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紐約時報暢銷作家
★Amazon編輯評選最愛作品、美國圖書館協會最佳讀物
★時代雜誌評選本季最令人期待作品
★華盛頓郵報、出版人週刊、美國圖書館協會一致盛讚
★電影版權已售出,預計搬上大螢幕
「普通人在聖馬克日前夜能看見鬼魂,只有兩個原因:
要不就是妳是他的真愛,要不就是妳殺了他。」
來自漢瑞塔鎮靈媒家族的藍兒.薩真從未擁有神祕能力──直到一個男孩的靈魂在她面前現身,意味著對方即將在十二個月內死去。
他的名字是甘薩,就讀於艾格林白貴族學院的天之驕子。
為了平息內心不斷吞噬著他的騷亂和懷疑,英俊而看似玩世不恭的甘薩,執拗地追尋著某個虛緲的祕密──傳說中的古威爾斯國王遺骸。
自我放逐、憤怒絕望的困獸,羅南;出身低微、痛恨特權的資優生,亞當;洞悉一切的緘默旁觀者,諾亞。懷抱著迥異的目的與心魔,甘薩與三名好友,堅定地跟隨著隱蔽於歷史與超自然力量之下的線索。
以渡鴉為徽的貴族學院,
位處靈徑、隱藏著渡鴉象徵的漢瑞塔鎮,
被稱為「渡鴉之王」的古老帝王──
看似無關的現實與神話,卻因為一則荒誕又注定成真的死亡預言,讓藍兒被扯入渡鴉男孩們詭麗險惡的世界……
作者簡介:
梅姬.史蒂芙薇特(Maggie Stiefvater)
紐約時報第一名暢銷作家,其《邊境森林》系列作品皆榮登紐約時報暢銷排行榜,而《天蠍騎士》一書則是由美國圖書館協會提名普林茲文學銀牌獎(Michael L. Printz Honor Book)。不僅如此,The Raven Cycle系列更是佳評如潮,首部曲《The Raven Boys》獲選為出版人週刊年度最佳書籍,二部曲《The Dream Thieves》則獲選為ALA青少年類最佳圖書。
此外,她同時也是一位出色的藝術家及音樂家,現與丈夫及兩個孩子居住於維吉尼亞州。
作者個人網站:www.maggiestiefvater.com
譯者簡介:
曾倚華
國立台北教育大學語文與創作學系畢業。
喜歡看書,喜歡寫作,走上翻譯的路是最大的驚喜。
部落格 esther81828wwr.pixnet.net/blog
賴婷婷
台北人,國立中央大學英文系畢業,曾任新聞局國際輿情小組編譯。譯有《2012馬雅末日預言》(凱特文化出版)、《我只是骨架大》(馥林文化出版)。目前為專職譯者。
各界推薦
媒體推薦:
不可思議的力作!不僅因為奇幻的題材,更因為在想像與結構上的出色表現,以及豐富動人的角色塑造,讓本作跳脫奇幻/神秘的主題類別,當之無愧地躍升至文學境界。
──美國圖書館協會
逗趣詼諧的筆法,揭開嶄新的超自然奇幻面貌。喜歡《暮光之城》的讀者等著瞧吧,史蒂芙薇特的詭奇作品呈現的是富有智慧與深度的閱讀樂趣。
──時代雜誌
引人入勝的張力感和懸念,精妙地佐以歷史、神話、傳說,及這群貴族男孩間多采多姿的互動,史蒂芙薇特創造了一部不下於任何戲劇的出色作品。
──Bulletin of the Center of Children's Books
出類拔萃的角色塑造,再加上環環相扣的精彩事件與層出不窮的神祕元素,史蒂芙薇特創造的主角們栩栩如生地活躍在讀者的腦海中,造就震撼不凡的閱讀體驗。
──出版人週刊
令人不忍釋卷的奇幻冒險,觀者只想叫嚷:續集何時出版?!
