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寄予你一記飛吻。
如果你愛我,我將會康復。
34歲即離世的法國女作家一封封寫給情人但從不曾寄出的信一名罹患肺結核的女子,獨自搭乘火車前往療養院。她心中珍藏著一份愛情,是她可以痊癒的希望。幾天後,她收到男子的一封信,開頭寫著「我要結婚了……我們友誼永存……」,於是她寫下一封封不會寄出的信。
瑪賽兒.梭維若(Marcelle Sauvageot)短短的人生只留下這部作品,1926年,她剛開始文學教師生涯,卻不幸染上肺結核。1929年,併發胸膜炎加重病情,她被迫在療養院度過之後大部分日子。本書是她1930年進入位於法國西部安省的療養院時開始撰寫,以書信及日記的方式描述一段破碎愛情。一年後她回到巴黎,本以為病情好轉卻只是假相,1934年逝世於瑞士的療養院。
《留下我一個人》是法國文壇一顆不曾被遺忘的珍珠,1933年出版後,每隔幾年會有不同書商重新出版,每次都得到不少共鳴,還有不同的表演工作者重新詮釋演繹這部作品。堅強雄渾的女性之聲、敏銳清晰的思考、獨樹一幟的文體,她剖析一個女人一個男人一段關係,她用自己的生命寫出優雅的姿態,也寫出愛情最酷厲的面貌。
作者簡介:
瑪賽兒.梭維若(Marcelle Sauvageot)
1900年生於法國北部靠近比利時邊界沙勒維爾(Charlerille)城,在取得文學教師資格後,還未開始教師生涯就染上肺結核,一輩子只留下一部作品,34歲時病菌帶走了她的生命。
譯者簡介:
歐陽瑞聰
台灣台南人,法國圖魯斯(Toulouse)第二大學語言學碩士,現為財團法人語言訓練測驗中心法語研究員。
各界推薦
名人推薦:
袁瓊瓊、李欣倫、楊索、鍾文音 深情推薦
這本書辭藻優美,如愛情散文詩。文字如此真誠,緣於作者對生命的敏感度,以及她寫下這些文字並非為了出書,而是為了愛情的本身,故極其真切而動人。且也奇妙地解構了愛情讓人錐心的身心狀態,幾乎讓人拍案叫絕。
愛情本身幻化多端,愛情的到來與遠逝,往往飄忽難以捉摸,愛情和孤獨的互為一體。愛情是最難馴服的希望,也是最具最野性的希望。因此當愛情客體離開時,世界彷彿凍結了,收到告別信時彷彿空氣稀薄了,難以呼吸了,世界停擺,心臟被刺痛,風不再流動,水不再長流。讀《留下我一個人》正是這種讓人美麗的疼痛感。──鍾文音(作家)
我們對戀人說:「別留下我」,面對再也回不去的戀情,被留下的,總是淒涼,總是憂傷。但讀完《留下我一個人》,憂傷的情緒鍛鑄成某種強勁的力量,一掃「被遺留下」的消極被動,反而為此締造新義。
跨越男女,回到一個無法分類的「我」才是最究極之解藥,這即是瑪賽兒所謂的「避風港」。從這個角度來看,「留下我一個人」不再令人神傷,正因被留在那幽閉的時空,梭維若從愛情越渡到男女關係,細細分析昔日戀人的背後,不是情緒宣洩式的清算,而是對自身最真誠也最透徹的回眸──李欣倫(作家)
法語 「 laissez-moi 」 原意為「請遺留下我」,通常是告訴對方「離開吧!不要打擾我!」,我覺得這裡有雙重意思,指明對方的拋棄且希望他別再打擾。梭維若(Sauvageot)的文字簡潔且洋溢美感,是發自內心深處對人生的真摰感觸,她剖析這段感情的方式顯現其人生的高度與智慧,肯面對自己內在的讀者皆可在她的文字中照見自己。──歐陽瑞聰(本書譯者)
這本書應被視為女性文學的重要里程碑。第一本以女性的自主意識所寫成的書……高貴的傷感之書;人性尊嚴之書!令人激賞!──克拉拉.馬勒侯(Clara MALRAUX),作家、翻譯家
