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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0 聯合國倫理科學委員會

二十七對眼睛看向傑克‧李，這些人集中的腦力足以啟動未來，卻也可能遏止未來。

「你真的認為這個米契‧布朗在搞鬼？」尼爾‧索倫森露出懷疑的笑容，顯見他是新手。「聯合國倫理科學委員會」其他成員向來都信任傑克‧李的直覺，還有他獨到的消息來源。要是這位主任調查員表示案情快要突破了，所有的人都會張大眼睛，拭目以待。

委員會新委任的這個成員尼爾‧索倫森，有雙藍得不像話的眼睛，加上那一身褐色肌膚，傑克看在眼裡，直想這個科學界的超級明星還真像是好萊塢來的。「索倫森博士，我明白在你衡量的尺度上，布朗是毫不起眼的傢伙。預防先天性成骨不全症確實比不上預防冰河融化。」

黑色的眼睛穿透藍色眼睛；藍色眼睛先眨了眨。「但事情就是這麼開始的。我得到的消息顯示，他悄悄按照計畫進行，一步接一步，我們屏息以待的大躍進，遲早會出現。」

「不過傑克，布朗可是叛徒啊，還記得藍眼基因吧？」東京大學基因科學榮譽教授木村俊次問道。他可一點都不欣賞布朗博士。「五億日圓可不容小覷，就算由日本國庫出，也是一筆大數目啊。」這乾瘦的諾貝爾獎得主的言論，傑克不得不同意。

「這點我沒話說，木村教授，無論如何他都已經變得超級富有。但他在擅自出售基因序列，背棄我們之前，可是純粹做學術研究的，他當初是選擇發表『成骨不全症』的論文，而不是把研究結果賣給大藥廠。」

「傑克，遺傳疾病成骨不全症可不是常見的普通問題，藥廠根本不會砸大筆錢來買，何必說得那麼好聽？」瑪莉‧柯蕊明知故問，不過她是想問給其他人聽；她是「諾貝爾協會生物化學組」的召集人。

傑克‧李看著坐在桌子對面的這名女子；在布魯塞爾這段日子裡，要不是和這個女人暗通款曲，傑克還真待不住這座他最討厭的城市。柯蕊幫忙導出他想提的問題，但他喜不形於外，還是一副公事公辦的樣子。

「我希望能說服他交出成果、接受評量，並且遵循委員會的決定。」

「他上次就沒有遵循。」

「那都是錢的問題，他要有經費才能繼續研究。如今錢已不是問題，我想他會做對的事。」

坐在主位的男子，蓬頭垢面，發出輕蔑的笑聲。「傑克，一年半前他離開這間會議室時，可是相當不爽的。當時你不在場，他說我們是一群『科學黑手黨』！那個不要臉的混球！」

漢彌頓‧梅斯特跟尼爾‧索倫森完全兩樣。梅斯特留著落腮鬍，頭髮像觸了電般亂翹，衣領皺巴巴的。想要知道魂不守舍的教授原型是什麼樣，看他準沒錯。不過他可是委員會的創立人、是最資深的成員，也是他把傑克‧李從美國人那裡挖過來的。「傑克，要是他真的成功了，那會牽扯到好幾十億元，不對，是無限大的金額。絕不能讓他出售成果，你清楚得很，那會改變全世界，而人類還沒準備好。」

