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人生的新航向

「下個月是六月，你的一年合約期滿，你如何打算？」船長問我。

「我！我！我不知道！」

「到期時你可以離職，如果想繼續工作則要簽新的一年合約。」

我猶豫著不知怎麼說。

「我不知道，我真的不知道應該怎樣做，給我一點時間考慮。」

在一旁的玫瑰也勸我：「不要考慮，繼續簽多一年合約，船長準備將你升級為二副，更准許你帶同老婆上船一起工作。」

玫瑰這麼一說，我反倒感到驚訝。

「你們知道很多關於我的事情，誰告訴的？」

船長說：「我和領航員有差不多一年的交情，領航員跟郵政局局長同是政府官員也是老朋友。」

「原來如此，請問船長，玫瑰的說話是不是真的。」

「當然是真的！下個合約，升你為二副，准你帶老婆一起行船。」

「一個星期後答覆你。」我說。

翌日，晚飯後回家，進入莎綺亞房間，她仍然臥在床上，我替她探熱，體溫已降至攝氏37度。

「妳的熱度已退，不用服藥了，多些休息吧！」

這個時候亞里莎走進來跟莎綺亞說：「媽媽說妳和大姐都要見客。」

「見什麼客，我不去。」

「兩個帥哥，來自空軍部。」亞里莎說。

「我病了，我不去。請大姐去吧。」

亞里莎走出房間，她們兩姐妹的對話我都聽到，我不插嘴，不加任何意見，默默地做一個旁觀者。

他們家中的事，我不想問，也不想知道，雖然他們從不隱瞞。求親者不停地來，非富則貴，多數是軍人後裔，印尼的總統都是將軍出身，軍隊統治國家。

我看到小桌上有一瓶藥丸。

「莎綺亞，你有看過醫生嗎？」

「有！是亞里今晨帶我去看醫生的，但我沒有服藥，因為我已經痊癒了。」

聽到亞里這個名字，我不追問下去，馬上停口。這時候莎綺亞說：「占美，你喜歡我們的國家印尼嗎？」

「我喜歡！」

「你喜歡我們的爸爸媽媽嗎？」

「我喜歡，十分的喜歡。」

「你喜歡……」話還沒有說完，幾個男女青年走進房間來問候病情，談得幾句，知道莎綺亞已經病好了，就在房間裡唱起歌來。遲來的幾個就坐在走廊的扶手上唱，輪到莎綺亞唱，她唱的歌是Have I told you lately that I love you（最近我是否跟你說過我愛你）。

聽完她的歌之後，我藉故離開了房間。

當晚我又失眠了。

貨已經卸完，今日是最後一天停泊在朱立集，晚飯後回家，不見莎綺亞在廳中，亞里莎告訴我她在房間休息，好像是病了，晚飯也沒有吃。

我們四人去看莎綺亞，見到她睡著了，我把手掌輕按她的額頭，覺得並沒有熱度，我稍為安心。我的動作把她弄醒了。

「妳沒有發燒，繼續睡吧！」

「睡夠了，不想睡。」

「吃點東西吧！妳應該餓了。」

莎綺亞說：「沒有胃口，不想吃。」

「拉蒂亞，去弄些湯給莎綺亞喝吧！」我說。

拉蒂亞走出去弄湯，哈林和亞里莎也跟著出去，房間就只剩下我和莎綺亞。

莎綺亞說：「你陪我飲湯。」

「我陪妳，我不會走開的。」

「我是要你留下陪我。」

「陪美女，我當然是樂意的。妳是個美麗溫柔人見人愛的女孩子，任何一個男子都願意陪著妳。」

莎綺亞不滿意我的答覆，沉默下來不作聲，只是兩隻大眼睛望著我。

從她的眼神中，我明白她的心意。

望著望著，我的心軟下來，我知道再望下去我會投降的。

正想把視線移開，卻見到莎綺亞兩隻美麗的大眼睛流下無聲的眼淚來，我整個人崩潰了，我立即趨前坐在床邊捉住她的手。

「不要哭，不要哭……」我話還沒有說完，自已也忍不住流下淚來，泣不成聲。

當我們兩人哭成一堆的時候，卻隱約聽到第三個人的飲泣聲。我們抬起頭，就看見莎綺亞的媽媽莎拉，手上拿著一碗湯站在房門口。

「莎拉，妳聽到了又見到了。」我說。

「是的，我是完全聽到了，見到了。」

「莎拉，妳讓我帶莎綺亞回香港吧！」

「你帶莎綺亞回香港，她不懂中文，又沒有親人，沒有朋友，我更失去一個女兒，一家人都捨不得她離開，還是你留下吧！」

「我留下是沒問題，捱苦日子我也不怕，但是，這些快樂幸福的日子不會長久，一次排華運動就可以使我死無葬身之地。我並不是怕死，能夠跟妳們一起生活，我是死而無憾。可是，我死後所帶給你們的只有痛苦，何必呢！」

