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種女孩,即使她明天死了,你也不會想念她。
然後,她真的死了。她就是……"鬼女孩"
夢想不會隨著死亡消失
就算變成鬼,我也要努力去追夢!
夏洛特亞瑟自從被一顆小熊軟糖噎死後,便成了名符其實的「鬼女孩」。
她本以為,死了之後就可以輕輕鬆鬆、無牽無掛。沒想到從阿飄學院畢業後,不僅無法上天堂,她還得去熱線公司當接線生,幫青少年解決問題。甚至所有同學都已順利領到畢業禮物--和自己渴望的人相見,而她卻連自己的畢業禮物是什麼還不知道。
不僅如此,夏洛特在死後世界想結交一位知心好友,也顯得異常困難,更別說談戀愛了。友情、親情和愛情,彷彿也隨著夏洛特的死而消逝。正當她對這個世界大失所望時,一場突如其來的意外事件,卻改變了她的現狀……
一心渴望親情、友情和愛情圍繞的她,該如何讓夢想成真呢?
作者簡介:
譚雅‧荷利Tonya Hurley
創作天份遍佈各個領域,包含設計、兩部熱門電視影集的劇本以及製作、頗受好評的獨立電影的劇本以及編導、原創電動遊戲以及紙上遊戲,以及數個獲獎的網頁。荷利女士目前和丈夫、女兒定居於紐約。
譯者簡介:
陳思因
英文系畢業,曾任電視影集翻譯。
喜歡閱讀、旅遊、美食、攝影和歐洲電影。
最大的心願是能到法國留學,說一口流利法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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章節試閱
第一章 一線生機
比起從沒實現過的祈禱,願望成真後帶來更多傷痛的淚水。──聖女大德蘭
沒有期望,就不會失望。
然而,世上除了樂觀過頭的詩人,或是住在山頂與世隔絕的僧侶之外,每個人都有期望。我們不只是會期望,還非常需要這種行為,因為期望是夢想、願望和生命的燃料,就像一種咖啡因超標的能量飲料一樣。夏洛特早已不存在於人世,但她愛作夢的心還沒有死──雖然她一直深深覺得自己的夢想絕對不會實現。
無聊至死絕非死亡方式首選。夏洛特‧亞瑟早已死亡,她在桌上漫不經心地輕敲纖長的手指,然後滑動屁股下的三輪辦公椅至辦公隔間的一邊,接著再滑到另一邊去,伸長脖子希望能稍微偷看一下走道的情景。
「我毫無生活可言。」夏洛特發著牢騷,聲音大小剛好能讓坐在附近辦公隔間的阿潘和阿露聽見。
「說的對,我們都沒有。」阿露叫著,「現在給我閉上嘴,我正在聽電話。」
「妳也應該接聽電話。」阿潘沒有按下等候鍵,直接將手蓋住話筒,以防她的「客戶」聽見她說話。
阿潘和阿露又繼續忙著講電話,夏洛特則憤恨地瞪著自己桌上那台電話。這裡的每個辦公隔間都長得一樣,每台電話也是。話機統統是血紅色的,中央有個閃燈,沒有撥號按鍵,無法打電話出去,只能接聽。
老實說,她還沒有親身體驗過那顆燈閃起來的模樣,因為到目前為止,夏洛特的電話還沒有響起過。她也從沒因為離開座位而漏接電話,或是發生類似的情況,那台電話真的從來沒響起過。自從她來到這裡,從沒接過任何一通電話,這種情形已經維持非常長一段時間。
「說不定是線路出了問題。」夏洛特抱怨道,她的熱情也和接電話時數成正比消失殆盡。她將雙臂在桌上伸展開來,頭靠在桌上,彷彿一顆蒼白易碎的蛋擱置在鳥巢中一樣。
「如果老是盯著指甲,上頭的指甲油永遠不會乾。」可可看見夏洛特落寞盯著自己的電話,同情地輕聲說道,但她卻在自己的隔間內雀躍不已。
對夏洛特來說,日復一日單獨困在辦公隔間裡,真叫人沮喪,也有些尷尬,因為其他人的電話老是響個不停!各位想想看,她這群同學──現在是實習同事──之所以能從阿飄學校畢業來到這裡,不都是她的功勞嗎?要死了,現在就連那位坐在她正對面隔間裡的新生瑪蒂達‧麥納都老是對著話筒巧妙應答,她接過的電話都比夏洛特多幾百倍。
「我懂,很難受,對吧?」瑪蒂達的視線越過兩人之間的隔牆,看著夏洛特那一頭捲曲的亂髮說,「沒人打電話給妳的感覺很糟糕。」
夏洛特敷衍地點點頭,正當她想掏心掏肺訴苦時,瑪蒂達的電話響起──再次響起。
「喔,抱歉。」瑪蒂達硬生生阻止夏洛特開口,而夏洛特根本不需要她解釋也知道原因是什麼,「我現在沒辦法和妳聊天,我得接通電話,等一下再談,好嗎?」
「當然好。」夏洛特順從地回話,然後再次將頭靠在桌上,只不過這次她的目光緊盯著牆上那台對準她的攝影機。這是用來監視她的嗎?怎麼反而比較像是用來嘲笑她的?
