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得獎紀錄/特色】
★ 入圍2008年英國柑橘小說獎!
★ 入圍2008年南非年度最佳平裝書波克獎最後決選名單!
★ 繼《燦爛千陽》後又一部感動全球的伊朗文學精彩佳作!
【內容簡介】
那一夜,我夢見肉販帶我走進一個黑暗的小房間,用他粗壯的手折斷我的每一根骨頭,把我赤裸裸地掛在他血淋淋的鉤上展示。有人來買肉時,他活生生切開我的軀體。
十五歲的失怙少女與母親來到傳奇之城伊斯法罕,冀望投靠擔任宮廷地毯設計師的富裕伯父,然而苛刻的伯母卻待她們連下人都不如。在鎮日的勞務之外,具有極高地毯設計天賦的少女被伯父特許跟隨他學習設計、編織地毯,但一次執拗的舉措引發了嚴重的後果,她被迫接受一樁像是肉體買賣的祕密婚姻,以每月締約並收取費用的方式嫁給一名富商,像妓女般被對待的她領悟到,若不能冒著一切危險靠自己的力量站起來,此生就將永遠任人擺布。
繼《燦爛千陽》後又一部感動全球的精彩佳作,十七世紀伊朗的燦爛風華與文化細緻處在這本精湛的小說中栩栩如生,伊朗女性神祕面紗背後的真實生活與情感在此表露無遺,。
洋溢著玫瑰露與番紅花的熱鬧市集、國王的地毯作坊中美不勝收的金縷地毯、伊斯法罕曠世無雙的橋梁、花園、茶館、澡堂,一一躍然紙上。愛密瑞茲凡尼的處女作娓娓敘說十七世紀伊朗女孩追求愛情、家庭、理想的艱難歷程,如波斯地毯般華美絢麗的故事演繹了愛與慾望的主題,內容扣人心弦,令人難以忘懷,這是一個女人用自己的力量、頭腦與意志披荊斬棘,選擇自我人生的不凡探險故事。
作者簡介:
安妮塔‧愛密瑞茲凡尼(Anita Amirrezvani)
1961年生於伊朗德黑蘭,長於美國舊金山。在灣區擔任報社舞評十年,曾獲國家藝術新聞學會(National Arts Journalism Program)、美國藝術基金會(NEA)旗下之舞蹈藝術新聞學會(Arts Journalism Institute for Dance)以及赫奇布魯克作家村(Hedgebrook)的獎助金。花九年時間撰寫其處女作《玫瑰之殤》,期間三度前往伊朗進行研究。目前居於北加州。
譯者簡介:
彭玲嫻
台大外文系畢業,曾任新聞局《光華畫報雜誌》(現更名《台灣光華雜誌》)英文編輯,目前專事翻譯,譯有《旅館世界》、《我在法國的歲月》(以上皆由臺灣商務出版)、《盲目》、《同名之人》等書。
各界推薦
媒體推薦:
【媒體佳評】
安妮塔.愛密瑞茲凡尼的處女作講述了一個關於美的代價與心靈慰藉的故事,獨樹一格的題材讓這本書顯得特別與眾不同……愛密瑞茲凡尼細膩優美的筆觸所描繪的生動場景,把一部看似傳統的歷史小說變得更為精純,就像一幅精緻的波斯地毯。
──《華盛頓郵報》
九年的創作,動人的韻律,延續伊朗傳統的故事情節和歷史細節,富有啟發意味的情節編寫和人物安排,並以匿名講述者的口吻娓娓敘說……透過將伊朗和伊斯蘭教的傳說故事穿插其中,向古老的口述傳統致敬,甚至在主要的故事情節展開之前,我們就已經能夠清楚地感受到《玫瑰之殤》並非一部普通的小說。──《舊金山紀事報》
