「戀愛」,是尋覓「另一半」的旅程。
哪怕妳總是看著別的男孩,我眼中也只有妳。和妳在廢棄的柏青哥店玩耍,是我最大的幸褔。但再過一百六十個小時,妳便要離我而去… …
──〈失去Hikari的早晨〉
搭公車時,我捲入一場交通意外。意外發生當下,我和坐在隔壁的可愛女生劇烈互撞,我失去右眼,她失去左眼。在撞擊中,我還把初吻獻給她,這是多麼羅曼蒂克的相遇!可是,那個女生已經有男友……
──〈靜電季節〉
不論我如何凝神尋覓,在這世界的任何角落都找不到她的身影;不論我如何向她傾訴愛意,都得不到回應。不過,縱使世人無法理解我們之間的愛,我仍舊只愛著鏡中的她。
──〈大家都好奇怪(我也不例外)〉
在逐漸失去光明的世界裡、在逐漸縮小的視野裡,若是能找到妳,我就不怕這雙眼再也看不見任何事物。我尋覓的旅程,將在妳身邊結束。
──〈尋覓眼中的妳〉
有個非常微不足道的問題橫亙在我和她之間:我是隻貓,而她是人類。我來到這個家已經兩年,對她的戀慕仍是如此純粹、從未減退。雖然我們無法結合,但這是多麼美好的愛情喵~
──〈多麼美好喵~〉
希望待在妳身邊,希望多了解妳。
心懷無法遏抑的滿腔愛戀,這般「單戀」的物語──
本書特色
★日本Amazon四顆星推薦!《說謊的男孩與壞掉的女孩》創作鬼才──入間人間,獻上宛如99%黑巧克力般的戀愛短篇集。
★本作以「單戀」為題,收錄曾在雜誌上發表過的三則短篇戀愛故事,與新寫的兩則。雖然主題是常見題材,但入間人間以獨特的設定與筆法,深刻描寫出「只看著眼中的妳」的情境。
作者簡介:
入間人間 IRUMA HITOMA
1986年生,2007年以《說謊的男孩與壞掉的女孩》一作出道,擅長描寫憤世嫉俗的青春群像,以獨特的風格馳名。
林冠汾
台中人。日本駒澤大學經營學科畢業,曾任職日商祕書、專業文件翻譯、補習班講師。目前為自由譯者,專事筆譯及口譯工作。譯作有《六百六十的實情》、《愛上她的12種方法》、《狼與辛香料》(台灣角川)、《白馬山莊殺人事件》(皇冠)等。
各界推薦
特別收錄 / 編輯的話:
編輯推薦
《尋覓眼中的妳》是一本戀愛故事短篇集,共由五則短篇構成,每一篇的主題都是「單戀」,亦即「單戀我眼中的妳」。但是,既然作者是輕小說界的創作鬼才入間人間,本書當然不會是普通的戀愛故事;雖然是「男孩單戀女孩」如此常見的題材,但入間人間處理起來,完全不落俗套。
相信不少讀者是從《說謊的男孩與壞掉的女孩》這本書,認識入間人間這位作者,人人崩壞的扭曲世界觀、獨樹一格的角色性格與描寫手法,都是吸引不少讀者的地方。而在《尋覓眼中的妳》這本短篇集裡,也有類似這種文風的「黑」入間人間,而且不看到最後,無法了解文中看似過度血腥殘忍的描述所為何來。不過除此之外,還有令人無法想像是這位作者文風的「白」入間人間所寫的溫馨可愛小故事,讀完讓人心頭一暖。一本書裡便能看到入間人間不同的面貌,喜歡這位創作鬼才的讀者們絕不可錯過!
特別收錄 / 編輯的話:編輯推薦
《尋覓眼中的妳》是一本戀愛故事短篇集,共由五則短篇構成,每一篇的主題都是「單戀」,亦即「單戀我眼中的妳」。但是,既然作者是輕小說界的創作鬼才入間人間,本書當然不會是普通的戀愛故事;雖然是「男孩單戀女孩」如此常見的題材,但入間人間處理起來,完全不落俗套。
相信不少讀者是從《說謊的男孩與壞掉的女孩》這本書,認識入間人間這位作者,人人崩壞的扭曲世界觀、獨樹一格的角色性格與描寫手法,都是吸引不少讀者的地方。而在《尋覓眼中的妳》這本短篇集裡,也有類似這種文風的「黑」...
