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了爸媽,日子真的好可怕?
當我肚裡懷著女兒六個月時,我和一群朋友共進午餐,在座的每個人都熱心分享他們的父母經。在安靜的咖啡廳裡,他們吵鬧地提供各種建議,加上各種手勢,像是一群戰況激烈的骰子玩家。向我投射過來的意見之多,我被迫慌張地搜索筆記本。「進醫院時別忘了帶夾腳拖,醫院的淋浴間超噁的;好奇寶寶的濕紙巾不錯,夠厚;衛生棉可以先浸水後冷凍,產後冰敷很好用。」
「對了,還有,準備好恨妳的老公。」我的朋友蘿倫說。當時,我正寫到如果寶寶脹氣,讓她的雙腳像踩腳踏車一樣運動。我抬起頭看著蘿倫,冷靜地告訴她:「妳錯了。」
我列舉了諸多可以證實我和湯姆感情深厚、婚姻堅固的理由:我們在一起快十年了,兩人都朝著成熟的中年人生邁進,而吵架會耗費精力。最重要的是,我們是愛好和平、有點宅的自由工作者,任何聲響都會讓我們像受驚的羚羊一樣四處竄逃。
我環顧周遭朋友們力圖鎮定、努力憋笑的臉。這些日子以來,我對一些為人父母後的普遍現象已有所知:向一夜好眠說再見吧。妳再也沒有性愛生活了,但相信我,這是一種解脫;打算自然產嗎?妳會需要打無痛分娩的,尤其如果妳不想像我一樣恥骨聯合分離。
其中我最喜歡的一項忠告是好友──三個孩子的爸賈斯汀所提供。他沉痛地搖著頭說:「最好把所有能看的電影都看了。寶寶來了以後?甭想了。」
我瞇細著眼看著他。當了爸媽以後真有這麼讓人無法招架?我再也不能坐在沙發上看電影,永遠都不行?
第一場戰爭
事實證明,我的朋友賈斯汀說錯了,生完孩子後的一個禮拜,我看了場電影。
但蘿倫說對了。孩子出生不久後,老公和我有了第一場新手父母的嘶吼爭吵。說得明確一點,咆哮的人是我。
我之所以暴走的起因是件小到讓人難為情的瑣事,但卻是新手父母前幾週難解衝突的來源:該誰清理尿布。事發當天,輪到湯姆整理。裝尿布的垃圾袋滿到活像隻緬甸巨蟒,而且撐到像惡作劇罐頭般要彈出桶了,我們的公寓瀰漫著可怕的惡臭。「請把那東西拿去倒,」我一邊坐在沙發上餵奶,一邊叫喚他。「那味道讓我頭暈。」
「等一下。」他自臥室裡回應,機械式的語調洩漏出他正在電腦上玩西洋棋。面對我的叫喚,他總有固定模式的應答,就像預錄的答案一樣「真是有意思;啥,真的?」以及「哇,聽起來不錯。」(這是當我告訴他我腿上長了個東西時的反應)
短短幾秒內我就怒火中燒。我輕輕地放下寶寶,大步邁向臥室,然後用最粗鄙、幼稚的惡言,使用一些我從八○年代紐澤西屁孩時期後就沒用過的字眼謾罵他。機車!渾球!你吃屎!我的脫序反應讓我倆都大吃一驚。罵完後我立刻羞愧得想挖洞鑽。沒錯,當下的我受到賀爾蒙影響、睡眠不足,加上暴漲四倍的清潔洗衣家務要做。但是我愛老公,愛到願意懷他的孩子。我認識湯姆兩週後就知道自己想嫁給他;他是我遇過最有趣的人。他和我說話時臉紅又結巴的樣子讓我著迷,讓我想靠近看他手足無措的樣子。
我對事情演變到這個地步感到困惑。我原以為我那文明的老公和我,兩人都是在家工作的自由作家,會自然地合拍。只有我倆的時候,他負責所有的廚房工作,而我負責其他家務;我們一同採買和洗衣服。當我懷孕時,他自信滿滿地告訴我,他已準備好接下尿布任務。
我們一定會摸索出最適合彼此的因應方法,因為我們一向如此。
