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人生的秋天看到女兒的春天開始一朵一朵的鮮花怒放,感染了她們不管不顧的歡喜;但為什麼想不起我自己的春季也曾是這般無憂?是當年那混帳聯考?還是那個時代的重量把夢軋得灰灰的?午夜夢迴,老爸坐在沙發傻笑起來,世界第一憨。新世紀台北城市裡,最溫馨有趣的父女三人行!一位名場閱歷銷年華,每天在最緊張的新聞媒體前線調兵遣將,早識人間哀樂,心事頗有的中年父親,帶著一對古靈精怪,花樣百出,黏時讓你煩,不理時讓你憂的青春女兒。一個屋簷下,三人如何互動過活?「西瓜你個芭樂咧。」看過女兒的「宇宙無敵成績單」後,父親這樣說。「鳥咧?」染著一頭黃髮,如今整天只想跟男孩子打籃球的女兒如此回答。自認每天過著驚險生活的老爸,不禁想念起不過幾年之前,還愛看鳥愛畫畫、成天黏跟老爸團團轉、一身靈氣的同一個女兒。怎麼會這樣?shorttimepassing而已,到底Wherehavealltheflowersgone?有些無奈的父親,很是幽默的自嘲。從廣島的棒球場吶喊到大字躺在床上的父女對話,讓你笑,也讓你感傷。女兒早晚要離父親而去,滿腹經綸,整天胡思亂想,國事家事天下事事事難忘的父親怎麼辦?養女兒像交朋友,不談教養而教養自出,不興栽培而早已亭亭玉立。人家是「孩子,我要你將來比我更強!」這裡是「女兒,爸爸真是敗給你了!」在城市裡野放遊戲的父女,看他們的生活,聽他們的心事,讓你感動讓你笑,讓你知道什麼是歲月靜好的人間幸福,浮生如寄的淡淡哀愁。
章節試閱
宇宙無敵成績單
放寒暑假,幹我們這一行都得「預為之謀」,準備好年輕化的寒暑假檔的節目,因為收視戶家裡的電視遙控器都在孩子們手上。但是只要一放假,老爸我的生理時鐘和生活秩序必然大亂,丫頭們晚上不睡早上不起,佔領電視電腦和所有可用的活動空間,她們一年比一年大隻,一年比一年有自主性,匪類(這兩字一定得閩南語發音)佔山為王,完全出乎意料,無法預為之謀。
暑假的時間長,身心還調適得過來,寒假加上過年,短期震盪,有一種無以名狀的生存狀態。清早起床,預備做早餐,卻突然明白沒人要吃,晚上時間到了想睡,臥室之外卻正熱鬧,吉他彈奏聲、電視聲、嘻笑吵架聲、講電話聲,此起彼落,吆喝去洗澡沒人理會。我不禁懷念放假前兩週,她們各自準備期末考的寧靜,緊張與自我規律下釋放的空氣裡,女兒們似乎縮小了,空間似乎變大了,我似乎是比較自由的。奇怪奇怪真奇怪,生活的節奏感。
空間擁擠的感覺是老爸的心理狀態嗎?還是我已經感覺出她們已在要求更大的成長空間,所以房間顯得小?我們曾約定一種在車上三人同時互相通話的規則,原因是握著方向盤的我有時和姊姊說話,妹妹想插嘴講別的話題,或講某一種她只要跟我講的話題;姊姊亦然,後來老爸亦然。話題不是三人共同的,而是各自的單向,感覺被冷落的人會生悶氣,空氣會瞬間凝結,於是我們發明出誰都可以和另一人單獨發話、答話,聽不懂活該,不准生氣。這有點像線上遊戲或多方即時通,天下太平。但放假的混沌狀態很不一樣,一年比一年不同,還找不到什麼令人平靜的秩序。
最大的不同是今年寒假我開始夢到當年我們兄弟離家後,家裡空蕩蕩的房間,還有我們放假回家過年時,進房間打開自己行李的那一瞬間;這個夢境連續幾天出現,醒時去看看熟睡的女兒們,遂有寂寞的感覺。我想這個假期我們還是該去旅行的,暫且不說這是倒數第幾次的旅行,反正某種置身異地的空間感和時間感應該可以治療老爸的不安全感。(這文章寫著寫著忽然發現自己怎麼被大女兒傳染以第三人稱說起自己來了,而明明起筆定題時是要寫她們這學期的成績單的事,怎麼又寫著寫著彎不回來了?)