可說是由和弦與對位組成的作品──每個主題皆有其回響,每個觀點有其對應,顯示一個非凡卓越的內心世界,特別是對於自我的檢視。──保羅.梵樂希(Paul VALÉRY,詩人、文學家)
如此苦澀、純淨、高貴、清醒、優雅、嚴格的小冊子,呈現如此高格調的哀傷、心碎內容。我們幾乎想說這是女性筆下最傑出的作品之一,如果可以將這種帶有敏銳卻又受傷的自尊告白視為一種文學形態。──保羅.克洛岱爾(Paul CLAUDEL,作家暨外交官)
對於自我內心的觀照,瑪賽兒.梭維若似乎將其原封不動的掌握住,她信手捻來毫不做作且極其精確。──夏爾‧杜博(Charles du BOS,評論家)
挑戰生命的純淨火焰!──雷奈‧克雷維(René CREVEL,超現實主義作家)
特別收錄 / 編輯的話:
〈關係的美學,優雅的告別〉/編輯小語
這本小書是法國文學自詩人暨小說家傑哈.德涅瓦Gérard de Nerval(1808-55)《奧黑莉亞,或夢與人生(Aurélia, ou la rève et la vie)》以來十分少見的所謂「私密書寫」,乍看像是批評男性薄情的失戀日記還曾讓作家安德烈.馬勒侯夫婦為此爭執(顯然這是一本討妳歡心的書吧。)。
待我們細細品讀,才明白這本《愛的剖析》體現的其實是「關係美學」。總說法國女人最優雅,而真正的優雅來自於一個人的處世風範。在死亡陰影壓迫、收到愛人寄來的分手信,這猶如雙重電擊之下,作者梭維若在面對一個人可能遭遇的絕望境況,用真誠的筆觸、清晰的思路、不屈服於現實與男性的反抗者態度,讓人讀見一個人靈魂內在對自我最深切的呼求與探索。
收錄的四封書信,從梭維若搭上往療養院火車的11月冷冬開始,直到在療養院耶誕夜──如同西方人過年的團圓夜───踩著夢幻的舞步終結。真實人生中,梭維若又活了三四年才離開人間,我們並不清楚之後幾年的狀況,只知站在死神面前的梭維若沒有哭喊咒罵,而是她在關係中直到分手都試圖保有的一份尊嚴。短短的書信集(尤其不忍想像竟是病得太重的梭維若使得一切無以為繼),梭維若真實自省,不因死之將至自欺欺人,把濃縮的各樣疼痛在她短暫人生一次的來承受。她分析自己,也分析對方。她分析這段關係。讓這一段關係的終結也帶著美感──踩著舞步在樂音中告別。
「如果你愛我,我將會康復。」人生在世,我們總有和愛人告別的時刻。你走吧。這是法國作家梭維若展現的優雅。
中文版封面由平面設計師王志弘操刀設計,13x20長型小開本,想像一種如日記般的私密,尺寸格數剛好整除。以四封書信帶出絮語,以幾何線條表述辯證剖析。書衣腰帶選以日本竹尾美術紙,雙特色印刷,扉頁濃而不烈的褚紅襯托書衣內斂的綠米形成層次。由近至遠由遠至近,縮小放大,逼視特寫一個女人一個男人一段關係。愛的回歸便是自己理性思考的所在:可以整除、可以解答、可以全然地放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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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本書辭藻優美,如愛情散文詩。文字如此真誠,緣於作者對生命的敏感度,以及她寫下這些文字並非為了出書,而是為了愛情的本身,故極其真切而動人。且也奇妙地解構了愛情讓人錐心的身心狀態,幾乎讓人拍案叫絕。
愛情本身幻化多端,愛情的到來與遠逝,往往飄忽難以捉摸,愛情和孤獨的互為一體。愛情是最難馴服的希望,也是最具最野性的希望。因此當愛情客體離開時,世界彷彿凍結了,收到告別信時彷彿空氣稀薄了,難以呼吸了,世界停擺,心臟被刺痛,風不再流動,水不再長流。...
