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場脫離世俗規則而合乎秩序的愛戀;一次孤立的叛逃與出發
她知道,遇見他,必須與之相愛,哪怕秉燭夜游,祇爭朝夕
★ 首刷限量封面,知名設計師聶永真設計
★ 甫出版即掀熱潮,大陸首印量高達110萬冊
★ 「京東商城」以975萬元人民幣買下兩天的獨家販售權
★ 大陸版上市一週即壓倒《百年孤獨》,衝上榜首
宇文正、郝譽翔、須文蔚、鍾文音 熾愛推薦
里爾克說:「旅行只有一種,即是走入你自己的內在之旅。」《春宴》是一趟又一趟的內在之旅,靜待讀者的開啟。
--須文蔚(詩人.東華大學華文文學系教授及系主任)
愛情的幻覺帶有高度的乙醚迷幻氛圍,就像書中唯美的文字,感官稜鏡折射出愛慾悲歡,如此濃烈,也如此飄忽。就像春天絢爛斑斕,但轉眼凋零成灰。掩卷,既上心又不上心,如春水滑過,又如一場盛宴,之後是狼籍人生。無從得知來處,也無法描繪去處,如大夢幻境,一切只剩下回憶與愛過恨過的自己......
--鍾文音(作家)
☆☆☆
她問他,這裡如此之美,可否停留。
他說,不。這不是我們的終點。
她一直在堅定而執著地往前走。往前走。終於把彼此的路走盡。
他完成在她生命中注定的任務。
她可以選擇記得或者遺忘他。但這種選擇已經不重要。
他務必會被時間的河流隔遠,推開。她要繼續前行。
這也許是每一個被愛碾壓過的人,在餘生都在做的一件事情。
她沒有倖免。她也沒有免俗。
這場愛戀,使她被打落原形。使她碎裂。使她再次成形。
☆☆☆
給予所有期待、行進、破碎或完成的戀人、情人、伴侶們──
愛沒有對錯、真假、是非。它是人對自身的探索、實踐和驗證。
它不持原則,無需評斷。
它最終是一種洞悉,一種原諒。
兩個女子,看似平行實際卻交錯的追尋之旅,
一段真實的人生,與一個虛構的故事……
周慶長,一個傲然獨立的女子,她在情愛與意志中執拗穿行的寥落身形,不合時宜,卻異常堅定。
她偽裝很勇敢,以此真的變得很勇敢。偽裝不需要愛,以此沒有愛也一直存活。
但她需求情感來臨,追求絕對純粹的愛情,需索一種可無限度信任和依賴的關係,一種具備強烈存在感的關係,
為此她與情人碰撞鬥爭,激憤,怒吼,對抗,最終當純粹不可得,她捨棄一切、斷然決裂……
她在這段感情中最終領會和收穫到的意義,和痛苦一起互相糾纏,不可分割,但那依舊值得感恩。
僅僅因?他的出現本身已帶給她生命全新的內容。
沈信得,一個形貌上看不出國別的女子,彷彿一個自然人,只被內在的心靈的河流推動,並隨之飄泊。
她的愛純粹而自由,沒有貪戀黏著,不受世間價值觀的沾染──
而這不過是想讓自己暫時得以忘卻。忘卻存在,忘卻記憶,忘卻時間,並抵達日常經驗無法揭示的心靈層面。
她需索探求來自另一個生命的美和能量,沒有佔有之心。與散發出光芒和熱量的事物聯結,趨於完整和飽滿。
兩個對情感失去信仰的女子,在蒼莽大地尋找自己的位置,
順應天然的規律,跟隨宇宙的節奏。碎裂自我,把它交付給命運的秩序。
無可置疑。相愛,是命運給予的使命。
作者簡介:
