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周刊代編部總編輯李幸紋/兩性作家鳥來伯/網路作家貴婦奈奈 專文推薦
精神科醫師鄧惠文 推薦
她又醜又胖,下巴長了四顆痣,其中三顆還長毛。
丈夫不愛她,孩子們討厭她,連狗都瞧不起她!
如今丈夫跟一個叫瑪麗‧費雪的狐狸精跑了,他們躺在絲緞的床鋪上纏綿,天天吃魚子醬。
她恨瑪麗‧費雪,她恨她丈夫。
露絲在廁所裡擦乾眼淚,下定決心,化身為「魔女」,展開史上最高招的復仇!
她先放火燒了自己的房子,把兩個孩子送去瑪麗‧費雪家,丟去給丈夫鮑伯照顧,再把瑪麗‧費雪的老母親從精神病院弄出來,送回她女兒家;她雇用祕書滲透進鮑伯的公司,篡改客戶帳目,讓他吃上官司;她找來年輕貌美的艾西去勾搭鮑伯,摧毀他和瑪麗‧費雪的信任……然而光是這樣,還不夠:露絲拔光牙齒,削骨斷腿,抽脂拉皮,讓全世界知道,只要她想要,年輕美麗也可以得到。
這是一本讓男人心驚膽跳,讓女人拍案叫絕的黑色幽默小說。魔女露絲的心機深重,手段狠毒,是所有女人內心深處黑暗角落一個難以迄及的寓言。愛與慾,恨與妒,在仇恨的熊熊烈火燒盡之後,我們才緩緩覺醒,原來最強而有力的復仇,竟是人性。
作者簡介:
Fay Weldon(菲‧維爾登,1931-)
出生於英國伯明罕,成長於紐西蘭。大學畢業後在外交部工作,也曾做過記者,後又輾轉任職各大廣告公司。她在文學上的天份使她成為英國重要的文學作家,為電影和電視寫出許多膾炙人口的劇本。她的報導文體為她贏得機智的美名,但也引發諸多爭議;對於女性在現代社會中遭遇的困境,她往往有極精闢的見解,也使她被貫上女性主義作家的頭銜。她一共出版了二十多本長篇小說、五本短篇小說集、童書等等,作品被翻譯成多國語言,在全球發行。一九八三年出版的《魔女的復仇》是她的代表作,曾被好萊塢拍成電影,片名中譯為「女人心海底針」,由梅莉史翠普領銜主演。
譯者簡介:
林靜華
輔仁大學歷史系畢業,曾獲六十九年兒童圖書著作金鼎獎,曾任聯合報系歐洲日報編譯組副主任,現專事翻譯。歷年作品有:《別跟山過不去》、《請問這裡是美國嗎?》、《澳洲烤焦了》、《昏頭先生》、《蝴蝶春夢》、《十月國度》、《鬧劇》、《哈利波特》系列(皇冠)、《納尼亞傳奇》系列(大田)、《黃熱病》、《宇宙最後的一本書》(小魯)、《深夜小狗神秘習題》(大塊)等。
章節試閱
一、
瑪麗•費雪住在海邊的一座高塔:她寫許多有關愛的本質的書,但她說的都是謊言。
瑪麗•費雪四十三歲,喜歡愛的感覺,她的身邊總是有愛慕她的男人隨侍在側,他們有時愛她到不能自拔。她偶爾也會以愛回報他們,但我想絕不會到無法自拔的程度。她是個浪漫小說作家,她不但對自己說謊,也對全世界說謊。
瑪麗•費雪有七十五萬四千三百美元的存款在塞浦路斯一家銀行裡,那裡的稅法比較寬鬆。這筆存款相當於五十萬二千八百六十七英鎊,也相當於一百九十三萬一千零九德國馬克,一百五十九萬九千一百一十七瑞士法郎,一億八千五百零五萬五千零五十日圓,依此類推。女人的命就是如此,放諸四海皆準,無論妳走到天涯海角都一樣——那些已經擁有一切的,譬如瑪麗•費雪,還會繼續得到;而那些一無所有的,譬如我,甚至還會被強取豪奪。