在俄亥俄州,一項針對甫為人父母的職業夫妻所做的研究發現,在男性到當爸爸為止,他們通常負責一半的家務。當寶寶九個月大時,女性平均每週會做三十七個小時的育兒與家務,男性則是二十四小時,即使雙方上班的時數是相等的。此外,就育兒來說,爸爸負責有趣的部分,例如說故事,而不是較無趣的工作,如換尿布,更別提他們在寶寶誕生後每週少了五小時的時間做家事。
公平地說,新手爸爸似乎對忽然倍增的工作量毫無知覺,該研究的共同作者莎拉‧史考蘇利文(Sarah Schoppe-Sullivan)說:「我們對於這中間的落差感到訝異,父母雙方都覺得自己做的比以前更多,但在男性這部分,他們的認知是有落差的。」這些日子以來,湯姆做約百分之十的家務。他堅持他始終如一:在單身時代,他也只做百分之十的家事。
我也希望他維持那百分之十的努力就夠了,但事實並非如此。我覺得他像是個住在我開的旅館的房客。我不斷地以女性主義的姿態來看他是否知道該伸出援手,我一直在心裡計算著。更火上添油的是,當週末來臨時,湯姆不知為何總是能讓自己沉浸在快樂的單身泡泡幻影裡。他的週末行程總是以和朋友的足球之約或是五小時起跳的單車行為開始,他似乎在剪斷女兒臍帶的那一刻愛上耐力運動,那剪刀的喀擦聲就像要他快跑的那鳴槍響。
之後,他會從容不迫地沖個二十分鐘的澡、吃頓早午餐、打個盹,再悠哉地翻閱雜誌。同時間的我,正忙著接送女兒參加各種聚會。而週末夜晚,湯姆不用先問過我就出門和朋友小酌,他認定我會處理孩子洗澡、上床睡覺。但這是誰的錯?當我瘋狂地追求一手全包,是我允許這種情況發生的啊。所以當他退縮(在我看來是「生悶氣」)躲去睡午覺時,我生氣是公平的嗎?
寶寶誕生後的生活大改變
幾百年以來,女性主要的身分還是繞著當個好妻子、好媽媽和好管家打轉。我的母親是我從小的榜樣,她全職照顧三個女兒並且能幹地經營整個家,在女兒們都快唸大學時才投入職場。我身邊大部分的媽媽朋友不管有沒有工作,都負責家裡多數的家務和育兒工作。正如俗話說的,有樣學樣。
我當初是慢慢地開始接手所有家務的。席薇出生後,湯姆請了三個禮拜的假,身為一個自由工作者,這點並不難。那時,一切都很和諧:他輕手輕腳地幫女兒洗澡、拍嗝、洗包屁衣。他可以和她玩上好幾小時,早上推她出門散個長長的步,女兒用的推車是經過他詳細研究、測量家裡可以轉動的範圍、安排杯架、瞇著眼讀著網路上的使用說明才買的。他花在那台推車上的時間比我們的轎車還久,彷彿女兒的未來就靠這些完美的人體工學座騎。
我們努力地將兩人的部分收入另外存起來,讓我能當個全職媽媽在家陪她。由於我們花了比預期還久的時間才懷上孩子,好處就是在寶寶出世時,我倆已存了一筆可觀的金額,足以讓我停職兩年在家照顧孩子。偶爾,我會接一些雜誌工作賺外快,在寶寶入睡後飛快地寫一篇關於維生素的健康保養類文章,或是一篇名人專訪。同時,湯姆每天早上到紐約公立圖書館的閱讀室去寫稿,而我則在家照顧寶寶。一般來說,他負責做飯,但既然我白天有時間準備食材,我就完全接管了廚房方面的工作。很快地,我開始做家裡所有的事,而他在晚上和週末偷溜的時間越來越長,但我很滿足於窩在我們的小窩裡,我並不在意。
沒有溫拿的爭吵,我們都是魯蛇
那是個接近傍晚的下午。席薇上舞蹈課去;湯姆和我站在廚房裡。他在沖咖啡,而我則翻著食譜。
我:晚餐吃義大利肉醬麵如何?我得現在就開始準備,因為它得燉上幾小時。我去接席薇的時候可以順便買肉。