章節試閱
1930年11月7日
「你看這不就是一個愛的證明?」火車的節奏不斷加強這個句子。好冷;我試著睡一下,蜷縮在角落裡。──怎麼會這麼冷!──這列火車為什麼出發了?做傻事時會有的焦慮緊壓著喉嚨;我離開一份脆弱的幸福,再度回到療養院;真傻。這幾個禮拜我有過些許歡愉,有喜就有悲,我應會得到不少痛苦。
「你看這不就是一個愛的證明?」我重新看著前一天晚上向我訴說這個句子,那張痛苦的臉。我從交疊的影像中看到同一張臉,緊依著我的臉,眼裡含著盈盈淚水,對我說:「嫁給我,然您終究會變心……」我希望能重新上演這一幕,好來親吻這張臉,並說:「我不會變心」。但世事無法重新來過,而這個句子,我也不該將它說出,因為我不懂得在適當時機說話,亦不懂得使用適合語氣。我太容易激動,為了不讓自己失去理智,我便強悍起來。要怎麼做才能讓別人感受到情感所引發的震撼,就在其確切發生的當下?讓我們在這句堅定又甜蜜的話語中睡去:「你看這不就是一個愛的證明?」我寄予你一記飛吻。如果你愛我,我將會康復。
等我病好後,你將看到一切都會很好。我喜歡稱你為「你」,反正你不在這裡。我不習慣這麼做,這好像是禁止的:能這麼做真棒。你認為會有這麼一天,我可以稱你為「你」嗎?等我病好後,你再也不會覺得我的脾氣不好。我是生病的人。你跟我說病人都會儘量對身旁的人更溫柔些;你還對我舉例說明。我不喜歡在說教的你;你讓我想打哈欠,而且,你若對我有所指責,這是因為你沒那麼愛我了:你拿我跟別人比較。病人都很溫柔,可是我,我卻累垮了;我所有氣力都消耗在要不停對那些聽不懂的人說:「謝謝!」然而你,你要一聲「謝謝」做什麼?你無法了解,因為你不能夠體會。我問過你,如果你,一連八天就好,都沒有睡,你會是怎樣心情。你回答說這不可能發生在你身上,但這應不好受。顯然你無法了解。此外,我知道:當我們在鄉下時,你並不快樂;你比較想留在巴黎,你的女性友人在那兒。你於是急著離開,覺得我很煩。你看,這又是件非我所願的事情:我以為請你來會讓你高興。在巴黎,你會更加體貼……而你也會覺得我比較體貼:她在那裡。而且你不喜歡病人。我想,你應會贊成把病人通通關起來消滅掉。你自己應來生場病。
「你看這不就是一個愛的證明?」這句話有什麼好相信的?我知道你不再愛我了。你刻意到可笑地迴避對我說:「我愛您!」你不會對我做任何承諾。可是對於獨自遠行的我而言,如果可以安心地在你的愛裡得到慰藉,將是何等美好。我需要這份愛:我希望當我痊癒歸來時,還能再找到它。確定有一個人還在繼續愛他、等他,其餘一切對這個人都只是過往雲煙且擧無輕重,這對一個病人是多大的幸福:他會感到他原先告別的生活注意到他的缺席;他無法想像一個新的未來;跟過去的驟然決裂使他虛弱又痛苦,他對「接下來」所要求的,就是能更美好地延續之前已有的。
我希望能將昨晚的回憶如護身符般留在心裡。讓我們閉上眼睛,讓幻影回來。就像人在作夢時一樣:身體保持不動。
我愛你。
特內高城!(Tenay-Hauteville)
我好怕。我不想下車。
我想留在沒人看見的角落。我想遺忘自己。若能繼續旅程,隨火車到很遠的地方,這會是多麼快樂!我白白等待一個偶然的指示,一切都顯示要我離開。該怎麼做?現在必須下車,然後走進那幢悲傷的房子。但為什麼要這麼做?我感到雙腿有近乎快感的猶豫,就是人在只有一分鐘來做重大決定,會因而動彈不得的那種猶豫。我們說:「我不要走,我不要走……」卻在最後一秒鐘,以一種幾近瘋狂的驚惶與難以想像的迅速,做出原先還在猶豫的行為。我很勇敢;我下車了;俐落地填寫所有表格,好向自己證明自己是能幹的。在巴黎有一個愛我的人:我會回去的。外面下著雨、飄著霧;凌晨四點,天色即將破曉。此時若跟他在一間溫暖的小公寓裡一起泡茶應很愜意;我們還會聊起童年往事。下雨了而天色尚黑,我直直凝視療養院,好事先領會即將在這兒受到的所有苦痛;之後也許就不那麼痛。這些穿著睡袍的男人與女人,這些凹陷的眼睛,這些咳嗽;我覺得自己又生病了。我為什麼要回來這兒?我在房間裡,整個人塌陷椅子上;一件沾染苦悶、病痛、絕望的沉重外衣緊壓在肩上:好冷。美夢不復存在,碎成一片片,我再也聽不到那個聲音,他的愛不再包圍我。清晨,當白晝使人從夢中醒來,我們閉上眼睛,動也不動,想要重築夢境並延續之。但晝光將一切毀滅:話語不再有聲音,動作不再有意義。就好像消散中的彩虹:有幾層顏色還殘留一會兒,消失了,好像又回來了:什麼都沒有了。我所有美夢就這麼流失。有沒有可能什麼都沒有了?我癡癡地反復說著:我要離開這裡……我試著捕捉零星片段來重現昨晚情景,但只有破滅的幻影。
明天我寫信給你,然我再也不稱你為「你」,我寫信給你,然我再也不會告訴你任何我在心裡告訴你的。你留在人們生活的那一邊,你能了解我被囚禁在這裡嗎?我變得不會說話了。我在這兒日漸呆滯,並且察覺到一個冷酷且確定的事實,人若待在這個地方,就再也沒有什麼是可能的:你不會再繼續愛我。
1930年12月10日
今天我有很多信:他那封我最後再讀。它或許會揭露我臆測之事。
自從我回來以後,他的信常讓我失望又擔心:我真的認為他不再愛我了。我病了兩年,常不在他身邊;他繼續他的人生;我曾想相信他會等我:但他真的等過我嗎?現實一切對他而言,是否為過眼雲煙且不完整?他是否要等我回去才來好好生活?又或者他會任生活流逝而毫無遺憾,因為確定與我在一起會更加美好?