這真是一部了不起的作品。伊朗出生的新聞工作者安妮塔.愛密瑞茲凡尼花了九年時間寫作她的第一部小說──《玫瑰之殤》,其成果是一部充滿激情與異國情調、令人愉悅的作品。──《今日美國》
面對安妮塔.愛密瑞茲凡尼的《玫瑰之殤》,我們難以壓抑自己的激動之情:「這是一部開闢了文學新領域的小說……這部精心編織的作品深深地震撼讀者。」
──《聖路易斯郵報》
有時候,你可能會覺得《玫瑰之殤》有點太複雜了,它的內容從地毯編織工藝講到伊朗的古老傳統,以及女性的壓抑。然而,正如那些令人讚歎不已的波斯地毯一樣,這部作品也將所有美麗的元素巧妙地編織在一起。──美聯社
在安妮塔.愛密瑞茲凡尼的處女作《玫瑰之殤》中,她引領我們回到十七世紀的伊朗,緩緩開展一個有關伊斯蘭教社會裡女性地位的故事。書中不只有歷史小說的元素,部分內容也隱含男女平等主義的論述,故事像是連續劇般引人入迷。──《芝加哥太陽報》
媒體推薦:【媒體佳評】
安妮塔.愛密瑞茲凡尼的處女作講述了一個關於美的代價與心靈慰藉的故事,獨樹一格的題材讓這本書顯得特別與眾不同……愛密瑞茲凡尼細膩優美的筆觸所描繪的生動場景,把一部看似傳統的歷史小說變得更為精純,就像一幅精緻的波斯地毯。
──《華盛頓郵報》
九年的創作,動人的韻律,延續伊朗傳統的故事情節和歷史細節,富有啟發意味的情節編寫和人物安排,並以匿名講述者的口吻娓娓敘說……透過將伊朗和伊斯蘭教的傳說故事穿插其中,向古老的口述傳統致敬,甚至在主要的故事情節展開之前,我們就已經能夠清楚...
章節試閱
接下來的幾天,我除了照顧家人外什麼也沒做。我到附近的一口井打水給母親和達晤喝,用冰冷的布覆蓋母親的頭。卡塔芸給了我一枚蛋,我在蛋上繫條繩子,懸掛在天花板上,希望新生命能發揮療癒的力量。撒曼和沙瓦力喊餓時,我用麵粉調水,做麵包給他們吃。無論是替男孩們洗衣服,或是掃地,只要瑪蓮卡太累做不來的事,我都一手包辦。
下午母親燒起來時,似乎痛苦難當。她用毛毯掩住眼睛以遮擋光線,在床褥上輾轉蜷縮,額上汗珠晶瑩,身子卻顫抖不休。燒退去後,她躺在床褥上,四肢有氣無力,臉上毫無血色。
我絕望地張望這個黯淡的房間。母親和達晤躺在骯髒的床褥上,門附近放鞋的地方有塵土堆積,屋裡有人體久未清洗的酸味。我自己也沒有時間洗澡。我曾經有專屬的澡堂侍者,會幫我梳洗除毛,打理得蘋果一般光滑,披上絲綢衣衫,送去服侍一個換屋和旁人換衣一樣輕易的男人。
母親睜開眼睛呼喚我。我衝到她身旁,撥開她臉上的髮絲。「有沒有湯可喝?」她的聲音粗嘎刺耳。
我什麼東西也拿不出來,心中的絕望如天空般寬廣深沈。我靜默了一會兒後說:「親愛的媽媽,我會幫妳煮湯,熱騰騰能治病的湯。」
「但願如此。」母親重新閉上眼睛。
我再也坐不住。母親餓了,我得做點什麼來幫助她。我用披切和罩袍把自己裹得緊緊的,走到大市集的地毯販賣區。年輕的商人仍在他慣常的所在。我懷抱的希望如此之大,大到我連大氣都不敢透一口。我問他可曾看到荷蘭人了,他咋咋舌頭,目漏同情。我失望地謝過他,轉身離去。
荷蘭人碧藍的眼睛看起來如此純真而無心機,他怎麼能做這樣的事?我以為他會本著良心做事,壓根兒沒考慮到他身為歐洲人,只要那顆冷冰冰的商人心歡喜,隨時可以拔腿就走。