安妮寶貝,作家。出版作品有《告別薇安》(2000)、《八月未央》(2001)、《彼岸花》(2001)、《薔薇島嶼》(2002)、《二三事》(2004)、《清醒紀》(2004)等長篇小說、中短篇小說、攝影、散文雜文各式作品。題材多圍繞城市中游離者的邊緣生活,文體自省疏離,風格清洌。作品均持續進入大陸地區暢銷書排行榜。寫作之餘,熱衷長途旅行及徒步。2004年,徒步雅魯藏布峽谷抵達西藏墨脫,此後出版長篇小說《蓮花》(2006),入選2006年《亞洲週刊》中文十大小說,入選2009年德國法蘭克福書展中國國家新聞出版總署推薦的30本書之一。2007年出版散文集《素年錦時》(2007),談論流年往事,闡述創作和生活觀點。2009年參於出版攝影、音樂、短篇小說三方合作的《月》。翻譯英文兒童繪本《有一天》、《白雪晶晶》。2010年,攝影作品參加在香港舉辦的當代藝術群展。2011年,主編文學讀物《大方》,小說《七月與安生》被改編成話劇,並出版最新作品長篇小說《春宴》(2011)。
現居北京。
微博 http://weibo.com/1162178432/profile
郵箱 orchid711@163.co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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宇文正|作家.聯合副刊主任
郝譽翔|作家.中正大學台灣文學研究所教授
須文蔚|詩人.東華大學華文文學系教授及系主任
鍾文音|作家
在北方的旅行中,偶然買到安妮寶貝的《春宴》,在旅程的巴士上一口氣讀完。在往一個西北小鎮的暮色中,貞諒說:「我知道天下所有的宴席都有終結。但依然希望這一刻,這註定破碎成空的豐美和悲哀,永無停頓。」我的心頭為之一震,記下這段話時,雖說華北的日落較晚,暮色終究深濃,一日的旅程,也告盡頭。《春宴》書中有無數清晰人世間的愛與悲的男女,最能洞悉的貞諒,反而無法自愛情帶來的糾纏中抽身,因為渴望宴席永無停頓,最後也因此葬身冰湖中。
冰湖的意象是不是來自安徒生?我不知道。安徒生的〈冰后〉中,冰湖就是一個懸念。其實,真正危險的不是跌落冰湖,而是每年冬天,冰后都要打破一面鏡子,讓千千萬萬片鏡子的碎片飛舞在人間,一旦碎片插入眼睛,人們都會性格大變,變得自私、冷漠。《春宴》想拔去你我眼中的碎片,讓人們重新渴望愛,辯論安頓身心的可能。
里爾克說:「旅行只有一種,即是走入你自己的內在之旅。」《春宴》是一趟又一趟的內在之旅,靜待讀者的開啟。
--須文蔚|詩人.東華大學華文文學系教授及系主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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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北方的旅行中,偶然買到安妮寶貝的《春宴》,在旅程的巴士上一口氣讀完。在往一個西北小鎮的暮色中,貞諒說:「我知道天下所有的宴席都有終結。但依然希望這一刻,這註定破碎成空的豐美和悲哀,永無停頓。」我的心頭為之一震,記下這段話時,雖說華北的日落較晚,暮色終究深濃,一日的旅程,也告盡頭。《春宴》書中有無數清晰人世間的愛與悲的男女,最能洞悉的貞諒,反而無法...
章節試閱
第十一章 慶長。這裡如此之美。
1
他們認識已五年。她三十二歲,他四十五歲。她從未注意過他的年齡。他跟她在一起,身心如同熱烈少年,為她竭盡所能提供能量,如同即刻被逼到角落消耗殆盡。他是帶來火焰的人,不會熄滅,只會把她炙燒成灰燼。
慶長知道必須再次做出選擇。她遵循內心指引行動,其實一早知道選擇何在。如果一條道沒有走到黑,走到死,她會執拗前往。或許,她的人生模式就是如此,上天已給過明確暗示。如同飛蛾撲火,衝向火焰的盲目和不惜是必經道路。靈魂以創痛為食並因此強韌,反覆碾轉碎裂,直到獲得重生。
