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畢業禮物──PFW的故事
「PFW」是一個簡單化合物的化學縮寫符號,
它也是一個珍貴人生錦囊的畢業禮物。
★電子材料PFW
在六年的留日生活中,除了我的床以外,它是我最親密的戰友。從碩士到博士,我都是與它一起共同奮鬥。為了一個年輕的夢,也為了一個博士學位的頭銜。
它叫做「PFW」,是一個含鉛、鐵、鎢的化合物,屬於一種新型電子元件的陶瓷材料。教授說它未來很有前途,充滿潛力與希望,我便把自己的青春歲月交給了它。
因為它的化學式太長,一般人不易記憶,就分別取了鉛、鐵、鎢元素符號的第一個英文字母組合起來,簡稱它為「PFW」。
六年之中,它帶給我的是研究順利時的喜悅與滿足,也附加研究不順遂時的煩惱與低落。
經過兩千多個日子不斷的努力與挑戰,終於要畢業了!教授要我在正式的博士論文口試前,在研究室中先做一次模擬口試練習。
依照教授的吩咐,我仔細的準備報告資料。假設練習狀況不理想,教授有權力在任何時間立即取消正式的博士論文口試,因此必須非常小心謹慎的準備口試練習。
★未完成的口試練習
在口試練習當天,我拿著厚厚一疊資料走進會議室,每一張投影片都是心血的結晶,都是汗水換得的智慧。面對台下坐著的教授及研究室內其他的同學及學弟妹,我依序更換著投影片,一張張詳細的介紹,努力用日文進行口試練習。
我在報告的時候,看見教授不斷的改變坐姿,有時翹起二郎腿,有時用手杵著頭,但是一語不發。根據過去的經驗,我知道當教授什麼話都不說時,不是大好就是大壞。
過了十多分鐘,教授終於開了口。他劈頭就問:「你還要報告多久?」我愣了一下,看了看剩下的資料說:「大概還要半個小時。」
「你準備好了才來報告的嗎?」教授的口氣有點不悅。
「是。」我謹慎的回答。
「你到底是在做碩士論文報告,還是博士論文報告?」教授繼續問,火藥味更濃。 我默不作聲,不敢接腔。當然是在做博士論文報告啊!教授自然也知道,為什麼還問我這個問題?
我在台上呆站了一會兒。突然,教授站起來轉身離開了會議室,留下一臉錯愕的我,及面面相覷的實驗室同學與學弟妹。
會議室的空氣似乎瞬間被凍結,氣氛降到冰點。口試練習中止,大夥陸續默默的離開,我也帶著滿腔的委屈及一疊尚未報告完的資料走出會議室。
★一位長者的智慧
離開學校,回到住宿的小房間,心中混雜著不安、恐懼與悲傷的複雜情緒。
我想了許多假設的狀況,很想任性的收拾行李,打道回府永遠不要再回來。但是一想到在家鄉殷切企盼自己獲得學位、載譽歸國的父母,想到六年的青春與血汗,絕不甘心就這樣回台灣!
在昏昏沈沈中,似睡未睡的過了一夜。第二天早上醒來,在床上呆坐了許久,腦中一片空白。我不知道接下來該怎麼辦,完全無法做出任何決定。後來,我想到了林伯伯,他是父親的友人,在日本大公司任職多年後,已退休在家享受天倫之樂,是位睿智的長者。他對我非常照顧,過去常邀我到他家聚餐並閒話家常。
在這個緊要關頭,隻身在外的我不知道要和誰商量討論?只能求助於林伯伯。與林伯伯約了時間,前去登門拜訪。一開門,看到林伯伯滿臉的慈祥笑容,頓時覺得鬱悶的心情一下子變得開朗許多。
他親切的問候我的近況、我的家人,當問及何時要畢業時,我不禁語塞。他再追問,我說可能不想畢業了。
他大吃一驚,趕緊問我到底發生了什麼事?
我將昨天在研究室中口試練習報告的情形,一五一十的說給林伯伯聽。
他靜靜聽完我的敘述後,安慰我說事緩則圓,事情應該不會如我想像般那麼糟。如果意氣用事的話,不僅大為可惜,也會讓父母徹底失望。他非常瞭解日本人的脾氣及日本教授的威嚴,他覺得教授自有用意,可能是在給我畢業前最後的磨鍊與考驗。他希望我冷靜思考應對,不要輕易放棄學位。
他問了我博士論文是在做什麼研究?我告訴他是「PFW」,一種含鉛、鐵、鎢的陶瓷材料,未來可以應用在不同的電子元件上。
他唸了一遍「PFW」,隨手拿張紙寫了下來,接著又默唸了一遍。
離開林伯伯家前,他要我絕對要三思而後行,一定要堅持到底。我向他道了謝,覺得心情平靜許多,然而還是不知道下一步該怎麼辦。
★PFW的含意
又過了一晚。第二天早上郵差送來一件限時快遞,是一張卡片,署名是林伯伯。 連忙拆開看後,眼淚差點沒滾落下來。
上面寫著幾個簡單的大字:
「 P──Pure,純正。
F──Flexible,柔軟。
W──Wisdom,智慧。
呂君,請加油! 」
林伯伯用我博士論文研究材料「PFW」的三個英文字,送了三個人生錦囊給我。我和這個由鉛、鐵、鎢組成的陶瓷材料相處六年,從來沒有想過它會隱藏這樣的含意。
我知道,林伯伯要我以純正的心看待自己的研究,以柔軟的態度應對教授的考驗,以洗鍊的智慧決定未來的道路。他要我加油到底,絕對不能放棄!
