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世代女性代言人&直木賞作家山本文緒以獨特的犀利角度刻畫男女關係的深層情感長大成人的同時,也逐漸萌生時光飛逝之感,所有事物都超乎想像之外地快速流逝,持續從雙手溢出殞落。在此之際,我們是否也正一點一滴地失去什麼重要的人事物呢?例如戀情、信賴、或是友情……就這樣,到頭來最後剩下的就只有自己。超越喪失之後,人們與孑然一身的真實自己相遇。獨一無二的說故事高手,為您獻上可悲卻可愛的自我探索的故事。【作者簡介】山本文緒。一九六二年生於神奈川縣。經過上班族生活的歷練之後,即持續以人際關係之微妙偏差所造成的失落和愛為主題從事寫作。個人著作包括了《流淚的終究是妳》、《紅茶玫瑰》、《鳳梨彼端的幸福》、《紙婚式》、《絕不哭泣》、《一切終將遠去》、《櫻花》、《椰子》(後兩本書名暫譯)等多部作品。並以《戀愛中毒》榮獲第二十屆吉川英治文學賞,以《渦蟲》榮獲第一二四屆直木賞。
作者簡介:
山本文緒1962年出生於神奈川縣。經歷粉領族生活後,從事寫作至今。主題多描寫因人際關係之間細微的偏差所造成的失落,以及過程中產生的愛憐。作品包括《群青夜的羽毛被》、《鳳梨彼端的幸福》、《藍,或另一種藍》等。此外,以《戀愛中毒》榮獲第二十屆吉川英治文學新人賞,並以《蝸蟲》榮獲第124屆直木賞。
章節試閱
我覺得,自己好像不曾有過在街上和熟人不期而遇的經驗。之前,曾在當地車站附近與鄰居擦肩而過,或在職場旁與客戶打過照面,不過那些都是必然,而非偶然。
在漫長的人生中,這樣的偶然總會發生一次吧。對於生活向來缺乏戲劇性且平凡的我而言,那一天是非常奇特的一天。
「那不是小典嗎?」
我在中午過後的百貨公司中被叫住,現在已經沒有人會這麼叫我。我大吃一驚回過頭,映入眼簾的是一名穿著明亮的植物印染和服的女性。那個人再次以雀躍的聲音說:「果然是小典。」
「該不會是繪美吧?」
這個懷念的名字在無意識之間撒落,她瞪大的眼角隨之放鬆,一邊點頭。
「不會吧∼」我們齊聲大叫,拉住彼此的手。大概是因為聲音過於高亢,附近的售貨員以驚訝的神情回頭張望。
「小典一點都沒變呢,我馬上就認出妳來了。」
她滿臉是笑,同時緊握住我的手。
「繪美才是呢。妳現在住在哪裡?」
「還是跟以前一樣,住老家那裡啊。」
「我才剛搬家,啊,離這裡還蠻近的,所以才會來買一些缺的東西。」
「好厲害,住在這種都心區啊?」
「只是一間小小的公寓啦。看妳打扮得這麼漂亮,是要去哪裡嗎?」
「不是啦,有認識的人在這邊的展場舉辦插花展,純粹是為了人情來看一下。也只有在這種場合,才會穿這套難得買下來的和服。」
「顏色很棒耶。」
「謝謝,便宜貨啦。小典好苗條,也好優雅喔,妳很適合戴耳環喔。」
「耳環啊,前不久才剛去打耳洞的。」
「是嗎?現在才打耳洞?發生什麼事了嗎?」
「可以說有事,也可以說沒事吧。」
當我們一口氣聊到這邊時,才注意到旁人的視線。只見剛剛的售貨員以一副受不了的表情望向這邊。
我們滿臉通紅,握著彼此的手迅速離開賣場。就在兩人急忙跳上手扶梯的同時,誇張地爆笑出聲,擦身而過的人個個都回頭看我們。