她對定山提出離婚,坦誠一切。定山卻為她顧慮,說,慶長,我與你結婚,唯一意願不過是想保護你讓你愉快。我能力有限制,但願意給予你自由。只是想問你,你是否真的認為一段相愛的關係,需要為它做出俗世安排。也許它更適合作為一種理想一種儀式存在,你可明白我意思。生活伴侶需要的是理解和容忍,而非熱愛。你看,我們相識近七年,從未有過爭吵或嘔氣,我盡全力照顧你。而你和他,互相逼迫至死的個性,是否適合朝夕相處。你可想過。
她當然想過。
她和清池,性格裡隱藏的強大自我一旦交戰就難以和解。但如同缺陷的致命無可迴避,他們對彼此的需索渴望也無法被擱置。她的理性告訴她,許清池這樣的男人,只能和于姜這般溫柔淺薄處處以他為重的年輕女孩共存,他並不允許女人時常以智性和個性來挑戰他。她的理性也告訴她,像她這樣的女子,定山是合適伴侶。他冷淡,緩慢,卻憐憫和容忍她,以善良寬厚與她共存,而不以占有性質的情愛征服她。
如果涉及情愛,務必會衍生出痛苦、怨懟、失落、不足種種人性之負面。但若沒有熱愛和占有,沒有糾纏和交戰,情感也不過是形同虛設,無法抵達邊界。這是矛盾的互相依存的關係。沒有黑暗就沒有光。
理性即使清醒自知,抵不過內心對這段關係進行實踐的意志。或者說,這是她始終持有的叛逆之心。
事實上她並不認為與清池的關係,能在世俗中得著安穩。離開上海,離開歷史,離開種種過往拖累和包袱,離開汙泥沼澤般四處打轉而無法超越的生活。這些事情,她年輕時要求自己做到,但現在知道人的卑微渺小及在某種秩序面前必敗的境地。無可置疑,與清池的關係,是她挑戰現實存在又一個出發點。
如同一同對她求婚的應允,見面五天的男子給了她一條可以實行叛逆的道路。雖然她最終是獨行。她生命中的巨大改變都由男人帶來。與其在一段安全僵滯的關係裡衰老並失去力氣,寧可在一段危險全新的關係裡獲得對自我能量的檢驗。最差的結果是什麼。她心裡想,不過是死。那又如何。
她說,定山,即便如此我也要離婚。我反覆兩次,如果當初你不堅持結婚,也許我們可以一直平和相處和依存。我知道這是你對我的幫助。只是我不能說服自己放棄重新選擇生活的機會。這是我的決定。是我要做到的事。
他說,或者我們可以先嘗試分居。
她說,我要跟他去香港。這畸戀會使你我內心難以安寧,旁人也不會理解。我無法以拖拉的方式過渡,只能截然一刀處理。
他說,為什麼需要旁人理解。旁人不知內情,又持有什麼立場來評斷或干涉。慶長,一個人忠於自我就是誠實。你選擇忠實於自己。我做過的選擇也是忠實於自己。我們並非演戲給外界評價。
她說,我是個隨波逐流的人,走到哪裡算哪裡,因為我知道前方其實無路可走。你的處境與我不同,請讓你的家庭寬慰。二十萬的錢由我負責,你不必操心。謝謝你陪我走過這段路。事實上,我不可能再獲得如你這般善待於我的朋友。
他說,錢我以後有了能力會還給你。你對我沒有虧欠。只有一個理由能讓我接受你決定,那就是,你與他還沒有真正走到終結了斷的時刻。如果抵達那一步,你自然能解脫。此刻路未完,你必須繼續向前。這些挫折創痛你只能獨力承擔,旁人無法幫你分擔。慶長,你要堅強。祝你好運。
2
慶長離婚。三十二歲生日在香港度過。
香港。又一個中轉站。清池送給她大束白色繡球鈴蘭和玉簪,一枚用絲絨盒子裝起來的白金戒指,式樣簡潔,鑲嵌一顆渾圓海水珍珠,背後刻著他的英文名字和購買日期。慶長戴了幾日,不適應手指上有東西,想收起來,但清池不允許。於是她繼續戴著它,洗澡睡覺都不摘下。這一年,她是許清池的伴侶。他們開始共同生活。