「漢老，你已經看過我的報告了。幾年前他在劍橋時就開始進行這方面的研究了，從沒打算停下來，而且他在成骨不全症方面打下扎實的根基，讓他有了好的開始。」

「一隻小螞蟻就想堆起一座埃佛勒斯峰？」尼爾‧索倫森一臉假笑，傑克看了渾身不舒服。

「索倫森博士，你最好這麼希望，要是先讓跨國企業搶得先機，他們可是會把倫理科學委員會看扁的。」漢彌頓‧梅斯特無奈嘆道。

「傑克，你需要些什麼？」

「無上限的預算。」

「為什麼？你認為他有危險？」瑪莉‧柯蕊皺眉問道。

「雞還沒下金蛋前都很安全。不過一旦他成功，我不想因為錢的問題讓他溜走。」

「那你要去澳洲一趟？」柯蕊若無其事地問，好像她關心的問題極為學術。傑克壓抑笑容，消除她的疑慮。

「那倒不必，柯蕊教授，布朗還沒有那麼快成功，目前只要密切注意就好。我這邊一直緊密監控他的進度，包括所有登錄過的網站、寄出去的電子郵件、問過的問題、訂購的儀器、物品。現在還用不著親自跑去雪梨。」

「不過我得去北京一趟。我的人認為有消息指出，江梅打算透過追蹤植入器和我們碰面。她好像消失了一段時日。」傑克冒險直盯瑪莉。「然後我要在布魯塞爾這裡做三份案情簡報，為此還要組織幾個專案小組，所以過些時候就會回到這個乏味的城市。」

傑克離開會議室，關上門，如往常般細細思量刻在黃銅匾上的那句引語：「『改變』是科學的，『進步』是倫理的；改變不容置疑，然而進步卻充滿爭議。——伯特蘭‧羅素」傑克真希望這位偉人能親自現身說法。

會議室裡的人此刻看向尼爾‧索倫森。這場戲局裡的新人，竟提出了一個不恰當的問題。

「好吧，我再問一次。我們就這樣坐視不管？要是你們相信這個調查員的判斷，那不就還要放任這個布朗博士玩下去？」



01 丹瑟律師

在「提伯瑞、佩吉＆葛斯彬克聯合律師事務所」的接待室裡，米契‧布朗愈等愈不耐煩。錢的味道總是令他緊張，而這個地方就充滿了錢味——半圓形的玻璃帷幕牆面，讓這棟大樓成為天空的一景，底下是壯觀的雪梨港、市區、雪梨歌劇院、雪梨大橋。布朗並非沒能力得到最好的。他現在可是非常富有，只是還不習慣而已。

布朗的童年生活幾乎捉襟見肘，勉強過得去，卻也沒什麼餘錢，所以用錢格外小心，甚至到了吝嗇的程度，不過他現在很想把這習慣改掉。今天早上，他就擱下了慣用的舊公事包，換拿一只輕巧的高級義大利名牌手提箱。他把通行卡遞給那位傲慢的律師事務所助理時，手竟然在發抖，還擔心讀卡機不會放行。幸好那勢利的褐髮女子態度迅速轉變，讓等待的時間好過許多。

代表任意通行的菱形燈號亮起了綠光，女助理高傲冷淡的神態馬上轉為親切，熱切地要提供服務。布朗很想有些較私人的請求，但從助理身後的青銅鏡看到了自己的模樣，就打消了念頭。他明白這些華麗的地方喜歡用青銅色調，好讓每樣東西都更耀眼，然而他這張臉絕對吸引不了女性，再多光芒也掩飾不了這個事實。

不幸的基因結合，決定了布朗的人生方向；他長相怪異，從小到大在學校裡總是受人欺凌。但幸好考試不是選美比賽，他靠著過人的才智，接受了全國乃至全世界最頂尖的教育。

如今他要再追求最頂尖的事物——金錢買得到的最頂尖法律諮詢。這時髦的椅子一定要不少錢，他心裡想，一邊沉浸在小山羊皮的舒適感，一邊陷入這蛋形椅令人滿足的懷抱裡。嗯，至少這裡讓人等得很有格調。

彼得‧提伯瑞不搭直入辦公室的私人電梯，而改搭主電梯，好顯示自己對遲到感到歉意。他搭乘玻璃圓柱電梯上樓，突然間彷彿聽見母親叫他的小名，親暱地調侃他：「丹瑟，這大樓真漂亮——用了不少馬糞肥堆成的吧。」