瑪麗•費雪的錢都是她自己賺的。她的第一任丈夫喬納告訴她資本主義是敗德的,她順從的相信了他,否則的話她現在就會有不少實質的有價證券投資。也因此,她擁有四幢房屋,這些房產累積了不少財富——視房地產市場的行情而定——總值約在五十萬至一百萬美元之間。房地產,當然是要有人買,或你捨得賣,才有它的財務價值,否則一幢房屋就只是一個棲身的處所,或那些和你有關係的人所居住的地方。福氣夠的話,房地產能帶給人祥和的心靈;如果沒這個福氣,它只會帶給人惱怒與不滿。我祝願瑪麗•費雪在房地產上沒這個福氣。
瑪麗•費雪嬌小美麗,體態優雅,很容易昏倒,動不動就掉眼淚,喜歡和男人睡覺,卻又愛假裝不喜歡。
我的丈夫愛瑪麗•費雪,他是她的會計師。
我愛我的丈夫,所以我恨瑪麗•費雪。
二、
此刻,外面的世界擾攘不安:海潮衝擊著瑪麗•費雪居住的高塔底下的懸崖,潮起潮落。在澳洲,高大的膠樹為它們的樹皮剝落而哭泣;在加爾各達,數不盡的人力能量被點燃、燃燒,而後熄滅;在加州,衝浪者的靈魂與泡沫結合,在浪頭的推送下進入永恆;在全世界各大城市,成群的異議份子凝聚他們的不滿,將改革的種子植根在我們居住的這塊黑色溫床的土地。而我卻被釘在這裡,深陷在我的軀體內不能動彈,怨恨著瑪麗•費雪。我只能這麼做,一心執著在怨恨中,怨恨改變了我,成為我的唯一屬性。這是我最近發現的。
怨恨總比哀傷好。我高聲讚美怨恨,以及它的所有能量。我高聲讚美愛的死亡。
如果你從瑪麗•費雪的高塔往陸地走,經過陡峭的礫石車道(園丁的週薪是一百一十美元,以任何貨幣來換算都算低),穿過迎風的、病蟲害嚴重的白楊大道(也許這就是報應),離開她的產業,進入主要公路,穿過起伏的丘陵,下山經過一大片麥田,再繼續往前走約一百公里左右,你就會來到我住的郊區和我的家:那裡有個小小的綠色花園,是我和鮑伯的子女玩耍的地方。在它的東、北、西、南方共有一千多幢外觀相似的房屋,我們的房子就在其中,在一處叫「伊甸園」的社區正中央。那裡是市郊的住宅區,不是小鎮也不是鄉村,介於兩者之間,綠蔭扶疏、枝葉繁茂,有人還說它很美。我可以向你保證,它比孟買市區的街上更適合居住。
我知道我住在這個沒有中心的郊區的中心地帶,因為我花了許多時間察看地圖,我必須知道我的不幸的詳細地理資料。我的家與瑪麗•費雪的高塔相距一百八十公里,或六十七英哩。
從我家到車站的距離是一百二十五公里,從我家到商店的距離是六百六十公尺。我和我的大多數鄰居不一樣,我不開車,我比他們笨得多,我考了四次駕照都沒通過。我說,我還是走路好了,反正除了打掃屋子、擦擦地板外也沒別的事。這個地方規劃得有如天堂樂園,我說,能夠在天堂散步,多棒啊。他們都相信了。
鮑伯和我住在夜鶯路十九號,它是特別挑選的伊甸園內最好的地段。屋子很新,我們是它的第一代住戶,在裡面說話不會有回音。鮑伯和我有兩間浴室,還有彩繪圖案的花窗,我們耐心的等待樹木長大,而很快地,我們就能夠享有一些隱私。
伊甸園是個友善的地方,我的鄰居們和我經常為彼此舉辦派對,我們聚在一起討論事情,但不交換意見;我們交換情報,但不交換理論;我們靠與眾不同的思維來安定自己,太通俗的思維會使人心生畏懼;太執著於回顧過去就沒有現在,太過於仰望將來你會發現一成不變;而現前又必須維持平衡。最近每家的餐桌都端上肋排,中式口味,超大份量,外加一疊紙巾和一碗涮指水,有種革新的味道,男人笑著點頭讚許,女人怯生生的含笑把菜端上桌。
這是美好的生活,鮑伯這樣告訴我。他最近比較少回家,所以不像過去那樣常說這句話了。