儘管如此,她還是試著對攝影機露出僵硬的笑容,就像某位總是被迫迎接賓客的英國年輕王室成員一樣。過往的經驗讓她學會自己的行為舉止是很重要的──尤其是有人正在看的時候。她的視線下移,在亮白的牆壁和辦公室天花板刺目的燈光映照下,瞇著眼用優雅舉止以及實習生該有的尊嚴迎接不斷襲來的孤獨感。她坐直身體,雙腳踝互相交叉,瘦巴巴的手指頭交疊放在膝上,雙唇僵硬地擠出微笑,然後繼續……等待。
夏洛特開始思考──最近她有很多時間可以思考。
被小熊軟糖噎到,然後在教室內死亡,這件事改變了她的人生,但改變並非都是壞事。比起生前的日子,死後她反而成長了不少。她學會團隊合作、無私,以及自我奉獻的重要,這都要感謝阿飄學校的同學,當然還要感謝一直支持大家、極有同理心的布萊恩老師。
她甚至還和夢中情人達曼一起參加舞會呢,基本上算是啦。最重要的是,她交到了一位心靈契合的手帕交──史卡莉‧肯辛頓,她生前渴望的就是這麼一段真誠的友誼。她曾經體驗過願望實現的滿足感,對於為來充滿希冀,但這曾經一度露出曙光的「未來」,現在卻像一條死路。
「另一邊」的生活真的和夏洛特幻想的不一樣,這裡一點也不像天堂,反而比較像是聖誕節過後的隔天一樣落寞。每天都是如此。她開始在心中檢視幻想中「應該」要有,卻沒發生的事情:沒有珍珠大門,沒有豎琴,只有更多的工作要做。
她回想起來到這裡第一天發生的情景,所有阿飄學生都被關在一間黑白的等候室裡,那間房間就像沒有鐵欄杆的牢房一樣。房間很大,但比起豪森高中裡那間陰森辦公室,卻少了一些魅力。她的同學一個接一個被叫出去,他們全都被帶領走過一扇奇妙的金屬大門,然而夏洛特依舊和生前一樣是最後一個被叫到的。
「亞瑟。」馬可夫先生──一位戴著粗框眼鏡,穿著得體西裝的男人,終於喊了她的名字。「亞瑟,夏洛特。」
「在!」她很高興自己終於被叫到了,而且這次居然名字沒被唸錯。
「喔,很好。」他輕率地打斷夏洛特短暫欣喜的心情,「最近線路有一些問題,不過我們希望一切工作程序能照步驟來,好讓你們能馬上開始。」
「開始?開始什麼?」
夏洛特的字典裡早就沒有「開始」這個詞,取而代之的是「停止」,停止學習、停止工作、停止欲望,所有一切都是。那個男人沒有回答夏洛特的問題,逕自將她帶到另一個地方去──一間裡頭充滿許多一模一樣的長方形辦公隔間和很多台電話的房間。
她站在原地盯著這間房間瞧,眼前的一切她根本就沒準備好要接受。房間裡的每個人看起來就像原本該活潑亂跳,卻卡在這個房間停滯了一般,彷彿像是博物館裡的展示品一樣。這間房間根本沒有多餘的細節,簡直就是……死氣沉沉。
「難道上帝開了電視購物公司嗎?」她緊張地開玩笑。
接著她看了看房間各處,開始發現一些微小的細節。班上每個同學都坐在各自的桌子前,桌上各擺了一台電話,而房間只剩下最後一個空位。所有阿飄皆以就座,她很高興至少大家現在還是待在一起,只是不知道此處是何處。
馬可夫先生開始說話,雖然談話內容同樣是新生指導,但比起當初布萊恩老師在阿飄學校的新生訓練,顯得非常單調無趣。這個男人不像是個溫柔的傳教士,反倒比較像個一板一眼的陸軍中士。