住宅位於上環臨近山腰的公寓。房子屬於他以前在香港的朋友,長期工作在美國,把房子以便宜價格租給他。在寸土寸金的香港,在上環能有一套一百五十多平米公寓居住,已算是安穩。但這無法跟清池在北京的別墅相比。他畢竟為她付出代價。無法改動房間布置,滿屋子都是別人的家具、用品、裝飾。對慶長來說,這個房子,不過如同一個長期租住的酒店房間,不能算是自己的家。清池沒有從北京別墅搬出任何東西,除了一部分衣服和書籍。于姜留守的別墅被當作倉庫,保留他以前既有生活的所有內容。
他只是的確不再回去那裡,不再見于姜。把除工作之外的時間都給了慶長。
他的狀態有許多變化。初初上任,工作需要付出大量時間精力做調整,日日早出晚歸。四十五歲男人轉換職業,在一個新的行業重新開始,是艱難行進。他不再是外企派到中國的高級雇員,失去住房補貼差旅報銷等大塊其他收入。新工作的年薪比以前高,但補貼失去很多,收入其實並沒有增加。對於他一貫維持的家庭負荷和生活開支來說,依舊滿打滿算。
有時他會節儉。他們偶爾去高級餐廳,平時多去平民性的茶樓。吃完食物他要打包回去。慶長從來不是注重物質的人,以前跟清池在一起,因為他工作的性質被他帶到各類奢侈場合,附帶生活在這樣的場景裡,從不覺得是享受或虛榮,只是接受這些內容是這個男子生活組成的一部分。現在他失去。她發現失去的不是生活內容,而是他的個性失去餘裕、慷慨和灑脫。形式上的特權被剝落之後,他的內心呈現出相應的軟弱和變動。
他負擔共同生活所有費用,也給慶長支出。慶長做翻譯工作,雜誌的活繼續接,同時處理春梅一年積累的圖文內容。如同在上海一起度過的兩週,她照顧他生活,做家務,清理,烹飪,熨洗。之前他們從未有過這樣長的時間在一起。一般三五天,最多也就兩周。清池的生活總是在流動,她只出現在他的旅途中。現在才知道,即使是兩個相愛的人,在同一個屋檐下生活也是巨大考驗。尤其彼此關係親密黏連,個性又同等犀利而鮮明。
他喜歡房間裡空氣涼爽,極為怕熱。每次回家,把空調打到十八度以下,房間裡冰冷徹骨。她不愛開空調,即使夏天,也只喜歡風扇,打開對流窗口,享受自然風。
他果然習慣傭人打掃,在家裡襪子衣服隨手擱置,從不注意分類和分地方放置。不收拾,不打掃。這都是女人和傭人做的事情。現在只有慶長做。慶長有潔癖,對他的漫不經心感覺不適應,這跟他的外表給人的感覺截然相反。
大部分精力都在工作之中,對生活並無熱趣。不愛種植花草,不喜歡修修補補,不注重日常生活細節樂趣。除了工作,最享受的事情是看體育頻道,睡覺,如同所有世俗男子的常規模式沒有區別。漸漸他覺得去看電影、去美術館、聽音樂會之類的消遣使人勞頓。以工作辛勞為藉口,時有拖延,不像以前那般積極熱衷。
很多細節上恪守主觀的習慣和理論,固執己見,聽不進去別人想法。總覺得自己正確。時常有爭論。
對待女人是自私的。也許是受西方教育的影響,注重公平和獨立,覺得一些事情需要女人自己處理,他也並不願意費心承擔。不以女人為重,又需要對方處處適應他的節奏和心緒。以前經常為她開車門,拉椅子之類的事情,也並非真正與自身融為一體的服務意識,只是有意識的技巧。換言之,他有心情有必要的時候會做,沒有心情沒有必要的時候就會不做。
有時他希望得到孩童式的縱容。有時則希望她對他低眉順服。自我中心的人,並不習慣體知和關心別人,卻要求對方符合自己期望。他對她的需索和要求,始終自相矛盾。
如果他們要為這些細節爭執辯論,生活將永無安寧。
如此種種,在三天或兩個星期之內可以忽略和體諒的細節,在持續的日復一日中,確鑿凸出,令人如骨鯁在喉。慶長均默默忍耐。他們之間的感情,再經受不起暴烈挫折。清池處於人生變動的轉折期,人在中年末端,內心比之前更為起伏敏感。他已為她付出代價。她理應順受。
3