章節試閱
究竟是一片黑?還是眼裡一直映著Hikari?
我自己也搞不清楚右眼到底感受到了什麼。
在我們鎮上,柏青哥店相當於遊樂園。這座因為城市開發而失去空地的鄉下城鎮,建蓋了很多白色建築物,以彌補綠地流失所缺乏的清潔感。都市開發風潮盛行後,當地人持有的不值錢土地一塊接著一塊高價賣出。鎮上的有錢人變多了,但蓋了很多不是給小朋友,而是給大人玩耍的娛樂設施,很快地,小朋友們便失去玩耍的場地。最後,只剩下狹窄校園裡那片小得快要轉不了身的操場,可以供小朋友們玩耍。不過,在操場玩耍是比我們年長的高年級生的專利。
所以,柏青哥店的停車場變成小朋友的玩耍場地。對一向走恬靜安適路線的城鎮來說,柏青哥店的存在就像一件還穿不習慣的新衣,在這塊土地上顯得格格不入。也幸好因為這樣,搞不清楚周遭狀況的大人才沒有責罵小朋友,並且允許小朋友在柏青哥店的停車場玩耍。可是,不論是假日或平日,停車場裡總是停滿大人開來的車子,沒有足夠空間可以讓小孩們打棒球或踢足球。有一次,一個身為孩子王的男生試圖在停車場打棒球,結果打破整片汽車玻璃而釀成問題,但那傢伙並沒有被逮到。
不過,這次意外讓我們學會一件事,那就是不可以讓同樣的事情再次發生。這樣不僅會挨大人罵,也代表小孩將失去柏青哥店這個玩耍場地。這責任太重大了。事實上,在停車場打棒球的那個男生有一段時間遭到其他男生集體攻擊,因而失去孩子王的地位。雖然經過不到一個月的時間,他又重回孩子王寶座,但萬一再有人打破玻璃,我們這群人肯定會被霸凌到小學畢業為止。不只有我,大家都有這樣的預感。所以,不選在停車場而選擇在柏青哥店裡面玩耍的人越變越多。
姑且不論停車場,小朋友當然不能大搖大擺地走進柏青哥店。所以,大家會假裝自己是跟著大人來的小孩,偷偷摸摸地走進店裡。
柏青哥店裡的吵鬧程度超乎想像,店內充斥著站在店外也能聽得一清二楚的輕快音樂、物體彈起的金屬聲,以及大人們的喊叫聲。雖然學校老師經常會氣得大罵教室裡太吵,但大人們聚集的柏青哥店更可怕。柏青哥店內不知道比遊樂園吵上幾百倍。
如果沒有稍微摀住耳朵,在店內很快就會頭痛起來。吵鬧聲宛如伴隨著撞擊力似地攻擊我的側頭部,讓人感到頭昏眼花,甚至想吐。不過,其他小朋友看到燦爛奪目的柏青哥機台、角子機,以及大人為之瘋狂著迷的遊戲氛圍後,就會像發情期的貓咪一樣發出興奮叫聲。或許他們是覺得在柏青哥機台之間的走道穿梭跑動,就像真的去到遊樂園吧。真正的遊樂園距離我們居住的城鎮很遠,他們這樣的舉動就像在追逐美夢。
理所當然地,也有小朋友討厭這樣的吵鬧氣氛。有人開始認為,即使空間狹窄而且沒什麼好玩的,他仍寧願在安靜的地方玩耍。這些小朋友離開柏青哥店時,誰也沒有出面阻止,畢竟這麼一來店內玩耍的場地就會變大,所以大家很樂意見到人數適度地減少。此外,柏青哥店的老闆肯定也覺得店裡有太多小朋友很困擾,看到小孩的人數減少,只會在沒有人注意到的地方暗自竊喜。
在三年級的寒假和第三學期之間(註2),明顯出現這樣一分為二的現象。
小孩分成兩群各自玩耍,一群是喜歡柏青哥店吵鬧氣氛的人,另一群是討厭吵鬧氣氛的人。至於我呢,我應該算是討厭的那群。我的接受度不像我父母那麼高。
這就是我為什麼會趁著雨停時,在仍帶著些許涼意的氣候下,逃離喧鬧的柏青哥店以及汽車排放的廢氣臭味,朝向老地方步行前進。春假的早晨裡可看見三三兩兩騎著腳踏車在鎮上奔馳的小孩身影,但我沒有和任何人打招呼。我只有一個朋友,過去曾經是朋友的那些人依舊在柏青哥店裡開心玩耍。