「你們所學的一切,」馬可夫宣佈道,「就是你們來此的原因。」
從他說話的口氣聽起來,他們真不知究竟要不要為此感到驕傲。
「但這裡和以前的學校可不一樣,現在也和以往不一樣。」他說。
「這究竟是怎麼回事?」夏洛特小聲詢問阿潘。
「我們已經畢業了沒錯,但看來現在要開始實習了。」阿潘從她的辦公隔間小聲回答。
「你們要在此證明自己能學以致用。」馬可夫先生繼續說。
「這簡直是『倒退嚕』。」阿露機敏地應答。
「不對,這裡是熱線電話公司。」他說。
「熱線?哪個地區的熱線?又是做什麼用的?」夏洛特懷疑地問道。
「有煩惱的青少年專用的熱線。」
「您能再解釋詳細一點嗎,長官?」夏洛特盡量學軍校學生的口吻說話,「您大概不太清楚,所有青少年都很煩惱。」
馬可夫先生不太有耐心,他基本上是無法容忍別人嘲諷他的職責,但是他也看見所有實習生臉上全都非常困惑,於是他認為有必要詳細說明。
「你們都有過和自己爭論的時候吧?」他問道。
「常常。」抓癢蘇西一邊回想一邊說。
「你是指腦中不同的意見交戰嗎?」阿潘比其他人能理解他在說什麼。
「正是如此。」馬可夫先生說,「你們會成為某人腦中的聲音。一旦有人害怕、困惑、寂寞,或是覺得某件事情根本無法想像,你們的電話就會響起。」
「就像名人的戒酒訓練師之類的?」可可打起精神問道,她之前嗑藥的副作用又開始了。
「這是你們的機會,你們要幫助他們,做一些有益的事情,並把自身學到的傳授下去。」馬可夫先生補充道。
「能再次和活人交談真是太酷了!」夏洛特大叫,她似乎忽略了一個重點。
「亞瑟,基本上你們並不會和他們直接對談,」他糾正她,「你們的角色比較像是……」
「他們的思想。」夏洛特插話道,她想讓馬可夫先生知道自己瞭解這整件事。
「對,沒錯。」馬可夫先生說。
「友善接聽,然後倒帶重來。」重金屬麥克孩子氣地大聲說。
馬可夫先生沒有訓斥麥克譏諷的口號,反而抓住機會繼續解釋。他走向麥克的電話,故作姿態拿起話筒,然後繼續說下去。
「每個人或多或少都需要幫助。」馬可夫說。
「有些人比其他人更需要。」可可環視房間,傲慢地奚落道。
「但是,」馬可夫繼續展現令人驚訝的聰明才智,「幫助他人並不只是個天職,而是個技巧,是必須學習的事情。」
夏洛特不相信他說的話。她過往的人生經驗告訴自己,如果一個人沒有同理心和憐憫心,那就是沒有,訓練不來,而大部分的人都沒有。
「你們或許會提供他們很棒的點子。」馬可夫說,「但要是在錯誤的時機提供錯誤的建議、錯誤的幫助,那比不幫助還糟糕。」
「所以我們是來這裡精進自己的技術。」圓鋸巴德興奮地插話,成為專業技師這個點子非常吸引他。
馬可夫贊許地點點頭。
「等到我們技術純熟,就可以離開這裡了嗎?」夏洛特魯莽問道。
馬可夫揚起眉毛,阿潘則一邊吞口水,一邊擔憂地看著夏洛特。
「沒人規定你們一定要待在這裡。」馬可夫簡潔地回答,語氣中透露對全班同學的不讚賞。「要留還是要走,都由你們自己決定。」
