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翠川初音】在附屬國中的課堂上
我想我們，也就是我、漣跟凜，在這個戀愛省管轄的附屬國中裡，目前一切還算順利。
在這間專門培育市國管理者接班人的菁英學校裡，課程程度頗為困難，不過還算能勉強跟上，如果只是交換的這一個禮拜一定沒問題；也可能因為這個原因，漣就跟平常一樣，呆呆的不知道有沒有在聽課，就這樣看著窗外。
因為我的位置在窗邊，感覺就像漣一直朝著我這邊看似的。
這時候的漣不知道在看哪裡，有點像漠然地在看整個窗緣，所以就我的立場而言實在無法冷靜。
說不定他把我也當成風景的一部分了。這樣就不能做奇怪的事，從大開的窗外灌進來的微風吹拂著我的瀏海，我連這點小事都在意了起來。
好想重新整理，但不知道該怎麼在漣看到之前整理。
我盡可能自然地把被吹亂的瀏海用手指抓住、拉直，然後有一下沒一下的用眼角餘光留意著漣的動向。
思考眼鏡右邊出現「↓」標示，閃著黃色的光芒，我轉頭一看，在漣的那個方向，小凜輕輕地朝我揮手，單手拿著歌德。大概是用電子方式切進思考眼鏡秀出箭頭的，好厲害。
但我沒有這麼厲害，所以用表情表達，微微偏頭，表示「什麼？」。
〈等下問漣他跟綠鳥老師在做什麼吧？〉
像漫畫一樣，小凜身邊冒出對話框，大概是用思考眼鏡做出的空間投影，這是平常禁止在課堂上使用的機能，但這規定對使用歌德的小凜而言如同不適用。
在我的思考眼鏡上也冒出圖示，「對話框」功能ＯＮ。
這功能跟歌德的觸控螢幕連動，小凜一定是透過歌德通訊；我把歌德放在裙子上，偷偷地在桌下打字。
〈但、但是，漣說他只是被問到上課內容而已……〉
〈初音妳相信嗎？她還去摸漣的頭，完全不是問功課的氣氛啊！這一定有鬼，那個人說是老師，也不過是實習生啊〉
〈這、這個，那個，也就是說，是這麼回事？〉
〈對，她對漣有興趣；雖然我聽得不是很清楚，但她好像約了漣做什麼。以她戀愛省實習生的權限，很有可能知道漣跟初音搭檔登錄的事情啊，但還是搭訕漣、去鬧他；我對這個人的印象從一開始就很差！〉
小凜看起來是真的生氣了，我不知所措起來。
假設真的是這樣好了，從我嘴裡問出這個問題真的好嗎？我沒有自信。漣是因為接到幸安委員會的潛入搜查命令，要讓我也成為特殊交換生才登錄的，我覺得只是如此而已，所以沒有其他的──。
我又偷看了漣一下；越想越覺得應該是這樣，不知道漣在想什麼；我在那邊世界的中央電波塔最高層還告白了，光是想到這段記憶就羞得臉紅。現在想到，耳垂又微微熱了起來。
但最後，漣並沒有給我清楚的答案，那時候的漣只說了「這不是怎樣都無所謂的事」，那到底是什麼意思呢？我真的很想知道。
我想知道漣的心；像現在這樣一臉無聊的時候也好、發呆的時候也好、一臉認真的在思考什麼的時候也好，一切的一切，我都打從心底想要了解。
〈好，我決定了〉小凜頭上浮出對話框。〈等這堂課結束後，下課時間再認真的問漣。吶，初音，就這麼做吧？〉
小凜的表情十分認真，連頭上的蝴蝶結都立了起來。我被她的認真模樣給所懾，只能點點頭。
〈嗯、嗯，總之就等到這節課結束……〉
「嗯、嗯，你們在我的課堂上搞這個，膽子真的很大。」
巡小姐不知道什麼時候站到我們附近，一臉同意的點頭，難道她能讀到思考眼鏡假想表示的對話框嗎？總之，巡小姐來到教室正中央，俯視小凜、漣跟我們三個人；手指咚咚地輕敲著思考眼鏡。
她雖然笑得可愛，但太陽穴附近浮出了一個「＃」的表情符號；所謂「笑裡藏刀」大概就像那樣吧。