在朝約定地點前進的路上,一年前還在街上四處穿梭的我的影子從身旁呼嘯而過。
大馬路上可看見大型藥妝店、專賣健康食品的小型商店,以及殯儀館。天橋那邊還有補習班。除此之外,整條馬路上規模最大,還有寬敞停車空間的商店,就是柏青哥店。七彩燈光依照彩虹的顏色順序橫向掃過,無數光點隨之在後頭追趕。好幾面寫著「新型機台上市」的橘色旗幟隨風飄揚。開店到現在只經過一小時左右,停車場內已經停滿車輛。尋求熱鬧氣氛的小朋友們一大早便聚集在停車場裡。他們追尋著小光點,並幻想自己身處都市的遊樂園裡。
我遠離停車場,來到仍可看見農田散落的地方。穿過渠道和小河之間的石子路後,會先經過一家隨時可能倒閉的咖啡廳。咖啡廳旁邊有一家柏青哥店,二十四小時掛著「從早上九點開始營業」的牌子。這家柏青哥店在推展都市開發計畫之前就已存在,但最後還是關門大吉。
這家已關閉的柏青哥店,就是我每次前往的目的地。柏青哥店像建築工地一樣被圍了起來,店內不見任何燈光或燈飾。狹窄的停車場裡一片空蕩蕩,並且拉起黃黑相間的繩索不讓人隨意停車。我跨過繩索繞到柏青哥店後方,抬頭仰望這棟失去活力、彷彿垂掛著黑色布幕般冷冰冰的建築物。原本在夜裡字體會發亮的紅色招牌,如今也已經泛黑。這裡的牆壁顏色與其說是黃色,還比較接近灰色,靠近時會陷入一種彷彿四周溫度逐漸下降的錯覺。那感覺就好像籠罩著這棟建築物的奇妙黑暗氛圍,也轉移到我的肌膚上。
這裡的停車場不會有小朋友玩耍。因為地點不是在大馬路上,所以很少人知道這家柏青哥店;再加上大家都認定進到建築物裡面玩耍是不被允許的事情,所以不會有想要靠近的念頭。不過,大家都錯了,事實上有兩個小孩會進出這家柏青哥店。
先確認過在田裡工作的人沒有看向柏青哥店的方向後,我偷偷摸摸地繞到店後方的出入口。後方出入口是員工專用的後門,雖然正面的自動門深鎖,但後門沒有上鎖。不過,這件事不是我發現的,所以沒什麼好炫耀的。
手掌心整個握住觸感冰冷的金屬門把後,我轉動門把。我還會像這樣再來這裡多少遍呢?必須在這裡完成的事情已經越來越逼近尾聲,所以就算我的時間多得是,也不可能再來多少次。氣溫很低,讓昏暗的柏青哥店顯得一片沉寂。可能要等天氣再暖和一些,這般沉寂感才會散去吧。不過,我希望沉寂感永遠不要散去。如果春假的盡頭能夠像入睡前的黑暗夜空般無限延伸就好了。
後方有一間曾經是辦公室,現在則是空無一物的小房間。房間裡布滿塵埃以及昆蟲殘骸,還有不知道為什麼,角落總會看見好幾處水痕。房間裡沒有水管,也已經斷電,曾經使用過這間辦公室的人們並沒有留下任何物品。儘管如此,建築物本身還是沒有被拆除,畢竟拆除需要費用,所以就這麼放著不管。大人真的很不懂得收拾東西。
打開辦公室的深灰色房門,我踩在鴉雀無聲的柏青哥店地板上。地板上散落一地不知被什麼人敲破的柏青哥機台的玻璃。一踩上去,鞋底隨之發出像踩在石子路上的聲音。將身體重心稍微轉移到踩到玻璃的那隻腳上後,便傳來如踏碎冰塊般的聲音。不過,散落在骯髒地板上的玻璃遠不及冰塊來得閃亮,只是普通的碎片罷了。
柏青哥機台密密麻麻地排列在一起。每次碰到這些失去光芒的機台,總會因為那冰冷的感覺忍不住輕抖肩膀。失去由電力而來的生命後,柏青哥機殼變成像棺材一樣的箱子。看著色彩繽紛、有著花花綠綠圖案的機台表面,我聯想到以前很喜歡、如今卻被丟在房間角落任憑灰塵覆蓋的卡通人物玩具,不禁有種想哭的感覺。