他的欺詐行為必定會受到真主的懲罰,但這麼想不能緩解我的心頭哀愁。我該怎麼辦?該如何幫助我的母親?我想起年輕的樂師和斷腿的乞丐。如果他們能在街頭謀生,我一定也能試試看。我的心劇烈彈跳,我穿過市集,一路走到加法爾的陵寢。許多人上這兒來向一個多世紀前逝世的宗教大師致敬,這兒似乎是個適合獨身女子乞求施捨的處所。我站在陵墓外,觀察一個盲眼的年老乞丐,他的討飯缽裡有銀錢閃爍。我聆聽他乞討了一會兒後,解下腰帶放在地上好盛裝零錢,開始覆誦我曾聽乞丐誦唸的詞句。
「願您生生世世健康!」我對一群走出陵墓的婦女輕聲說:「願您的孩子永不飢餓。願人中之王阿里保佑您們平平安安順順利利!」
盲眼的乞丐往我的方向比了比手勢,厲聲說:「誰在那裡?」
「不過是個女人。」我說。
「妳怎麼了?」
「我的母親病了,我沒有錢買東西給她吃。」
「那妳的父親、兄弟、叔伯或丈夫呢?」
「我都沒有。」
「真不幸。」他啞著嗓子說:「但妳還是不准來我的地盤。」
「拜託,求求你!」我難以相信我竟然在懇求一個乞丐:「我母親會餓死。」
「如果妳說的是真話,那妳暫時可以留下來。」他說:「但說話要大聲一點!像妳那樣咕噥,誰也聽不到妳在說什麼。」
「謝謝你,老丈。」我用對睿智老人的尊稱稱他。
一個穿著體面、頭巾潔淨的男子走出陵墓,我清清喉嚨,開始以我但願是清晰且哀傷的聲調發出懇求。男子一枚銅錢也沒扔下,無動於衷地走了。不久,一個年輕女子在我面前停下來,要我說說我的苦難。我告訴她母親的病及我的飢餓。
「妳結婚了嗎?」她問。
「沒有。」
「妳一定做了丟臉的事。」她說:「否則為什麼會一個人孤伶伶在這裡?」
我開口想辯解,但她已經走開了。
盲眼的乞丐收穫不壞。他告訴我,他孩提時就開始乞討,因此大家都認識他,明瞭他的需要。「但願您祈求的心願全都能應驗!」他對香客這麼說,香客會因為幫助了他而感到內心滿足。
中午時,他問我:「收穫如何?」
「什麼也沒有。」我哀傷地說。
「妳要改改說辭。」他說:「仔細觀察對方後再開口,說點會感動他們的故事。」
有兩個身材健美的年輕士兵向陵墓走來,我鼓起勇氣闡述了一個不同的遭遇。
「我年紀很小就死了父母,我的兄長都被殺了。」我哀泣。
「被誰殺了?」
「在保衛西北疆界的戰爭中被奧圖曼人殺了。」
「真是英勇!」士兵們一面讚嘆,一面給了我兩枚錢幣。
停下來同我說話的男性遠比女性來得多。有個才剛剛冒出鬍髭的男孩說:「我打賭妳一定和月亮一樣美,何不撩起披切來讓我看一眼?」
「你的父親在地獄下油鍋!」我咬著牙說。
「看一眼就好嘛!」
「哈珊與胡珊哪,人中的聖徒啊!保護一個可憐的女人吧,別讓她受殘酷的陌生人欺侮!」我大聲呼喊,男孩飛快逃跑。
一個鬍子用指甲花膏染了色的胖男人比男孩更無恥,他說:「我不在乎妳披切底下是什麼模樣。我們來段短短的臨時婚姻怎麼樣?一個小時就好。」
他攤開手掌,掌心有銀錢閃爍。他的手指肥大,粗糙起繭。
我一把抓起腰帶,裹起今天賺到的少許錢幣,飛快跑開。胖男人在背後說:「我在市集有個肉店,妳餓的時候就來找我!」他往我的腳邊扔了幾枚小錢幣,錢幣嘩拉拉滾動。我轉身要走,但想起母親消瘦的臉龐,又停下來撿拾。肉販大笑著離去。
「我要走了,老丈。」我有足夠的錢可以煮湯了,我對乞丐說:「謝謝你的慷慨!」
「願真主扭轉妳的噩運。」乞丐說。
「你也是。」我也說,但說完隨即感到羞恥,因為什麼也無法改變他的失明。
