要了解一個小說家的文字世界,就從她的閱讀開始。當我們逐漸成長起來之後,我們便也逐漸形成了對這個世界的看法。它不僅來自於閱讀,更來自直接的經驗。假如我們依然熱愛閱讀,並且依然對閱讀保持信賴,便會自覺地去蕪存菁,選擇那些真正的好書。書本給我們神聖的感覺,好比人生的老師。在持有自己的經驗與結論的同時,善解並誠摯地觀看別人的人生所得,看到人類無窮多的心靈景觀。這時候,我們應當如同相信自己一樣地去讀書,書會和我們融為一體。我們其實也是在讀著自己。閱讀是體驗另一種現實,這可在我們有限制的經驗與時間中再創造經驗與時間。文章是另一種現實,要走進去,亦是需要契機的。在這個契機之下,自然放棄了日常周遭的一切,接受一個虛擬的存在,對此建立起全部的信賴。這信賴不是以為那是真實發生的,這信賴是因為那是可能發生的。這契機全靠心境來完成,因為閱讀是徹底個人的活動。而且是靜止的,沒有任何外部的聯合與協作。對於我們這些與張愛玲交臂而過的人,就只能從她留下的文章去認識她。在散文裏,她顯得清晰和直接一些,小說則要隱晦與曲折一些。而說到底,認識張愛玲,是為了認識她的小說,因為於我們來說,唯有小說,才是張愛玲的意義。所以,認識的結果就是,將張愛玲從小說中攫出來,然後再還給小說。──〈世俗的張愛玲〉大約在近代的白話散文中,張愛玲的文字是最精緻最聰明的。她把白話文當成一種工具性的文字。就好像是把文言文打散成碎磚爛瓦,重新來建造起意境的空間。……張愛玲將其經營得很好。她特別善於用實的來寫虛的。──〈情感的生命──我看散文〉現在我常檢討,我為什麼會一直拒絕讀派屈克?徐四金的《香水》?原因大約是人們對它的評價,多是從畸形人格、詭異謀殺的解釋出發。在除淨鬼魅的現代社會裏,只有依著心理病學理論,才可製造出神奇故事似的,是對想像力的代償。──〈遙想手工業時代〉
作者簡介:
王安憶一九五四年生於江蘇南京,五五年隨母親遷至上海,文革時期曾至安徽插隊落戶。曾任演奏員、編輯,現專事寫作。作品曾多次獲得大陸國內優秀小說獎,是八○年代以來,全球華文讀者心目中最重要的中文小說家之一。其作品《長恨歌》曾榮獲一九九九年亞洲週刊二十世紀中文小說一○○強、二○○○年第六屆茅盾文學獎、二○○一年馬來西亞星洲日報「花蹤」世界華文文學獎。《富萍》則獲第六屆「上海長中篇小說優秀作品大獎」。著有《長恨歌》、《紀實與虛構》、《憂傷的年代》、《處女蛋》、《隱居的時代》、《妹頭》、《富萍》、《香港情與愛》、《剃度》、《逐鹿中街》、《兒女英雄傳》、《叔叔的故事》、《茜紗窗下》、《上種紅菱下種藕》、《現代生活》、《我讀我看》、《獨語》、《憂傷的年代》、《遍地梟雄》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