店內的光線遙遠,而且十分微弱。雖然走道直走到底有一扇窗,但因為屋外有遮蔽物擋著,所以陽光幾乎無法照進來。失去一切溫暖的店內空間,彷彿時間也靜止下來。不過,店內並非毫無動靜。
我從眼角確實捕捉到有動靜的存在,不由得鬆一口氣。
Hikari就坐在最靠近門口的柏青哥機的大人專用椅子上,兩隻腳搖來晃去地微笑迎接我。
「早啊。」
Hikari今天也出現在這裡,並且如往常般跟我打招呼。這樣的事實讓我感到安心。一陣涼爽的氣流流過體內,把滿滿的不安情緒和胃液往胃部深處送。
「早啊,Hikari。」
我不知道自己的笑臉能夠帶給Hikari多少安心感,但至少她願意對我展露笑容。
Hikari是我們班上的女同學,在班上算是中等身高,考試成績也沒有特別好。我不曾看過Hikari在體育課上有活躍表現,也沒發現她有什麼像是手特別巧或口才很好的專長。Hikari的瀏海沒有剪得很齊,但屬於妹妹頭髮型,髮色則是天生的栗色。她是一個只有髮色比較顯眼的女生,在班上不會和任何人交談。
從去年的第二學期開始時,Hikari沒有了朋友。如今只有我這個朋友而已。
「嘿咻~」Hikari從椅子上跳下來,走到我身邊。她的視線高度幾乎和我一樣高。明明如此,印象中卻覺得她總是抬眼凝視著我。我想應該是因為Hikari的個性使然,再加上有部分是我自己這麼期望,才會產生這般印象。
「你今天也來了啊。」
Hikari露出開心的表情說道。看見Hikari只對我展露笑臉,一股欣喜的情緒湧上心頭。
「妳也來了啊。」
「我還會繼續來這裡喔……還會持續一小段時間。」
Hikari一副話中有話的模樣嘀咕道。我明白她話中的意思,所以忍不住別開視線說:
「……妳不要說這種話嘛。」
「喔,抱歉。」
Hikari露出溫順的表情道歉。我一邊回答「妳不用跟我道歉啦」,一邊又別開視線。
我們杵在原地不動時,Hikari把U字形磁鐵遞給我。
如往常般接過磁鐵後,我握住冰冷又笨重的鐵塊,從正面看著Hikari。
我和Hikari是在這裡玩撿小鋼珠的遊戲。雖然這家柏青哥店已經倒閉,但還是有大量小鋼珠散落在玻璃或機台縫隙之間。我和Hikari從一個月前就開始收集小鋼珠,但還是有撿不完的小鋼珠,彷彿店裡的每一台柏青哥機不停在吐出小鋼珠。
「那就開始吧。」
「嗯。」
Hikari點點頭,口吻顯得有些興奮。我和Hikari蹲下來,拿著上理科時會用到的磁鐵展開今天的撿小鋼珠遊戲。雖然我不知道這算不算是真的遊戲。
如今,就只有這裡可以讓我們倆玩耍。
好幾個月前,我每天都會在Hikari的爸爸所擁有的寬敞土地上玩耍。我是說和男生朋友一起玩耍。雖說是每天,但其實也只和大家一起玩耍了兩個月左右而已。那段時間裡,我們是真的每天都在一起玩耍。雖然我的房間裡有電動玩具,但搬來這裡後就沒什麼玩了。當時Hikari也會和其他朋友一起玩耍,一切都很正常。
直到都市開發計畫展開、Hikari的爸爸賣掉一大片土地後……
Hikari的爸爸賣掉土地,而我父親買下那片土地。後來,我父親在那片土地蓋了一家新的柏青哥店,那裡不再是小朋友們的玩耍場地。我父親和其他柏青哥店的老闆不一樣,他全面禁止小朋友進入停車場或柏青哥店內。父親說:「太礙事了!」
我相信父親是正確的。只不過在小學裡,這樣的正確做法只會為我樹立敵人。同學們認定我是「小氣鬼的兒子」,和我保持距離;Hikari也被視為她爸爸的同夥而漸漸遭到疏遠,有時還會被同學霸凌。