──Entertainment Weekly
深刻而複雜的書寫,卻帶有純粹的美感,令人愛不釋卷、驚豔不已的絕妙之作。
──柯克斯書評
藉由主角藍兒和三個貴族學院男孩追尋古老帝王的遺骸,史蒂芙薇特不僅編織了一個充滿懸念的傳說,更以極具獨特風格的筆法,巧妙地暗喻現實。
──華盛頓郵報
這是一部令人難以置信、豐富而獨特的故事,讓超自然題材不再墨守成規,書迷們肯定對續集垂涎欲滴。
──學校圖書館期刊School Library Journal
結合了新哥德特色的超自然羅曼史力作。
──每日電訊報The Daily Telegraph
怎一個「哇噢」了得!
──藍開謝爾晚報Lancashire Evening Post
媒體推薦:不可思議的力作!不僅因為奇幻的題材,更因為在想像與結構上的出色表現,以及豐富動人的角色塑造,讓本作跳脫奇幻/神秘的主題類別,當之無愧地躍升至文學境界。
──美國圖書館協會
逗趣詼諧的筆法,揭開嶄新的超自然奇幻面貌。喜歡《暮光之城》的讀者等著瞧吧,史蒂芙薇特的詭奇作品呈現的是富有智慧與深度的閱讀樂趣。
──時代雜誌
引人入勝的張力感和懸念,精妙地佐以歷史、神話、傳說,及這群貴族男孩間多采多姿的互動,史蒂芙薇特創造了一部不下於任何戲劇的出色作品。
──Bulletin of the Center of Children's Bo...
章節試閱
亡者抵達之前,教堂後院就已經冷颼颼了。
每年,藍兒和她的母親幕阿菈都會來到此處。這裡一直很冷,但是今年幕阿菈不在,這讓她感覺更冷了。
今天是四月二十四日,聖馬克日前夜。對大多數人而言,聖馬克日是個無聲無息的日子。它不是學校假日,不會交換禮物,不需要特別打扮,也沒有慶祝活動;沒有聖馬克日特賣會,商店不販售聖馬克日卡片,沒有特別節目,也沒有人會在日曆上註記四月二十五日。事實上,大部分的人甚至不記得這一天要紀念聖馬克。
但是亡者會記得這天。
藍兒坐在石牆上冷得打顫。她安慰自己,至少今年沒有下雨。
每年聖馬克日前夜,幕阿菈和藍兒會開車到此處:這是間孤獨佇立的老教堂,老得沒有人記得它的名字。漢瑞塔小鎮外的山丘上樹林茂密,包圍著教堂的斷垣殘壁,距離山區又還有好幾哩的距離。教堂的屋頂和地板早已崩塌,只剩外牆。僅存的還未腐壞的部分,全都被養分不足的藤蔓和氣味令人作嘔的樹苗覆蓋。
「啊。」阿姨妮芙發出一聲低哼,爬上牆坐在藍兒身邊。她的身形豐滿,但動作優雅。
「啊,」妮芙再次低聲說道。「就是今晚。」
當她這麼說的時候,藍兒覺得自己起了雞皮疙瘩。過去十年的聖馬克日前夜,藍兒都是和母親這樣坐在一起觀看,但今晚感覺特別不同。
就是今晚。
不知道為什麼,幕阿菈請妹妹妮芙代替她來教堂守望。這是第一次她沒和藍兒一起到場。
藍兒伸展她冰冷的雙手。她那雙無指手套的邊緣已經開始磨損了。如果不是因為愛慕虛榮,藍兒大概會戴那雙無聊但實用的手套——那是她聖誕節收到的禮物。但正因為她的愛慕虛榮,所以她還是選了這雙破爛的無指手套,儘管戴起來一點也不保暖,而且除了妮芙跟亡者之外,根本沒人會看見她戴了什麼。
漢瑞塔鎮的四月天總是美麗而溫和——沉睡的樹木緩緩甦醒,新芽接連冒出,還有充滿生命力的瓢蟲不時地碰撞玻璃窗。但今晚並非如此。今晚感覺像是冬天。
藍兒瞄了一眼手錶。再過幾分鐘就十一點了。古老的傳說建議最好在午夜時分來教堂守望,但亡者的時間有限,尤其是在沒有月亮的日子。
妮芙並不像藍兒那麼沒耐心,她坐在老教堂牆上安靜不動,雙手交疊,羊毛長裙下一雙腳踝交叉著,就像一尊高貴的英雄雕像。瘦小的藍兒則是不安分地縮成一團,像是古老教堂屋頂上的滴水獸石像。今晚不屬於她的凡俗之眼,而是屬於另一個層次——屬於先知、靈能力者、女巫以及靈媒的夜晚。
就像她家族裡的其他人。
妮芙打破寂靜,問道:「妳有聽見什麼聲音嗎?」黑暗中,她的雙眼閃閃發亮。
「沒有。」藍兒回答,因為她真的沒聽見什麼。她納悶著,妮芙會這麼問,是表示她聽見什麼了嗎?