我走到市集裡賣食物的區域,把討來的錢幣全用來買洋蔥和羊骨。捧著食物回家時,為了取得這包食物而付出的代價沈甸甸壓在心上。捏造悲慘遭遇以贏取陌生人的同情、承受心術不正的男人挑逗詢問,為了挺直腰桿走向瑪蓮卡居住的陋巷,我所能做的也只有這些。但我壓抑心中的悲嘆,因為此時此刻,悲嘆對我不會有幫助。
回到家時,母親蜷縮在她薄薄的褥墊上,毛毯纏在她腿上絞成一團。她的燒暫時退去,正處於平穩狀態,但她的眼睛令我驚駭。那對眼睛彷彿在臉上失去了生命。我衝到她身旁,放下包裹。
「媽媽,妳看!我有洋蔥和羊骨!我會煮湯來給妳恢復元氣。」
母親在床褥上微微顫動了一下:「親愛的寶貝,沒這必要了。」
我捧起她冰冷的手,摸到她手指嶙峋的骨節。她臥病以後,身材迅速地消瘦。
「我吃不下。」停頓了一會兒後,她說。
「要不要我幫妳按摩按摩?」我問。她微微點頭表示同意。我替她舒展肌肉,她的表情逐漸平和。
這時瑪蓮卡的兩個男孩衝進屋裡,嚷著肚子餓。我不得不暫時丟下母親,到爐前去工作。想起母親的話,我的手不由自主哆嗦起來,切洋蔥時險些割傷了手。我往鍋裡扔進羊骨、鹽和蒔蘿,往火裡添加乾燥糞便,把湯煮滾。男孩飢渴地嗅聞空氣,臉龐瘦削而疲憊。
湯煮好時,我替母親、兩個孩子、達晤、瑪蓮卡和我自己各盛了湯。湯並不比白開水濃稠多少,但餓了幾天後,這樣的湯成了豪華的饗宴。兩個男孩喝著湯,臉頰如蘋果紅潤。我看著躺在床褥上的母親,她的湯在她枕邊騰騰冒煙,但她滴水未進。
「媽媽,求求妳吃一點。」我說。
她用手掩鼻,彷彿羊骨的氣味令她作嘔。「我吃不下。」她虛弱地說。
撒曼打了個飽嗝,捧著碗要求再喝一點。我又舀了一碗給他,暗自希望還能剩下一些給母親。但達晤說:「但願妳的手永不疼痛!」接著便把鍋中剩下的湯全倒進了自己的碗裡。
沙瓦力說:「我也還要!」
我正想告訴他已經沒有了,但瑪蓮卡注視著我的眼,柔柔地說:「真遺憾妳母親吃不下,但我們別浪費她的那碗吧。」
我默不作聲地捧起母親身旁的湯,遞給她的兒子。回到母親身旁時,我盡可能不去聽沙瓦力大口喝湯的呼嚕聲,因為此時此刻,我的神經如老舊地毯的線一般脆弱。我握住母親癱軟無力的手,輕聲祈禱。
第二天早晨,母親餓了,但我沒有東西可給她吃。我氣瑪蓮卡搶走母親的湯,不願和她四目相接。瑪蓮卡出門後,母親和達晤又再度入睡,我披上罩袍及披切,快步走向加法爾陵墓。我很慶幸我住得離大市集很遠,希望我的熟人誰也不要知道我成了乞丐。往聖陵前進的路上,我構思了一些新的說詞,但願能打動來往行人源源不絕的慷慨之心。
盲眼的乞丐已經帶著碗坐在那兒了。「願你平安,老丈。」我說。
「妳是誰?」他粗聲粗氣地問。
「我是昨天那個女的。」我說。
他把手杖往我這方向戳來:「妳又來做什麼?」
我害怕被打傷,倒退了一步:「我母親還是病得很重。」
「我也還是看不見。」
「願真主使你重見光明。」我試圖用和善來回應他的無禮。
「真主還沒使我重見光明之前,我要吃飯。」他說:「妳不能每天來,否則我們兩個都會餓死。」
「那我該怎麼辦?我也不想餓死。」
「到別的陵墓去討飯。」他說:「要是妳媽下星期病還沒好,我再讓妳回來。」
我的臉頰發燙起來。這樣一個衣衫襤褸的人怎能阻止我賺取微薄的小硬幣?