即使生活變動對彼此個性習慣提出挑戰,他們仍是相愛的伴侶。
深夜,這個男子側身而眠,緊緊挨著她身體,額頭貼著她臉頰,發出酣沉睡眠的呼吸。脖子皮膚散發出獨有氣味,潔淨身體和香水混合而成的氣味。她即使與他日日相處,還是能用心感受這有鮮明存在感的氣息。百轉千折,滲人心脾。他們的情感和欲望,始終保持著一種日日常新的少年風格。她看到他鬢角額頭底處的白髮,髮絲上面是黑的,底部是白的,這白色會逐步蔓延,直到他慢慢成為一個五十歲的男子。
他在老去。共同生活使他再無顧忌,充分暴露出脆弱、遲疑、退縮、畏懼。他不再是那個比她大十三歲強勢有力的男子,可以被期待掌控方向給予保護。相反,他漸漸成為她的男童,需求她的陪伴照顧容忍庇護。
她會在黑暗中會感傷良久。她問自己,她愛他嗎。她看著他的臉,用手撫摸他的鬢角和額頭,自答,當然。她愛他,就必須愛上他生命結構的所有組成部分,而不可能是擇需而取。愛他的強壯,要同時愛他的懦弱。愛他的熱量,也要愛著他的匱乏。接受他的本來面目,而不是用幻象去塑造這個男子。
她深愛他,一如往昔。
只是沒有想過,會跟隨他來到這樣狹小隔絕的一個島嶼生活。
以前她跟隨他多次短途來到此地。那時他們住在海邊酒店。清池忙於工作,她自己搭地鐵,在上環舊城區走遍所有大街小巷。坐渡輪過海,在油麻地一帶老區行走遊逛。這個富有活力的混亂而清潔的城市適合走路,坡道起伏曲折,山上的道路也迷人。當她確實在這裡生活,她覺得輕省。脫離掉在熟悉區域的所有歷史,雲和,上海,一同,定山,Fiona,同事,熟人……種種負擔。她本就是獨來獨往的人,對世俗一切沒有牽掛。當然,同時她也承擔寂寞。
在這個島嶼城市,沒有人可以交談,除了清池。失去工作的可能性,因為不知道會在這裡停留多久。
清池也不要求她出去工作。他瞭解和見識過她的工作,理解她的內心世界,尊重她的價值觀。這是他們之間除身體之外,精神聯結重要的部分。三十二歲的周慶長,走遍天涯海角,在現實社會裡不合時宜,如同一個遁世者,無所作為。對於一個在世間無法脫離只能投身其中,又對其抱有厭倦之心的個性複雜的男子來說,這樣單純而堅定的存在,等同他的精神支撐。
……
清掃,烹飪,熨燙,清理家務。空閒時,閱讀,看碟,獨自出門,即使是每天坐渡輪的事情也從不厭倦。有時清晨,有時黃昏,用定焦相機拍下天空,雲朵與建築的照片。她不看電視,不讀報紙雜誌,不談論時事政治,不知曉熱點新聞。一概不知,不聞不問。同時,閱讀古代歷史、古代藝術史、古代筆記以及地理生物天文人類學等各種專業領域的書籍。讀大量宗教和哲學的書,也讀中醫和中藥的書籍。生活在自己的世界裡,如同依舊住在高山之巔。
她漸漸明白和接受自我的處境。不合時宜是一種選擇。她選擇倒退性的隱遁的生活,以此對抗心存失望的時代。也許隨時會被吞噬。她信任和執著過的事物,最終都與無常相關。包括與清池之間的情感。
……
不會帶來苦痛的感情,同樣也無法帶來激情和生長。而對未知的探索和冒險,務必要付出代價。
慶長早就明白這一點。帶著某種不再言說的失望和平靜,她觀望許清池的情感世界如何維持平衡。他說去北京出差一周,順道去于姜那裡取他的衣物。他的東西還在北京別墅。香港的租住公寓裡,全是房東留下的物品。他們都清楚,這裡不是穩定居所,但他也從未有意專門建設這件事情。一週後他回來,臉色疲倦極為頹唐。她詢問,他意興闌珊,只說旅途勞頓身體不適。
深夜她醒來,看見身邊的男子無眠,坐在床上用雙手捧頭,長久不動。她躺在枕頭上看他。一室微光之中,彼此相隔如有千萬重山,遙不可及。她一聲不吭等他開口。
他說,慶長,你有想過跟我結婚嗎。
我如何和你結婚,我離了婚,你又沒有離婚。