我們走進最高樓層的特別食堂。我來過這家老字號百貨公司的食堂好幾次,價格雖然不太親民,相對地比較安靜,氣氛也相當沉靜悠閒。
一走進店裡,感覺上似乎和以前不太一樣。餐桌的間隔似乎變窄了,但是如同飯店餐廳的氣氛仍維持不變。我們點了宇治金時(註3)後,再度一同緬懷往事。
「我們多少年沒見了,還真有『偶然』這種事呢。」
繪美坐在餐桌對面,很有氣質地用手撫胸一邊笑了。
「真的耶。妳現在還住那棟房子嗎?」
「沒有了,那裡佔地不是蠻寬的嘛,現在已經改建成了公寓,很小就是了。我就住在其中一層。所以住址和電話都和以前一樣喔。」
「好厲害喔。」
「才不厲害哩,附近公寓也變多了,根本就沒什麼人要住進來,又要降房租、又要跟人家低頭,很辛苦的。房貸也都還沒付完。」
「這樣啊。我已經很長一段時間沒回去過了。」
「有空來坐坐嘛,從我房間可以很清楚地看到小學喔。校舍雖然都變了,可是二宮金次郎(註4)還站在那裡呢。」
「咦?真的啊?」
我和她從小一塊兒長大,老家住得很近,就在江戶川旁隱約聞得到河水味道的「下町」(註5)。我們直到國中都還是同校,不過國中念到一半,我家就搬到約電車兩站之外的地方,我也跟著轉學了。
之後,我們偶爾還會通信,暑假也會相約到上野看電影。
我們都是屬於個性瀟灑俐落的人,要說感情好,不如說是彼此關係不至於甜如蜜,才能夠細水長流地當好朋友。不過隨著畢業就業,各自生活的比重逐漸加重,後來也就慢慢疏遠。我們都有參加彼此的結婚典禮,可是孩子出生只以信件告知,我記得賀禮到頭來也只用郵寄送去。
我最後一次看到她,是在我因肝炎驟逝的父親葬禮上。之後還通過幾次電話,不過如今連賀年片都沒在寄了。
我們吃著那碗盛裝的玻璃容器和以前一模一樣的宇治金時,聊到共同的友人。她一直都住在老家,所以對同年級同學的消息很靈通。每當她說到誰現在在做什麼、誰還沒結婚、誰跑到國外去了,我都會像個笨蛋似地發出嘆息。
「妳先生和圭介好嗎?」
突然被這麼一問,我握著湯匙的手停在半空中。
「嗯,很好啊。圭介他可是越來越神氣了,算得上是能言善道。繪美妳呢?啊,對了,妳父母親呢?」
「硬朗到讓人覺得不可思議呢,我看大概可以活個三百年吧。」
她的說法把我逗笑了。我們笑了好一會兒,甜點附的昆布茶正好被端上桌。披著一頭褐色長髮的女孩,粗魯地將茶杯放到桌上時,還將杯盤弄得發出聲響。我和繪美睫毛低垂,一邊苦笑。
她以雙手捧起茶杯,靜靜啜飲熱茶。然後,她露出有點猶豫的神情,接著抬頭這麼問:
「小典,妳還記得成井嗎?」
被唐突地問到這個名字,我一時之間答不上腔。
「啊?」
「國中時一起的那個男生啊。」
「家裡開和菓子店的那個男生?成井恭一?」
「對對,虧妳現在還記得。」
我捏起和茶一起被送上來的日式糕餅,小心翼翼地打量她的表情。怎麼會突然問起他的名字呢?成井、繪美和我國中時同班,不過並不記得當時三人有特別親近。
「為什麼這麼問?妳和成井有特別好嗎?」
為了避免這話引發反感,我以開朗的語調問。
「也不是說特別好啦,小典轉學以後,慢慢變得比較有話聊吧。」
「是國二或國三時有同班嗎?」
「也不是啦。」
感覺上似乎在雞同鴨講,她到底想對我說什麼呢?
