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接到《小說新潮》的短篇小說執筆委託,是在二〇一六年五月二十六日。那一天剛好是我交出小說《不打算受諒解》的二校試印本的日子。
對方算準了我在交出試印本的當下向我委託,讓我不得不讚嘆對方的高明,但可惜這次我打算婉拒。一來我現在的檔期實在排得太緊湊,二來這次的特輯主題是「鬼故事」。
我很喜歡閱讀鬼故事或恐怖小說,但自己從來不寫。原因之一,是讓讀者心生恐懼並不容易,在我看來那是一項需要特殊技術的工作。原因之二,是我實在不想寫出我在看到「鬼故事」二字時當下所浮現在腦海的那個親身經驗。
當我回過神來,我發現自己正凝視著如今幾乎堆滿了書的那間房間。
那房間深處的衣櫥(不知道為什麼,那座衣櫥將空間分隔得非常細,反而很不好收納衣服)裡頭,塞著一張海報。那張海報被摺起放在廣告公司的公用信封內,封口還貼著怵目驚心的符紙。
每次搬家及大掃除的時候,我都考慮過要將那張海報丟掉,但最後都沒有執行。因為如果讓自己從此再也看不到那張海報,我心裡反而會有一股罪惡感。每次我要扔掉它,我心裡就會有一道聲音阻止我繼續做下去:「妳想忘了那件事?妳想就這麼渾渾噩噩地活著,當成那件事從沒發生過?」
我低下頭,將視線轉向前方。我看見了正握著滑鼠的手掌。
我稍微轉動滾輪,電腦畫面迅速捲動,一個名為「鬼故事特輯企劃書」的附加檔案出現在我的面前,讓我感覺整個內臟微微收縮了一下。我的腦海幾乎是反射性地浮現了相同的念頭:「我做不到。」
我沒有辦法平心靜氣地將那個親身經驗寫成一篇故事。
我開啟企劃書的檔案,純粹只是為了找出一個能讓我婉拒這個委託的理由。或許聲稱忙不過來會是最不得罪人的理由吧。我一邊這麼想著,一邊等待WORD啟動。但是下一秒,我的動作僵住了。
〈今年的特輯是「神樂坂鬼故事」,將網羅以新潮社所在位置「神樂坂」為舞臺的作品。〉
抓著滑鼠的手指頓時變得緊繃,嘴裡瞬間感到乾渴。
浮現在我腦海裡的那個親身經歷,正是發生在神樂坂。
我努力告訴自己,這完全只是偶然。企劃書上也說了,神樂坂是新潮社的所在地,而且有著不少韻味十足的老街小巷,正適合作為鬼故事的舞臺。但是就在下一刻,我的腦海又浮現了另一個疑問:為什麼對方會向我邀稿?我從來沒有寫過鬼故事,也從來沒有說過自己想寫鬼故事。為什麼這個企劃的負責人員會將我列入邀稿的名單中?