我知道你從來都是對我不滿意的。你從不願意主動對我說我愛你。你從來不說。
說有何用。千言萬語,抵不上一步行動。
他悸然動怒,說,你又在指責我嗎。你覺得我沒有為你做出任何努力嗎。你覺得我沒有付出任何代價嗎。
慶長看著男子激怒而扭曲的面容,心裡明白他不過是內心壓抑,無事生非。他對自身現狀不滿意,影響到他對這段情感關係的心理反應。失去的往日特權和驕傲,不過是身外之物。是外界給予的形相和遭遇。人若無法自控,只能由它們撥弄。內心的價值觀是不能變動的。她心裡想,他畢竟還是一個商業社會中的人。他被這些身外的評價,資源,身分,限制,緊緊捆綁控制,失去自我認定。
他對她的嚮往不無道理。慶長是截然不同的人。慶長是他內心渴望擁有但早已失去能力的某種象徵。他們不是彼此的對手。他對她的瞻仰,超過她對他的期待。
他也許從來都覺得無法抵達她,內裡隱藏深不可測的自卑,也從不覺得可以得到她,承擔她。她是高山之上難得一見的野生鳶尾,清冷高遠,詭異難辨,不屬於他的世界。他知道自己行至中途,已再無呼吸餘力。她本應是一種更為高遠的存在,如同他放在行李箱裡那一本只在睡前拿出來閱讀的詩集。但是他們沒有把握好此間距離,最終墮落為情愛中受束縛捆綁的男女。最終不過都是凡人。
這種種日漸認清的現實,能夠以單純的充沛的劇烈的愛來做出彌補和替代的嗎。他們都已知曉,愛不具備這種功能。愛也許是祈禱和幻象。愛不起實際作用,也沒有生活中妥協和維護的功效。愛最終成為一面鏡子,只用來辨析真實自我。愛讓現實無處可避,凸現出任何幻象和藉口都無法覆蔽的真相。
他們在這段關係裡,找到的只是真相。
(待續)
第十一章 慶長。這裡如此之美。
1
他們認識已五年。她三十二歲,他四十五歲。她從未注意過他的年齡。他跟她在一起,身心如同熱烈少年,為她竭盡所能提供能量,如同即刻被逼到角落消耗殆盡。他是帶來火焰的人,不會熄滅,只會把她炙燒成灰燼。
慶長知道必須再次做出選擇。她遵循內心指引行動,其實一早知道選擇何在。如果一條道沒有走到黑,走到死,她會執拗前往。或許,她的人生模式就是如此,上天已給過明確暗示。如同飛蛾撲火,衝向火焰的盲目和不惜是必經道路。靈魂以創痛為食並因此強韌,反覆碾轉碎裂,直到獲得重生。
她對定山提...
作者序
所有想說的話,已寫在小說裡。故事中的人分別說出我想說的話。
寫至小說臨近尾聲,北方空氣已有涼爽之意。白楊樹林持久蟬鳴無法停息,整個夏季寫作這個故事。在郊外農舍幾近與世隔絕,全日工作,寫累時在旁邊沙發上短暫入睡,醒來又寫。有時深夜出門迎著月光跑步。如此,與人世兩相遺忘。
若缺少人的參加、介入、發言或行動,萬物照舊寡言興盛。微小人類所持有的不過是自身存在。譬如,我記得午後時有雷陣雨,雨聲在二樓屋頂發出暴烈聲響,排山倒海,天地如同融合一體。站在窗邊凝望白茫茫雨霧,世間此刻超離現實。在雨聲中讀書和入睡。瞬間,雲團飄遠,天色放晴,陽光重新逼人眼目。我珍惜每一刻這樣的感受,持重心情如同它們將不復再來。
蟬鳴,午後雷陣雨,俯身採摘西紅柿嗅聞到的芳香,風吹過時樹葉掠動,清晨竹葉尖端的露水,孩子的笑容,一朵即將開至沉墮而不自知的花,一個以此遺忘世界的親吻,以及黑夜中無人知曉的淚水和心碎……所有本真的存在令人內心振顫。沒有其他人世的方式,能比這些更使人覺得美和哀愁,更能感受到生存的謙卑和尊嚴。
有人說,如果不知道回去哪裡,心就如同無根的蘭花。口號和概念組成的世界,使人忘卻根本所在。情感變幻無常,卻是突破規則界限得以讓人接近自我的稀少機會。喜悅,撫慰,需索,依賴,分隔,決裂,性愛,自我發現,尋找,放棄,寬恕……種種組成試圖讓人明心見性。