也就是說,我們倆因為彼此父親的所為而失去朋友。但是,就算向某人強烈反應這件事,教室裡的氣氛也不會有任何改變。我們能做的頂多是死心接受事實,然後像現在這樣,躲在不會有人注意到的地方盯著散落一地玻璃的地板。
而且,Hikari不會再被霸凌了。霸凌就快變成只發生在我身上的問題。
春假結束後,Hikari就要搬走了。她將搬到有真正遊樂園的遙遠城市去。大家都察覺到Hikari是為了逃離學校中的霸凌,所以要搬家。
被留下來的我,到底應該為Hikari不會再被霸凌感到開心,還是……
「辛巴。」
Hikari喊了我一聲。我因為長得像獅子,所以被取了這個名字。我回頭一看,看見Hikari蹲在地上,臉上依舊掛著如春天陽光般的柔和笑容。
最近除了笑臉之外,我沒看過Hikari露出其他表情。
「還有一百六十個小時左右喔。」
「……嗯。」
我動作僵硬地點了點頭後,Hikari握緊磁鐵面向前方。
一百六十個小時左右。大約是一個禮拜後,也就是春假結束的那一天。
那一天到來後,Hikari就會從這座城鎮消失。
光是這麼想像,就足以讓我覺得黑夜降臨。
我在要升上小學三年級的春假,也就是一年前搬來這座城鎮。當初父親想要賺錢而積極參與都市開發計畫,所以決定搬家。我們從相當熱鬧的都市,搬到相當偏僻的鄉鎮。
第一次來到這裡、走下車站時,發現這裡的車站幾乎沒有站內空間,讓我大吃一驚。就連售票處也設在車站外頭,而且根本就是設在一般民宅的地方,令我簡直是嚇傻了眼。
「但願不會找不到事情可做」──我不敢抱以太大期待地展開了三年級的生活。很意外地,日子並不無聊。我這個從其他都市,而且是從姑且不論規模大小,但至少設有遊樂園的都市轉來的轉學生,引起了同學們的興趣。
班上有一個帶頭的同學名叫雲井,應該是因為他對都市最感興趣,我才能夠免於遭受排擠。以這個角度來說,或許我應該感謝雲井才對。不過,我現在完全沒有想要感謝他的意思。
因為我父親的緣故害大家失去原本可以玩耍的空地後,到現在已經過了將近半年的時間。雲井他們直到現在仍不肯原諒我。雖然我沒有開口要求他們原諒過,但我知道除非能夠提供玩耍的場地,否則他們一定不會接受。所以,我放棄和雲井他們再當好朋友的念頭,也順便接受自己會被忽視的事實,就這樣每天上下課。Hikari的狀況和我很相似,只不過Hikari沒有什麼氣勢,或許應該說她沒有什麼存在感,所以有時還會遭到霸凌。Hikari的狀況比較慘。
很自然地,我們倆開始一起行動。我從以前就很喜歡Hikari,如今一起遊玩的情況儘管是遭受排擠而有的結果,我還是偷偷為能夠和Hikari變成好朋友感到開心。因為只能夠仰賴我,所以Hikari願意對我展露笑臉。以某種涵義來說,這算是理想狀況。
我們有必須互相依偎的理由。看見被逼得無路可退的我們在一起,儘管有人會取笑我們,卻沒有人出來拆散我們。所以我一直抱持樂觀的想法,以為升上四年級後,我和Hikari還會繼續像這樣在一起。
我和Hikari一起行動過了兩個月後的十二月,我們在某個星期天發現這棟倒閉的柏青哥店。就在我們試圖往深處、往安靜的地方逃跑時,很自然地走到這裡。於是,我和Hikari便開始每天聚在這裡。
這家倒閉的柏青哥店和我父親新蓋的柏青哥店氣氛大不相同。這裡沒有過度的明亮感,也沒有略顯做作的華麗感。別說是裝飾品了,這裡幾乎沒有任何會吸引人們目光的東西。在如此樸素的柏青哥店裡能有的樂趣相當有限。