瑪麗•費雪愛我的丈夫嗎?她也回報他的愛嗎?她會凝視著他的眼睛,訴說無言的愛語嗎?我去過她家一次,還在地毯上摔了一跤——那是一張價值二千五百四十美元的純開司米羊毛地毯——當時我正走向她。我的身高有六呎二吋,對一個男人來說這種身高剛好,但對一個女人來說就不是了。瑪麗•費雪的皮膚白皙,但我的皮膚黝黑,而且我的下巴突出,這是黑皮膚女人常有的現象。我的眼窩深陷,外加一個鷹鉤鼻。我的肩膀寬大瘦削,但我的臀部卻肥而多肉,我的一雙腿肌肉發達。我的手臂,可以這麼說,比起我的身材又略嫌太短。我的個性和我的外表一點也不相稱,你也許會覺得,在女人生命的福袋中,我算是福薄的一個。
我在地毯上摔跤時,瑪麗•費雪得意的笑了,我看到她的眼光飄向鮑伯,彷彿他們早已預料到會有這一幕。
「談談你的妻子。」愛過之後她會這樣喃喃說道。
「笨手笨腳,」他會說,如果我運氣好,他也許還會加一句:「長得不美,但心地善良。」是的,假如他要為自己找藉口來否定我,我想他會這樣說。你不能指望男人對一個好母親和一個好妻子忠實——這種形象無法挑起強烈的情慾衝動。
他有沒有可能在罪惡感與狂喜的雙重矛盾下,接著說:「她的下巴長了四顆痣,其中三顆還長毛」?我想會;誰能在愛過之後躺在床上不打情罵俏、嬉笑怒罵的評定生命的價值?
但我確信有時鮑伯會以身為丈夫的立場說:「我愛她。我愛她,但我和她彼此不相愛,不像我們倆這樣相愛,妳明白嗎?」瑪麗•費雪聽了這句話後會點頭,十分明白。
我知道生命像什麼,我知道人像什麼。我知道我們都會找理由來自我欺騙,同時又滿懷希望,何況是一對姦夫淫婦?我有的是時間去思考這件事,當飯菜做好時,還有屋子裡安靜下來時,生命一點一滴消逝,你無事可做,只能猜想鮑伯和瑪麗•費雪此刻是否在一起。此刻——時間是多麼奇怪的東西!我想了又想,我扮演每一個角色,有時他,有時她,它讓我感覺我是他們倆的一部分,而我是一個什麼也不是的女人。然後鮑伯打電話來說他不回家了,接著孩子們放學,一種奇怪又熟悉的寂寥籠罩著屋子,像一張會消音的白色厚毛毯覆蓋在我們的生命上,連貓捉老鼠的咆哮與哀鳴似乎都來自遙遠的另一個世界。
鮑伯是個英俊的男人,我命好嫁給他,鄰居常這麼說:「妳命真好,能嫁給鮑伯這樣的人,」然後他們的眼神又會接著暗示,「難怪他常常不在家。」鮑伯身高五呎十吋,比我矮四吋,比瑪麗•費雪高六吋。她的腳穿三號鞋,去年一年她就花了一千兩百元又五毛在鞋子上。鮑伯和我在床上時都一個模樣,他沒有性無能的問題,但他都閉著眼睛。我只知道他和她上床時也閉著眼睛,但我不怎麼相信,在我的想像中他不是這樣。
我的看法是,伊甸園上上下下的其他女人比我更會對她們自己說謊,她們的丈夫也經常不在家,如果她們不說謊,又如何去面對她們的生命,如何維持她們的自尊?當然,有時連謊言也無法保護她們,常常有人被發現在車庫上吊,或因服藥過量,屍體冰冷的躺在她們當初結婚的新床上。愛謀殺了她們,用它自己致命的痛苦,連撕帶咬,兇殘的、惡意的謀殺她們。
而存活下來的卻是——尤其是——那些長得醜的女人,那些全世界都憐憫的女人?這些狗,他們是這樣稱呼我們的。我告訴你,她們所過的日子和我是一樣的,壯著膽子面對事實真相,硬起頭皮對抗長久以來的屈辱,直到和鱷魚皮一樣堅韌冰冷,然後靜待歲月使一切劃歸平等,成為好老女人。