妮芙神祕兮兮地說:「這裡值得『聽』的東西可多了。」
事實上,根本沒有這回事。夏天時,山腳下生氣勃勃的昆蟲會發出唧唧叫聲,仿聲鳥的鳴叫聲此起彼落,渡鴉會對著汽車啼叫。但今晚太冷,沒有什麼生物醒著。
「我聽不見『那種』聲音。」藍兒說,她有點驚訝妮芙竟然還不知道。在藍兒的預言者家族裡,她是個異類,她不屬於那個大多數人都無法觸及的世界。「我就像是擴音器,透過我,別人可以聽得更清楚。但這對我沒有什麼意義。」
妮芙還是繼續用那個眼神打量她。「原來,這就是幕阿菈希望妳過來的原因。她到底有沒有讓妳參與過她的預言?」
這個念頭讓藍兒忍不住打了個哆嗦。許多來到福斯巷三百號的客戶都是人生一團混亂的女子,希望幕阿菈能在她們的未來看見愛情與財富。藍兒知道母親希望自己能在場,好讓她的靈能力變得更強大。藍兒還小的時候,總是很不滿幕阿菈不太讓她參與預言的過程,但直到藍兒了解自己強化他人天賦的能力有多大之後,她才明白母親之前有多收斂。
「除非那個預言真的很重要,不然她很少讓我參與。」藍兒回答。
妮芙的眼神現在看起來微妙地讓人不安又詭異。她說:「妳要知道,妳的才華是很值得驕傲的。讓別人的靈感變得更強大,是很稀有也很有價值的能力。」
「喔。」藍兒說,語氣並不惡劣,她希望聽起來像是在開玩笑。這十六年以來,她已經習慣沒有超自然能力、不屬於那個祕密世界的自己,她並不希望妮芙因此以為她有身分認同上的困擾。
「而且妳有很多時間去發展妳自己的天賦。」妮芙補充道,眼神流露出渴望。
藍兒並沒有回答。她對於告訴別人他們的未來一點興趣也沒有。事實上,她比較想認真發掘屬於自己的未來。
妮芙總算移開視線。她垂下眼簾,一隻手指懶洋洋地撫過她們之間的石頭和上面的沙土。她說:「進入小鎮之前,我經過一所學校。艾格林白學院。妳在那裡唸書嗎?」
藍兒忍不住瞪大雙眼,心底覺得很好笑。雖說不知者無罪,但妮芙應該還是可以從它偌大的石造禮堂,以及滿是德國名車的停車場看出來,那種學校她們家付擔不起。
「首先,那是一所男校。再來,它貴得要死,是給政治人物和石油大亨的兒子唸的,還有——」藍兒努力地思考還有哪些人夠有錢,能送小孩進艾格林白學院。「——給那些情婦的兒子唸的,她們都拿了超多的贍養費。」
妮芙挑起眉毛,但並未抬頭。
「我是說真的,他們很糟糕。」藍兒說。對艾格林白的男孩子們來說,四月不是個很好的季節。隨著天氣逐漸暖和,學院開始出現敞篷車。週間的上課日時,他們都穿著艾格林白的制服:卡其色長褲和繡著渡鴉校徽的V領針織上衣。
藍兒繼續說:「他們自認為比較優秀,我們都該瘋狂地愛上他們,而且他們每個週末都喝到爛醉,還拿著噴漆在漢瑞塔邊界的告示牌上面亂塗鴉。」
為此,藍兒替自己定下兩大原則:第一,離男孩遠一點,因為他們就是個大麻煩;第二,離艾格林白學院的男孩遠一點,因為他們全都是混蛋。
「感覺妳是個非常理智的青少年。」妮芙說。這讓藍兒有點生氣,因為她早就清楚自己是個非常理智的青少年。如果誰家像薩真家一樣窮,年輕就是憤世嫉俗的最好藉口。
接近滿月的光線灑落在她們四周,藍兒看見了妮芙在泥土上畫下的東西。她問:「那是什麼?媽媽也畫過這個。」