艱苦地說完這番話，我默默離開房間。

◎6.被颱風吞進鬼門關口

完成了大西洋的航程，帶喜和文翰兩個年輕的航海初哥，經歷過死亡的考驗，一下子長大了，也更加成熟了。他倆意志堅定，氣質飄逸，由不經世事的小伙子，長成為真正的男子漢。帶喜認為，真正的海員是男人中的男人。文翰原是文質彬彬的讀書人，竟然沾染上海員的壞習慣：飲酒、吸煙及說髒話。

遨遊於太平洋上較大西洋為舒適，整個星期都是藍天白雲，風浪只是中等，而且載了貨船身穩重，減少了拋上拋落和左搖右擺，睡在床上不必用繩子攔腰縛住。

平常的日子，晚飯後兩位銅匠喜歡帶煙酒來我的房間，閒坐至我要值班才離開。每逢週末大家都聚在船尾開大食會：大杯酒、大塊肉，還備有志在娛樂的「細注」賭桌。

今晚生火長的賭運特別好，賭什麼都贏，樸克牌贏，麻將也贏。他們玩的樸克牌是十三張，每次輪到他做莊家時，都拿到四條或者同花順，贏到呵呵大笑。最後一次做莊時，竟然拿到一條龍，十三隻牌由A至1順次序排著。這時他面色一變，便把其中幾隻牌撕碎了。他認為太絕了，太完美了，這是不應該發生的事。

為了牌局繼續，他取出另一副新撲克牌讓大家玩。他轉去打麻將，卻仍然是贏，竟然連續胡了兩副十三腰，最後他把牌一推，站起身來，一手拿起幾隻麻將牌，其他三人一見狀馬上說：「全船只有這一副麻將牌，千萬不要拋下海去。」

「太邪了，我總覺得有些不妥。」生火長面露不安地說。

雖然有人用好話來勸說，他仍然整晚坐立不安。

翌日，不好的事情果真發生。

天色快速灰暗下來，風速加快，浪濤汹湧，氣壓下降，這是颱風漸漸接近的預告。烏雲蓋天，越積越多，直到堆滿整個天空。不久，陣陣細雨徐徐地灑下，隨後雨勢越落越大，整日的豪雨夾雜著行雷和閃電。天氣報告清楚地指出，一個颱風在船的後方約一百海浬，以每小時十海浬速度追隨著我們。

船的全速本是每小時十海浬，因為風浪太大，將船速拖慢為六海浬或者五海浬，只一日時間，颱風便追上了我們。

海上的浪不再是一個個散浪，而是連連的長浪，一個浪蓋過來，把船壓入海裡，像艘潛水艇在海裡潛行，一個浪翻捲起來，再把船從海底托回海面，像條魚在海中游行。天上的濃厚積雲矗立如山牆，而碎雨雲和碎積雲隨著強風，快速的接踵而來。雨聲、雷聲、閃電聲、浪聲和風聲，齊齊發出轟轟隆隆的巨響，那是宇宙向人類發出的咆哮聲，責備人類的自私、貪婪、殘忍、惡毒和殺戮的罪惡行為。

船長下令不再依照航線航行，只是在頂風，讓風在船的右邊15度至45度吹來，颱風中的風向常常轉變，我們也要及時掌舵頂住風，不能讓風在90度橫面吹來，否則船隻會被壓倒及至傾覆。如果能夠頂住風，颱風就會很快離開我們。