我彷彿聽見有人在告訴我:「別以為妳能忘記那件事。」
或許我的內心深處一直牽掛著那件事,卻又不敢認真面對它。一直到現在,我還是不明白為什麼會發生那樣的事情,也不想找出原因。因為我怕一深入追查,我會知道我當初該怎麼做(或是我可以做什麼),但我卻沒有那麼做。
我害怕內心產生「早知道當初就那麼做了」的悔恨。因此我從來不曾靜下心來仔細思考那件事,也不曾向任何人提起。
我凝視著半空中,起身走向那間房間,輕輕拉開衣櫥,從塞滿了文件的箱子裡拿出了那枚信封。我沒有打開封口,腦海卻已浮現了那些小小的汙點。
*
八年前,我在大學同學瀨戶早樹子的介紹下,認識了角田尚子。
當時我剛踏入社會第三年,是位於中野的一家出版社的編輯,負責的是實用書籍、雜學書籍及商業書籍。
那時候社群軟體還不像現在這麼普及,但我還是每個月都會在社群軟體上宣傳自己負責編輯的書,只希望能夠多少增加一點曝光率。
某一天,早樹子突然在社群軟體上向我發出訊息。
〈好久不見了。妳這次負責的書,看起來也很有趣呢。對了,這位叫榊桔平的人,有沒有可能認識什麼可靠的驅邪師父?〉
當時我正在宣傳的是一本雜學書籍,內容談的是超自然現象及都市傳說。作者榊桔平是位靈異作家,經常為靈異雜誌及探討神祕現象的期刊書籍撰稿。
〈妳說榊嗎?這我也不清楚,或許認識也不一定。〉
我沒有多想什麼,隨口回了這樣的訊息。〈為什麼問驅邪師父?妳遇上什麼事了嗎?〉接著我又問了這句話。數分鐘之後,早樹子傳來了回應。
〈不是我,是我的朋友遇上了一點麻煩……想請他幫個忙,不曉得方不方便?〉
於是我決定先向榊詢問看看。但不管是寫電子郵件還是打電話,都聯絡不上他。他是個經常在外頭奔走尋找題材,卻不帶手機和筆電的人,因此找不到他並不是奇事。何時才能聯絡上他,我自己也不知道。我將這一點告訴早樹子,她的回答是不如她先把詳情告訴我,於是早樹子、角田及我三個人約出來見了一面。
剛好我們三人的工作地點都在地下鐵東西線的沿線上,於是我們選擇剛好位在中央的飯田橋作為碰面處。原本我提議不如約在神樂坂,有比較多的店家可以選擇,但早樹子說盡可能不想靠近神樂坂,所以我們最後選擇了一家位於飯田橋站東口的連鎖式居酒屋。我曾問早樹子為什麼不想靠近神樂坂,她只說這正與她們想求助的事情有關,於是我沒再多問,將碰面的店家交給早樹子自己決定。
到了當天,我跟著店員走進包廂,看見早樹子的身旁坐著一位身材苗條的女性。那位女性的身上穿著一件看起來質感很好的外套,我正猜想她應該就是角田,她旋即起身,以熟稔的動作朝我遞出名片。
「百忙之中將妳約出來,真是不好意思。敝姓角田。」
她的態度非常成熟穩重,實在看不出來年紀和我相同。我一看她的名片,她任職的是一家廣告公司。她看了我名片上的出版社名稱,忽然說道:「貴出版社是不是在今天早上的《日經》及《讀賣》上刊登了報紙廣告?」
「啊,妳剛好就是敝社廣告的負責人員?」
「不,貴出版社不是由我負責,我只是今天早上剛好看報紙時看到了。」
她一面說,一面露出了世故的微笑。「你們不用這麼拘謹啦。」早樹子說得一派輕鬆,臉上帶著些許靦腆的笑容。
接著她比了比角田,又比了比我,說道:「高中同學、大學同學。」角田與我各自露出苦笑,不約而同地說道:「介紹得太隨便了吧。」我們對看一眼,再度揚起嘴角。我的直覺在告訴我,這位女性的個性應該和我合得來。不管是「吐槽」時的態度還是說話的速度,都和我頗為相似。