「是嗎?」妮芙問。她們低下頭審視這個圖形。那是三條相交的曲線,勾勒出一個狹長、像是三角形的花紋。「她告訴過妳這是什麼嗎?」
「她只是把這個圖形畫在浴室門上。我沒問她。」
「這花紋出現在我的夢裡,」妮芙的聲音平板而單調,讓藍兒脖子上的汗毛全都不舒服地豎了起來。「所以我想要把它畫出來,看看它究竟會是什麼樣子。」她用掌心抹過圖騰,接著突然舉起她美麗的手。
她說:「他們要來了。」
這就是藍兒和妮芙在這裡的原因。每年幕阿菈都會坐在牆上,用膝蓋頂著下巴,凝望著空無一物的前方,然後對藍兒說出一個又一個的人名。對藍兒來說,教堂後院依然空蕩蕩的;對幕阿菈而言,這裡充滿了亡者——但並不是現在已經死去的人,而是未來十二個月內會死亡的人。藍兒覺得這就像是一場只聽得見一半的對話。有時候,幕阿菈會認得那些靈魂,但更多時候,她得傾下身詢問他們的名字。幕阿菈曾經向她解釋過,藍兒不在場的話,她無法說服靈魂回答問題——因為若是藍兒不在,亡者就無法看見幕阿菈。
藍兒永遠也不會厭倦這種被需要的感覺。只是有時候,她希望「被需要」不是因為她「很好用」。
在幕阿菈的非例行服務中,教堂守望是很重要的一個項目。她保證過,只要她的客戶還住在這個地區,若是客戶本身、或是當地任何一個他們所愛的人,在未來十二個月內死亡,她一定會讓他們知道。誰不會買單?嗯,真相是:全世界的人都會;但同時,大部分的人也都不相信這種超自然預言。
「妳看見什麼了嗎?」藍兒問。她搓搓已經麻木的雙手,振奮一下精神,然後抓起放在牆上的筆記本和筆。
妮芙非常鎮定。「剛剛有東西碰到我的頭髮。」
藍兒再次感覺一陣寒意沿著手臂向上竄。「是『他們』嗎?」
妮芙用氣音說:「未來的亡者必須沿著送葬之路穿過那道門。這或許是另一個被妳的能量召喚而來的……靈魂。我並不清楚妳對靈魂會有什麼影響。」
幕阿菈從未提過其他的亡者會被藍兒吸引,也許是因為不想嚇壞她,抑或是因為幕阿菈沒看見他們——也許她和藍兒一樣,看不見這些其他的靈魂。
一陣輕輕的微風撫過藍兒的臉龐,並撩起妮芙的捲髮,讓她感覺有些不舒服。無形的、守秩序而且尚未真的死亡的靈魂是一回事,但是不守規則的其他亡魂又是另一回事了。
「他們是——」藍兒開口說。
「你是誰?羅伯特.紐曼,」妮芙打斷她。「妳叫什麼名字?茹絲.佛特。你叫什麼名字?法蘭西斯.包威爾。」
藍兒一邊聽著妮芙引導對方說出自己的名字,一邊照著發音草草記下那些人名。她不時抬頭看著那段路,想著自己也許能瞥見——某些東西。但一如往常,路上只有生長過剩的螃蟹草與夜色中幾乎隱形的橡樹;小路盡頭的教堂,大敞著黑洞洞的入口,迎接看不見的靈魂。
什麼都聽不見,什麼都看不見。除了手中筆記本上的那些名字,沒有證據能證明那些靈魂存在於此。
也許妮芙是對的。也許藍兒的確有一點身分認同的困擾。那些流傳於她們家族的天分與能力,在藍兒的身上卻只能透過紙筆呈現,這種情況,有時看來有那麼一點不公平。
至少我還有點能力,藍兒苦澀地想,雖然她覺得自己更像是導盲犬。
就在藍兒沉浸在自己的思緒之中時,妮芙的聲音突然變得很強硬。
「你叫什麼名字?」她問。「不好意思,請問你叫什麼名字?」她的表情驚恐,這可不是該出現在她臉上的情緒。藍兒下意識地循著妮芙的視線看向後院正中央。
然後她看見了某個人。