而且,冬天的時候比現在冷得多,一進來身體就會不停顫抖,並吐出陣陣白色氣息。如果沒有待上三十分鐘適應溫度,身體根本動彈不得。在這樣的狀況下,我和Hikari總是縮起身子坐在椅子上玩耍。
我們會拿掉落在地上的小鋼珠當彈珠來玩耍,或是比賽看誰找到的玻璃碎片最漂亮。玩耍時「好不好玩」是其次,只要有一方說了什麼,我們就會開心地笑著消磨時間。
我和Hikari各自拚命想要建立第二理想的現狀。至於第一理想,基於彼此的私人因素,不管我們再怎麼努力也無法成立。不論是我或Hikari,我們面對的情況似乎都沒有改善的餘地。
所以,我們妥協於第二理想。雖然沒有說出口,但彼此都有「只要現狀能夠一直維持下去就好」的默契,並一路努力建立起現狀。我們遠離在完全陌生的柏青哥店裡熱鬧玩耍的其他小朋友,躲進一個像廢墟的地方。我總是很開心Hikari能夠和我一起在這裡玩耍,但也很害怕。
萬一Hikari知道柏青哥店熱鬧的真正模樣,可能會被吸引過去──這就是我害怕的原因。再加上我發現Hikari喜歡雲井,所以更覺得擔心。
即使和我一起行動後,Hikari的心意還是沒有改變。不像我一樣,我的心意宛如向著陽光的綠草般,朝向Hikari的方向每天成長茁壯。
Hikari的心意如同從天而降的綿綿細雨,而且維持一定。
我和Hikari放棄了各自夢想中的第一理想,積極地製造回憶。那麼,第一理想是什麼?沒有人會想談論這個不可能實現的願望,所以很抱歉,謎底不會揭曉。我們彼此都察覺到這點,但面對無法突破的高牆,只是手摸著牆面,然後把耳朵貼在牆上空虛地笑著。
在極為負面的涵義上,我們一點也不像小孩子。我們的關係充滿算計。
時間到了三月初,Hikari告訴我,她下個月即將搬家的消息,同時提議說:
「我希望你幫我一起撿小鋼珠。」
當下的我根本聽不到這句話。「什麼?轉學?什麼?搬家?什麼?什麼?什麼?」我的腦袋瓜燒壞了。如同廣播過度放大音量、感覺快要震破耳膜般的尖銳聲音在我耳邊響個不停,有好幾天就連Hikari的聲音也傳不進我耳中。眼前的Hikari被遮擋住,視野呈現一片黑暗的狀態,連我都不禁佩服自己這樣竟然沒發生交通意外。
這不是一種比喻,而是我內心持續呈現黑夜狀態。我看不見Hikari。不論我如何掙扎,還是會消失。本應和Hikari一起升上四年級的我消失在黑暗中,就連下個月長什麼樣都看不見。
Hikari像是看不下去似的,在我耳邊低聲說:
「辛巴,還有七百多個小時喔。」
這句宣告把我拉回現實。現實裡的白天充斥著光線,但遮蔽物的存在讓光線無法照進柏青哥店。
一開始我沒搞懂七百小時的含意。不過,用不擅長的除法算一算後,我總算理解Hikari想要表達的意思。
七百小時代表著距離Hikari離開,也就是距離我們的關係陷入黑夜的時間只剩下七百小時。我接受了必須在現實裡做好心理準備的事實。
經過三天後,我才總算能平靜地試著詢問Hikari。
「為什麼要撿小鋼珠?」
我詢問後,Hikari露出靦腆的笑容這麼回答:
「因為我想去換獎品。」
我甚至沒有詢問是什麼獎品,只是點點頭說:「我知道了。」
沉默地接過磁鐵後,我趴在沒有光線的柏青哥店裡開始為離別做準備。
我必須清空一切,就像這家柏青哥店的辦公室一樣。
為了有一場能夠讓彼此內心清除得乾乾淨淨的離別。
看著看著,我開始分不清楚究竟是磁鐵被拉了過去,還是小鋼珠被吸了過來。儘管感覺得到手上的磁鐵被往前拉,卻是小鋼珠以猛烈的速度聚集過來。我們就這樣回收著隨塵埃滾落在柏青哥機台縫隙間的小鋼珠。