「你們交往過嗎?」
我開門見山地問。不論如何,反正都是陳年往事了,這樣猜東猜西的也不是辦法。於是她點點頭。
「的確是這樣。我們國中時還是普通朋友,成井後來不是上男校去了嗎?大概高三那時候吧,我們在車站不期而遇,然後自然而然地就……」
她害臊似地以手一邊撫摸頭髮。
「就業後大概繼續交往了兩年吧。那時候我應該說是純情呢,或是還沒長大呢,深深相信自己絕對會和成井結婚的。」
「……咦?」
「那時候,還是生平第一次跟男人去旅行。」
我不禁咳嗽起來。我用膝上的手帕掩住嘴巴,激烈咳嗽。我自己都對自己的反應感到驚訝。
「不……不要緊吧?」
她戰戰兢兢地將身子往前傾。
「要不要喝水?我去幫妳拿點藥來吧?」
「不要緊,好像是嗆到了。」
我笑著,以手指拭去眼角浮現的淚水。我實在止不住和咳嗽一起湧現的笑意,她不可思議地直盯著雙肩顫抖、持續笑個不停的我。
「小典?」
「啊呦,我不行了,都快笑死了。」
「妳怎麼了?我有說什麼奇怪的事情嗎?」
「我問妳喔,繪美妳的心臟強不強啊?」
「怎麼這麼問?我身體一直都很好啊……現在也是每個禮拜去游泳三天,每次都游一千公尺耶。」
「咦?真的假的?」
「我以前是游泳社的啊。先別說這個了,妳是在笑什麼啊?」
我拿起水杯,喝了一口檸檬水,然後「呼」地吐口氣。
「我以前也和成井交往過。」
「咦?」
「我說我們以前交往過,而且也是我十七到二十二歲那時候。」
繪美以隱約失焦的雙眼望向我這邊。
「小典,妳這是在逗我嗎?」
「是真的啦。我到剛剛為止,也都還以為他那時候只和我一個人交往而已。成井的爺爺在那須有棟別墅吧,我之前騙父母說要和女性朋友出去,到那裡去過。繪美也一樣吧?講好聽點是別墅,其實只是個像是破爛山間小屋的地方。」
她的嘴巴微微一張一合,似乎說不出話來。
「我們,好像被人家腳踏兩條船哩。」
「真不敢相信,實在是嚇到我了……」
「我才被嚇到了呢!」
於是,她突然用手掌拍桌面。
「那,現在是怎樣,原來是這麼一回事嗎?也就是說我和小典,在同一時期,對同一個人獻出處女之身囉?」
「獻出處女之身」,這種說法隨著時代演變,現在聽來更顯得可笑。
「好像是這樣耶。」
「成井那傢伙∼」
傢伙∼她拉長尾音低喃。
「『我們一起組織家庭吧』,那傢伙還這麼說耶。」
「他也這麼對我說過耶。」
「可是後來竟然說什麼『決定相親結婚』,然後就溜了。」
「他也是這麼對我說的。」
「他是真的去相親結婚了嗎?還是騙人的啊?」
「這我也不知道。」
「打電話問問吧。」
她乾脆地說完,就翻找包包拿出手機。
「繪美,妳有帶手機啊。」
我驚訝之餘,不禁這麼問。
「對啊,這東西可方便的呢。」
「可是,妳知道成井的聯絡方式嗎?」
「說起來丟人,可是我到現在還記得成井的電話號碼呢!我肯定一輩子都不會忘記的。」
也就是說,對她而言那是多麼特別的一次戀愛,同時也是刻苦銘心的經驗吧。
「那家和菓子店都還維持原貌,就算成井不在,應該也有其他家人住在那才對。」
她爽快說完就開始打電話,我則以尊敬的眼神望著她。她從以前就是這樣,擁有從女性化的外貌所難以想像的行動力。
「啊,請問是成井家嗎?我是恭一先生國中時期的同班同學,敝姓津田。嗯,是,是的。」
我心驚膽戰地凝視她塗著玫瑰色口紅的雙唇。將手機貼在耳旁,一邊應答的她,將視線投向我這邊。那張臉龐逐漸扭曲。
「真是非常遺憾,請節哀順變。」她說完便掛掉電話,我則雙眼瞪大。
「成井他,已經死了。」
隨著嘆息聲,她說。
「為……為什麼?」
「是他女兒接的,聽說是在前年,胃癌。」
「……胃癌。」
我重複她說的話。
「我本來還想對他抱怨幾句的。」