湯姆:嗯,聽起來不錯,可是我們最近吃滿多肉的?所以我不想……(他的視線落至我身上,看見我忽然定格但目光越漸犀利,就像發現遠方出現一隻老鼠的貓)誰不愛義大利肉醬麵?其實,聽起來……
我:不!如果你對我得花幾小時煮的麵有意見,那就別吃。你有什麼猶豫的嗎?國王陛下下令今晚不准有肉!快去警告皇宮大廚!(我打開櫥櫃抓出一張外賣菜單,啪一聲地放在他面前。)拿去,這是今天的晚餐。
那天晚上,湯姆愁眉苦臉地吃著一座小山似的左宗棠雞當晚餐,以示他對吃肉其實沒有芥蒂,而我則恨恨地啃著花生醬三明治,我們兩個人都是輸家。
湯姆和我很明顯地喪失了成人一般的爭吵能力,我倆就像是被困在沙坑裡的小孩。還有誰比研究夫妻關係權威—約翰與茱莉.高特曼博士更能幫助我們呢?在長達四十年的研究經歷中,高特曼夫婦只要觀察一對夫妻吵架五分鐘,便可預測他們的婚姻會持續下去或是走向離婚,精準度達百分之九十。他們將夫妻分為為大師和災難兩類:大師們會從另一半身上尋找值得欣賞與尊重的地方,而災難們則是緊盯配偶做錯了什麼,隨時等著批評。為了成為夫妻關係中的大師,我訂了一大疊他們的書。
高特曼整理出夫妻關係間四種要命的行為,稱之為「四大殺手」。第一個是批評:如「混球」之類的侮辱,或使用「你從不∼」或「你總是∼」這類的詞句。第二個是自我防禦:反擊、發牢騷、拒絕承擔責任。高特曼發現,人們在爭吵時大多忙著想怎麼反駁對方而忘了聆聽,還會重複自己的意見,他們叫做「自我總結症候群」。但海瑟強調這才不是什麼症候群:「我會一直重複碎唸,是因為我講了六次羅伯都沒在聽。他在腦海裡播放自己的影片,直到看見我的嘴唇停下來為止。」
第三個是建築高牆:也就是追趕者和拉距者的關係。追趕者覺得被忽視而更加好鬥(就是在下我),拉距者則關起大門或龜縮逃避。他們發現,百分之八十五的築高牆者是男性。
這種現象幾乎可以掙脫地球的引力。在二○一四年,火星學會Mars society在加拿大某無人島蓋了一座圓頂建築,以模擬太空人執行火星任務時的生活。在為期一百天的實驗內,研究員觀察全組人員間的互動。當小組間發生衝突時,女性通常採用尋求處理問題的「任務因應」,男性則傾向與採用「迴避因應」,例如忽然覺得當下是穿上仿太空衣、出去探索的大好時機。而小組成員通常只能在太空艙外活動時,也就是穿著仿太空衣以徒步或越野車進行探索活動,才能離開建築。
建築高牆看似被動,但其實影響甚鉅。一九七五年,心理學教授艾德華.特羅尼克(Edward Tronick)設計了一個稱之為「靜止臉孔」的實驗。讓一位家長坐在他的寶寶面前,寶寶發出愉快的聲音。然後他們請該名家長別開臉,再以靜止的冷漠臉孔轉回來,而且不能對寶寶有反應。
短短兩分鐘的實驗片段讓人於心不忍:寶寶一開始很困惑,把手伸向媽媽或爸爸試圖引起注意力,但卻徒勞無功。重複幾次但爸媽都沒反應後,寶寶越來越不安,直到最後驚慌失措並大哭起來。這樣的結果和大人的反應不一樣嗎?
第四種行為最糟糕,對於出現這種行為的夫妻,高特曼夫妻的離婚預測也最準,那就是輕蔑,他們稱之為「愛的硫酸」:譏笑、翻白眼、嘲弄、挖苦、攻擊另一半的人格特質(你自私),而不是對方引起的問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