藍兒的心臟跳動得像個拳頭重擊著她的胸骨。此時她的世界裡只剩下她的心跳聲,以及那個不該出現的人。本來應該空無一物的地方,此時卻出現了人影。
「我看見他了,」藍兒說。「妮芙,我看見他了。」
在藍兒的想像裡,行進中的靈魂應該是井然有序的,但這個靈魂卻擅自脫隊、看上去猶疑不定。這個年輕男子穿著長褲和針織衫,頭髮凌亂。他並不像她想像中的靈魂那樣呈現透明的模樣,但也不像是真實存在的「人」。他的五官像汙水般混濁不清,除了年輕之外,看不出其他明確的特徵。
他太年輕了——這是藍兒最不習慣的一點。
就在藍兒看著他的時候,他頓了頓,然後把手指放在自己的鼻子側邊和太陽穴上。他的動作看起來太真實、太像「活人」,這讓藍兒覺得不大舒服。然後他往前踉蹌了兩步,就像有人從身後推了他一把。
「問出他是誰,」妮芙嘶聲說。「他不肯回答我,但我還得繼續問其他人的名字呢!」
「我?」藍兒懷疑地問,但她還是從牆上滑了下來,心臟像槌子般重重地敲打在肋骨上。她有點笨拙地問道:「你叫什麼名字?」
他似乎沒聽見她的聲音。接著他緩慢地、猶疑不定地走向教堂的大門,像是完全沒有察覺藍兒的存在。
所以,這就是我們走向死亡的方式嗎?藍兒想道。跌跌撞撞地消逝在空氣之中,沒有清楚的意識、不知道自己最終的結局?
妮芙再次大聲地問起其他人的名字,藍兒則走向那個遊蕩的魂魄。
「你是誰?」她隔著安全的距離問。這時,他把額頭埋進雙手裡——現在她看見了,他的形體沒有明確的輪廓,而且臉上真的沒有五官。眼前沒有任何東西能確實證明他是個「人」,但藍兒還是知道,她看見了一個男孩。縱使這並非親眼所見,她的直覺還是這樣告訴她。
她以為親眼看一個靈魂會是很可怕的經驗,但事實上,她完全沒有感到驚慌。她想到的只是:一年內,這個人將會死去。幕阿菈究竟如何承受這一切?
藍兒悄悄接近。當他再次開始行進時,她已經近得足以觸碰他,但對方似乎還是沒有看見藍兒。
如此近距離地待在靈魂旁邊,藍兒覺得自己的雙手都已凍僵,她的心也是。隱形的魂魄本身沒有一絲溫度,她覺得他彷彿在汲取她的力量。這讓她的手臂起了雞皮疙瘩。
年輕男孩在教堂的門檻前停下腳步。不知為何,藍兒就是知道,一旦他踏進教堂內,她就沒機會知道他的名字了。
「拜託。」藍兒說,聲音比先前輕柔。她伸出一隻手,觸摸他那件無形的針織衫邊緣。寒冷的感覺如恐懼般淹沒她。她試著用已知的事實讓自己鎮定下來:魂魄會從周邊吸取能量。這個靈魂只是藉此讓自己現形。
但這一切仍然令人覺得恐懼。
她問:「你願意告訴我你的名字嗎?」
他轉過身。她驚恐地發現對方穿著艾格林白學院的針織衫。
「甘薩。」他說。他的聲音聽起來很微弱,但不像是耳語,彷彿聲源來自某個太過遙遠的彼方,遠得幾乎讓人聽不見。
藍兒忍不住盯著他凌亂的頭髮、深沉的雙眼,以及針織衫上的渡鴉標誌。她看見他的肩膀溼透,衣服上的其他部分也被雨水濺濕——他是某一場還沒來臨的暴風雨的受害者。如此近的距離之下,她聞到某種類薄荷的氣味,但她不確定這是他身上獨有的,或是所有靈魂皆然。
他好真實。當她真的看見他時,這一切完全不像魔法。感覺就像是她站在墳墓邊緣往裡看去,然後看見裡面的人也望著她。
「就這樣嗎?」她低聲說。
甘薩閉上雙眼。「就這樣了。」
