東京
回到東京,跟May公司的攝影參訪團會合,住進中野的「東陽屋」民宿。
我們這間房是大通鋪,五個女生一起合住,從來沒有住過女生宿舍的我有點不習慣。原本擔心無法融入這樣的團體生活,還好慢慢地適應了。
因為是第三次來到東京,所以早習慣搭地鐵移動,check in後,我們就一起到彼此想朝聖的店舖。May的目標是自由之丘的「ポパイカメラ」相機雜貨店,而我則是中目黑附近的「ateliers PENELOPE」帆布包店。
隔天一早醒來,擰鼻子後,開始流鼻血,眼睛周圍也腫了小小一塊。因為空氣太乾燥與清潔不周,身體開始有了反應。
攝影參訪團每天安排參觀不同的美術館、攝影棚,我會視狀況選擇一同前往或單獨行動。
有一天,一起到「國立新美術館」看Man Ray的展覽,他的創作集合了繪畫、雕塑、攝影等各種形式。
在Man Ray鏡頭下的海明威,有一雙很溫柔的眼睛,我盯著那張肖像照看了好久好久...。
從紐約到巴黎,最後來到洛杉磯,雖然感覺紐約時期的作品創作力豐沛,但我還是最喜歡他在巴黎時期的作品。
下午參觀「守護者花園藝廊」,是本參訪團這趟旅行的重頭戲,藝廊負責人將介紹幾位日本的新攝影師和我們交流。大家準備好自己的作品集前往,彷彿聽得到每個人在踏進去時吞嚥口水的聲音,非常緊張。
守護者花園藝廊也是我的偶像川內倫子的發跡地,一九九七年她在這裡獲頒第九屆「3.3m²展攝影首獎」,之後推出攝影集三部曲,不只活躍於日本攝影界,在台灣也漸有名氣。
能進入這個展場,已經讓人興奮地起雞皮疙瘩,負責人精心準備了藝廊從開展以來,每位入選者的資料與參展照片,並作成簡報詳細地向大家介紹。介紹到倫子時,我甚至激動地錄下了整段影片!
在攝影家交流餐會還在守護者花園藝廊進行的同時,我獨自脫隊,前往位在中目黑的「COW BOOKS」。
COW BOOKS是《暮しの手帖》總編輯松浦彌太郎先生所經營的日文書店,這是一間接近我理想的書店模樣。店內的氣氛輕鬆自在,除了一般日文書籍之外,還有一些特殊的設計書籍。我看到向田邦子《父親的道歉信》日文精裝版,卻因擔心旅途中書籍折損,而沒有勇氣買下。
Freedom,是松浦彌太郎創立這間書店的中心思想,在回民宿的途中,思考了關於自由的想法,我發覺「人」不論身、心,都不可能達到全然地自由,這個想法讓我感覺悲傷。
勇氣
心怡要回台灣的那天,因為聽我之前旅行的點滴,又得知我可能面臨往九州旅費吃緊的窘境,所以把她剩下來的旅費全借給了我。她說:「這是次難得的機會,我不希望你因為旅費不夠而無法繼續。」
送她check out出門後,我一個人坐在客廳裡哭了好久。
下午騎車到西陣去參拜「晴明神社」,雖然沒有看過《陰陽師》的漫畫或電影,不是很了解這號人物,但因為鄧室友是瘋狂粉絲,聽她描述的故事,開啟了我對安倍晴明的好奇。
這是一間小卻極有特色的神社,處處充滿趣味與故事,比起一些大而無趣的宮廟,我反而欣賞這樣的小神社。丟下硬幣、搖鈴、拍手合掌祈禱,希望祂能賜給我勇氣與力量。
騎車經過「鳥岩樓」,看到門口「親子丼12時∼14時限定」的招牌,抱著一顆好奇的心進去品嚐。西陣仍保留許多京都町家的老式傳統木造建築,鳥岩樓也不例外;我在二樓的座席跪坐著吃飯,與隔壁桌的台灣觀光客聊起天來才知道,這裡號稱是京都當地人最愛吃的親子丼。「真的好好吃,lucky !」
傍晚到植物園避暑時,我發現自己喜歡很多樹的地方,樹和大海一樣都有放鬆心情的效果,就算夏天的植物園裡什麼花也看不到,綠油油的一片,還是讓人很享受。
海讓我感覺平靜,樹木則給我安全感。