這一夜,一家人再度沒飯吃。瑪蓮卡回到家,喝了幾口淡茶就上床睡覺了。兩個男孩因為飢餓而無精打采,嗚咽抱怨肚子疼痛,隨後也蜷縮在瑪蓮卡兩側睡了。看見他們母子三人,我懷念起依偎在母親懷中、聽著母親撫慰人心的故事入睡的日子。
月亮升起時,母親的體溫也升起。我取來更多雪,輕輕放在她的額頭上。這回她宛如受到燒灼,倒抽一口氣彈開。我再度嘗試,母親把手臂交疊在胸前,虛弱地保護自己。我很難過自己竟然造成她的痛苦,但依舊不斷努力將盛著雪的上衣貼近她的軀體,因為這是降溫的唯一方法。一會兒過後,她不再挪動四肢,開始輕輕地哀嚎。若她大聲哭喊或尖叫,我會歡喜,因為那表示她仍有氣力。但此時她的呻吟聲細微低弱,如被遺棄的小貓。她那疲憊而孱弱的軀體就只發得出這麼一點點聲音了。
我一面照顧母親,一面聆聽整個屋裡夢魘中的囈語。撒曼哭喊有個可怕的惡靈在橋下追逐他,達晤咻咻呼吸,彷彿肺中有一半是水。庭院外某戶人家有個婦人正在分娩,哀嚎哭喊著,懇求真主保佑。
我不知母親開始試圖說話是多久之後的事。她的嘴唇蠕動,但我聽不清她說什麼。我撥開她臉上的頭髮,她制止我,喃喃地說:「起初世上什麼也沒有。」
「睡覺吧,媽媽!」我不希望她浪費精力來說故事。
母親再度說話,用極大的氣力,一個字一個字地說:「願……真主……保佑……妳……衣食……無虞……」她緩緩地輕聲說,說完後,整個身子似乎都癱軟了。
我哭喊:「媽媽,別丟下我!」我捏她的手,但她毫無反應。我輕搖她的手臂,又搖她的肩膀,但她動也不動。
我衝到瑪蓮卡身邊。瑪蓮卡仍一邊一個孩子,蜷縮在床褥上。我急切地低聲喊她:「快醒醒!快醒醒!快來看看我母親!」
瑪蓮卡揉著眼睛嘆氣,困倦地爬起來。她蹲在我母親的床榻旁,仔細觀察她灰慘慘凹陷的兩頰,恐懼地倒吸了一口氣,指尖伸到母親的鼻孔前,停在那兒。我屏住氣息。如果母親沒有呼吸,我也無法呼吸了。
星期五清真寺的第一次喚拜聲劃破寧靜,人們開始了一天的作息。屋外有條驢在嘶鳴,還有個孩子大聲哭泣。撒曼睡醒,呼喊著瑪蓮卡,吵著要麵包吃。瑪蓮卡用身子擋著母親,彷彿要保護撒曼,不讓他看見她。
好一會兒之後,瑪蓮卡說:「她已經不久人世了。我會為她祈禱,也會為妳祈禱。」
天亮後不久,我披上罩袍和披切,一路奔跑到大市集裡賣肉的區域。羊隻已經殺好且剝了皮,一群有錢階級擾擾嚷嚷圍繞掛鉤上與檯子上的羊肉。肥瘦相間的五花鮮貨令我垂涎,我想著新鮮的燉羊肉能夠給我母親增添多少的體力。說不定會有人願意發發善心。我把衣帶鋪在地上,開始乞討。
我注視著一個顯然派自富裕之家的跑腿小男孩購買了份量幾乎超出他負荷的肉,隔壁一個罩袍襤褸的婦人則姿態兇猛地用燉菜交換羊腳和羊骨。有個中年男人正在買腰子,使我想起父親。父親最愛吃腰子都拿其堡,總能熟練地在火上烤出漂亮的腰子都拿其堡來。
