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舍文學獎、姚雪垠長篇歷史小說獎得主作品
◎明亡清興三部曲之三,清朝盛世的開端
玄燁來到這個世間,就是為了繼承祖宗宏業,
為了成為一代聖君,讓天下安定,百姓富足。
只是……那玄燁呢?玄燁自己要的是什麼?
明亡清興三部曲之《暮鼓晨鐘——少年康熙》是一部描繪清朝入關後第二代皇帝康熙奪回皇權、登上清初政治舞臺的長篇歷史小說。
七歲登基的康熙面臨複雜嚴峻的政治局面。四大輔臣把持朝政,藉口恢復祖制而幾乎全部推翻了順治皇帝順應歷史潮流的改革措施。特別是鰲拜擅權跋扈、結黨營私、誅殺異己、覬覦皇位,造成政局混亂、民怨沸騰。康熙在祖母太皇太后的撫育教誨下勤學不輟,政治抱負遠大。他逐漸不滿於輔臣的倒行逆施和自己的傀儡處境,採取各種方式,和鰲拜展開了尖銳的鬥爭。在康熙親政第三年,鰲拜弒君陰謀暴露。年僅十六、七歲的康熙一舉擒獲了他,完全奪回了皇權。
小說承續《少年天子》的故事脈絡,規模宏大,情節跌宕,真實而生動地展現了康熙初年的政治鬥爭、宮廷生活和社會風貌,尤其成功地刻畫出初登歷史舞臺的康熙勤政愛民、英明睿智的形象。
作者簡介:
凌力
女,本名曾黎力,曾用筆名曾莉莉,為知名中國作家、歷史學家。生於延安,祖籍江西於都。為中國著名作家、清史專家,現任北京作家協會副主席,中國人民大學清史研究所研究員、教授。1942年2月生於陝西,在黃土高原上度過了她的童年。自幼喜愛文學、歷史,卻考進了軍事工程學院;從事導彈工程技術工作十二年後,終於歸入歷史研究和文學創作。
1980年開始發表作品,先後出版了長篇歷史小說《星星草》、《少年天子》、《傾城傾國》、《暮鼓晨鐘》、《夢斷關河》,散文集《蒹葭蒼蒼》,歷史讀物《清宮懸案》等。其中《少年天子》獲第三屆茅盾文學獎,《夢斷關河》(臺灣商務印書館出版,更名為《柳搖金》)獲首屆姚雪垠長篇歷史小說獎、首屆老舍文學獎、北京市文學藝術獎等獎項。
凌力的歷史文學創作忠於歷史而不拘泥於史實,在占有大量歷史文獻的基礎上展開大膽合理的想像。既寫出歷史發展中的必然性,呈現給讀者鮮活真切的歷史場景和豐滿動人的藝術形象,又以曲折巧妙的故事情節令人如醉如痴、不忍釋卷。
章節試閱
康熙二年。
春到得早,正月就河開雪化柳吐芽。京師的路面像翻了粥鍋,處處泥濘。不料暖過幾天,又下雪了,扯棉飄絮也似的,漫天飛舞,密密麻麻,把天地間的一切都包籠進那張巨大的白幔之中。拱衛著紫禁金闕的八旗內城,一時人蹤稀疏,九衢寂然。
從黎明到正午,蓬鬆的積雪將近半尺厚。大雪天不得不出門的行人可就遭了殃。
鼓樓東街,一輛五馬高車和一輛二馬轎車,相撞後一起陷入泥潭!這一撞很兇猛,不但雙雙不能動彈,連車身都撞得變了形,車門車窗打不開,車中人成了籠中囚徒!