或許這是她自己能決定的事情,但這個決定同時又會影響到那些希望她伸出援手的絕望青少年。這才是馬可夫真正要表達的事情,她心想,他說這句話是為了測試她的良心和責任感。馬可夫根本不需要直接說明白,他那揚起的眉毛早已道盡一切,一想到要背負這麼重的擔子就叫她驚慌。
馬可夫先生想表達的事情,夏洛特和所有同學都已明白。他們身負使命,而且不容小覷。馬可夫先生不想過度討論這件事,於是便換了話題。
「在開始之前,有一件小事情需要先處理一下。」馬可夫繼續說,「你們的畢業禮物。」
一扇門打開,一群人走進房間。夏洛特不明白這是在做什麼,但其他人卻開心地睜大雙眼。阿潘一句話也沒說,便衝進一位和善男士的懷抱裡。
「阿潘?」夏洛特在她身後喊到。
「這位是帕洛達先生,我二年級時的音樂老師,就是他教我吹笛子的!」
接著,無聲小薇也不再安靜無聲,她一邊尖叫一邊朝一位年長女士跑去。
「奶奶!」小薇擁抱這位滿頭白髮的老女士時喊到。
「我們需要聊一聊。」那位女士帶著小薇走到角落去,兩人靠得十分近,東南西北瞎聊。
大家都走進房間後,突然有個耀眼優雅的身影現身,在場只有她散發出粉紅色靈氣。
「親愛的。」那位穿著高雅的女士說。
「香奈兒女士!我從小就夢想會有這麼一天。」可可走近自己的偶像,興奮地頭暈目眩,一邊嘀咕道,「我一直都希望能為自己的人生做點不一樣的事情,就像妳一樣。」
「人要是一心只想成為他人,就會錯過更多重要的事情。」香奈兒說,「這是我的名言之一。」
「非常、非常棒的名言。」可可說,「出自於誰?」
「就是我,親愛的。」香奈兒極度優雅地回覆道。
房間裡的每個人都找到自己過世已久的親屬、良師益友,甚至是寵物。夏洛特為此相當感動,她看了看四周,心中十分好奇自己會和哪位熟人重逢。她猜想會不會是雙親,他們已經好長一段日子沒見面了。他們兩位會不會像十五年前一樣,漫步從門外走進來呢?對於父母她唯一知道的事情,就是他們在週年紀念日出遊時失蹤,然後再也沒回家。
雙親去世時,她才兩歲,所以就算他們站在她面前,應該也認不出來。於是她的舊習慣又跑了出來,她開始檢查每個人的鼻子,看看有沒有人和她的鼻子長得相像。她記得以前每當同學的媽媽來接小孩時,老師總是會說:「妳和妳媽媽的鼻子長得好像。」所以夏洛特一直都希望能有這麼一天,她一輩子都希望有個人的鼻子長得和她的很像。但此刻環顧四周,人群中沒有合乎標準的鼻子。
「好了,各位,稍安勿燥。」馬可夫插話道,同時拿出一張看似房屋建地平面圖的東西。「這張圖能幫你們搞清楚方位。」
建地是簡單的圓型,其中包含像是排列成半月形的房子,每間房子都寫著一位實習生的名字。夏洛特心不在焉,沒能看清楚自己的名字標在哪裡,但她根本不需多費事,因為很快她就會知道根本沒有她的名字。
距離那一排相連房子一段距離的是他們目前所在的辦公室,辦公室正前方則是一間大型公寓。夏洛特試著用地圖上的比例尺測量距離,大家正歡欣鼓舞的時候,她腦中只有一英吋等於幾英尺這件事。江山易改,舊習和心理防衛機制難移。
「好了,有分配到生活區域房舍的人,下午可以回家休息。」馬可夫的話讓成雙成對的阿飄們很開心。