時間一分一秒過去,我等不了了。我撲倒在地上,哭喊著哀求過路人莫忘將真主賜予的禮物分享給他人。路人好奇地瞅著我,但我驟然爆發的情緒並未融化他們的心。
我擔憂著母親,決定棄守這個位置,到販肉區去找尋那個指節粗大的胖男人。他獨自待在店裡,剁著一條羊腿,腹部從淡藍色的上衣裡隆起,上衣濺著血水,頭巾有一條條血痕。
「要什麼嗎?」他問。
我挪移著腳步,囁嚅地說:「我是加法爾那個人。」
肉販嘿嘿笑起來:「我給妳一些肉吧。」
他遞給我一根剛烤好的都拿其堡。灑上點點粗鹽的羊肉濃郁的香味撤盡了我的心防,我掀起披切,大口往滴著油的烤肉咬去。過路的人瞪大眼睛瞅我,詫異竟有個帶披切的女人裸露出了臉龐,但我太餓,顧不了這麼多。
「啊,又嫩又好吃。」肉販說。我不答腔,只顧著吃都拿其堡,肉汁順著我的下頷流淌。
「這樣我就看見妳美麗的嘴唇了。」
我沒說話。吃完都拿其堡,我用哀懇的聲音說:「我母親病了,她需要食物。」
肉販笑了,肥厚的腹部在衣衫底下顫動。「妳付得起嗎?」
「求求你。」我說:「真主明年會賜給你更肥壯的羊,以報答你的善心。」
他向四周揮了揮手:「這市集裡到處是乞丐,我哪餵得飽這麼多人?」
這人真醜陋,我心想。我轉身走開,但只是作態。
「等等!」他叫住我。他抓起一把利刀,往方才那隻羊腿上一切,羊腿皮開肉綻。他把腿肉切成與我手掌等大的一塊塊,扔進一個陶碗裡。
「妳不想要嗎?」他把陶碗遞給我。
我感激地伸手去取:「謝謝你的好心!」
但我尚未碰到陶碗,他卻縮回去了。「我只要求在最後一次喚拜之後見一小時的面。」他輕聲細語,嘴角彎成一抹奸笑,我想他以為這笑能像罌粟花吸引蜜蜂般地誘引我。我想到躺臥在他肥大的腹腰之下,任由他血淋淋的雙手撫摸我,就感覺作嘔。
「我要多一點,多很多。」我高傲地說,彷若對這類低賤的交易駕輕就熟。
肉販再度笑開了懷,他想他終於懂得我的意思了。他抓起羊腿,切了比剛才多一倍份量的肉,扔進陶碗裡推給我,我一把搶過來。
「什麼時候呢?」
「這個星期不行。」我說:「我媽好些才行。」
肉販笑了:「那就說定了,一星期後我們來段臨時婚姻。」他輕聲細語:「妳可別落跑。無論妳住在哪裡,我都會找到妳的。」
我接過陶碗,因為嫌惡而顫抖。「我過幾天還需要更多肉。」我仍然賣力扮演我的角色。
「沒問題。」他說。
「好,那一星期後見!」我裝得嗲聲嗲氣,然後轉身離開。離開時,我聽見肉販在我背後油腔滑調地笑。
我把肉拿到市集裡賣藥的區域,交換了我所能找到的治發燒最好的藥,然後一路奔跑回家去看母親。回到家時,母親虛弱地呼喊著我,我感謝真主又多給了她一天壽命。我餵了她一些水,輕輕用湯匙舀了些藥到她的口裡。