車中人竟都是女子!二馬轎車內哭聲高一陣低一陣,一直沒有停止;五馬高車內卻傳出驕橫的脆生生的斥罵:
「該死的奴才!你們倒使勁兒給我推呀!……再推不出來,拿你們一個個都杖死!……」
這南來北往的通衢要道堵塞一個時辰了,前前後後被阻的車馬排成長龍,都在叫罵催促。管事模樣的大漢,頭上騰騰地冒著熱氣,一邊使皮帽子抹汗,一邊聲嘶力竭地吼叫著十幾名跟班:
「再推再推!這可是大路,不能鬧著玩兒!快!趕馬!都上手推!一,二,三!」
十幾個人拚命呼喝著號子,鞭梢甩得「辟啪」響,二十隻馬蹄一氣亂蹬,那車只是不動。管事急得跳腳亂罵,眾人累得倚著大車喘氣。
「鏜鏜鏜鏜!……」飛雪織成的幔幕那邊,傳來沉重的喝道鑼。眾人細細一數,竟是十三棒鑼,來了一位柄政輔國極品老大人!管事變色,眾人驚慌,忙不迭地退到路邊迴避。
喝道鑼越來越響,兩匹高頭大馬載著擊鑼的騎尉從茫茫雪簾中鑽出來。後面,一對對手執旗槍、金黃棍的儀仗騎尉絡繹不絕。橫在路中的這兩輛馬車把儀仗衛隊擠縮道側,使後隊的中心——一柄杏黃傘停住了。
傘下,大人騎著黑馬,鐵塔一般威嚴,貂帽低低地壓著濃眉,一領風雪大氅更襯出他英姿挺拔。他抬手拿馬鞭一指馬車,鷹眼略略閃動,問道:
「嗯?」
只這一聲,護衛們如老鷹抓小雞,把管事拎到大人馬前。管事一頭跪在雪水泥濘中,稟告時倒不失幾分大家氣派:實在不是有意擋路,驚老大人的駕。
「哪一旗的?」聽管事一口地道的滿洲話,大人開口問。
「回老大人,孔公主府下。」
「哦?……那邊一輛呢?」
二馬轎車的車伕趕緊跪下:「回老大人,正白旗八答牛錄下……」哆哆嗦嗦,後半截已說不真切了。
大人催馬向前,對馬車打量一眼,竟翻身下馬,隨從們只得跟著離鞍。
大人皺著濃眉,點手招來儀仗旗衛,從他們手中取來八根金黃棍,每四根合在一起,試了試軟硬,頭也不回地問:
「車上有人?」
「回老大人,公主現在車中!」
「回老大人,車裡是家主爺的小格格瑪爾賽……」
「呼」的一陣勁風,大人脫去大氅,緊緊袖口,渾身一舒展,骨骼關節「喀啦喀啦」山響,使他愜意地瞇了瞇眼睛。眾人被這氣勢鎮住,大氣也不敢出了。
看準車底兩後輪間的車軸,他把金黃棍分兩組深深插進兩車軸下的泥水中,不容反對地喝道:
「聽我號令,車伕趕馬,其餘人走開!」
車伕誠惶誠恐,趕忙勒緊韁繩,舉鞭靜候。
眾人遠遠站在大雪中,懷著說不清的敬畏,彷彿望著一尊天神。
「趕馬!」一聲令下,車伕的呵叱與鞭聲齊響,所有套繩盡都拉得又直又緊,七匹馬揚鬃刨蹄,打著響鼻喘著粗氣,奮力向前掙。大人雙肩各扛著四根金黃棍,撬那深陷泥中的後輪。
棍子向著地面彎過去,彎過去,彎成新月,彎成滿弓,彎成半圓,令人擔心它們即刻就要折斷……
只見大人猛一挺身,大喝:「起!」恰似半空雷震,那看不見的濃縮的力,以舉鼎拔山之勢驟然爆發,八根胳膊粗細的金黃棍「喀吧」一聲齊齊折斷,同一瞬間,兩輛馬車的後部一下子從泥裡掀出來,「轟隆隆」一片巨響,七匹馬向前猛衝,眨眼間箭一般飛出十幾丈,泥水四濺紛飛,「劈里啪啦」亂響!
旁觀的人們,連大人的護衛在內,都忘了禮儀、忘了敬畏,不顧身份地哄然喝彩!
管事搶上來叩頭道謝。
大人面不改色,口不喘息,大手一揮,制止管事絮叨,對他正眼也不瞧,只管鬆了袖口,彈彈身上的泥點子,聽任隨從為他披上風雪大氅,便要返身上馬。
五馬高車的門「嘩啦」打開,身裹綾緞貂裘披風、滿頭珠翠、華貴耀眼的公主跳下車,氣急敗壞地衝到二馬轎車跟前,一腳踢開車門,揪出車中女子,「啪啪」扇了兩個耳光,嘴裡罵著:
「賤婢!該死的奴才!賠我的如意!」
女孩兒不過十六七歲,又驚又怕又怒:「妳!妳怎麼動手打人?」
公主府的從人趕忙擁過去,管事力圖轉移視線,息事寧人:「稟公主,多虧這位大人解咱的危難!」
公主轉臉,看到一部濃密的絡腮鬍子裝點修飾的剛勁突出的長方下巴、有稜有角輪廓鮮明的面龐和一雙威嚴沉著光閃閃的鷹眼,略怔了怔,微微點頭道:
「哦,是鰲拜大臣!」
「鰲拜請公主安。」他淺淺打了一千,「不知她怎的冒犯了公主?」
「我選的一枝上好如意,要進宮進獻皇額娘,被這賤婢的車一撞,摔碎了!」
女孩兒不服地揚起頭:「是公主妳撞了我!我們車走得好好的,公主的車從後面趕上來硬要超過,直把我們撞進泥坑,妳那車才……」
公主雙眉高高一挑:「大膽,竟敢回嘴!……」
女孩兒扭開臉,低聲嘟囔:「又不是正經主子,明明的蠻子根兒,神氣個啥……」
公主粉面「刷」地通紅,怒喝道:「妳說什麼?!」
幾乎與公主同時,鰲拜也大聲斥責那個叫瑪爾賽的姑娘:「妳給我住嘴!」可是誰敢說他隨斥責送過去的銳利目光中不是帶著讚賞呢?