在進入正題之前,我們先乾了杯,閒聊了一會。我們的話題包含共同友人早樹子的往事,以及工作是否經常須要加班等等。我們聊得非常盡興。由於碰面的地點對三人來說交通都挺方便,我們甚至約好以後下班可以常常約在這裡喝酒。聊到後來,我甚至忘了為什麼早樹子要把角田介紹給我認識。當時的氣氛就像和好朋友一起喝酒打屁,我們還聊到了戀愛的話題上。早樹子有個從大學時期就開始交往的男朋友,那天她一如往昔,說起了男朋友的壞話。一會之後,角田順著這個話題,忽然壓低聲音說了一句「這剛好和我今天想請妳幫忙的事情有關」,帶出了我們今天的正題。
「我有個原本想要結婚的對象……」
我聽到「結婚」這個關鍵字,差點反射性地發出歡呼,幸好急忙閉上了嘴。因為她使用了「原本」這個字眼,而且我從她的表情看得出來,她想說的絕對不是一件適合歡呼的事。
我在取得兩人的同意後,掏出了筆記本與原子筆。
「那個人比我大兩歲,在銀行工作。我們是在聯誼時認識的,他對我很好,個性也合得來。」
角田停頓了半晌,嘆了口氣,才接著說道:
「交往了大約半年左右,我們都萌生了結婚的念頭。如今回想起來,或許有點操之過急了。」
「啊,不過我能體會你們的心情。剛開始交往半年左右,正是最想結婚的時候。」
早樹子接著露出自嘲的笑容,說道:「這句話從我口中說出來,是不是很有說服力?」早樹子和男友的交往已邁入第五年,以「愛情長跑」來形容實在是相當貼切。她剛剛才向我們發牢騷,說她和男友已經完全沒有結婚的動力了。角田看著早樹子那戲謔的表情,也跟著忍俊不禁。
「後來早樹子介紹給我們一個聽說非常準的算命師。」
「噢?叫什麼名字?」
我忍不住將身體往前湊。這可以說是我的職業病。當時正是靈異類書籍的全盛時期,許多算命師都出了書,我心想既然是號稱很準的算命師,或許我也聽過名字。
但是早樹子的回答卻有些顛三倒四。
「我不知道她的名字,只知道她有個綽號叫『神樂坂之母』……外表看起來就只是個相當平凡的大嬸,身上穿的也是小碎花長版上衣,不是什麼怪模怪樣的長袍。就連髮型也是大嬸很常見的燙捲髮,那叫什麼髮型來著……小卷燙?總之就是像那樣的外表,但是她的臉上完全沒有笑容,而且眼神非常銳利,整個人散發出一種可怕的氣勢。妳知道神樂坂那個十字路口嗎?就是有一家樂雅樂餐廳及賣牛肉飯的松屋那裡。她就在那附近一棟公寓的四樓開業,但是她相當低調,既沒有招牌,在網路上也沒有設立網站。」
「既然這麼低調,妳是怎麼知道這個算命師的?」我問早樹子。
「我也是從朋友那裡聽來的,聽說很多政治家和演藝人員都會偷偷去找她算命。」
「這麼說來,是只有內行人才知道的門路!」
我興奮地說道。如果這個算命師還沒有出過書,或許我能成為她的第一本書的負責編輯。
「她現在還在當算命師嗎?」
「好像已經不開業了。」
我一聽,不禁有些失望。雖然在網路上應該也能查到一些眉目,但要委託出書會變得困難得多。我一邊心裡想著回去要趕快查一查,一邊隨口朝早樹子問道:「妳也讓她算過了?」
其實我並不是真的想知道這個問題的答案,只是想找一句話來避免冷場而已。「嗯,可以這麼說。」早樹子一時之間眼神游移,回答得有些吞吞吐吐。我頓時醒悟,這是她現在不太想觸及的問題。或許她所算的事,正與那個「愛情長跑」的男朋友有關吧。我不再追問,趕緊改口說道:
「抱歉,打斷了妳的話。後來呢?角田小姐也去見了那位算命師?」
我轉頭面對角田。「啊,嗯……」角田顯得有些慌張,她端正了坐姿,開口說道:
「對,我去了。我和那個原本想要結婚的男友,兩個人一起去找她算結婚後會不會幸福。」