夏洛特依舊還沒算出距離,但「生活」區域──夏洛特覺得這個名詞實在是可笑至極──和建地其他區域的距離毫無疑問間隔相當遠。奇怪的是,這個建地在夏洛特看來就像一張開心的臉龐,半月形房子像是一抹大大地微笑,而公寓和辦公室則像是張得好大,卻又空洞無神的眼睛──和她的雙眼一樣。
「其他人可以住在庭院另一頭的宿舍裡。」馬可夫平淡說道。
什麼叫做其他人?夏洛特心想,根本就沒有別人,他指的就是她。
「好好享受重逢後的時光。」馬可夫讓實習生離開,同時愉快地說道,「還有……祝你們有美好的一天。」
「美好,的確。」夏洛特聽到馬可夫最後那句話時,苦哈哈地哼了一聲,她覺得剛剛看到那張開心的臉龐確實是真的,「只有我一個人該被嘲笑。」
每位阿飄都和自己最重要的夥伴一同走出辦公室,曾經離別的魂魄再次緊緊相依,而對夏洛特來說,和她重新相依的只有孤獨一人的熟悉感覺。竟然沒有熟人來和她相認,每當其他同學從她身邊經過時,感覺就像被紙片割傷一千次致死。她甚至連自己「想要」在這個世界與誰重逢都無法確定。儘管如此,她還是認為就是應該有人在此與她重逢才對。
「每個人死亡時都是孤單的……其中有些人死後更加孤單。」她嘆了一口氣,為自己悲憫。人群散去,辦公室的門關了起來,夏洛特抬起頭,看見一位她從來沒留意過的女孩,她正坐在房間另一頭看著夏洛特。
這個女孩從頭到腳一絲不苟,深色捲髮高高綁成馬尾,完全沒有一縷髮絲漏掉,稜角分明的臉部線條和豐厚嘴唇因此更加顯露。她穿了一件幾何圖案的長洋裝,雖然上頭有些破損和退色,讓她看來像個不拘小節的女孩,但夏洛特知道絕非如此。
不管是第一眼或第二眼印象,這身打扮絕非有任何隨性的跡象,女孩本身也一樣。雖然這女孩正對著夏洛特露出花枝招展的微笑,但她骨子裡似乎是個非常正經八百的人。
「嘿。」夏洛特還來不及開口問她在那邊做什麼,女孩便熱情地叫道,「我是瑪蒂達,妳可以叫我瑪蒂。」
「很高興認識妳……瑪蒂。」夏洛特對於瑪蒂主動開口的態度,既覺得很感激,卻也有點不安。畢竟,她們根本不認識彼此。
「我猜我們是室友。」瑪蒂愉悅地說道。
「喔,啊,我不知道……我得先和阿潘還有阿露談一談……」
「我也只是假設而已……」瑪蒂的聲音愈來愈小,「因為我們是唯一剩下的兩位……」
夏洛特非常明白瑪蒂臉上表情的意思,她非常清楚對別人熱情,但卻……呃……被拒絕的感受。
「妳的『朋友』有說要帶妳去和他們心愛的人見面嗎?」
「沒有……但是……」夏洛特本來想要替自己的朋友找藉口,但卻沒有辦法。顯然她被遺忘了,至少現在是如此。「妳也知道,大家之所以來到這裡,是我的功勞。」夏洛特說道,她就是無法不在這個新認識的女孩面前自抬身價。「不過,當然妳除外。」
「真是了不起。」瑪蒂不假思索就說出口,「看看他們忘恩負義的速度有多快,哼?」
「是啊。」夏洛特落寞地說。
「不過,我們現在繼續待在這裡也沒意思,要不要一起回家?」
夏洛特腦中依舊一片茫然,心中依舊對今日的事情有些沮喪,所以一開始她有點退縮,不過很快她便改變心意。
「這提議很不賴,我們走吧。」