大樓有七十層樓，由二座螺旋狀高樓連接而成，其中這一座垂直的天空農場，正是丹瑟母親長久以來嘲笑的建築。不過市民都喜歡這座炫目的高塔，還給了個「龍捲風」的封號，而且丹瑟也相信，這場巨大的賭注一定會讓他得到豐厚的報酬。大樓的電力來自農作物光合作用轉化而成的氫，熱能來自地基下方、建在岩床上的地熱槽，辦公大樓冬暖夏涼，自給自足；天空農場的蔬果花卉可充分供給這座繁忙的城市，甚至是外地市場。

突然間他感到烏雲再度籠罩。過去三個月以來，他一直想念母親黛芙妮。她總是那樣生龍活虎，沒想到竟然說走就走，實在令人難以相信。

不銹鋼電梯門發出微弱的嘶嘶聲，丹瑟趕忙把思緒從黑暗中拉回來，走進了接待室。接待室經過特殊設計，好讓那些喜歡設計感的客戶驚豔。他看到接待室裡只有三個人：有一對明顯是夫妻，另一個女子他認得，是合夥人亞倫‧葛斯彬克的客戶。丹瑟動動嘴唇，不出聲地問他們那優雅的接待員莉莎：「布朗博士人呢？」莉莎用鬆了口氣的表情，指了指蛋形椅背；椅子面對著宏偉壯麗、無邊無際的風景。

「布朗博士，抱歉讓您久等了。」

椅子慢慢從風景前轉了回來，坐在上面的人站起身。

儘管布朗身穿剪裁合身的訂製西裝、戴著沉甸甸的勞力士金錶，但是怎麼看都不像是會來找律師諮詢的人。丹瑟伸出手，凝視著那雙令人吃驚的眼睛，還得刻意強迫自己不能退縮。雖然米契‧布朗的臉上沒有傷疤，也沒有畸形，但他的外觀確實非常特殊。

布朗膚色白皙，近似白化症病人，一雙小小的眼睛，顏色很淡，呈半透明，短短的睫毛是淺金色的，而臉色透著微微的粉紅。鼻梁非常短，而且是明顯的朝天鼻，鼻孔特大，讓人不注意也難。兩道眉毛像是濃密的淺金色短髭，正好搭配耳朵上的短毛，而那兩隻耳朵非常小，平貼在碩大的頭顱上。雙腿短小、身體壯碩，米契‧布朗讓人不得不聯想到常見的豬隻品種「大白豬」。

但丹瑟的震驚不只來自一般人看到布朗時的反應，還多了段錐心的兒時記憶：

「快，丹瑟，把蘋果塞進那小鬼的嘴裡。」

「不行啦，他一直咬著不放。」

「那就扳開他的嘴巴啊，你這白痴！」

丹瑟注視那雙令人震驚的眼睛一會兒，才穩住情緒，希望臉上沒顯露出驚愕的神情。「我是彼得‧提伯瑞，我們通過電話，請移駕到我的辦公室吧。」

布朗早已習慣自己帶給人特殊的第一印象，這回很高興看到他要請託的人，沒有像一般人那樣尷尬得支支吾吾。「我都快睡著了，」布朗說：「坐得太舒服了。」

丹瑟帶著布朗穿過接待室，走向一扇華麗的雙開門，途中隨口聊聊，以掩飾自己不尋常的混亂思緒。「我辦公室的椅子恐怕就沒那麼舒服了。也許茶或咖啡可以彌補一下？」

「喝茶就好，謝謝。」

在接待櫃台，丹瑟向莉莎介紹布朗博士。莉莎生得漂亮，正值妙齡；早在四十分鐘前，布朗害羞地告訴莉莎，他和律師有約後，就一直迴避她的眼神。莉莎對這個矮小的男人燦爛一笑，就好像用來福槍瞄準著一隻袋鼠；布朗站在原地，目眩神迷。一若以往，莉莎完全明白自己的魅力，丹瑟也再次感到佩服，就連他的女性客戶都很欣賞莉莎絕美的容貌，以及那會讓男人融化的態度。丹瑟原本覺得莉莎會讓人備感威脅，不過亞倫卻認為大家都想看美女。亞倫說的沒錯。「莉莎，麻煩請廚房準備茶點，送到我的辦公室，兩人份就好。」