我從磁鐵上剝下小鋼珠塞進口袋裡。握著磁鐵的手變得冷冰冰,所以每次伸進口袋裡時,都會感到一陣疼痛。我摸了摸皸裂的手背,接著呼出熱氣溫暖一下手指頭。
「有玻璃,小心點喔。」
Hikari蹲在對面的柏青哥機附近,沒看向我地叮嚀道。Hikari的生日比我早一個月,時而會在我面前表現出小姊姊般的態度。
「我知道,妳自己才要小心別割傷手。」
「嗯。」
我們不知道已經這樣互相叮嚀過幾百遍。這感覺像真心在關心對方,但不會堆疊出什麼。我們之間的關係不是具體的。明明刻意不去追求夢想,試圖在現實達到最大範圍的充實感,我和Hikari之間卻沒有一樣具體的東西。
我保持蹲著的姿勢往旁邊機台移動,然後探出頭看向縫隙,包括側邊和機台底下的縫隙。我們已經撿了一個月,所以滾落在外面的小鋼珠全部撿完了;至於藏在機台與機台之間的小鋼珠,很不可思議地,每次確認後都會發現還有沒撿到的小鋼珠,感覺上就像把撿來的小鋼珠放好在那裡一樣。
或許是Hikari先來到柏青哥店後,刻意把小鋼珠撒在地上也說不定。不過,我沒有提出這點質疑。我早已明白我們會在這裡靜靜地撿小鋼珠,直到Hikari告知的結束時間到來。我將在這般經過預先協調、被安排好的未來裡,與Hikari告別。
我可不想要Hikari因為突來的意外而消失不見。
鏘!小鋼珠被磁鐵吸引過來的聲音在柏青哥店裡響起。除此之外,也聽得見Hikari的呼吸聲。就連自己的氣息,我也覺得像是有個人在我耳邊代替我呼吸一樣那麼明顯。
只要移動腳步,口袋裡的小鋼珠就會叮噹作響地傳來撞擊摩擦聲。我不喜歡聽這種聲音。在我內心,那是屬於大人的聲音,我討厭自己碰觸到這些東西。
「辛巴,你搬來這裡之前去過遊樂園嗎?」
Hikari走來走去尋找著其他位置,她一邊取下磁鐵上的小鋼珠,一邊問道。
「去過啊。我和家人一起去過幾次當地的小型遊樂園。」
「遊樂園很熱鬧嗎?」
「很吵。不僅機器很吵,人也吵得要命。」
「那麼,很好玩嗎?」
我抬起頭看向Hikari,Hikari沒有看我。在這裡時Hikari總是面帶笑容,但要看到她的臉的機會卻意外地少。不知道她是刻意不讓我看見,還是偶然?
「妳搬家後也想去遊樂園玩嗎?」
對於Hikari的提問,我以問句岔開話題。我知道Hikari其實是一個不喜歡安靜氣氛的女生;也察覺到Hikari在熱鬧氣氛背後,注視著喜歡的男生身影。不論經過多少歲月,在安靜場所和我一起玩耍的狀態永遠是「第二理想」。我們只是順著早已勾勒好的關係曲線在前進而已。
「應該會去吧。」
Hikari回過頭,面帶笑容地說道。似乎是受不了寒冷,Hikari的上半身微微顫抖著。我發現自己因為冰冷空氣以外的寒意,腦袋逐漸轉為空白,忍不住甩了好幾次的頭。
在那之後,我們如往常般沒有吃午餐也沒有休息,在店裡走來走去尋找小鋼珠直到傍晚。即使是白天時間,柏青哥店裡的氣溫也幾乎不會變化。明明白天不會變化,一接近傍晚時分,溫度卻會開始下降。儘管有足夠的上升空間,店裡的氣溫卻無法超越那個刻度,就像我和Hikari的現實生活一樣。
「收工了吧?」
看見斜陽落在窗邊,我這麼說道,Hikari也站起來。
因為一直彎腰盯著地面看,站起身子後有一種突然長高的感覺。我左右扭腰,骨頭咯咯作響的感覺舒服極了,結果扭過頭變得好痛。
「把今天的成果倒進去吧。」
「請。」