我的母親長得很漂亮,所以她以我為恥,我從她的眼神看得出來。我是她的第一個孩子。「妳長得像妳父親。」她說。當然,那時候她已經再婚了。她很早便離開了我父親,她鄙視他。我的兩個同母異父妹妹都長得像她,細皮嫩肉,纖細標緻。我喜歡她們,她們很懂得施展魅力,甚至會對我施展魅力。「醜小鴨,」有一次我的母親幾乎哭著對我說,摸著我剛硬的頭髮,「我們該拿妳怎麼辦才好?妳會長成什麼模樣?」我想,如果能夠的話,她也許會愛我,但醜陋與不協調都讓她起反感,她沒辦法。她常說:她不是特別針對我。但我知道她的思考模式,我明白她的意思。有時我想,我的神經末稍天生就長在皮膚外面而不是皮膚底下,它們會震顫,會登登作響。我在忙著補綴它們時漸漸變得遲鈍而殘酷,卻不明白為什麼。
你也可以看出,我永遠無法——甚至為了我的母親——學會含笑靜靜坐著不動。我的腦子像不按牌理出牌的猛烈敲擊的琴鍵,急驟的彈著荒腔走板的音調,一刻也不能安靜。她為我取名露絲,我想是為了要遺忘我的緣故,即便我剛出生不久。那是個短促、隨便打發的令人傷心的名字。我的兩個同母異父妹妹則分別取名為喬絲玲和米蘭妲,她們都嫁得很好,後來都銷聲匿跡了,無疑過著無憂無慮的生活,浸浴在世人欽羨的幸福中。
三、
瑪麗•費雪,高塔的女主人!今天的晚餐吃什麼?也許連妳也不知道,也許妳把它交給傭人去傷腦筋。有誰陪伴妳呢?或許妳有許多愛人可以選擇,和妳一起凝視著大片的玻璃窗外面,俯視港灣和大海;一起觀看月亮升起,天空轉為五彩繽紛?也許妳什麼也不吃,一半兒心思在食物上,一半兒心思在即將到來的愛人身上?妳的命真好!但是今晚,不管來者是誰,妳都等不到鮑伯了,今晚鮑伯要和我一起共進晚餐。
我會打開餐廳通往花園的落地窗,那是說,如果不起風的話。我們在車庫旁邊種了幾株非常漂亮的、晚上會散發香氣的紫羅蘭,我們還鑲了雙層玻璃。
光是上個月,用來清潔瑪麗•費雪的玻璃窗費用就花了二百九十五元七毛五分,這筆錢從塞浦路斯的銀行轉到瑪麗•費雪的家庭會計師鮑伯的帳戶,而且是他在家的時候。他經常隨身帶著瑪麗•費雪的帳本。他和我在一起的時候我睡得不多,我會悄悄下床,進入他的書房,察看瑪麗•費雪的生活。鮑伯睡得很熟,他真的是回家休息的,回來補充他不足的睡眠。
我都自己清潔我家的窗子,有時個子高也有好處。
今晚,在夜鶯路十九號,我們會喝蘑菇湯,吃雞肉餡餅和巧克力慕斯。
鮑伯的父母要來。他不想惹他們生氣,所以他會乖乖扮演愛家男人的角色,安靜的坐在餐桌的主位──就這一次。他會看到香蘿蘭、蜀葵和藤蔓植物。我喜歡園藝,我喜歡掌控大自然,讓一切都變得美麗。
鮑伯的事業進展得非常順利,他變得很成功。過去他曾經在財稅部做個小職員,但後來辭職,不顧一切的以他的退休金做賭注,投身於私人稅務領域,現在他賺進了許多錢,便理所當然的把我塞在伊甸園的一個小角落。鮑伯在城中區有間舒適的小公寓,從這裡往東再過去十五公里,距離瑪麗•費雪的家也要再多出十五公里。他偶爾在那裡舉行派對招待他的客戶,那裡是他第一次和瑪麗•費雪面對面邂逅的地方。有時工作壓力大,他也會留在那裡過夜,至少他是這樣說的。我很少去鮑伯的公寓,或他的辦公室。我都說我太忙,其實我是怕萬一他那些體面的新客戶看見我會讓他下不了台,這一點我們倆都心知肚明。鮑伯粗俗的妻子!我敢說,如果他是個所得稅收稅員也就罷了;但他是私人稅務專家,一個有潛力的富豪,這萬萬使不得。
瑪麗•費雪,我希望今晚妳吃的是罐頭紅鮭魚,結果罐頭爆炸,妳也食物中毒。但這種期待是徒然的,瑪麗•費雪吃的是新鮮的鮭魚,而且任何情況下她細緻的味蕾都能嚐出有沒有毒,即便其他粗糙的嘴都偵測不出來,她都能敏感、迅速地將那一口壞掉的食物吐出來,救自己一命!