丹瑟打開了門，帶領布朗走向豪華辦公室角落的座位區。「請不要拘束，我一會兒就回來。」

布朗一邊看著外頭的景色，從另一個角度欣賞雪梨港和市景，一邊在低靠背的「瓦西利」椅上調整坐姿，讓自己舒服點，不過並沒有什麼用。丹瑟則走到他那張樸實的弧形辦公桌旁，想暫時保持一點距離，努力控制因布朗來此而感到的不安。丹瑟裝忙，快速瞄過亞倫留下的兩張便條，上頭的字跡潦草。「那抓狂的俄國人在我辦公室裡。」丹瑟看了微微一笑。「聽到尖叫聲的話，趕快來救我。」亞倫的幽默感似乎總是對症下藥，幫丹瑟減輕了與生俱來的不安感。不過丹瑟還是不清楚，布朗到底認出他了沒，還是早在預約時就記起那段兒時經歷了。

「我說過這椅子不太舒服，」丹瑟回到座位區時說：「我的合夥人堅持要買值得投資的單品，我傻傻的以為他說的是一般古董。」

丹瑟還在努力恢復平靜，所幸茶點即時送到。精緻的餐車上擺放了中國茶、印度茶、咖啡、薄片燻鮭魚三明治，還有各式精緻酥皮點心。安排茶點是丹瑟的伎倆，好讓他有時間對新客戶做初步評估。

安東尼是「龍捲風」主管級餐廳的資深員工，為人挑剔，頂上已出現禿頭跡象。一遇到名人、大明星，或是有錢到不行的客戶，安東尼總是親自出馬，到「大辦公室」服務。安東尼愛刺探的習性，丹瑟再清楚不過，但他倒很訝異，布朗竟然引起了這個追星族的注意，想必是布朗怪異的外貌，已經在公司的八卦網路上傳開了。

「謝謝你，安東尼，剩下的我們自己來就行了，把餐車留下來吧。」

「是，提伯瑞先生，我過一會再來。」

「不用了，等一下餐車會直接放在這層樓的廚房。」

丹瑟不得不承認，他喜歡破壞安東尼刺探消息的計謀，看他肩頭輕顫。不管布朗所為何來，都只是他們兩人之間的事，是不可洩漏的機密。丹瑟衷心希望布朗是為了法律諮詢而來，而不是回顧什麼令人心痛的回憶。

辦公室的門帶上了，聲音卻大了些。丹瑟請坐在對面的布朗不要客氣，自己則倒了一杯濃咖啡。「恐怕我有不少客戶，都已經習慣安東尼在背後嘰嘰喳喳談論他們。」

「看到那些電影明星什麼的，一定很有趣。」布朗環顧這間引人矚目的辦公室，眼光最後落到同樣引人矚目的彼得‧提伯瑞身上。剎時間，布朗感到不知所措，覺得自己不屬於這裡，但隨後又擠出愉快的神情。

「再高的價錢都沒問題。婚約方面的事，我認為找你準沒錯。」

「所以，你是來找我詢問契約的問題囉？」

「這個嘛，」布朗回答：「我不太確定。其實我是想要一些建議，要怎樣才能……才能擁有孩子？」

丹瑟脖子上的肌肉放鬆了下來。早在接待室看到布朗時，他就有可怕的不祥預感，以為自己就要為兒時的暴行付出代價，償清對這個長相怪異的人的虧欠。結果現在看起來，只不過是一件簡單的委託案而已。