瑪蒂回以迷人的微笑,她們一同離開辦公室,穿越庭院,朝高大的公寓走去。不管她們會待在這鬼地方多久,這幢建築都將成為她們的宿舍。
※ ※ ※
「這也叫做……家?」夏洛特盯著公寓,不可置信地問著瑪蒂。
這幢建築物非常高,但卻一點也沒有家的氣息,彷彿像是電話亭一樣冰冷死硬。外型有些像是方尖石碑,又有點像太空針塔,不過倒是和這塊像是軍事基地的建地非常相配,它不像是這個時代的建築物,而且很簡陋。
她和瑪蒂走了進去,在接待櫃台前停下來,對接待員打招呼。接待員冷漠地回視她們,將十七樓一間房間的鑰匙交給她們,然後比了比電梯的方向。顯然,他的工作並不包含和住戶閒聊。
「十七樓?」夏洛特大聲說著,「還真是巧。」
「妳最好趕快習慣這種事情。」她們朝電梯走去時,瑪蒂聳聳肩,說出心中的實話。
電梯前有一群人,於是夏洛特閉上嘴不再多談。她們按了上樓的按鈕,然後和一群沒規矩的小鬼,還有一對相當甜蜜的情侶──大概生前是高中班對──一起等電梯下來。鈴聲響起,電梯門打開,他們全都走進裡頭,接著電梯開始上升,速度超慢。
「為什麼我得習慣?」
「妳想想看,」瑪蒂說,「妳幾歲?」
「十七。」夏洛特回答,還沒將這兩件事連起來。
「我也是,我們都是十七歲,而且……永遠是。」
夏洛特開始慢慢明白時,電梯在六樓停下,一些小鬼走出去。接著電梯在七樓和八樓皆有停下,更多位小鬼走了出去。電梯繼續往上升,夏洛特的心卻開始往下沉。
夏洛特試著想要樂觀一點,但卻沒有辦法。童年時她非常沒有安全感,非常孤單,她一直以為只要長大就能解決,但現在她根本沒辦法繼續長大,事實上就連長大後的形象也沒必要存在於腦海。然而那個她在心中勾勒出成人後的形象,卻是世上她最無法告別的人。夏洛特看著電梯內最後幾位孩子走出十二樓,心裡的遺憾少了一些,但只有「一些些」。
電梯打開,眼前是圓環狀的走廊,地上鋪了一張不知是該放在室內還是室外的發霉地毯。夏洛特試著想像地毯的霉味,雖然她已經死亡,但這念頭還是讓她全身發癢。兩位女孩走向她們的房間,瑪蒂慢慢打開門,開啟電燈。
「這是什麼啊?」夏洛特掃視陰冷的房間,哼了一聲。
房間內沒有任何裝飾,水泥地板和大窗戶使其看來像個工廠一樣。裡頭除了一張桌子、兩張折疊椅還有兩張床──如果那也算是床的話──沒有任何家具,事實上那兩張床是能合起收在牆面的那一種不鏽鋼臥鋪。當初豪森莊園裡的奢華床組、彩色玻璃窗戶,還有精美雕刻床柱,現在看來就像是一場夢。
「這種地方就連小偷都不想進來。」夏洛特一邊說,一邊用盡所有腕力拉下臥鋪的床架。親身碰觸到這些物品,她更加說服自己眼前的一切都是真的,但也愈來愈不開心。
「我不覺得耶。」瑪蒂卻樂觀地說道,「我有點喜歡這個地方,很……酷。」
「很酷,是啊,像冰一樣冷酷。」
「嘿,至少我們還有彼此做伴,對嗎?」瑪蒂試著要讓夏洛特開心一點。
但夏洛特心中卻只有一個結論:無論這裡是什麼鬼地方,絕非是通往天堂的途徑。
第二章 忠言逆耳
真正的朋友會當面中傷你。──王爾德 作家
你如何辨別誰才是真正的朋友?