晚上在民宿收到Wei的e-mail, 提醒我不要感情用事,應該要正視這趟旅程對自己的重要性。在線上也巧遇剛到芬蘭唸書的哈比,分享了在國外看似令人羨慕但其實寂寞的生活心情,互相鼓勵。
就這樣,事情突然清楚了。隔天早晨起床,有一個很清楚的聲音告訴我,接下來的日子會慢慢變好,旅行應該要繼續。
回憶起出發前看完松浦先生《旅行的所在》寫下的心得:如果把人生看成一趟旅程,那些來來去去的場景、人物也是人生故事的一部份,我們就是在一個又一個陌生的環境裡,尋找自己熟悉的氣味、溫度。用累積尋找旅行的意義,因為我們一直在路上。於是我調整心情,把該處理的事處理完,重新配置旅費,將旅遊書徹底再翻過一遍。因登山而痠痛的小腿,因騎車磨出的硬繭,這些小小的紀念品,都再再提醒自己要更堅強一些。
Wei的信裡寫到,要學著把日記本當成是自己的旅伴,孤獨時就跟它說話。於是之後不論是抒發或是自省,我把這一路上遇到的、經歷到的、感受到的那些情緒與片段,透過書寫,記錄進隨身的筆記本裡。
後來寂寞時,我是這麼告訴自己的,要學會珍惜可以實現夢想的勇氣,珍惜那些愛與關心;學會不勉強,隨著適合自己的步調走走停停,不再為了空白而焦慮。
能走多遠、值不值得、盡不盡興?一切都是看自己。
之後的每一天,開始享受一個人的樣子。
花火
暑假的最後一天,上次主辦紀錄片放映會的音樂家夫妻來到家中。大家圍著長桌一起作手捲壽司,聽著夫妻倆一同錄製的音樂CD,由先生彈吉他,太太吹陶笛和唱歌。
跟喜愛華語電影的太太聊到李安導演的《色戒》和陳凱歌導演的《霸王別姬》時就像遇到知音,沒有想過竟然會在日本跟日本人聊到這些,一個晚上興奮地像鬼一樣。
晚餐之後大家一起玩花火,為暑假的最後一天畫下了完美的句點。
開學日,少了孩子的家很安靜,感覺有點寂寞。
姐妹倆每天由爸媽載到山腳下後,再自己走一個小時的路程上學。第一次聽到這樣上學方式的我嚇了一跳,等於她們倆每天都要花兩個小時來回,用走的!我問:「那冬天下雪時也一樣嗎?」
亞希肯定地回答:「那當然。」
開學隔天,姐姐珠希發燒了,留在家裡休息。
午餐後陪她看星野道夫的攝影集,她認真地解釋著照片旁的日文給我聽,看著她投入的雙眼,我突然懂了,跟孩子們的相處,其實就像是多交了個新朋友一起分享生活中的一切。
以前會擔心到了一個年紀後,朋友們紛紛成家立業,我們的話題就只會圍繞著小孩打轉。
但在這裡發現,大人們聊的不只是小朋友,還有自己關心的生活議題,孩子們會自成一群到山上打排球或在房裡彈鋼琴。大人適時找一些可以和孩子一起互動的活動,雙方就像是跟朋友般自然的相處。
晚餐後,和夫妻倆繼續留在餐桌上聊天,談到彼此對婚姻的觀念和想法。我說,現在台灣的年輕人都比較晚婚甚至不婚,很多人(包括我)連自己想不想結婚都不是很清楚。
他們說,這也是日本的現況,但他們認為這樣是不對的。沒有家庭,每個人都只為了自己過活,這樣社會很容易崩裂。
我問:「你們怎麼知道什麼時候該結婚呢?」
他們回答:「當你遇到一個對的人,彼此對未來有共同的目標,作下一個重大的承諾後,就會堅持一起走下去。」
小野寺先生在我們筆談的本子裡寫下:「結婚is直観 !日本故事:清水寺の舞台から飛び降りる。」
清水寺の舞台から飛び降りる,這句話代表一種覺悟的心情。(註)
接著,他們異口同聲地希望我一定要結婚,他們認為只要有一個家庭,兩個人有共同的目標,可以一起往哪裡走就夠了。
但這種事情也不是自己說結就可以結的,我說,我會好好想想,沒想到小野寺先生還補回我一句:「Thinking is not moving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