Hikari把口袋裡的小鋼珠倒進藏在贈品區櫃子裡的包包。包包裡原本就裝著大量小鋼珠,倒入的小鋼珠和累積在包包裡的小鋼珠互相撞擊,響亮的聲音在寂靜的天花板和牆壁間迴盪。在這個沒有電的地方,小鋼珠感覺好似一顆顆卵。
「收集到了好多耶。」
包含之前收集到的小鋼珠,我表揚著截至目前的成果。
「對啊,多虧有你。謝謝你,辛巴。」
Hikari靦腆地向我致謝。我含糊地回以笑容說:「不會啦。」
「還不夠嗎?」我本來打算這麼問,但話語卡在喉嚨又吞了回去。我才不需要不能繼續待在這裡的理由,所以不用確認也沒關係。Hikari忙著從包包邊緣倒入自己收集來的小鋼珠,我別開視線看向彷彿下一秒就快整個碎裂的玻璃窗。玻璃窗在黃昏之中燃燒著。
陽光時而會帶來聲音。炎炎夏日的陽光照射下,耳邊確實會響起喧鬧的聲音。秋日陽光會帶來如河水潺潺流動般的聲音。還有冬天,冬天會聽見如雪花飄落般的聲音,就彷彿耳朵披上一層白紗。在這家柏青哥店裡,聲音不會隨著陽光流瀉進來。
在這裡,頂多只會看見餘暉的殘渣從窗戶飄落進來。微弱的紅光籠罩下,原本色澤黯淡的地板和玻璃碎片,只有在此刻得以閃亮發光。我不禁有股想要踩碎它們的衝動。我希望這般景色只屬於我一人。但是,在那同時,我也渴望能夠遙望這般景色直到永遠。我渴望能夠一直看著只有此刻看得見、餘暉照射下的那道身影。
「我倒完了喔。」
Hikari舉起包包向我報告,然後保持不動地等待我的指示。
在這裡每天都會上演一樣的戲碼,所以Hikari知道我會說什麼。明明如此,她卻從不自己開口說。
Hikari這樣的態度,像是刻意在鍛鍊我的心。
「……回家吧。」
能和Hikari在一起的時間又少一天。
「嗯。」
Hikari點點頭答道,如夕陽般的栗色頭髮隨之搖曳。我挺喜歡看這樣的畫面。
「辛巴。」
雖然是自己的名字,但每次Hikari呼喚我,我都會嚇一跳,回應時也會有些不自然。
「嗯。」
「還有一百五十個小時左右喔。」
「我知道。」
在時間到來之前,我一定可以好好道別。
我們一起走出柏青哥店,然後各自朝向不同方向走去。我和Hikari的第二理想關係,如今只有在那間柏青哥店裡才得以成立。
只要踏出柏青哥店一步,我們就會忘了妥協,甚至忘了放棄的心,獨自往前走去。
偶然地,我們各自期待著心中的第一理想狀況出現,因而放棄第二理想。
每踏出腳步就會覺得怪怪的,我把手伸進口袋裡確認,結果發現還有一顆小鋼珠在口袋深處。我拿出小鋼珠,夾在食指和無名指之間,接著,用中指把小鋼珠彈出去。
田裡豎著一面警告牌寫著「勿丟垃圾」,彈高的小鋼珠正中這面警告牌。自從在忍者漫畫看過這種彈彈珠的方法後,我偶爾會像這樣彈彈珠玩耍,看來現在功力已提升許多。
在那之後,穿過隨時可能倒閉的咖啡廳時,我回過頭看。
對我而言的「第一理想」已經消失在光的另一端。
究竟是一片黑?還是眼裡一直映著Hikari?
我自己也搞不清楚右眼到底感受到了什麼。
在我們鎮上,柏青哥店相當於遊樂園。這座因為城市開發而失去空地的鄉下城鎮,建蓋了很多白色建築物,以彌補綠地流失所缺乏的清潔感。都市開發風潮盛行後,當地人持有的不值錢土地一塊接著一塊高價賣出。鎮上的有錢人變多了,但蓋了很多不是給小朋友,而是給大人玩耍的娛樂設施,很快地,小朋友們便失去玩耍的場地。最後,只剩下狹窄校園裡那片小得快要轉不了身的操場,可以供小朋友們玩耍。不過,在操場玩耍是比我們年長的高年級生的專利。
所以,柏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