「這樣的話，布朗博士，要是你目前的婚約中沒有載明『生育條款』，可以另外補充——」

「我沒有……」布朗打斷丹瑟的話，「我沒有婚姻契約。」

「喔……有時候這樣反而好辦。我們可以擬一份契約，詳載你要的條款，只要你未來的伴侶也同意，那就不成問題。我想你可以馬上為孩子成立『社會信託』吧？」

「提伯瑞先生，錢完全不是問題。說實話，我以後都不用為錢的事煩惱。」

丹瑟聽到布朗平靜地說出這句話，原想掩飾內心的驚訝，但卻來不及。布朗隨即接著說：「我是分子生物學家，你也可以叫我遺傳學家，我在研究『人類基因組單體型圖』——」

「不好意思，我聽不太懂。」丹瑟插話。

「那算是遺傳學裡的『聖杯』，是治療疾病的關鍵，也就是掌握精確演化時鐘的關鍵。」布朗察覺到自己太興奮而有些離題，趕緊切回重點。「反正我在劍橋開始進行研究，離開之後，我發展出一套獨特的程式，繼續為好幾千對鹼基建立圖譜以及定序。後來我發現了藍眼珠的基因，我就是靠這個致富的。」

布朗靠向椅背，神態十分自滿，確信他已經讓原本主導辦公室氣氛的高貴主人，感到佩服了。丹瑟又倒了一杯咖啡，走到布朗旁邊坐下，用自己那雙藍眼珠凝視布朗。

「所以你為藍眼珠申請了專利？」

布朗發覺丹瑟語帶譴責，趕緊解釋。「基因改造生物在一九八○年代年就已經合法取得專利，『人類基因組計畫』實行後，有人開始占有基因，這是私人企業和研究機構投下的賭注，他們認為自己取得的專利基因，可能會變得很值錢。要是某個基因真的擁有獨一無二的特性，只要有人要用這個基因做研究或疾病測試，那些企業、機構就可以收取授權費。」

「這點我很清楚，布朗博士。基因專利這個問題，有很多不同的派系跟看法，這幾年案子多到審不完。」

「不管你贊不贊成，有超過一半的人類基因組，智慧財產權都落入了私人企業或跨國企業手中，主要是大藥廠，我說的是超大型的藥廠，這些還只是已知序列的基因組。其實差不多所有非編碼DNA，或是無用的人類垃圾DNA，都已經過私人註冊，這可能會是未來最有價值的研究材料。」

「那你把專利賣給了跨國企業？」

「不是專利，只是基因序列。就像你剛剛提到的，專利要申請通過，可能要耗上好幾年，所以我從另一個角度來處理這件事，直接把序列賣給日本政府。」

「老天爺！」丹瑟站起來朝窗戶走去，想搞清楚剛剛聽到的驚人訊息。他拿起辦公桌上的望遠鏡，掃視「環形碼頭」。

通勤水上摩托車在水面交互穿梭，爭搶小艇碼頭的停泊船位，還得閃避那些五顏六色的復古渡輪，以及停靠在較大碼頭上的遊客出租船。小小的泡泡船配有風輪片，靠駕駛員踩踏板推進，這可是新興風尚，不過它悠閒的步調似乎引起了惡作劇。喜歡飆速的通勤者，把泡泡船當成速降滑雪賽的標誌旗子，急馳過船邊激起波瀾，留下小船在餘波中劇烈晃動。兩艘長達百尺的超大遊艇造成交通堵塞，因為一些小船想近距離觀賞這種來往雪梨和霍巴特間的跨海快速遊艇。