小凜在空中抓住〈糟了〉假想對話框，就像把紙條揉成團一樣捏爛，直接往後丟。
被捏爛的對話框閃爍著各色光芒，化成發光粒子四散消失。
「好，你們三個到黑板前面來，解解看我獨創的考題。」
巡一臉開心的微笑，當然，我們只能照著她的話做。
小凜一臉不高興的走了出去，漣還呆呆的，一副無所謂的氣氛，就像在午後陽光下昏昏欲睡的小貓，最後是我，三個人並排在黑板前。
「剛好是現在上的物理，用來了解氣壓問題剛好。」
巡小姐開始從腳邊的紙箱裡取出各種東西。
我們只能站著看實驗器具一個一個被放到講桌以及教學用的桌子上。
最顯眼的是一個大保特瓶；好像灌了飲料一類液體的瓶子外頭沒有貼標籤，不知道是不是全滿的？雖然看不到水面，但裡側有些小小的氣泡。
然後是一個平底盤、美工刀、透明膠帶；最後巡小姐從自己頭髮上取下一根髮夾，將全部的道具都放在講桌上。
漣還是一臉在發呆的模樣，手裡拿著歌德不曉得在操作什麼。
「那麼，我們剛剛課堂上提過因為空氣也有質量，所以不管哪裡都有壓力，大家有聽到吧？」
巡小姐用大拇指指指後面的黑板，上頭寫著圖表跟公式，還有粗略的地球，周圍有朦朧的大氣層，旁邊還有水銀柱、箭頭，以及用吸盤貼在牆壁上的圖。
她一邊講解授課內容，一邊把平底盤放在講桌中央，然後把保特瓶放在盤子上。
「１平方公分大概重約１公斤，大家應該很難想像，因為平常我們生活時並沒有被重力壓迫的感覺。不過即使看不見，它也依舊存在。如果不靠想像的話，我們是否能『親眼目睹』重力的存在呢？讓我們試試看吧。黃波凜同學，可以借一下你的手嗎？」
聽見巡小姐這麼說，小凜嚇了一跳，但還是想也沒想、反射性的伸出手。原本她戴在無名指上的東西被迅速地取了下來，因為巡小姐的動作自然、速度又快，小凜連抵抗的時間都沒有。
「等、等一下，老師，把那個還給我！那是我很重要的戒指！」
「唔嗯，但我想也是，猜對了。」巡小姐笑著開口：「貓咪形狀的銀戒指呢；我只是借來用，解開問題後就會好好還給妳的。」
「什麼啊？請不要開這種玩笑！就算是老師我也不答應——」
「好啦、好啦，等一下下，馬上就好。」
巡小姐毫不猶豫地用類似釣魚線的東西團團將戒指纏好，之後打開保特瓶蓋，用線的另外一端綁住，然後穩穩地放下瓶蓋。
瓶子裡頭果然裝滿了液體吧，隨著戒指下沉，一滴滴圓滾滾的水珠溢了出來、流到瓶子表面。此時漣拿著歌德朝瓶子的方向，點選了某個圖示。
「那麼，從現在開始就是我要問的問題。」巡小姐關上瓶蓋，緊緊地扭住，用手帕把溢出的水滴擦乾。
小凜重要的銀戒指就被吊在保特瓶正中央，沉在水裡；有小小的氣泡附著在銀色的圓環上。
「要把那個給誰呢？對了，哪，那就給戒指主人黃波凜重要的這個。」
「欸？老師的髮夾？為什麼？」
「隨便妳怎麼用都可以喔，凹彎也沒問題，反正只是便宜貨；漣你把思考電話收起來，已經可以了吧？知道什麼了嗎？這表情就好像是知道什麼了呢。然後是翠川同學，翠川初音，給妳這個。」
巡小姐滿臉堆著笑，把美工刀遞給我；我完全不知道自己該做什麼，但也只能收下。看看漣，他像是在說「可以」似的，無言地點點頭。
「妳可以把它拿出來喔，黃波凜，把妳重要的戒指拿回去；這就是我出的物理題目。啊，但是不能打開瓶蓋，然後，還要這麼做。」
巡小姐用膠帶把保特瓶團團黏住，「來，請吧！」她如此說，然後走下講台。
我跟小凜面面相覷，回頭望向班導。
但巡小姐的指導老師只是保持沉默，在一旁觀察事情的發展。