瑪麗•費雪,我希望今晚颳起一陣暴風雨,高塔的大片玻璃碎裂,暴風雨灌進來,妳恐懼地哭泣,溺斃在暴風雨中。
我為雞肉餡餅做了膨鬆的麵皮,當我用葡萄酒杯的邊緣切割出一個個圓形麵團,捏出花邊後,我把剩下的細長條麵團做成一個酷似瑪麗•費雪的模型,然後把烤箱的溫度調得很高、很高,將模型放進去烤得焦黑,直到廚房充斥著一股焦臭味,連抽風機也無法消除那個味道。太好了。
我希望高塔失火,瑪麗•費雪逃生不及,一股人肉的焦臭味飄到海上。我會親自去放火燒了那個地方,但我不會開車,我只能讓鮑伯開車載我去高塔,可是他不會再帶我去了,一百八十公里,他會說太遠。
鮑伯分開瑪麗•費雪一雙肌膚平滑的小腳、光滑的小腿、幼嫩的大腿,一如他的習慣,將他的手指伸進他專注的自我即將深入探索的地方。
我知道他對她做的和他對我做的一樣,因為這是他親口告訴我的。鮑伯主張誠實,鮑伯主張博愛。「要有耐心,」他說,「我沒打算離開妳,我只是和她相愛,眼前不得不這樣。」愛,他說的!愛!鮑伯開口閉口都是愛。瑪麗•費雪筆下所寫的也是只有愛。妳需要的只是愛。我想我愛鮑伯是因為我嫁了他,好女人都愛她們的丈夫,但比起恨,愛是一種蒼白的情緒,煩躁不安、麻煩重重,而且招來不幸。
我的孩子們從仲夏的花園進來,一對小鴿子。男孩長得有點像我母親,而且像她一樣喜歡抱怨。女孩又高又胖,和我一樣,有個充滿怨氣的嗓子,掩蓋住太多不滿的情緒。小狗和小貓跟在他們後面。天竺鼠在牆角爬著、嗅著,我剛把牠從籠子裡放出來。製作慕斯的巧克力在鍋子裡融化。這是一幅祥和的家居天倫樂,也是我們都應該感到快樂的:我們的宿命,從狂野慾望的陰溝來到有婚姻、有愛的如茵草地。
當在場的教士在我母親的母親的臨終病床前,對她許諾永恆的生命時,我聽到她說:那是你說的。
(略)
五、
在瑪麗•費雪的小說中——她的小說有華麗燦爛的燙金封面,已經售出數萬冊——嬌小玲瓏、意志堅定的貞節女主節淚眼婆娑地抬頭望著英俊的男子,獻身於他們,同時也擄獲他們的心。嬌小玲瓏的女人可以抬頭仰望男人,但六呎二吋高的女人沒辦法。
我告訴你,我嫉妒!我嫉妒開天闢地以來每一個能仰望男人的嬌小美麗的女人。說老實話,我嫉妒得發狂,這是一種美好、強烈、飢渴的情緒。但你問:為什麼我這麼在意?難道我不能真實面對自己,把我那一部分的生命遺忘,滿足於現狀?我不是有個家,有個丈夫幫我支付帳單,有孩子需要照顧?這還不夠嗎?答案是:「不!」我要、我渴求、我迫切地想要加入那個情慾世界,我也要選擇,要慾望,要情色。我要的不是愛,沒那麼簡單。我要的是擁有一切而不回報,我要的是控制男人的心和荷包的能力。這是我們都可以擁有的能力,在伊甸園,在天堂,但是我連這個能力也被剝奪了。
我站在我的臥室內,我們的臥室,鮑伯和我的臥室,努力讓我哭腫的臉恢復正常,好面對我的婚姻責任,以及身為妻子、母親和媳婦所應盡的義務。
為此,我複誦一篇「好妻子連禱文」,它的內容是這樣的:
為了息事寧人,我不快樂的時候也必須假裝快樂。
為了息事寧人,我不可以為我的態度提出辯解。