不等公主再說下去,道邊忽然躥來一個人影,高呼著:「輔臣大人!冤枉啊!……」
可這尖厲刺耳的聲音還沒落地,就有一團沉重的東西飛過半空,砰然落地,摔進泥潭,濺起一片烏泥。眾人定睛看時,一名儒生已在泥潭中掙扎,滿身滿頭汙穢,不成模樣了。想必是他衝到大人跟前,護衛防他行刺,一腳踢開的。
儒生不管不顧地跪在泥中,可憐巴巴地喘著氣,大聲哀告:「老大人老大人!晚生天大冤屈,求老大人做主!……」
一名護衛粗聲喝道:「輔政大人不理民辭,有冤情往地方有司上告!」
這樣的插曲,想必慣經,鰲拜彷彿沒有看見,自管繼續解決方才的糾紛,向公主一揖:
「公主尊貴體面,向來不與下人奴才計較。」
公主瞅他一眼,略一沉吟,粉面上隨即泛上薄薄笑意。「鰲大臣能得先皇恩信,遺詔輔政,果然有見識!」
「不敢當。」鰲拜依然容色嚴肅,「公主出行,理應儀衛開道。」
「我要是也帶許多儀衛,今兒這路可就更擠不開了!」公主說罷一笑,登車而去。
鰲拜目送公主一行走遠,也不再理睬那輛二馬轎車,自顧回身上馬,滿意地注視著緩緩流動起來的長隊車馬。
喝道鑼又「鏜鏜」響起,杏黃傘、圓金青扇護從著鰲大人走了,走進飛雪的簾櫳。
儒生突然拿出生死成敗在此一舉的勇氣,尖聲大叫,蓋過了震耳的鑼鳴:
「江南蠻子蓄謀反叛,連輔政大人都不管,還有誰來管哪!……」
杏黃傘微微一蕩,再次停住。鰲拜下頦一點,儒生便被架到他馬前,雙膝跪倒。大人對滾成泥猴一樣的告狀者略掃一眼,皺眉道:「說!」
「稟老大人!晚生嘉興吳之榮,狀告湖州莊廷、南潯朱佑明及海寧查繼佐、仁和陸健等十八江南名士,他們私刻明史,詆毀本朝,實屬大逆不道!……」
這位吳之榮滿語說得極好,滔滔不絕,咬牙切齒,教人難以相信他也是漢人文士。
輔政大人濃眉越皺越緊,幾乎連接在一處,眼睛也漸漸收攏,彷彿閉上了。又一句簡單問話:
「憑據?」
吳之榮肩膀一聳,背上那方方正正的小包袱拱了起來。護衛解下,取出裡面用層層油紙細心包裹的一函書,雙手奉上。鰲拜看也不看,只示意收存,仍舊半闔著眼聽儒生慷慨陳詞,頗像一隻打瞌睡的兀鷹。
「……這就是莊廷撰寫、查繼佐陸健等人列名參校的私刻《明史》。所有指斥本朝之逆詞,晚生都一一標明。去年晚生曾以此書狀告於杭州將軍及浙江巡撫臺前,不料封疆大吏貪贓受賄,使晚生一片忠義之心付於流水!晚生見列名參校者皆江南名士前朝豪貴,料想其中必有結黨謀反情事,是以不懼艱辛,千里迢迢趕來京師,抱書擊登聞鼓以進,卻又石沉大海。萬般無奈,方攔馬告狀……」
鰲拜濃眉一聳,鷹眼倏開,閃過一道強烈的光芒,混合著憤怒和興奮,神情頗似躍躍欲起搏擊獵物的猛虎。他的聲音越加低而且厚:
「帶回去,細審!」
康熙二年。
春到得早,正月就河開雪化柳吐芽。京師的路面像翻了粥鍋,處處泥濘。不料暖過幾天,又下雪了,扯棉飄絮也似的,漫天飛舞,密密麻麻,把天地間的一切都包籠進那張巨大的白幔之中。拱衛著紫禁金闕的八旗內城,一時人蹤稀疏,九衢寂然。
從黎明到正午,蓬鬆的積雪將近半尺厚。大雪天不得不出門的行人可就遭了殃。
鼓樓東街,一輛五馬高車和一輛二馬轎車,相撞後一起陷入泥潭!這一撞很兇猛,不但雙雙不能動彈,連車身都撞得變了形,車門車窗打不開,車中人成了籠中囚徒!
車中人竟都是女子!二馬轎車內哭聲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