看了卡片許久,眼眶越來越濕潤。收起卡片,我已經知道自己下一步該怎麼做!
將所有報告資料看了好幾遍,終於知道教授發脾氣的原因,反覆思考後,重新排列、組合做成一套新的投影片。然後帶著資料、懷著忐忑不安的心,敲了教授辦公室的門。
我先向教授道歉。我以誠懇的態度說:身為一個博士候選人,所提的報告必須有一定的深度,那天所做的報告確實有些籠統含糊,看起來不太像是一個博士論文報告。
教授聽到我自己已經知道錯在何處,原本不苟言笑的表情也逐漸變得緩和。
接著,我以客觀的角度檢視自己的研究成果,說明雖然有小部分研究課題尚未完全瞭解,但是大部分問題都已徹底研究,並且已經獲得對學術領域有所貢獻的創見。我將重新做好的投影片拿給教授看,他覺得新的報告方式、組織架構及敘述邏輯都比上次進步許多,終於露出了微笑。
「好,就這樣進行口試練習!」教授給了我再報告一次的機會。
我以自己的智慧爭取到教授對我的信心。
當天下午,教授集合了研究室的全體成員,順利讓我完成口試練習。一週之後,正式進行博士論文口試及公開演講。
★畢業禮物
口試那一天,大講堂中擠滿聽眾,前面坐著的是審查委員,其中一位是我的教授。 一張張的更換投影片,一張張的詳細介紹「PFW」陶瓷材料的研究成果。我依照口試練習的順序說明,進行的節奏很流暢,自己也越來越有信心。
五十分鐘過去了,終於講完了所有的報告資料。在結束前,我秀出自己博士論文口試的最後一張投影片:
「 P──Pure
F──Flexible
W──Wisdom 」
我說:「P代表純正,F代表柔軟,W代表智慧。希望自己未來能以PFW的精神繼續做研究。」
說完之後,台下報以熱烈的掌聲。
教授的表情有點茫然,他不知道為什麼我自作主張的放了一張他從未看過的投影片,但是他也給了掌聲。
最後加上這一張投影片的理由,只有坐在台下的林伯伯知道。他在我最徬徨無助的時候伸出援手,讓我冷靜的避免了一場不必要的風暴,也幫助我順利獲得了學位。
在內心深處,誠摯的感謝林伯伯!
幾個禮拜後,帶著燙金的博士畢業證書離開了日本,也帶著一份珍貴的畢業禮物回到了台灣。
那份禮物就是林伯伯限時快遞寄送的卡片。
我知道「PFW」這三個字對自己而言,不再僅是個平凡、簡單材料的化學符號。
「PFW」不單單是我的博士論文題目,也是份珍貴的禮物。這份禮物不僅賜給我不同的人生意義,也為我開啟了一條屬於自己的嶄新人生道路。
送給你的畢業禮物
●P是Pure,代表純正;F是Flexible,代表柔軟;W是Wisdom,代表智慧。人生需要的是:純正的心、柔軟的態度,與洗鍊的智慧。
●PFW是一個化合物的符號,也是代表人生的圓融與睿智。跳脫故步自封的小框框,將會發現海闊天空的大世界。
●事緩則圓,切莫因小失大。最終的成功往往出現在幾乎要放棄之後。
◎誠實禮物
一篇無心之誤的論文
人非聖賢,孰能無過。
犯了錯時不是要尋找藉口,而是要誠實面對犯錯的事實。
★機場的巧遇
在一個春暖花開的季節,飛到美國西岸參加國際會議。回程時,在機場巧遇陳教授。
陳教授是科技領域裡的大師級學者,一年發表多篇國際期刊論文,篇篇立論精闢,是少數能在國際學術舞台上叱吒風雲的重要權威人物。
他看到我,很和藹可親的打招呼,問我是不是也要回台灣?要搭哪一班飛機?他發現我們是搭同一班飛機後,就要求櫃台人員將兩個人的座位劃在一起。陳教授的平易近人及親切態度,讓我有些受寵若驚。
上了飛機,陳教授和我閒話家常,也問了我的研究近況。
那時候,我還是一個尚未升上正教授的副教授,整天在與論文奮戰,急著想多發表幾篇論文,以便可以趕快升等。
在機艙狹小的空間裡,我與陳教授要比鄰而坐十幾個鐘頭,這是千載難逢能向大師請益的好機會,便趕緊向他請教發表學術論文的訣竅。
他笑了一笑,沒有直接回答,但是與我分享了一則他個人的故事。
★被退稿的論文
幾年前,陳教授的實驗室中發現一個新的現象,經過反覆驗證後,確定是個嶄新的成果。他們也經過嚴密的模擬計算,成功推導出新的理論與公式。