時間有限,追索生命的誠意和真實,比什麼都重要。
這是我想寫一個形式專注且立意單純的小說的原因。
這個小說,討論經由情感和行動的試煉而得到的關於人與自我、外界關係的見證。這個命題我感興趣。它其實是關於人的個體存在,關於叛逆心靈置身及對峙工業化社會和墮落時代的代價。最終我們一直在尋找的是精神的故鄉,而非一個俗世的時代之中的位置。
這個小說,目前寫過作品中篇幅最長。它並非一個流暢起伏引人入勝的故事。無關的話,說得太多,有關的話,又說得太簡。全無章法,隨心所欲,閱讀需要更多耐心。這也許是一種任性,成年人的任性,其屬性是一意孤行。我未曾想大幅修改這個小說,事實上,越到後來越覺得它無法修改。就讓它以固有的個性和氣質,坦然存在。
文中有多處城市和山村的虛構和重複,人名的重複,具體時代的隱沒,不必一一對號入座。時空界定對這個故事來說不重要且可被忽略,它們不存在。我想以此表達人世的命運有諸多相通之處。
書中故事和青春或憧憬已無什麼關係,也並非浪漫愉悅。呈現更多的是成年人的陰影、考驗、損傷、輾轉反側、困頓衝突及難以言盡之處。人與時間並行,漸漸看清心靈的複雜褶皺和層次。也只有歷經世事之後,理解力才能夠穿透表相抵達本質,並試圖給予一切寬諒。寫到《春宴》,內心清朗。這並非指它是屬性清朗的作品,相反,它代表的是一條於黑暗中穿行的道路,黑暗本身是它的內容,且這黑暗部分也是容易引起誤解以至不悅或不適的。人在對苦痛和陰影有所承當有所體悟之後,才能真正理解其所映襯的那一道純淨自若的光。
我在小說中並不傾向給出結論。即使是有所違背逾越和挑戰的感情,盡處也隱藏多面難辨的人性暗湧。深邃,錯落,明暗對半。這同時也是一種美。
《以賽亞書》說,我必反手加在你身上,煉盡你的渣滓,除淨你的雜質。一個故事的發生,在於印證心所需要經歷的冒險:獨自支撐,摸索前行,穿越迷途,在道路盡頭瞭望光亮深長。以肉身和情感遭受試探的方式,而非其他膚淺虛假的方式。
寫作十年,加諸身上的標籤無數,我對外界言論無興趣,也很少發言或說明。書的讀者年齡,出生於上世紀六○年代、七○年代、八○年代、九○年代,跨越成分複雜。在不同年齡、身分、地域、國度的人與人之間,自有一種深沉、樸素而靠近的內心理解,是各自情感和記憶的聯結。如同萬物同歸的沉靜屬性。這是我寫作的動力所在,也是它應該抵達的本源之地。
這個故事,給予所有期待、行進、破碎或完成的戀人、情人、伴侶們。愛沒有對錯、真假、是非。它是人對自身的探索、實踐和驗證。它不持原則,無需評斷。它最終是一種洞悉,一種原諒。
謹以紀念我們的生命裡,出現過的每一個愛與被愛的人。他們帶來的種種,一切均是為了幫助我們行進、生長、完善、純淨。這是相愛的使命。
閱讀如同照鏡,各人擔當自己的擔子。只希望你在故事中有所得。
謝謝。
安妮寶貝
二○一○.八.二十五
晨八點五十一分
北京
所有想說的話,已寫在小說裡。故事中的人分別說出我想說的話。
寫至小說臨近尾聲,北方空氣已有涼爽之意。白楊樹林持久蟬鳴無法停息,整個夏季寫作這個故事。在郊外農舍幾近與世隔絕,全日工作,寫累時在旁邊沙發上短暫入睡,醒來又寫。有時深夜出門迎著月光跑步。如此,與人世兩相遺忘。
若缺少人的參加、介入、發言或行動,萬物照舊寡言興盛。微小人類所持有的不過是自身存在。譬如,我記得午後時有雷陣雨,雨聲在二樓屋頂發出暴烈聲響,排山倒海,天地如同融合一體。站在窗邊凝望白茫茫雨霧,世間此刻超離現實。在雨聲中讀書和入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