放寒假的不知第幾天,她們突然以一種突擊的三人通話的方式,把明明寫著我的名字卻已經拆開的成績單塞到我的手上,然後七嘴八舌的東一科成績西一科成績亂彈似的轟炸老爸的耳朵。我知其中必有詐,假裝煞有介事的跟她們討論能不能把誰的哪一科不及格的慘事寫進文章裡,然後一言不發把兩份成績單塞進包包裡,說我來好好研究吧。
曾經有一刻鐘我以為老爸控制了所有的失序的生活節奏,天下終歸一統,那當然是短暫的幻覺,她們誰都知道老爸從不曾真正在意那些紅的或藍的數字,這些數字是她們各自面對的「家」之外的體制,老爸在意的只有那一艘可以航行無限大宇宙的太空船裡,什麼時候吃早餐,什麼時候洗澡睡覺。
磺腦總局
吾家有女初長成,跟三隻小豬一樣,都是成語。三隻小豬都不知道自己就是成語,吾家二女也不知道自己身在成語中,老爸可是從第一天就知道,無限風光在險峰。
吾家二女個性完全不同,大丫頭幽而默之,喜閱讀,肚子裡文字功夫,頻率調對了,可歌可泣,要不然,聰明冷冷笑你,你悶氣生成火氣也沒用;小丫頭喧而嘩之,嬌而笑之,看電視,每事問,不查字典,不答翻臉,最近的口頭語是:「把鼻,你那節目部經理應該換我做,偶像劇問我就對了。」
那天為了偶像劇剪掉的四十五秒床戲,網路裡炒翻了天,加起來超過一百一十歲的倆老頭在看片室裡頭瞎研究,沒結論。一說那裸身床戲沒什麼,但前頭三百多秒衣衫齊整光天化日磨磨蹭蹭的前戲,看得他老人家渾身發熱,反而該剪。一說其實都不必剪,都什麼時代了,但是NCC的老爺惹不得,寧可挨罵,不能挨罰。
本想回家問女兒,心裡左右琢磨了半天,不敢開口。不料那夜週末遲睡,小丫頭倒問,鄭元暢為什麼要吃林依晨的耳朵呀?我震了幾秒說不出話,想大白話說「舒服啊」,話在口邊,她瞪了我一眼,「我知道你不會說對不對?長大了自己就知道了對不對?唉!」我受不住激將,「他們爽,OK?」
想起不多久前一晚,我幾乎已經入睡,她突然搖醒我問,神情鄭重,把鼻,你會不會夢遺?「我希望我會,OK?」說時遲那時快,從床上跳起來,醒著問,你問什麼?再問一遍。於是正襟危坐,好好上一課健康教育,沒料到她不耐煩的說,這些老師上課都有教,我是問你會不會夢遺?廢然而倒,閉上雙眼,沒好氣的長聲京白嘆曰:老夫久久未曾。
小丫頭發動的奇襲,不擇時不擇地,沒心眼,不是要戲弄老爸,打了就跑,問完便忘。看我發窘,便宜了她姊姊,一旁掩嘴偷笑。我不免嘀咕,姊姊大她三歲,何以從不曾見她發問?幾番盤查,該妞常識淵博,卻不都來自書本。國中三年女校,據她說,對同性戀的知識大抵完備,高一男女同校同班,有異性戀的知識氛圍,也看得見周遭有人成雙成對,基本上可以陶冶男生氣質,女生成績較受影響。一般來說,高一男生好打嘴炮,信口胡柴,髒話連篇,夾雜一知半解似是而非的性知識,「笨蛋一族,跟我現在正在讀的《麥田捕手》,口調近似。」她對老爸的盤查大致以這樣的文言文作答。
「那我推薦你們去讀馮唐的《四天十三夜》,夾泥沙以俱下,老爸讀完年輕了三十歲,青春好歲月啊!」她聳聳肩,未置可否,翻開她的課本,讓我讀一段課文:「一八八五光緒十一年台灣建省,劉銘傳任首任巡撫,台灣樟腦硫磺產量豐富,收為官辦,設磺腦總局,直屬巡撫。」見我丈二金剛,該妞嫣然一笑,還看不懂嗎?我班上一男生,便被我們封為「黃腦總局長」啦。
本週電影「色戒」出版DVD,我在誠品抓了一張丟進籃裡,她見到說,看完借我,「十八歲以上才能看喔!」「網上早就抓得到啦!」「那、那、那你看的時候要家長陪同嗎?」「為了你好,咱們就各看各的吧,孩子。」她說。
老爸的驚險生活