「這年紀就走實在是太早了。」
我們的雙肩頹然落下,好一陣子就這麼低頭無語。
「懷念的人就像這樣,一個接著一個離開了呢。」
她把手機收進包包,一邊呢喃。
「是啊,畢竟都已經六十歲了呀。」
「『耳順之年』啊。我是下個月才滿,如果女兒送我什麼祝壽紅背心(註6)怎麼辦啊?」
「現在都什麼時代了,哪還有人會送那種東西啊。我那時候是拿到一件喀什米爾羊毛的紅毛衣。」
「我啊,對於紅色就是覺得不喜歡。」
繪美眉頭緊蹙一邊說。
興致完全被澆熄的我們,想說換個地方去喝杯咖啡,於是起身。就在我們結完帳,一走出店門口時,她突然問我:
「妳有上去過東京鐵塔嗎?」
「……東京鐵塔。」
我停下腳步,光聽到這個詞彙,原本已經忘卻的記憶瞬間甦醒,湧現心頭。我同時甚至感受到一股類似輕微暈眩的感覺,一邊「啊」地低聲呻吟。
「繪美不說的話,我一定一輩子就這麼忘了。我沒上去過呢!」
「我也是。」
「之前和成井約好要一起去的。」
「我也是,然後從此就沒上去過了。好像總會錯失機會,孩子們在學校遠足時好像上去過,不過一旦住在東京,特別跑去也覺得很麻煩。」
光憑這幾句話,我們已經輕而易舉地摸清楚彼此心意。今天也沒什麼特別的事,就算有大概也會推掉吧。我們二話不說,立刻攔了輛計程車,朝東京鐵塔駛去。因為我們覺得一旦錯過今天,似乎就不可能再去了。
學校大概已經放暑假了吧,東京鐵塔的售票處有好幾組親子遊客。雀躍興奮的我們撥開他們似地筆直走進上展望台的電梯。
不斷上升的電梯停止後,電梯門一開,我和她都「哇」地一聲急忙把臉湊到玻璃上,俯視大樓的浪潮綿延無際的街景。接著我們投下零錢,窺探著望遠鏡,玩膩後又去製作充滿懷舊風情的紀念幣。
興奮玩樂好一陣子的我們,後來也覺得累了,於是買了霜淇淋在長椅上坐下來。眼前大片玻璃的那一頭,正是夕陽印染的東京天空。
「沒想像中那麼高耶。」
她的雙唇被霜淇淋染白,一邊說。
「是啊,反而是夕陽比較有魄力。」
「我之前和孫子上過都廳大樓,那也很壯觀。」
我們慵懶的閒聊,同時品嚐霜淇淋。
這座鐵塔興建時,我們正在和同一個男人談戀愛。從通勤電車中,看著一天比一天高的鋼骨高塔,心中雀躍興奮地想「那個蓋好以後,就可以和成井去約會了」。但是,他後來卻消失在我眼前。我哭了又哭、哭了又哭,卻束手無策,因為不能在父母親面前哭,只好半夜一個人偷偷哭泣。無論如何,總不能為了失戀這種區區小事辭職,所以即便痛苦,仍舊咬牙每天上班。
真有可能逃離這樣的痛苦嗎,當時的我絕望地如此懷疑。不過,轉眼間我又重新站起來,後來就和公司的人結婚了。
「成井那時候到底是打算怎樣啊。」
她說著,呼呼呼地笑了。
「身為和菓子店的大少爺,總是活力十足又開朗,可是因為家裡有一大堆複雜的問題,其實內心搞不好很寂寞吧。」
「對啊,聽說成井的爸爸換了三次老婆嘛。」
他那張如果沒有今天這種事,到死都不會回想起的側臉,不經意地在我腦海浮現。即便在笑,莫名地總有陰影存在。年輕的我,正是被這樣的特質所吸引吧。
「現在,可多了一個理由讓我們期待到那個世界去呢。」
我們晃動疲憊的雙腳。
「真的,可是還有得等呢。」
「對啊,像我的父母明明都快九十歲了,還玩槌球啦、參加老人會啦,健康到讓人不敢相信。」
此時,她提包中的手機響起。急忙接起電話的她笑著回答:「好、好,我在天黑以前會回去啦!」
一掛上電話,繪美似乎很害臊地笑說:「是我孫子。」
以後要常常碰面喔,我們這麼約好後向彼此告別。
我畢竟也累了,於是搭計程車回到剛搬家的住處。對於周邊地理位置還沒概念的我,沒想到車子竟然這麼快便抵達公寓,著實嚇了一跳。
