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節試閱
昭和五十六(1981)年初秋,在青山的公寓裡整理姊姊的遺物時,便發現了那包裝有姊姊向田邦子和N先生的往來書信及N先生的日記等東西的牛皮紙袋。關於文字內容固然有一定程度的猜測,但是實際打開牛皮紙袋來看則是要到平成十三(2001)年的春天以後。
距離姊姊離開這個人世,已經過了二十個春秋。
我想我畢竟還是需要這麼多的時間才能做這件事。
反覆再三閱讀,我覺得自己好像明白了一些什麼。所以我試著將自己的感想寫在第二部分。
【第一部份 書信和日記】
向田邦子寫給N先生的書信(日航飯店的信紙、信封)
郵戳日期:昭和三十八(1963)年十一月二十七日,限時郵件
因為都心飯店客滿了,我住進了日航飯店。
很想報告工作一切順利,但其實昨晚從NHK回來時,突然覺得嘴饞,在「維多利亞」買了蛋糕。攤開那份值得一看的四張晚報邊吃邊讀,居然吃掉了五塊蛋糕。之後又喝了海苔茶,宵夜吃了三個飯團。
結果,今天早上果不其然,肚子不太對勁,有點腹瀉。我這個鐵做的胃畢竟也有吃不消的時候,於是吃了藥,早餐只用了葡萄柚果汁和沙拉。直到現在四點,都處於絕食的狀態。
偏偏睡眠不足的時候,又遇上肚子不舒服,害得工作進度落後了半天,只好五體投地對TBS和二葉印刷廠(*2)道歉了。今天打算努力工作到明天上午九點,然後先回家一趟,換好衣服後,看齣白天場的舞台劇。洗完頭後,晚上到KRC錄音。
二十八日工作到傍晚,好久沒一起吃飯了,我們到哪去用餐吧!
因為是邦子的生日嘛。
二十九日閉關於都心飯店,認真工作。
三十日在TBS,有二十八分鐘的錄音。(一樣是KRC)從一日到七日,在都心飯店。
究竟可不可以忍受一個禮拜不能見到小碌)和巴布,我自己也不敢說!
你那邊一切還好嗎?
不要隨便發脾氣,寬心自在最重要。還有趕快去買瓦斯爐。
大阪方面來了電。居然表示大獲好評,我實在很驚訝。
因為沒有進食,站起來感覺有頭暈。二十八日之前我會恢復健康的,對不起。
多保重,注意手腳不要受寒。再見。
N先生的日記
昭和三十八(1963)年十一月二十七日
昨晚並沒有睡得太晚,早上卻不太起得來。
半睡半醒間聽見「阿久」,過了八點後起床。一如天氣預測,氣溫十分冰冷。
十點半打電話給邦子,確定明天的行程。從上個月起便開始留意邦子的生日快到了。
買了兩本書後,便從高圓寺車站直接回家。午餐:蕃茄、奇異果、罐頭香腸、麵包。下午因為天氣變暖和了,又沒有風,於是到中野找書。走了約兩小時後回家。
邦子電話中提到的限時信寄來了,看看上面的郵戳是今天早上的時間。不知道是在哪裡的郵筒投遞的。雖然太陽還在,但是一到四點,微含的室內就顯得有些陰暗。五點鐘關上遮雨棚。晚餐:剩下的奶油濃湯、羅蔔泥、兩顆蛋、麵包。氣溫隨著夜色越見寒冷,明天早上有得受了。
報紙 五十六元、麵包 三十五元、電話 十元、「東京---巴黎」 三百六十元、「火車便當之旅」 兩百五十元、「日本的大眾藝術」 兩百二十元、「日本民謠集」 兩百八十元。
N先生的日記
昭和三十八(1963)年十一月二十八日
十分寒冷的早晨。七點半左右醒來。
「高級主管」提到了扒手的故事,感覺好像讀過這劇本。「阿九」提到被迫吃納豆而哀鳴不已的慘劇。「可樂餅之歌」的替換歌詞,效果不錯。雖然出太陽了,還是感覺有些冷;不過房間裡照到陽光的部分,溫度逐漸回升了。
十點半到高圓寺。因為天冷,路上行人也少。領到之前訂的書後便回家。
午餐:蕃茄、奇異果、味噌湯、麵包。一點時洗澡。
四點,邦子來了。著裝之後到新宿伊勢丹買東西。一年不見的新宿絲毫沒有改變。
五點半,在邦子的帶領下在車屋大塊朵頤吃魚,並喝了一瓶啤酒。
七點半,玩了一下柏青哥才踏上歸途。
途中順便接受治療,八點四十分到家。
十點半,邦子回去,好像有點累了。
報紙 四十九元、「冬之花」 五百八十元、「諸國之旅」 五百五十元。
向田邦子寫給N先生的書信(都心飯店的信紙、信封)
郵戳日期:昭和三十八(1963)年十一月二十九日
身體狀況還好嗎?
難得你昨晚又是逛百貨公司又是喝啤酒,我有些擔心之後身體是否受得住?
今天,星期五兩點住進了都心飯店。四百一十三號房,我想一日以後大概也是是這個房間吧。
接下來要如何完成兩個「午夜*1」劇本和二十本的「高級主管(一百六十張稿紙)」,想一想自己都覺得不可思議!
昨晚有些自暴自棄,於是重讀「切腹」的劇本。
的確是棒的劇本,我實在佩服之至。
似乎頭腦的結構跟我就是不一樣。
就算是倒立,我也寫不出來如此架構完整、計算精密的東西吧!