她一臉憂鬱地低下了頭,接著說道:
「結果她信誓旦旦地跟我們說『會變得不幸』,甚至還說『最好不要結婚』……我嚇了一跳,什麼話都說不出口。那是我第一次找真正的專家算命。在那之前,我原本以為算命師只會說一些客人想聽的話。」
「我明白。」
我輕輕點頭。雖然我不曾與任何算命師有過工作以外的往來,但從前有個算命師向我提過一種名為「Cold Reading」的算命技巧。
「Cold」在這裡是「沒有事先準備」的意思,而「Reading」則是「讀」的意思,在這裡引申為「看穿」或「判斷」。簡單來說,「Cold Reading」的意思就是在沒有任何相關資訊的前提下,僅憑客人的外貌及談吐應對,猜出客人的個人資訊或內心想法。一旦說中,客人往往會非常驚訝,內心納悶「你怎麼會知道這些」,進而相信眼前的算命師擁有異於常人的能力。
當初告訴我這個技巧的算命師還跟我說,除了猜出客人的個資及想法之外,還要同時說出一些「客人應該會想聽的話」。如此一來,客人就會開開心心地付錢,認為眼前的算命師「實在有兩把刷子」。一個人會找上算命師,通常是遇上了兩難的抉擇。這種時候算命師只要猜出對方想聽的答案,告訴對方「你應該這麼做」就行了。
當然我相信並不是所有的算命師都採用了這種話術。但我完全能夠理解角田當時沒有意料到算命師會那麼說,因而大感錯愕的心情。
「我們聽了之後當然心情很差,心裡想著早知道就別來了,但我們沒有辦法改變算命的結果,何況是我們自己來找她算命的。所以我還是乖乖道了謝,準備付錢離開……沒想到我男朋友突然大發雷霆,他大聲辱罵那個算命師是胡言亂語的騙子……過去我從來沒有見過我男友像那樣破口大罵,心裡著實嚇了一跳。他那個反應帶給我的驚嚇,甚至超過了聽見算命的結果。我心裡忽然覺得很不安,不曉得該不該和這個人結婚。」
角田一臉疲倦地說完了這一大串話,灌了一大口啤酒。接著她把酒杯擱在桌上,重重吁了口氣,彷彿想要將鬱積在身體裡的髒東西全都吐出來。
「最後我男友拉著我的手,離開了算命師的店,連錢也沒付。而且接下來他一整天都在說那個算命師的壞話。我聽他碎碎唸個不停,愈聽愈是心煩。原本我以為他是我的真命天子,如果要結婚的話,他是唯一人選。但自從發生這件事之後,我對他的熱情瞬間涼了半截。」
角田不停以拇指在杯口抹來抹去,彷彿想要抹去那些記憶。
「所以我半開玩笑地對他說『不如我們分手算了』。我以為既然算命師說了那種話,趁這個時候分手最不傷他的自尊心……沒想到那卻造成了反效果。他氣得直跳腳,凶巴巴地瞪著我,罵我怎麼能相信那種臭老太婆的胡言亂語,還說如果我要和他分手,他就死給我看。」
我忍不住嚥了一口唾沫,不曉得此時應該作出什麼樣的反應。如果她只是把從前的荒唐戀愛史當成笑話來說,這時我大可以笑著說一句「天啊,太扯了」。但是我的腦中一直記著她「想找驅邪師父」這個當初找我見面的主旨,以及最後她男朋友所說的「死給妳看」這句話。我心裡暗叫不妙,一時之間不知該表現出什麼樣的態度。
「到了下一次見面的時候,我男友的手腕竟然包著繃帶。他對我說雖然自殺失敗了,但下次如果我又提分手,他一定會徹底結束生命……就在那個當下,我心裡連最後一絲喜歡他的心情也消失了。接下來的日子,我滿腦子只想著該怎麼做才能與他和平分手。」
角田說到這裡,嗓音忽然微微顫抖。我本來以為她會開始啜泣,但她並沒有哭,只是緊咬著嘴唇。