他跪了下來——沒有發出任何聲音,因為他沒有真正的肉體。他攤開的手掌陷入泥土裡,手指壓在地面上。他的肩膀輪廓淡得幾乎快要消失,連黑壓壓的教堂都比他還清晰。
「妮芙,」藍兒說。「妮芙,他——快要死了。」
妮芙不知何時已經站在她身後。她回答道:「還沒。」
現在,甘薩幾乎完全消失了,但藍兒不知道該說是他漸漸消散在教堂的背景中,或者是教堂融入了他的形體裡。
藍兒的聲音比她想像的還虛弱。「為什麼——為什麼我看得見他?」
妮芙的視線越過她的肩膀,藍兒不知道是因為還有更多靈魂在前進、或是因為已經沒有任何東西了。她回頭,但甘薩已經完全消失。藍兒感覺自己的皮膚逐漸回溫,但是她的身體深處有某個部分仍然冷得像冰。一股懾人的憂傷感在她心底綻開,像是要把她整個人吸乾一般。她不確定那是哀慟,或是後悔。
「在聖馬克日前夜,只有兩個原因會讓原本不能看見靈魂的人看見,藍兒。要不就是妳是他的真愛,」妮芙說,「要不就是妳殺了他。」
02
「是我。」甘薩說。
他轉過身面對他的雪佛蘭科邁羅。敞篷車亮橘色的引擎蓋此刻是蓋上的。他的朋友亞當熟悉世界各地的任何一種車款,好像它們都是他的多年老友一樣,所以或許他能看出這輛車又是哪裡出了錯。不過甘薩對此完全沒頭緒,只能努力把車推到距離州際公路約四呎的路邊停下,然後讓輪胎可憐兮兮地卡在一叢叢的雜草裡。一輛小卡車呼嘯而過,科邁羅在它經過時跟著震動了幾下。
電話的另一端,他的室友羅南.林區回答:「你錯過了世界史課,我還以為你死在水溝裡了。」
甘薩翻過手腕看錶。嗯,他錯過的可不只是世界史。現在十一點鐘,而昨晚那種寒冷的感覺似乎已是某個遙不可及的記憶。有隻小昆蟲被他手腕上的汗水困在錶帶旁邊。他揮走小蟲。
他問:「你有替我做筆記嗎?」
「沒有,」羅南回答。「我以為你死在水溝裡了。」
甘薩吐掉沾黏在嘴唇上的沙粒,並重新調整話筒,靠緊臉頰。心想換作是他,他就會幫羅南做筆記。「小豬拋錨了,快來接我。」
一輛轎車在經過時慢下速度,裡面的乘客透過窗戶往外看過來。甘薩的外型不差,那輛雪佛蘭科邁羅也還不賴,但現在這種注目禮和他們體面的外型無關,而是因為一個艾格林白學院的男孩和一輛拋錨的橘色科邁羅被困在公路邊的情景實在太匪夷所思了。甘薩心知肚明,漢瑞塔鎮的居民,最愛看見艾格林白學院的男孩或是他們家人受苦受難。
羅南說:「你在開玩笑吧,老兄。」
「你現在也沒要去上課,而且很快就到午休時間了。」然後他敷衍地補上一句:「拜託。」
羅南沉默了很長一段時間。他很喜歡刻意製造沉默,因為他知道這會讓人覺得不舒服,但甘薩對這招已經免疫了。在等著羅南開口的空檔中,他傾身向前,打開車子前方的置物箱,看看還有沒有食物可吃。
「你在哪裡?」羅南終於開口問道。
「六十四號公路,就在漢瑞塔的標誌旁邊。幫我買個漢堡和幾加侖汽油。順便帶亞當過來。」
羅南掛斷電話。甘薩脫掉毛衣,丟進科邁羅的後座。小小的後座內集結了他每天的生活用品——化學課本、沾上星冰樂的筆記本、拉鍊只拉上一半的CD收納包,裡面的CD散落在座位上——以及過去十八個月在漢瑞塔鎮蒐集的補給用品:皺巴巴的地圖、電腦列印的資料、隨身日誌、手電筒、竹竿。當甘薩從這堆混亂的雜物中拉出一臺數位錄音機時,一張披薩的收據掉出來。