我很清楚自己隨性所至的膚淺,不愉快之中完成了六本的新鮮。四點上床睡覺。
文化電視台來電。
曾經有一次我隨性跟他們提到關於雙胞胎的故事,對方說希望能在新年的現代劇場演出。我驚慌地要求他們延期。
TBS也因為服務部門(葛利班屋)的罷工,不停催我要快點,最近真的是四面楚歌。偏偏我還食慾特別旺盛,中午吃了炸蝦飯。
會不會巴布也是吃一樣的東西呢?
明天中午之前都會窩在這裡;可以的話,洗完頭之後,六點起去錄音。
或許一號(星期天上午)到你那裡幫你做飯,不過請你不要抱太大的希望。
快點去買瓦斯爐。趕快去訂購南山壽。不要忘記了!
邦子還是決定不寄賀年片了。太麻煩了------這是我的口頭禪。
天氣又要變冷了,請保重身體。
橘子不妨多吃。
三點半 邦子
【第二部份 姊姊的「秘密」】
一把花生米
邦子和和子的感情出發點是一把花生米。二次大戰結束後,沒辦法吃得飽,連花生米也成了貴重品。那也是姐姐的最愛。有一天深夜,姐姐一個人認真做功課時,突然箋紙門悄悄打開了。
「姊姊,這個給妳。」我好像遞給了她一把的花生米。
「當時我心想妳還真是個不錯的傢伙!」姐姐有些害羞地表示。那是我在日本橋的公司上班時,姐姐跟我提起的往事。
姐姐請我吃午飯,接著帶我到高島屋的和服賣場閒逛,在寵物專櫃跟貓狗說說話,然後穿越馬路到丸善書店。這是姐姐的固定路線。在等待綠燈亮的短暫時間裡,姐姐說了一句:「從那之後我便覺得妳是個不錯的傢伙!」
我還來不及回話,姐姐已經消失在人群之中。
什麼跟什麼嘛!
這次換我記不得了。
如果說是給她東西,我不是有織襪子、毛衣給她嗎?她一定是嫌樣式太土了,不喜歡吧。
不管怎麼說,前前後後經過三十年,就為了一把花生米而認定我是不錯傢伙的姊姊,看來我是不能背叛她呀!不對,應該說今後還我要繼續作個不錯的傢伙才對。我這樣告訴自己。
對於姐姐而言,「不錯的傢伙」是怎樣的傢伙呢?
即便姐姐已經離開人世,在我有生之年心中都會一直懷抱著這個疑問。姐姐的這句話有時會讓我想的鑽牛角間,有會讓我心情開朗。姐姐認為的「不錯的傢伙」,對媽媽而言一樣也是「不錯的傢伙」。擴展自己的人和,好好對待週邊人們……,姐姐話中所要傳遞的「訊息」,究竟是什麼呢?
回憶中姐姐帶給我許多重大的影響。平常隨著時間的經過,影響也會逐漸地褪去減小,但是姐姐邦子不一樣。姐姐給我的影響成了我的核心,成為我人生的基準。
讀過姐姐的書信和N先生的日記後,我試著詢問二姐迪子關於N先生的事。
「等到自己上了年紀,才逐漸有些明白。覺得N先生果然是姐姐的好伴侶。我甚至羨慕姐姐能遇到這樣的人。」
迪子並沒有聽見邦子說過什麼。本人沒有開口,她也絕對不會過問。迪子不是那種會踐踏姐姐內心世界的人。
迪子至今都沒有讀過姐姐的書信和N先生的日記。
距離天沼的向田家約兩個車站,步行需要三十分的地方是N先生和他母親的住處。姐姐的「秘密」沒有告訴任何人,也沒有被任何人發現地繼續維持著。他們沒有生活在同一這屋簷下,也沒有入籍,只不過是一段超越社會常識的男女關係罷了。
但是感覺上姐姐和N先生,還有對方的母親卻像住在一起,像是另一個家庭。對姐姐而言,那個家能夠理解她、隨時熱情地歡迎她、是她可以安心休憩的地方吧。於是她所看見、聽見、獲得到的,以及無法觸及的東西,日後都出現在邦子的作品中,並成為她生活方式的核心。
N先生病倒的時候,她一定很心疼,一定很努力的照顧。因為我比誰都清楚,姊姊在向田家的人生病時,是怎樣地細心、怎樣地奉獻她的心力去看護。
沒有希望的病情,無法工作的他。或許是想到了未來種種,這時期的姊姊總是輕裝便服,看不到那個一向愛漂亮的邦子了。如今回想起來,那時期和N先生的日記果然時間一致。但是邦子卻表現出沒有發生什麼事的樣子出現在向田家。
向田家被邦子瞞騙了嗎?因為姊姊總是很忙的樣子,所以父母和我都以為她是因為工作,所以我們沒有發現也不會干涉她。當時的邦子有種不容人干涉的毅然態度。不對,應該有誰發現了吧?雖然發現現了,但因為信賴邦子,所以在一旁守護著吧。事到如今,都成了謎題。
姊姊留下許多的謎題。
可是我覺得謎題這東西最像姊姊的風格了。
昭和五十六(1981)年初秋,在青山的公寓裡整理姊姊的遺物時,便發現了那包裝有姊姊向田邦子和N先生的往來書信及N先生的日記等東西的牛皮紙袋。關於文字內容固然有一定程度的猜測,但是實際打開牛皮紙袋來看則是要到平成十三(2001)年的春天以後。距離姊姊離開這個人世,已經過了二十個春秋。我想我畢竟還是需要這麼多的時間才能做這件事。反覆再三閱讀,我覺得自己好像明白了一些什麼。所以我試著將自己的感想寫在第二部分。【第一部份 書信和日記】向田邦子寫給N先生的書信(日航飯店的信紙、信封)郵戳日期:昭和三十八(1963)年十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