我搭電梯來到六樓,打開門鎖後向內推,悶熱空氣隨即一股腦地向我湧來。
我沒開空調,直接開窗。俯視窗外的都市街道,燈光開始陸續亮起,我緩緩回頭望向自己的新房子。
這是間小小的套房,我在這才剛開始一個人的生活。
我一直以來只打算度過平凡的人生,事實上也是如此。談了辦公室戀情後結婚,依照當時的慣例一結婚就辭職。隨即生下孩子,從此始終生活在郊外小小的房子。因為我只有一個孩子,等到兒子一上學,頓時變得無事可做。我於是正式投入從以前就一直很喜歡的編織,後來開始在一家位於鐵道客運大廈中的手工藝店打工,慢慢地還收起學生,傳授手藝。就在我教了十年、二十年後,還轉到手工藝店的總公司幫忙處理企畫以及設計相關事務。目前,公司也讓我持續保有這份工作。
我和丈夫之間沒什麼特別的問題,不曾激烈爭吵,真說起來要算是感情融洽的夫婦。不過事實上,我對於丈夫的愛情歷經漫長歲月,已經一點一滴地被磨蝕殆盡。
丈夫去年迎接退休,在自己的出生地信州買了塊土地,下定決心要搬到那邊去定居。但是我無論如何都提不起勁來,跟他一起去。並不是說我討厭和丈夫一起生活,只是光是因為「丈夫去當然也得隨侍在側」的想法,就要我一起過去,我實在辦不到。我根本不想去什麼信州,也不想學人家去務農。我想做的是構思編織品的新穎設計、和朋友聚會、看看電影或表演、隨時高興吃什麼就吃什麼、愛看多久的書就看多久的書、想睡覺就睡覺、想起床就起床。
當我這麼老實告訴丈夫時,丈夫沒生氣也沒嘆息。他彷彿早料到我會這麼說,把自己之前用來工作的公寓讓給我。「偶爾來玩玩吧」,丈夫留下這麼一句話便離開東京。我們並沒有離婚,什麼戶籍事到如今都已經無所謂了。
兒子如今已經結婚,隨著調職住到外地去了。雖然他說不放心讓我一個人住,可是我又不是步履蹣跚的老人家,還有的是精力工作,一個人什麼都能做。
一切都會遠去啊,我望著這間屬於自己一個人的小房間這麼想。本以為確實曾握在掌心的一切,最終都會自手掌失落。
本以為能夠永遠持續下去的一切。不論是首度痛徹心扉的失戀、曾經幸福的新婚時期、養兒育女、丈夫夜不歸營的孤獨夜晚、在郊外的家中沒完沒了地持續下去的日常生活,這一切的一切都已經成為過去。
此時,房內突然一片光明。我嚇一跳往窗外望去,看到夜空中處處綻放著煙火。
我急忙走出陽台。點點火光漫天飛舞後,隨即被吸進夜空之中。是哪裡在放煙火呢?
「晚安。」
我聽到一個開朗的女子聲音,朝聲音來源回頭看去,只見住在隔壁的年輕女孩,手拿罐裝啤酒對我微笑。
「晚安,今晚有煙火大會嗎?」
「嗯,好像是在球場放的。」
「喔,真是壯觀。」
就在這時候,夜空再度「碰」一聲綻放煙火。我和隔壁女孩同時發出「哇塞」的聲音,隔著欄杆相視而笑。
失去其一,獲得其一。日子就像這樣不斷地持續流轉,幸福以及絕望也將逐漸失去,最後終究連「失去」這件事都會逐漸忘卻。就這麼隨波逐流,直到抵達意想不到的美麗岸邊為止。
我覺得,自己好像不曾有過在街上和熟人不期而遇的經驗。之前,曾在當地車站附近與鄰居擦肩而過,或在職場旁與客戶打過照面,不過那些都是必然,而非偶然。在漫長的人生中,這樣的偶然總會發生一次吧。對於生活向來缺乏戲劇性且平凡的我而言,那一天是非常奇特的一天。「那不是小典嗎?」我在中午過後的百貨公司中被叫住,現在已經沒有人會這麼叫我。我大吃一驚回過頭,映入眼簾的是一名穿著明亮的植物印染和服的女性。那個人再次以雀躍的聲音說:「果然是小典。」「該不會是繪美吧?」 這個懷念的名字在無意識之間撒落,她瞪大的眼角隨之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