因為天氣惡劣，情況瞬息萬變，船長不敢鬆懈，他兩日兩夜留守在駕駛室裡。三餐都是三文治和咖啡，但是，每當我值班時，他就乘機飲酒，而且請我不要漏口風。

「船長，請你放心！我不會講的！但是，你可以不飲酒嗎？」

「我已經上了酒癮，不能不飲酒，而且我們正在與颱風搏鬥，更要特別留神，只是用來提神，因為我實在太疲倦了，所以必須喝小量的酒來提神。」

「船長，現在我們的處境是不是很危險？」

「是很危險，但是只要能頂住風，我們就可以逃出生天。」

「在大西洋時風速只是九級，我估計現在的風速應該是十二級吧！」

「是十二級！三副，請放心，上帝會保祐我們。」

◎11.人生的新航向

「下個月是六月，你的一年合約期滿，你如何打算？」船長問我。

「我！我！我不知道！」

「到期時你可以離職，如果想繼續工作則要簽新的一年合約。」

我猶豫著不知怎麼說。

「我不知道，我真的不知道應該怎樣做，給我一點時間考慮。」

在一旁的玫瑰也勸我：「不要考慮，繼續簽多一年合約，船長準備將你升級為二副，更准許你帶同老婆上船一起工作。」

玫瑰這麼一說，我反倒感到驚訝。

「你們知道很多關於我的事情，誰告訴的？」

船長說：「我和領航員有差不多一年的交情，領航員跟郵政局局長同是政府官員也是老朋...

我是海員，作者梁紹華船長是我的同事。

在60、70年代，行船屬於一個很浪漫的行業，那年頭的瀟灑男兒都喜歡行船，天地之大，就像一隻無腳的雀仔，只有海鷗尋得你的行踪。

作者在書中通過自己的種種經歷，一步步地把自強不息，勇於克服困難的個性，自然地流露出來，驚濤駭浪，憑沉着應變的本領，只當風過平湖，偶生漣漪。書中有動人的愛情，親情和友情的細膩描寫，文字簡單，寥寥數筆，足以感人。

初戀是甜蜜的，作者與鄧美玲相愛，溫馨而美麗，可惜種種原因，未能修成正果，令女的痛心，男的落魄，頗為凄美。

〈安娜，不要吸煙太多〉描述在挪威遇到一位中歐混血女孩子，她早失雙親，寄人籬下，在不同的家庭中長大，有極不快樂的童年，生活失落，性格反叛，沉迷於吸煙，作者以兄長的身分，朋友間的關懷和愛護，用書信的方式來輔導，讓安娜納入正軌，使她學業有成，有好的專業和幸福美滿家庭，相處七天而維持八年通信，如果沒有高尚純真的情操，極難達至的。

描寫與安娜相處最後的24小時，用短句寫成新詩，不斷突出主題，風格很意識流，很清新。

這是半自傳式的著作，前半生的航海生涯，在船上與大自然風浪搏鬥，在公司裡行政上的人事傾軋，都寫得驚心動魄。

作者傾心海洋，熱愛生活，珍惜友誼，樂於助人，對人對事充滿愛心，這書是他夢境的延續，思憶的再生。

毛彬 20180810

我是海員，作者梁紹華船長是我的同事。

在60、70年代，行船屬於一個很浪漫的行業，那年頭的瀟灑男兒都喜歡行船，天地之大，就像一隻無腳的雀仔，只有海鷗尋得你的行踪。

作者在書中通過自己的種種經歷，一步步地把自強不息，勇於克服困難的個性，自然地流露出來，驚濤駭浪，憑沉着應變的本領，只當風過平湖，偶生漣漪。書中有動人的愛情，親情和友情的細膩描寫，文字簡單，寥寥數筆，足以感人。

初戀是甜蜜的，作者與鄧美玲相愛，溫馨而美麗，可惜種種原因，未能修成正果，令女的痛心，男的落魄，頗為凄美。

〈安娜，不要吸煙太多〉描述...

大學剛讀完書就上船工作，那時候我只是個蠢蠢呆呆的無知小子。

至今我仍記得第一次獨自在駕駛室當值時的情景，那天本是晴朗的天氣，突然間走進來一大堆烏雲，把太陽遮住，天色就變得灰灰的，空氣中藏着冷冷的濕氣，不自覺地我打了一個冷顫。當烏雲擠滿整個天空，緊接著慢慢地壓低降下來，周圍的環境也同時幽暗起來，令我有點發毛。一些烏雲被擠到天邊垂下，跟着傾盆大雨，雨水遮住我的視線。

我拿出望遠鏡向前望，可以看到遠處的海平線上有一黑點，那是一艘船。

一艘船，在海面上，只不過是一個黑點，多麼的渺小。一個人，站在船上，也只是一個黑點，渺小中的渺小，自然地我學會了謙卑。

船上的生活是寂寞和孤獨，靜下來的時間很多，就會胡思亂想，想去壞的方面時就不開心，飲酒解悶，酒入愁腸愁更愁，最後變成酒鬼。而我，我只想好的方面，來令自己開心，盡量去工作，跟船長學航海技術，空餘的時間就是閱讀和寫字。航海生活教肓我的長成。