昨晚,甘薩花了一整夜坐在救世主教堂高大而現代感的建築外頭,開著錄音機,努力聆聽,期待自己可以聽見「某些東西」。不過當時的氣氛沒有一丁點魔幻的感覺。也許這並不是接觸未來亡者的最佳地點,但甘薩還是對聖馬克日前夜的力量抱著很大的希望。他並不是真的期望能見到亡者,因為所有的資料都說教堂守望者必須擁有「第二個視域」。而甘薩如果不戴隱形眼鏡的話,他連兩隻肉眼的視力都不算太好。
他只希望能得到——某些東西。他的確等到了一些東西,只不過還不太確定到底是什麼。
他手裡拿著數位錄音機,靠著汽車後輪胎等待羅南。防護欄的另一側,一片蔥籠的田野向外延伸,直達樹林,更遠處聳立著山巒的藍色頂峰,透露出一絲神祕氣息。
甘薩在他布滿灰塵的鞋頭上畫出一個弓形。據說這個圖形能召喚超自然力量——那股引導他到這裡來的力量。
山間的微風拂過他的耳邊,並非輕柔的低語,聽起來更像是一聲喊叫。彷彿來自某個太過遙遠的彼方,遠得幾乎聽不清楚。
事實上,漢瑞塔鎮儼然就是個蘊含神奇魔力之地,山谷間似乎流傳著祕密的耳語。與其要甘薩否認那些超自然事物的存在,他更寧可相信那些事物只是不願意在他面前現身。
請告訴我你在哪裡。
他無法解釋這種渴望,但它強烈得讓他覺得心臟都為此而疼痛。
羅南.林區那輛鯊魚鼻BMW開到科邁羅後面並停下。鐵灰色的BMW此刻被花粉染上一層綠色。在甘薩聽出音響播放的歌曲是什麼之前,他就先感覺到重低音喇叭在地面上造成的振動。他站起來時,羅南正好打開車門;亞當.派瑞許坐在副駕駛座上,他是甘薩死黨四人組的第三位成員,領帶上的結整齊地打在毛衣領口上方。
亞當和甘薩隔著打開的汽車車門,快速地交換了一個眼神。亞當皺起的眉頭像是在問:你發現了什麼嗎?甘薩則用瞪大的雙眼回答:你說呢?
羅南從後車廂拿出汽油罐,費了點力氣才沒讓油膩膩的容器弄髒他的衣服。他和甘薩一樣穿著艾格林白制服,但一如往常,他總是盡力讓制服看起來越不整齊越好。他打領帶的方式只有一種,就叫作隨便,毛衣下方露出來的襯衫下襬也破破爛爛。他的微笑顯得苛薄又尖銳,如果說他的BMW像鯊魚一樣,肯定也是從他那邊學來的。
羅南把汽油罐遞給甘薩,拿走他手上的數位錄音機。科邁羅的油槽蓋位於春天才裝上的汽車牌照後方。羅南沉默地看著甘薩同時和油槽蓋、汽油桶及車牌纏鬥。
「這應該由你來,」甘薩對他說。「畢竟你不在乎襯衫會不會弄髒。」
羅南毫不同情他,低頭搔抓著手腕上被五條打了結的皮環蓋住、已經變成咖啡色的舊傷疤。上個星期,他和亞當在BMW後方掛上一輛手推車,然後輪流坐在裡面,由另一個人開車拖著對方跑。這個蠢遊戲導致他們兩人現在身上都還留著傷痕。
「快問我有沒有發現什麼。」甘薩說。
羅南嘆了口氣,把數位錄音機轉向甘薩。「你發現什麼?」
汽油緩緩流到甘薩昂貴的斜紋褲上——他這個月毀掉的第二條褲子。「我花了四個小時,錄到了一點東西。只是我不知道那是什麼意思。」他指著錄音機說:「倒轉一下。」
羅南轉過去看著州際公路,並按下播放鍵。有一段時間裡,錄音檔中只是一片沉默,穿插著蟋蟀冷冰冰的叫聲。然後,出現了甘薩的聲音。
「甘薩。」那個聲音說。
他們沉默良久。甘薩的手指緩慢撫過科邁羅前方滿是凹痕的鉻黃色保險桿。在錄音檔裡聽見自己的聲音還是讓他覺得很奇怪,因為他完全不記得自己曾經說過這些字。