我笨拙是真的;我不懂得表達感情;我只要說幾句話,便開始嘲諷自己、嘲諷另一個人,我用一句諷刺的話來破壞營造好的氣氛。而這是我對自己的防備;我會訝異於聽見自己跟別人一樣,在抒發情感。我聽著自己,像是在聽另一個人說話,覺得自己不再真誠;這些話對我而言,像是在誇大自己的情感而且使它變得不再真切。而我也覺得別人會一笑置之,像是面對一個在訴說自己也不明白的事情的小女孩。我是不可能說:我愛您。要是有人信以為真而我自己卻弄錯了!我因而必須以兜圈子的方式來結束我的對白,大約是說:「您,您愛我,既然您是如此對我說;但是我,我怕以我愛的方式而言,這並非一般人所謂的愛:別人應比我更懂得愛,也更知道要如何表達。」我害怕有一天會發現我不愛,所以預先對自己的情感產生懷疑,怕有人回過頭來指控我的虛偽;於是在我想像的千百種情況中,都是先預設我的愛會消失。我承認自己不會忠貞不二,所以,單單在我自己的想像裡,我怕會讓那個我說不愛他的人失望,我於是拒絕另一個人陪我去看戲,不讓他親吻我的指尖。也因此,在否認我內心之愛的同時,我比那個對我說「我愛你」的人更加投入。
我想要別人來揣摩我的心思:然而大家都只看到兜圈子及諷刺。他同樣也只看到這些;我未曾對他表示過其他東西。我是不是對他的等待過度要求了?可是,最近幾天,他寫給我的信都穿插著妒意。他應該還是愛我的。這封信或許是甜蜜的。
「我要結婚了……我們友誼永存……」我不知道發生什麼事了。我完全無法動彈,房間繞著我旋轉。在我側身,我痛的那裡,或許再更低一點,我以為有人拿一把銳利的刀,慢慢割著我的肉。所有東西的價值都驟然轉變。就像一部被中止的電影,尚未播放的部分只能以無影像的底片呈現;已經看過的底片上,人物停格於木偶姿勢中:這些人物不再具有意義。他們含有相當多的我以及我的期盼;我原不知他們會有什麼遭遇,卻還是賦予他們我的靈魂;而什麼都不會發生了,之前的劇情變得空洞且破碎,我像是把自己交給一副骨架,它的僵直嘲笑著我的焦慮:我甚至無法責怪它。最後一張已感光的底片上浮現令人傷痛的姿勢;它們曾載滿誓言:空洞的底片守著這些誓言。
如果痛苦是陌生的,我們會有更多的力量來抵抗,因為不知道它的威力:我們只看到抗爭,並期盼在這之後能重拾更充實的生活。可是如果我們知道是何種苦痛,便想舉雙手求饒,並以一種疲憊的錯愕說:「又來了!」我們預見了所有必須經歷的痛苦階段,也知道之後只是一片空白。
將會發生的是在清晨醒來,此時痛苦尚未起作用,我們祈求上蒼讓人再多睡一會兒。就像棉布包紮起來的一塊膿腫:突然就給人猛烈一擊。這是一個細微、精確的影像,兩天前看來還不具殺傷力:這是一個動作、一個眼神,從前不怎麼察覺,現在想起來,卻看到這些是在傳達給另一個女人,令人在一陣痛苦痙攣中停止心跳。這是一個暗自構思來討「他」歡心的計畫,突然一個彆扭的表情,便將它的了無意義表露無遺。白天或晚上,會有一些平靜的時刻,我們訝異自己這時侯竟然毫無感覺;我們默默地等待會驟然使得疼痛再生的句子、聲音與味道。最微不足道的東西都成為哭泣的藉口;在報上讀到的一句蠢話,之前只會令人聳聳肩,現在卻使人陷入無法自拔的哀怨當中。而另一個人,她是怎樣的人?我們覺得她有所有優點,我們看著他們兩個,在無與倫比的幸福裡永遠快樂;在這個消息以前,這種幸福都仍不痛不癢。