當我辛勞時沒有人幫忙，自然地我學會了承擔。

當我煩惱時沒有人開解，自然地我學會了豁達。

當我危險時沒有人保護，自然地我學會了勇敢。

當我哭泣時沒有人安慰，自然地我學會了堅強。

當我弧獨時沒有人陪伴，自然地我學會了忍耐。

幾年後，我航海歸來，已是一個充滿自信的青年。

當這本書面世時，將會是2019年，我已是87歲了。的確，夕陽無限好，只是近黃昏。我只希望我的日落餘輝發揮最後的綿力，令人們對海員有另一種印象。

梁紹華 20181111

大學剛讀完書就上船工作，那時候我只是個蠢蠢呆呆的無知小子。

至今我仍記得第一次獨自在駕駛室當值時的情景，那天本是晴朗的天氣，突然間走進來一大堆烏雲，把太陽遮住，天色就變得灰灰的，空氣中藏着冷冷的濕氣，不自覺地我打了一個冷顫。當烏雲擠滿整個天空，緊接著慢慢地壓低降下來，周圍的環境也同時幽暗起來，令我有點發毛。一些烏雲被擠到天邊垂下，跟着傾盆大雨，雨水遮住我的視線。

我拿出望遠鏡向前望，可以看到遠處的海平線上有一黑點，那是一艘船。

一艘船，在海面上，只不過是一個黑點，多麼的渺小。一個人，站在船上，也只...

推薦序／毛彬　
自序　
海員的職級與工作　

◎Part 1　海上戀歌
　
1.日本占領香港，我的亂世人生啟航　
2.跟嫦娥姐妹一夜情　
3.教堂團契裡的初戀　
4.結婚之後就失戀　
5.海上生死搏鬥，上岸醇酒美人　
6.林白船長，我的航海啟蒙老師　
7.十四名不是船員的船員　
8.郵政局局長的晚宴　
9.在雅加達見到生離死別　
10.莎綺亞病了　
11.人生的新航向　

◎Part 2　怒海掙扎
　
1.屋村的孩子落船來　
2.海員俱樂部的打鬥　
3.靈異故事　
4.食水艙漏水啦　
5.不要罵中國人　
6.被颱風吞進鬼門關口　
7.愛情該在哪個港灣停靠　

◎Part 3　安娜不要吸煙太多
　
1.街頭偶遇混血少女　
2.寫給安娜的信　
3.船上的靈魂　
4.如果你是個普通人　
5.我絕不能忍受出賣愛情　
6.沒有寄出的信　
7.船沈了，跳海逃生　
8.如果有一天你來北歐　
9.處女航遇險　
10.越南難民海上求救　

◎Part 4　永洋船公司
　
1.船員上岸工作了　
2.第一次辭職　
3.第二次辭職　
4.請劉船長離開駕駛室　
5.上船是為了在美國跳船　
6.吃水線有S與F兩種　
7.不收茶錢、不收禮物　
8.你應該弄沉那艘新船　
9.受點閒氣也願意繼續幹下去　
10.遙控解除擱淺危機　
11.最壞的三副　
12.國籍與薪資的公平關係　
13.船東身上的臭味　
14.麻煩的船員　
15.海員的天職　
16.告別航海生涯　

◎Part 5　我的投資移民生意：甜圈店
　
1.移民　
2.虧本的生意　
3.造餅師傅要求加薪　
4.可怕可怖的冬天　
5.新來的造餅師傅請辭　
6.流浪漢的免費食物　
7.警察可以得到免費咖啡　
8.造餅師傅要兼職賺錢　
9.星期一的特價牛角飽　
10.聖誕節　
11.連鎖店的新杯子　
12.冬天的陷阱　
13.愛情是最偉大的　
14.最高薪金的造餅師傅　
15.二十三年後再見的禮物
　
後記　

推薦序／毛彬　
自序　
海員的職級與工作　

◎Part 1　海上戀歌
　
1.日本占領香港，我的亂世人生啟航　
2.跟嫦娥姐妹一夜情　
3.教堂團契裡的初戀　
4.結婚之後就失戀　
5.海上生死搏鬥，上岸醇酒美人　
6.林白船長，我的航海啟蒙老師　
7.十四名不是船員的船員　
8.郵政局局長的晚宴　
9.在雅加達見到生離死別　
10.莎綺亞病了　
11.人生的新航向　

◎Part 2　怒海掙扎
　
1.屋村的孩子落船來　
2.海員俱樂部的打鬥　
3.靈異故事　
4.食水艙漏水啦　
5.不要罵中國人　
6.被颱風吞進鬼門關口　
7.愛情該在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