有時一天會接到好幾通她的電話,在老闆的會議中,在馬桶上K小說,澡缸裡看美女月曆,開車,在麵攤買外帶,除了她睡著的時間,親眼看到我的時候,以外,她有一萬種事情可以找我。她姊姊的電話則多半是有必須打電話的事,也不能說她的事就不實際,大概是10,000比1的細節。這種高密度的通話加簡訊的哈拉生活,我像是被養在一個大水池裡的浮游植物,如果有一天水抽乾了,她不跟我哈拉了,我很難想像那時的世界。
這天的電話有十通是從士林夜市打來的,生活裡有些事瑣瑣碎碎累積成一種里程碑性質,這天就是。
三個星期前,她姊姊忽然要我帶她去買第一條裙子,也是這樣的,就像李長聲開車帶我去富士山的路上,隔一段路就會看到寫著這是海拔幾百公尺的狀態。這是她進入少女時期買的第一條裙子,無聲處聽驚雷,姊姊想要脫離只穿牛仔褲襯衫的階段了,我在有意識與無意識間飄飄忽忽,儀式般的慎重,這條不喜歡,沒關係,去另一家,左選右選,我們都喜歡這條厚棉布手織感的花短裙,很像她的,她偷偷拉我的衣角說有點貴呢,嗐,別擔心,結帳時才真看到價錢,超過我們正常購物習慣數字的八倍,突然有一種選購婚紗的哀感襲來,我可能有需要找個小酒館喝一杯了。
比起正式進入思春第一階的姊姊,妹妹的狀態嚇人的厲害,那天的第一通電話是一種帶著緊張、比考試不及格還更有罪惡感的聲音,「把鼻,我看到一條褲子很喜歡,可不可以自己買?」「多少錢?」「一百三十五。」「你身上有那麼多錢嗎?」「有。」「真的可以自己買嗎?」這明明是她問我的問題,怎麼變成我問她的問題?很像是怕她自己不會過馬路般。然後是一連串手機通話虛擬逛街,這個那個可不可以買,好不好,最後一話很躊躇,一條連身的白色針織裙,三百五十元,很貴ㄟ,把鼻。「你身上到底有多少錢?」我是要問這句話,我猜她再能幹,全年省出來的零用錢也不會超過五百元啊?
但我說出口的問話竟是:「你幾歲啊?」我猜那天下午她一定很過癮,週末同學結伴逛士林,十二歲的人生第一次Shopping,像個女人一樣的,呃,Shopping。這個念頭讓我驚醒了過來,自今爾後,這位小小少女就「進化」成為女人了嗎?至少在購物消費上已經建立了女人的自主性?「至少」?老爸的角色已經不可逆轉的朝向「提款機」奔去?接著的週末她美吱吱的穿上自己買來的行頭,天衣無縫剛好五百,我再五十六十的掏出零錢遞給她的時候,完全沒有笑呵呵蜜糖老爹Sugar Daddy的遊戲感,心裡挺不是滋味的。
小女兒們並沒有長大,她們只是離你遠去。一天一種速度。每一個時刻都可能是一種事件,週邊隨時有事,老爸的城市無從設防。
晚餐的時候,散步去7-11的路上,吃冰或芋圓,閒閒探問,老爸心機處處,假作無意,哼哈應答,有時她們伸手讓你偶而握著,或者攀住臂膀,鑽進懷中笑鬧撒嬌,你便泫然欲泣,強作鎮定。午夜夢迴,老爸坐在沙發傻笑起來,世界第一憨。
宇宙無敵成績單放寒暑假,幹我們這一行都得「預為之謀」,準備好年輕化的寒暑假檔的節目,因為收視戶家裡的電視遙控器都在孩子們手上。但是只要一放假,老爸我的生理時鐘和生活秩序必然大亂,丫頭們晚上不睡早上不起,佔領電視電腦和所有可用的活動空間,她們一年比一年大隻,一年比一年有自主性,匪類(這兩字一定得閩南語發音)佔山為王,完全出乎意料,無法預為之謀。暑假的時間長,身心還調適得過來,寒假加上過年,短期震盪,有一種無以名狀的生存狀態。清早起床,預備做早餐,卻突然明白沒人要吃,晚上時間到了想睡,臥室之外卻正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