一如往常，港口四周熙熙攘攘，擠滿了街頭藝人和大批觀光客。背包客懶洋洋坐在當代美術館前方的寬廣草坪，不少人穿著清涼、也沒戴帽子，完全無視澳洲豔陽的威力。

丹瑟透過望遠鏡掃視擁擠的咖啡館，又轉向寬大的階梯，隨著階梯延伸上去，就是雪梨歌劇院。歌劇院像一隻美麗絕倫的白色大鳥，彷彿剛剛停穩在水面上。幾年前，雪梨歌劇院屋頂上超過一百萬片的磁磚，都鋪設了透明的太陽能電池。工程耗費了龐大心力，因為電池要貼合原來的磁磚輪廓，才不會破壞由混凝土預鑄而成、令人讚嘆的「風帆」造型。如今這個崇拜歌劇院的城市，有大半地區的電力，都由建築師約恩‧烏松的這座曠世傑作來提供。

接著丹瑟瞥見了一對年輕日本夫婦正在拍照。根據經驗，他知道那對夫妻會恭敬有禮的請陌生人幫忙拍照。這時他的腦海裡突然迸出不可思議的畫面：他碰巧搭上橫越雪梨港的新型復古渡輪，這種渡輪專門供人享樂，而不是只講求航速，然後看到在那些快門喀嚓響個不停的日製相機後方，藏著好多雙藍眼睛。

丹瑟放下望遠鏡，放聲大笑。布朗來到窗邊跟他站在一起，很高興有人欣賞自己這套走旁門左道的計畫。

「我去了日本的『工業技術部』一趟，向那些人說明，他們的後代子孫怎樣會有藍眼睛，結果他們給了我四億五千萬，相當於五億日圓，要我把存有基因序列的電腦程式讓出，放棄它的所有權。為了省去專利申請程序，他們取得程式的版權，宣稱序列是程式跑出來的結果，這樣就可以完全掌控這個基因序列，聰明極了。」

「日本人向來擅長剽竊的藝術。」

「『聯合國倫理科學委員會』氣得要命，責備我道德淪喪。那些人以為我會把多年來研究的成果交出來，好讓他們去扮演上帝。不過現在委員會已無能為力。日本方面已經對它控制嚴密，他們以為取得基因序列可以防止年輕一代進一步西化。但我敢說，不出幾年就會有一堆藍眼睛寶寶突然出現在香港或馬尼拉。」布朗笑道。

「黑市優生學。」

「當然不是，提伯瑞先生，用體細胞基因療法來矯正遺傳疾病，早就合法了，這跟針對外貌或其他因素做的基因篩選，其實差不太多。」

丹瑟回到辦公桌，揮手示意布朗坐到對面的椅子上。「你是說訂做嬰兒。再過幾個世代，所有社會看起來都一樣，都是那麼完美、那麼漂亮。想起來就可怕。」

「或許總比醜陋好吧，提伯瑞先生？兒童是群體動物，不喜歡跟別人不同，不喜歡遭排擠。」

丹瑟的胃裡突然湧出一股罪惡感，如同膽汁般苦澀。就像你，就算幫你取了綽號，也沒讓你受歡迎。「小豬」，從來沒有人接納，總是站在邊緣，甚至完全給排拒在外。丹瑟懊悔自己對訂做嬰兒說過的評論。

（摘自本書第0章與第1章）

00 聯合國倫理科學委員會

二十七對眼睛看向傑克‧李，這些人集中的腦力足以啟動未來，卻也可能遏止未來。

「你真的認為這個米契‧布朗在搞鬼？」尼爾‧索倫森露出懷疑的笑容，顯見他是新手。「聯合國倫理科學委員會」其他成員向來都信任傑克‧李的直覺，還有他獨到的消息來源。要是這位主任調查員表示案情快要突破了，所有的人都會張大眼睛，拭目以待。

委員會新委任的這個成員尼爾‧索倫森，有雙藍得不像話的眼睛，加上那一身褐色肌膚，傑克看在眼裡，直想這個科學界的超級明星還真像是好萊塢來的。「索倫森博士，我明白在你衡量的尺度上，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