他當時還是個年輕的副教授,也想早一點升任正教授。完成那篇論文後,他在論文上附了一封簡函,急急忙忙就寄給A學會期刊。
沒想到才剛寄出去一個多禮拜,稿件就被退了回來。退稿的理由不是因為內容不佳,而是編輯委員認為論文主題與A學會期刊領域不符,建議他改投其他學術期刊。
陳教授對自己的研究成果深具信心,心想被退稿不是因為論文的品質不好,而是自己選錯了期刊,只要換一個期刊投稿就應該沒有問題。他立即修改了論文格式,再附上原來的簡函,改寄B學會期刊。
沒想到過了一個多禮拜,論文又遭到退稿,這次退稿的原因讓他大吃一驚。 編輯委員用嚴厲的語氣指責他重複投稿,並在信上強調該學會絕對不歡迎對自己論文不負責任的學者。
「重複投稿」是指在同一時間將同一篇稿件寄送不同的學會接受審查,這是違背學術倫理的大忌。 陳教授告訴我,當時他百思不解。一來,他真的沒有將同一篇稿子同時分寄兩個學會期刊;二來,B學會期刊怎麼會知道他之前已經投過A學會期刊? 後來他打開電腦,查看投稿論文及簡函的檔案,發現了一個絕對不該犯的天大錯誤。
原來,他竟然在投稿到B學會期刊時,附上原先寄給A學會期刊的簡函,簡函中說明他希望論文能夠發表在A學會期刊的理由。當B學會的編輯委員收到這樣一封信,當然會合理的懷疑作者是將同一份稿件分別寄送給不同期刊。
★誠實是最好的策略
陳教授感到非常懊惱,實在不該犯下這樣的烏龍錯誤。他覺得論文是否能被刊登並不重要,但此事關乎他個人的名譽及學術生命,他絕對不願意讓別人認為他是一個對本身研究不負責任的學者。
接到信的那天晚上他徹夜未眠,足足想了一整夜。他可以不理會B學會的編輯,就當做這件事情從未發生過,但是這樣一來,他會一輩子背負對研究成果不負責的原罪。
於是,他做了另一項選擇,他選擇「誠實」。
他寫了一封長信,一五一十的向B學會主編報告事情原委。
他首先誠懇的道歉,表示他確實因無心之過,在未更換簡函的情況下,把原先寄給A學會的信寄給B學會,以致造成誤會。但是他保證絕對沒有在同一時間投稿於不同學會。
他在信中附上寄件給A學會的掛號收據,以及A學會編輯的退稿信件。由退稿日期,可以證明他確實是在被A學會退稿後,才將稿件改寄B學會。退稿信中,也清楚說明退稿原因非關論文品質,而是論文主題不適合A學會期刊的性質。他又一併附上寄給A學會及B學會的論文。由論文格式,可以看出他為了投稿B學會期刊,確實曾加以修改及增添,並非只是單純將退稿稿件直接寄到B學會而已。
他寄出那封厚厚的道歉信後,過了忐忑不安的一個多禮拜,終於,又再次收到B學會主編的回函。
信中說他們經過會議討論後,B學會主編相信他的人格,願意再給他一次機會,B學會接受他的投稿,將直接進入審稿程序。
陳教授接到這封信時,內心激動不已。不管論文是否會被接受,但是起碼他為自己洗刷了污名,為自己爭取到應有的尊重。
★遲來的肯定
「後來,那篇論文呢?」我好奇的問。
「很順利的被刊登啦!」他笑著回答。
那篇論文是陳教授的精心之作,審稿委員經過詳細審閱後,一致認為是篇頗有見地的論文,很快的就通過審查,刊登在B學會期刊上。
這篇論文一經刊登,隨即在國際科技領域中獲得廣大的回響。
後來,陳教授在一次國際會議中遇到B學會的主編,對方還記得這件事。他說那封長信給了他深刻的印象,他鼓勵陳教授繼續努力,繼續發表更好的論文。聽了他的一番話,陳教授心裡湧入一股暖流。
陳教授告訴我,經過這件事,他真摯的相信誠實永遠是最好的策略,不管是對自己、對別人,或是對研究。
我非常感謝陳教授分享他的個人經歷。他的這段故事不僅影響他自己,也深刻影響了一個尚未出道的副教授。我相信他的成功確實得來不易。
他的成功不僅來自於他對研究的努力、認真與執著,也來自於他對自己及他人的誠實。
送給你的誠實禮物
●誠實永遠是最好的策略。一句誠實的話可以深獲人心;一句謊言卻需要用無數的謊言去掩蓋,並且永遠得不到信任。
●對自己要誠實,對別人更應該要誠實。當你誠實的面對自己,才能誠實的面對別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