「也就是說，這是普通的上課模樣啊。」漣低語。接著朝我靠了過來。我稍微嚇了一跳，雖然想著不要去在意，但還是不可避免地緊張起來。
「思考眼鏡。」漣碰碰鏡片：「不要覺得全班同學都看到相同的模樣比較好，只是普通的物理課程，但綠鳥老師出的題目卻有點不同，我用歌德確認過了。」
「液體分析。不只是不要讓這裡面的東西灑出來而已，根據歌德的化學分析，這是稀釋後二氯二乙硫醚的衍生物，也就是腐蝕性毒藥，會燒傷皮膚；只不過目前無法判斷這答案對不對。」
漣的表情雖然沒變，嘴裡吐出的話卻十分出人意料。
我雖然盡可能裝出平靜的樣子，但身體還是僵住了，靠到我耳邊來的小凜也嚇了一跳。
「該、該怎麼辦才好？我們被測試了嗎？綠鳥老師到底是什麼人？」
「可能性有二；第一，送到歌德裡的資料本身就是透過戀愛省傳來的假情報，包括班導在內的所有人都被騙了，另一個可能是，雖然同樣被騙，但那是綠鳥巡、那位老師獨創的，她的身分不明，目前不知道是哪一個。」
「我、我的戒指該怎麼辦，它真的被放進那種毒藥裡了嗎？」
「不知道；可以確定的是，不管是不是，只要把解題並把戒指拿回來就ＯＫ了。吶，動手吧。」
「說要動手，是要怎麼做——」
「初音，用那個切開。」
漣指指我手上的美工刀，我不由得吃了一驚，看著刀子；用這個切哪裡？
「因為給凜的髮夾就算拉直也應該會太短，就在戒指正上方附近位置，直直橫切。」
「但、但是，切下去的話，裡面的液體會……」
「盡可能保持水平，不要傾斜，只要注意這一點就可以了；直直橫切，對了就６cm，這樣就可以了。」
漣輕輕推了一下我的背，當我緊張不安地斜眼看他時，他像是在說「這次也沒問題」似的對我點了點頭，總覺得他還對我說了句「如果是初音的話就做得到」。
巡小姐從排頭看著我們三個人的模樣，一臉高興得幾乎要哼出歌來；不知道教室裡的其他人看到的是什麼情景。
是普通的上課情景？還是有點不一樣的特別事件？受思考眼鏡影響，不知道是哪一種。
我下定決心，相信漣吧。
我一邊緊張得心跳加速，一邊緩緩地將美工刀刀片切進寶特瓶裡。
漣壓著寶特瓶不讓它動。刀片意外的鋒利，我只要稍微用點力，它就穩穩地進到瓶內液體裡，然後直直地橫切，照著漣所說的，６cm，我想應該有切到這個距離。
「沒、沒有溢出來……有點不可思議耶。」
小凜在我耳朵旁邊小聲地說，我點點頭，心裡也這麼想；明明刀片都進去了，卻沒流出半滴水來。
「做得很好，初音，非常好。」漣輕拍我的手臂，表示鼓勵。
「完美的水平線，所以液體沒有流出來，加上沒有高低差，因此所受到的氣壓是均等的。解開問題的提示已經出來了，凜，準備好了嗎？我會壓著瓶身，妳把髮夾凹成勾勾的形狀伸進去拉，這樣就可以把戒指拿出來；總而言之，保持穩定、小心不要讓水流出來，不要躁進。」
「欸、欸？但、但是！」
「沒問題的，現在是物理課，歸在氣壓問題裡並不是謊話；不管這是思考眼鏡讓我們看見的假象也好，現實也好，事實是不會改變的。」
漣穩穩地將手放在寶特瓶上，在我切出來的切口上方緩緩加壓；雖然因為加壓的緣故流出了一些液體，但並沒有碰到漣的手，而是往側面流動滴在平底盤上。
因為液體是裝滿的，切開的上半部也應該有毒藥才是。
不過裡面的液體卻沒有流出來；漣所壓開的水面保持水平、八方不動，一絲半點的搖晃都沒有。
「凜，妳可以嗎？只要慢慢的、穩穩的去做就好。」
「嗯、嗯，我當然做得到。」
小凜在聽到漣的話之後，像是受到鼓勵一般點點頭，那感覺跟剛剛的我一樣；是的，漣就是這樣的存在，他能理解我和小凜的疑惑與心情，在必要的時候推我們一把。