但是現在我們覺得自己相當可悲,也想要膽怯地說:「我其實也可以使您幸福的;您說過我也可以的。」我們無法平息,我們咒罵著,想要報復。然而報復並不會發生,或是要等我們已經遺忘後才姍姍來遲。現在要是想報復就好了,因為這讓我們尚存的愛,還能再拿出來,或許能再獲得勝利。我們的愛再也無法左右「他的心」。可是如果「他」突然間,因另一個人而同我們一樣痛苦,或者「他」對我們感到後悔了,認為來不及了,那麼跑去安慰他會是一種樂趣;愛情,在安慰摒棄它的那個人,同時也安慰了自己。
難以想像他不再需要我了。
1930年11月7日
「你看這不就是一個愛的證明?」火車的節奏不斷加強這個句子。好冷;我試著睡一下,蜷縮在角落裡。──怎麼會這麼冷!──這列火車為什麼出發了?做傻事時會有的焦慮緊壓著喉嚨;我離開一份脆弱的幸福,再度回到療養院;真傻。這幾個禮拜我有過些許歡愉,有喜就有悲,我應會得到不少痛苦。
「你看這不就是一個愛的證明?」我重新看著前一天晚上向我訴說這個句子,那張痛苦的臉。我從交疊的影像中看到同一張臉,緊依著我的臉,眼裡含著盈盈淚水,對我說:「嫁給我,然您終究會變心……」我希望能重新上演這一幕,好來親...
推薦序
〔序一〕愛的獨腳戲
袁瓊瓊
一九三0年十一月七日,瑪賽兒.梭維若搭火車到特內-高城(Tenay-Hauteville)療養院去治療她的肺病。這也是本書第一封信的書寫日期。推斷她是在火車上寫的。這時候,雖然身染重病,但是瑪賽兒似乎還多少具備賣弄風情的條件,她剛滿三十歲,外貌姣好,身邊不乏追求者。十月的時候,她剛剛「因另一個人所造成的傷害而深受打擊」,而十一月的時候,她已然另有戀情。
這位新的追求者相識多年,兩人是老友。瑪賽爾不曾預計兩人的友誼會轉換成愛情。在她所謂的「傷心十月」之時:她陷入絕望,並且深受傷害,「或許有許多更適合的人選,而我卻直覺地選擇您來給我力量去遺忘以及重拾歡笑。我請求您來聽我傾訴關於另一個人;您在我身邊,而我對他滿懷遺憾,我幾乎要恨您不是他。您的愛隱密又堅決,不求回報,甚至可說帶著英雄氣概,戰勝了我的執拗。由於您愛我愛到如此地步,我不可能再笨笨地說一切只剩絕望。」
在第一封信中的瑪賽兒,並不知道第二封信中自己將要遭遇到的事情。某種程度,她帶點輕率。她雖然患病,但是依然有男人跟她求婚,並且大聲疾呼:「你看這不就是一個愛的證明?」對方因為擔心瑪賽兒會變心,要求她嫁給自己。然而,瑪賽兒,或許考慮到自己的病,也或許只是美麗女子的驕矜,她拒絕了。
拒絕了,然而仍不乏期待。她在信裡說:「我希望能重新上演這一幕,好來親吻這張臉,並說:我不會變心……」她解釋自己因為過於震驚,來不及給一個適當的回應。但是,這表白絕對給了她力量,她寫說:「讓我們在這句堅定又甜蜜的話語中睡去。……如果你愛我,我將會康復。」
信的前半段如此,後半段則陰暗起來。她心情反覆,在甜蜜和自慚形穢之間來回。這封信從未寄出。對方永遠不知道她真正的心意。而在療養院住了一個月之後,她接到了對方的來信,讓她深受打擊。這位一個月前擔心她變心,開口求婚,急切的想確定兩人關係的男人,現在稱呼她為大姊,告訴她:「我要結婚了。」