真正的朋友永遠會守護你,他會把這段友誼視為最重要的事情。我們都需要朋友,失意的時候需要他們來拉一把,得意的時候需要他們來提醒我們謙虛,然而最重要的是當我們什麼都不求時,只想要他們陪在身旁。夏洛特已經無法辨別誰才是她的朋友,她只知道自己需要他們。
新的一天,心情依舊悲傷。度過沒什麼變化的白天之後,夏洛特整晚都盯著窗外望,然後再上床睡覺。她盡量放輕動作,怕吵醒瑪蒂,因為她認為瑪蒂忙了一天之後──沒錯,對她來說又是忙碌的一天──一定累壞了。然而過了幾分鐘安靜無聲時刻後,瑪蒂卻開口說話。
「我知道這不關我的事,夏洛特,但……算了,沒什麼。」
「別這樣,拜託妳繼續說,瑪蒂,我們是朋友,妳想問什麼都可以。」
「妳覺不覺得公司有幾位女生,尤其是阿露和阿潘……我是說,她們把妳的存在視為理所當然?」
「這是什麼意思?」
聽見夏洛特好奇的語氣,瑪蒂更加確定自己說中了。夏洛特早已習慣對人唯唯諾諾,真正該注意的事情從來都沒仔細留意過。
「我不知道該怎麼說才好,只是我認為她們都欠妳一次人情啊,就這樣。」瑪蒂繼續說,「但是她們對妳的態度卻不太好,或許這只是我……」
「她們是我的朋友。」夏洛特為其他人辯護,「我們一同經歷過許多事情。」
「親密朋友嗎?」瑪蒂問道,她的聲音變得有些暴躁,「真的嗎?妳騙不了我的。」
夏洛特一句話也沒說。
「我要睡了。晚安,夏洛特。」
夏洛特並沒聽見她說了些什麼,因為她的心思正忙著與瑪蒂剛剛釋放出來的不安對抗。
瑪蒂睡了之後,夏洛特從臥鋪上飄下,在大窗戶旁的一張不太舒適的椅子上坐下。她看見外頭下方的建築物以及圍欄,但圍欄外的一切卻呈斜角漸漸消失,彷彿她們的房間是在尖塔頂端一般。雖然呼吸點新鮮空氣是好事,但就連她們這種阿飄也無法將那扇窗戶打開。
她開始檢視自己,像一面殘忍的化妝鏡映照粉刺一樣集中、放大自己的缺點。她不是早該將這種窘境拋在腦後了嗎?她從某個怪胎輸家轉變成現在睿智、靈魂高尚的模樣,但此刻她卻感受不到……自己的進步。她轉頭看瑪蒂,卻被其睜大雙眼的面容嚇了好大一跳。
「請閉上眼睛好嗎?我現在不想看到妳那『空洞無神』的雙眼。」
「悉聽尊便。」瑪蒂愛睏地回答,然後用手指自行將眼皮合上。
瑪蒂真的和其他女生不一樣,但再怎麼說她陪伴了夏洛特,而這對她來說是意義重大的事情,其他人全都忙著工作,不然就是忙著和親友敘舊之類的。她閉上眼睛,慢慢睡去。
※ ※ ※
自從她們住進這間房間以來,今晨是第一次有陽光射進昏暗的房內,夏洛特將此視為好預兆。
「快點,瑪蒂。」夏洛特在走廊上不耐地喊著,「我們快遲到了。」
她站在電梯前按住按鈕,這個動作已經不知維持了多久,而樓上和樓下的住戶對她會有何種咒罵她早已可想而知。事實上,她根本連想都不用想,因為那些罵她的聲音已經從電梯井傳了上來。
「這絕對不是交朋友的好方法。」她大聲說道。
她開始回想在世時早晨會發生的事情。不管她心中多麼渴望離開那時的寄養家庭,起床始終是一件困難重重的事情。死掉後這些健康生活作息就能永遠不理會,至少翹辮子還是有優點的。
她再也不用揉揉惺忪睡眼、洗臉刷牙、站在老是少五磅的體重機上──她是故意把指針調低的。再也不必煩惱到底要穿什麼衣服、頭髮該梳什麼樣子,基於這兩點,她也不用再害怕看見浴室鏡子或是全身鏡中的自己;再也不必拿粉餅蓋住討人厭的黑頭粉刺,而且根據經驗看來這樣做只會更加明顯,同時也不必在和別人說話時假裝不經意用手遮住粉刺。現在只需把臉洗乾淨即可。
事實上,夏洛特一邊想一邊伸手摸摸自己此後都會十分光滑蒼白的臉,她認為死亡是最佳的洗面乳,唯一的缺點就是不能瓶裝販賣。
夏洛特探頭出電梯外,再次大吼,這時瑪蒂雀躍地從公寓房門走出來。
「很高興又見到妳了。」瑪蒂走進電梯內,夏洛特一邊放開按住按鈕的手指,一邊挖苦地說。
「那麼急要做什麼?他們又能怎麼辦?開除我們嗎?」