我不禁心想,這件事情一定讓她相當難過吧。原本是論及婚嫁的情侶,感情卻完全變了調。正因為愛得深,內心所受的傷害想必也大。「提分手就自殺」這種話,已經是徹頭徹尾的威脅與恫嚇了。她的男朋友完全不尊重她的個人意願,只是單方面地一意孤行。像這樣的做法,當然會讓相互之間的信賴關係蕩然無存。
「我真的不知道該怎麼辦才好。心裡很想跟他分手,卻又怕他自尋短見。我不知道他是不是真的有尋死的念頭……雖然我猜想他只是嚇嚇我而已,但又怕他受到打擊後一時想不開,真的做出傻事……我煩惱了很久,最後還是決定收回想要分手的那句話。」
角田接著問我,遇上像這樣的事情該怎麼處理才好,我卻一句話也回答不出來。「既然已經提了分手,就應該狠下心腸斷個乾淨」這種話或許說起來振振有詞,實際做起來卻相當困難。
「後來我們每次見面,氣氛都很沉重。有時他還會三更半夜打電話給我,說我如果不立刻去見他,他就要自殺。雖然他有車,但他通常是在喝了酒之後才會產生偏激念頭,所以沒辦法開車來找我……但我沒有車也沒有駕照,每次都只好搭計程車趕到他家。我心裡覺得很煩,但是在他面前不敢表現出來。他看見了我,有時還會問我是不是討厭他,不想和他見面了……就算我再怎麼告訴他沒那回事,他還是不會死心,只會不斷要我說實話。有一次我老實跟他說,明天一大早我還要出門上班,不希望他像這樣突然說要見我,他竟然哭了起來,說我把工作看得比他更加重要……」
「唉,遇上這種人真的很糟糕。」
早樹子用力搔著頭說道。
「我已經聽過好幾次,每次聽都覺得那傢伙真的是沒救了。尚子,妳已經盡力了。要是我的話,一定更早就和他斷絕關係了。」
「不過,或許早點斷絕關係才是正確的做法。」
角田一臉無奈地望著早樹子。
「早知道會是這種下場,或許打從一開始就應該狠狠地拒絕他。偏偏我就是心腸太軟,還是持續跟他見面……」
角田沒有繼續說下去,但我已猜到她指的下場是什麼了。她的男友最後大概真的死了吧。正因為如此,她才會沒辦法笑著說出這件往事,而且也才會與「驅邪」扯上關係。
「有一天,他突然對我說,如果我沒有在晚上十二點前到他家,他就要自殺。」
角田遲疑了片刻之後,繼續說了下去。
「但是那天我實在不想去。我一想到這種生活不知道得過到什麼時候,一想到他不知道在打什麼主意,我就有一股想要拋開這一切的衝動……何況我隔天還有個重要的簡報,這種看不見盡頭的折磨實在讓我覺得很疲累。」
「妳男友呢?他隔天不必上班嗎?」
我勉強擠出了這個問題。角田有氣無力地低頭說道:
「最後那一陣子,他幾乎沒有上班。」
「最後那一陣子」這句話讓我忍不住緊緊握住了手中的原子筆。我彷彿感覺有一股力量壓迫著我的胸口。
「那天我沒有回信,直接關掉了手機的電源。我實在很想改變當時的狀況,我沒有辦法再忍受那樣的關係……我告訴自己,只要關掉手機,今天我就可以好好睡一覺,不必再去他家,不必聽他發牢騷一整個晚上。我可以在自己的房間裡好好安眠,為明天的簡報養足精神……雖然我心裡這麼想,但我還是整個晚上沒辦法闔眼。不過我一直到最後都沒有打開手機的電源,隔天早上就這麼去了公司,順利結束了那天的簡報……到了午休的時候,我才打開手機電源。我本來心驚膽跳,以為會看見好幾十通未接來電,沒想到打開來電通知畫面一看,他竟然完全沒有打給我……我感到有些驚訝,卻也鬆了口氣。早知道這麼簡單,應該早點這麼做才對。」
角田說到這裡,忽然停頓了片刻。我看見她的喉嚨上下蠕動,接著她才繼續說道:
「那天晚上,他的家人打電話給我,說他過世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