為了息事寧人,我必須為自己有遮風避雨的地方可住、桌上有食物可吃而心存感激,並且以每天打掃、做飯、整天忙碌來回報。
為了息事寧人,我必須把丈夫的父母當作我的父母,把我的父母當作他的父母。
為了息事寧人,我必須認同一個原則,亦即在外賺錢最多的人,在家也一樣享受最多的權利。
為了息事寧人,我必須增強我的丈夫在房事方面的信心,不管是私底下或公開,我都不可以對別的男人表達任何性趣。即使他當眾稱讚比我年輕、漂亮,比我成功的女人,甚至私下和她們上床,我都不能大驚小怪。
為了維繫婚姻,我必須對他的所作所為予以道義上的支持,不論這些行為是否失德。我必須在一切事項上假裝他最重要。
為了息事寧人,無論貧富貴賤,我都必須愛他,並且不能動搖我對他的忠貞。
但這篇連禱文起不了作用,它不但不能安撫我,反而更激怒我。我的心意動搖,我的忠誠轉向!我省察自己,看到的是怨恨。是的,怨恨瑪麗•費雪,熾熱的、強烈的、甜蜜的怨恨,但這種甜蜜不帶一丁點愛,也沒有絲毫愛的糾纏。我已經擺脫了我對鮑伯的愛!我奔上樓,為愛而哭泣。但我會再奔下樓,不愛,也不哭泣。
(略)
七、
原來如此,我明白了,我本來以為我是個好妻子,一直在隱忍、體諒,然而不是,他說我是個魔女。
我但願他的看法是對的,因為現實中,他在世間如此成功,而我一事無成,我一定得假設他是對的。我是個魔女。
但這太好了!太叫人欣喜若狂了!如果妳是個魔女,妳心中的陰霾便立刻一掃而空,精神大振,妳不會有羞恥心,不會有罪惡感,不必竭盡所能試圖作個好女人。妳的心裡只有妳「要」這件事,我可以隨心所欲奪取我要的東西,因為我是個魔女!
可是,我要什麼呢?這當然會有點困難,大多數人都是如此,一輩子在這個癥結點上搖擺不定、猶豫不決。不過,對魔女來說,這肯定不是問題。疑慮只會使好人倍感痛苦,壞人不會。
我要報復。
我要權力。
我要金錢。
我要被愛但不去愛人。
我要以恨為出發點,我要用恨來驅除愛,我要隨順恨的引導:一旦我以恨為出發點達成目標,我便能隨心所欲操縱它。
我望著浴室鏡子中我自己的臉,我要看它有什麼不同。
我脫掉衣服,赤裸裸站著,我看,我要改變。
對魔女來說,沒有什麼不可能的。
蛻去妻子、母親的外殼,找出那個女人,她就是魔女。
太好了!
耀眼明亮,那是我的眼睛嗎?如此熠熠生輝,把房間都照亮了。
一、瑪麗•費雪住在海邊的一座高塔:她寫許多有關愛的本質的書,但她說的都是謊言。瑪麗•費雪四十三歲,喜歡愛的感覺,她的身邊總是有愛慕她的男人隨侍在側,他們有時愛她到不能自拔。她偶爾也會以愛回報他們,但我想絕不會到無法自拔的程度。她是個浪漫小說作家,她不但對自己說謊,也對全世界說謊。瑪麗•費雪有七十五萬四千三百美元的存款在塞浦路斯一家銀行裡,那裡的稅法比較寬鬆。這筆存款相當於五十萬二千八百六十七英鎊,也相當於一百九十三萬一千零九德國馬克,一百五十九萬九千一百一十七瑞士法郎,一億八千五百零五萬五千零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