「重點不是這個。」
「那麼重點是什麼?」瑪蒂問道,夏洛特沒料到她的語氣會這麼冷酷。「反正妳的電話又不會一天到晚響個不停。」
這句話夏洛特無法反駁。沒接到任何電話已經夠叫人沮喪了,但至少目前為止所有實習生都避免當她的面提起這件事。
她們兩人來到熱線公司時,裡頭傳來咆哮的聲音。
「亞瑟!」馬可夫先生大叫,「妳遲到了!」
「被逮到了。」瑪蒂一邊咯咯笑,一邊躲在夏洛特背後,悄悄溜到自己的位子上,不讓辦公室經理看見。
夏洛特轉身想找救兵,但瑪蒂早就不見了。阿潘、阿露和其他人暫時從電話中抬起頭來看著她,然後紛紛搖搖頭。夏洛特慢慢走向馬可夫先生的辦公室,她知道自己接下來會在所有人面前被狠狠罵一頓。
「這裡的每一位不是都已故(註1)嗎?」夏洛特盡力要用玩笑話阻擋接下來的責罵。
「妳都快養成習慣了。」馬可夫完全不覺得她說的話好笑,依舊責備她,「妳現在馬上戒除這個習慣。」
「我們只是,呃……」
「亞瑟,大家需要妳。」馬可夫大聲打斷她的話,「妳讓他們失望。」
夏洛特不知道自己究竟讓誰失望了,是她的同事還是打電話進來的人呢?他們雙方似乎都沒有把注意力放在她身上啊。然而馬可夫顯然非常注意她,而且注意力就像心臟病發一樣嚴重。從他此刻的表情看來,他好像真的快心臟病發了。於是,她心想現在最好的脫身方法,就是順從,別問太多問題。
「是的,先生。」她用近乎像是軍人在答話的乾脆語氣回答,就只差舉手敬禮。
馬可夫瞪著她,心裡認為她的態度很真誠。
「別再犯了。」他嚴厲地說。
夏洛特在他的注視下退到走廊上,不經意撞到正講完電話的阿潘的桌子。
「妳是怎麼了?」阿潘問道,夏洛特對她擺出不尋常的冷漠態度讓她很驚訝。「我想妳被那個新來的女生帶壞了。」
「她的名字是瑪蒂達‧麥納。」夏洛特生氣地說,「至少她和我走得夠近才能帶壞我。」
「妳說『走得夠近』是什麼意思?我才是妳在這裡最好的朋友。」
「妳昨天晚上在做什麼?」夏洛特問了一個不相干的問題。
「啊,也沒什麼。」阿潘頓了一下,稍微思考後說:「帕洛達先生過來幫我上吹笛課,然後阿露、艾比蓋兒還有麗塔恰巧也來了,所以我們開了小型演奏會。」
「感覺很好玩耶,」夏洛特不屑地說道,「抱歉我沒去。」
「夏洛特,別這樣,妳知道我不是那個意思。我知道妳對接電話還有和親友重逢的事情很失望,但這又不是我們的錯。」
「妳知道我昨天晚上在幹嘛嗎?我躺在臥鋪上盯著天花板。」
夏洛特環顧四周,瞪著其他正在偷聽她和阿潘吵架的實習生,每個被她看到的人紛紛低下視線,假裝在忙,除了瑪蒂之外。
「妳根本不在乎我。」夏洛特沒好氣地對阿潘說,然後走向自己的位子,「你們全都一樣。」
註1:late這個字有遲到和已故兩種意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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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 一線生機
比起從沒實現過的祈禱,願望成真後帶來更多傷痛的淚水。──聖女大德蘭
沒有期望,就不會失望。
然而,世上除了樂觀過頭的詩人,或是住在山頂與世隔絕的僧侶之外,每個人都有期望。我們不只是會期望,還非常需要這種行為,因為期望是夢想、願望和生命的燃料,就像一種咖啡因超標的能量飲料一樣。夏洛特早已不存在於人世,但她愛作夢的心還沒有死──雖然她一直深深覺得自己的夢想絕對不會實現。
無聊至死絕非死亡方式首選。夏洛特‧亞瑟早已死亡,她在桌上漫不經心地輕敲纖長的手指,然後滑動屁股下的三輪辦公椅至辦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