接著,一個像是來自遠方的女性聲音問道:「就這樣嗎?」
羅南瞥向甘薩,眼神有點不安。
甘薩舉起手指:等等。
一陣喃喃低語聲從錄音機裡傳出來,比先前的聲音更低、更難辨認,只聽得出是問句和答句。接著,甘薩飄忽的聲音再度出現:
「就這樣了。」
羅南的視線重新回到甘薩身上,然後做出一個老菸槍的動作:用鼻孔深呼吸,接著張嘴緩緩地吐氣。
羅南並不抽菸。事實上,他更喜歡宿醉。
他把錄音機關掉,然後說:「你把汽油滴到褲子上了,老天。」
「你不打算問我錄音的時候發生了什麼事嗎?」
羅南沒有發問,只是直盯著甘薩。甘薩懂他的意思。
「什麼都沒發生,這才是最詭異的地方。我只是盯著停車場,身邊只有一堆根本不該在這種冷天氣裡出現的蟲子,整整一晚。什麼事都沒發生。」
靈徑有時候會把某些數十年前、數百哩外的聲音傳到這個時空。那就像是聲音的鬧鬼現象,你永遠也無法預測靈徑會傳遞什麼東西過來,任何在靈徑附近的東西也都可能變成傳聲筒:錄音機、音響、或是聽力極佳的人類耳朵。甘薩沒有任何靈能力,因此他決定帶著錄音機,而他錄到的東西只有在錄音檔回放時能聽得到。最詭異的部分不是他錄到了聲音,而是他錄到了「他自己」的聲音:他很確定他不是亡魂。
「我什麼都沒說,羅南。一整個晚上,我什麼都沒說。所以,我的聲音出現在錄音檔裡是想幹嘛?」
「你是怎麼發現你錄到這些聲音?」
「我開車回來的路上正在回放檔案。一開始什麼都沒有,然後我的聲音出現,然後小豬就拋錨了。」
「你覺得這是巧合嗎?」羅南問,「我可不這麼認為。」
羅南的口氣很諷刺,因為甘薩整天把「我不相信所謂的巧合」掛在嘴上。
甘薩問:「所以,你怎麼想?」
「聖杯出現了,終於。」羅南回答。他的嘲諷完全無助於目前狀況。
但事實是:過去四年,甘薩一直在鑽研他手上最薄弱的幾個線索,而這個微弱的聲音正好給了他的研究一個最重要的證據。那些不可靠的線索碎片讓他在漢瑞塔耗了十八個月,只為了搜尋所謂的「靈徑」——一條完全筆直的超自然能量路徑,連結著不同的靈能量地點——以及那個位於靈徑盡頭、被人遺忘的墓地。這些看似浪費掉的時間和毫無頭緒的研究,是尋找一條肉眼不可見的能量線所必須付出的代價。
或許這一切只是假設,但甘薩拒絕承認那些東西不存在。在他十七年的人生裡,他已經找到了許多一般人認為不可能找到的東西,而他非常、非常樂意在那張清單裡再加上靈徑、墓地、以及那個墓地的主人。
亡者抵達之前,教堂後院就已經冷颼颼了。
每年,藍兒和她的母親幕阿菈都會來到此處。這裡一直很冷,但是今年幕阿菈不在,這讓她感覺更冷了。
今天是四月二十四日,聖馬克日前夜。對大多數人而言,聖馬克日是個無聲無息的日子。它不是學校假日,不會交換禮物,不需要特別打扮,也沒有慶祝活動;沒有聖馬克日特賣會,商店不販售聖馬克日卡片,沒有特別節目,也沒有人會在日曆上註記四月二十五日。事實上,大部分的人甚至不記得這一天要紀念聖馬克。
但是亡者會記得這天。
藍兒坐在石牆上冷得打顫。她安慰自己,至少今年沒有下雨。
每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