我還有許多肉,因此用一小部分和卡塔芸家交換了芹菜和白米。我煮了一大鍋燉菜,只要夜裡保持冰涼,夠吃許多天。另外我又替母親熬了濃濃的肉湯。
我感謝真主賜予食物,乞求真主原諒我對肉販做的承諾。我不打算再見到他了,我決定往後經過大市集的賣肉區時,都要繞個大大的圈子避過他。
接下來的幾個晚上,我都加熱那天的燉菜給全家人吃,男孩子們吃得又快又猛,得到多少就吃多少,瑪蓮卡和達晤吃得緩慢而滿懷感激,我的母親則僅是用肉湯沾沾嘴。
燉菜就快吃光時,有個渾身髒污的小男孩來到庭院,要求找我。他從門外喊我,逕自把一個盛滿血紅鮮肉的盆子往我這兒送,我害怕地倒退。
「妳不高興嗎?」他說:「這是肉販送的。」
「啊!」我裝作正期待著這份禮物似地。
「肉販在等妳見面喔。」男孩說:「在最後一次喚拜後見面。」
雖然他這樣年輕,我仍在他眼中看見輕蔑與嫌惡。他顯然對我的身份有所猜測。
「你怎麼找到我的?」我的聲音顫抖。
「很簡單啊。」他說:「我那天跟蹤妳回家。」
我一把搶過肉,簡潔有力地向男孩說再會。回到屋裡,我把肉放在鍋子裡,加點油,煮了一鍋新的燉肉。母親問起肉哪兒來的,我的回答很簡單:「有個肉販給的。」
我不知該怎麼辦。若我躲著那肉販,他必定會找到瑪蓮卡家來,當著全街坊鄰居的面讓我顏面掃地。然後大夥兒就會說我們忝不知恥,把我們逐出社區,我們就將再度流落街頭。我想起那個年輕而俊美的樂師,想起他如何淪落到衣不蔽體當街行乞。肉開始滋滋出油時,我感覺到自己渾身冒汗,而這並不是由於爐火熱燠的緣故。
那一夜,我夢見肉販帶我走進一個黑暗的小房間,用他粗壯的手折斷我的每一根骨頭,把我赤裸裸地掛在他血淋淋的鉤上展示。有人來買肉時,他活生生切開我的軀體。我極度恐懼,尖叫不止,全屋的人都被我吵醒,詢問我是怎麼回事,但我不能說。我清醒地躺著,痛苦思索該如何是好。再過兩天,我和肉販約定的時日就到了。
接下來的幾天,我除了照顧家人外什麼也沒做。我到附近的一口井打水給母親和達晤喝,用冰冷的布覆蓋母親的頭。卡塔芸給了我一枚蛋,我在蛋上繫條繩子,懸掛在天花板上,希望新生命能發揮療癒的力量。撒曼和沙瓦力喊餓時,我用麵粉調水,做麵包給他們吃。無論是替男孩們洗衣服,或是掃地,只要瑪蓮卡太累做不來的事,我都一手包辦。下午母親燒起來時,似乎痛苦難當。她用毛毯掩住眼睛以遮擋光線,在床褥上輾轉蜷縮,額上汗珠晶瑩,身子卻顫抖不休。燒退去後,她躺在床褥上,四肢有氣無力,臉上毫無血色。我絕望地張望這個黯淡的房間。母親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