小凜把拉直的髮夾折成「Ｊ」字，從切口處穩穩地伸進去。
下方就是戒指，小凜用髮夾勾住戒環。
而後緩緩地、一點一點地，就像在使用精密儀器似的把戒指往上拉。
戒指離開了水面；漣送給小凜的那個貓咪形狀戒指、那個重要的禮物，從寶特瓶裡面整個被勾了出來，小凜大大地鬆了口氣，光是旁觀都看得出她有多緊張。
「很好，做得非常好，合格，你們完美的解開了我的問題，相當優秀。」
巡小姐踏著輕快的腳步走了回來。
「好，初音，把刀片還我。」
巡小姐迅速自然地從我手上把美工刀收回去，霍地一下就拿走了，我連反應的時間都沒有。
而後拿出手帕，迅雷不及掩耳地又把小凜的戒指用手帕包住拿走，剪斷綁在上面的線，噴上噴霧狀的東西，擦得乾乾淨淨後再還給小凜。
「可以了嗎？」小凜雙頰氣鼓鼓地問。
「嗯，謝謝妳的戒指，託妳的福，才有這麼棒的一個問題！太好了，真是枚美好的銀戒指；難不成戒指是男朋友送的禮物？」
「這種事不會跟老師說吧？」
「也是啦。」巡小姐莞爾；像一開始就不認為小凜會回答，或是不問也知道答案似的，看起來一臉開心。
「吶，漣很在意這是什麼噴霧嗎？你覺得是什麼呢？大概會覺得是中和劑吧。怎麼樣？你應該一開始就知道瓶子裡是什麼吧，真的很棒喔，不過可以幫我保密嗎？畢竟不是液體的問題啊。」
「是啊，準確率大概一半一半吧。」
漣已經不是一臉發呆的表情了；他一邊手裡抓著歌德，一邊觀察各種事物。
那表情說不定有點像巡小姐。雖然現在不是該笑的場合，但好像還滿開心的樣子，這狀況一定很有趣；我已經知道漣在什麼時候會有什麼表情了。
「這個小考非常有趣，幸好有過。」
「是啊，我就想如果是漣的話應該會這麼說，我也很高興喔；啊，當然，那件事也ＯＫ吧？」
「是的，我非常期待。」
「太好了！好了，你們回座，三個人都合格了，做得很好；來，大家給他們拍手。」
巡小姐一邊觸碰思考眼鏡，一邊要班上的大家拍手；我注意到巡小姐的思考眼鏡瞬間發出光芒。
就像是從別的空間回來似的，氣氛完全不一樣了，或許可以說是回到原處。優秀的菁英學生們對著我們拍手，啪啪啪啪、啪啪啪啪，掌聲當中有純粹的讚賞，還有一絲絲的嫉妒。
不知道為什麼，我很清楚地感受到有幾道不認同的視線投射過來，這並不是歌德的功能所致。我心裡有某個人在小聲地說《這種感情是必要的，因為必要，所以存在》。
在這所菁英學校裡，座位是按照成績好壞來排列，此舉挑起了學生彼此間的競爭意識；競爭之心轉換為敵意，複雜地與「想保持優越感」的心情混合成惡意。我想，如果水畔公園市國裡存在這這樣的情緒，那麼它就如我心中的那個聲音所言，的確是必要的。
幾個女孩一邊看著我們、看著我跟小凜，一邊小聲地不知道在說什麼。
他們大概是透過思考眼鏡在確認幸福分數吧；我口袋裡的歌德微微震動了起來，拿出來一看，上頭是〈加上搭檔加分〉的訊息。
思考眼鏡也秀出「↑」的箭頭符號。
身為特殊交換生的我們，漣、小凜還有我，大家的名次都上升了。
就如訊息所示，我跟漣都加上了因搭檔登錄而有的幸福加分，和解哥之前說的一樣。
幸福是義務，這是水畔公園市國的絕對原則，校規也與其連動，搭檔加分可以增加幸福分數。當然，一定有不那麼喜歡這套規則的人，包括這一點，我也莫名地覺得自己就是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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