這一個月裡,情勢丕變的唯一理由,極可能就是瑪賽兒沒有寄出的這一封信。所謂「旁觀者清」,我在八十年後的距離觀看這些信件,看到了瑪賽兒從頭到尾沒有想到的一件事情:其實她傷害了這個男人。求婚被拒之後,這個男人的心態,其實跟瑪賽兒得知對方結婚時的感覺相去不遠。唯一差別大約只是他身體健康,故此不像瑪賽兒那樣悲情。但是深受打擊,感覺自尊被摧毀,感情被踐踏的程度是一樣的。
要回復自信,或說要報復那個拒絕者,沒有比立即另結新歡更快速也更有效的方式了。男人選擇從愛情後退回到友情,深知這個作法的殺傷力,或者,不排斥他也隱隱預期了另一種效果:因著完全撤退,或許會喚起這個女人對自己的,更強烈的感情。
他的盤算沒有錯。第三封信,也是所有信件中最長的一封信。瑪賽兒突然感覺這男子的珍貴了。他的缺點也變成了優點,因為「你的缺點是屬於我的。它們是我在不斷檢查你的時候,一點一點找到的。」「我寧願你向我揭露所有你不好看的地方。我會喜歡它們,因為它們是我的。其他人不會認得它們。」
第三封信裡,瑪賽兒表露了她的憤怒,不平,失意,被傷害,以及她的脆弱,她的偽裝剛強;她的自尊與放棄自尊。這封信依舊沒有寄出。在一九三0年,男女關係還維持某種彬彬有禮的表相。她的這封信驚人的深刻,充滿情感,卑微又驕傲,破碎而又剛強。或就是因為信裡太多的真情,使她無法把信寄出去。
十天之後,聖誕節。瑪賽兒寫了最後一封信,倔強地維持住她的驕傲。她參加舞會,跳舞,喝酒,狂歡,與某個糾纏她一晚上的男人吻別,回到自己的病房。
她繼續活了三年多,直到一九三四年,因為肺結核身亡。
關於「愛」,奧修說過一段話。他說:「一個成熟的人是不會墜入愛河的,他是在愛情中昇華。『墜入』一詞並不確切,只有不成熟的人會墜入,他們步履蹣跚,跌倒在愛中。他們企圖設法支撐和站穩,卻不能支撐住,他們無法站穩。
「他們找到一個女人,他們就倒下了。她們找到了一個男人,她們就倒下了。他們隨時準備倒在地上,準備爬行,他們沒有支柱,沒有脊樑,他們沒有那種單獨站立的完整性。」
在兩性之愛中,「成熟」通常不是必備條件。多數人,不拘年紀,智力高低,萬一愛了,大半如同奧修所說,是「沒有脊樑」的。瑪賽兒的這四封信極為簡短,然而深受世人喜愛。能夠屹立八十年不衰,最大理由是她寫出了愛情最酷厲的面貌。我們在愛情中蹣跚行走,倒下又爬起,破碎又黏回來。瑪賽兒在一九三0年書寫出的傷痛,與二0一五年的我們並無二致。我們與她的傷痛共鳴,因此感到撫慰,感到自己的卑微或渺小並不可恥。
〔序二〕愛情的傷感與尊嚴
鍾文音
「有時會因怨天尤人而永久地抹去那個倩影,有時又因極度的幸福而與那音容笑貌神交;不管怎樣地悲歡離合,我總是丟了魂。」──《戀人絮語》
讀《留下我一個人》讓我想起法國作家羅蘭.巴特的代表作《戀人絮語》,在這本僅僅兩萬多字的小書裡,卻道盡了愛情的精神底層:對話、相思、依戀、呼喚、狂喜、獻辭、愛慾、懷抱、焦灼(膠著)、追求、情書、等待、默契、陶醉、豐溢、結合、僵化、慵倦、叨絮、爭吵、掙扎、飄泊、痛苦、傷疼、逆轉、醒悟、分離、回憶、遺忘……一見鍾情、多愁善感、無法理喻、一團亂麻、手足無措、騷動不安、無動於衷……因為苦痛,戀人終於發出「再也不能這樣下去了」!
但和《戀人絮語》迥異的是《留下我一個人》的作者是以自己的愛情故事作為解析的文本,是愛情傑作也是生命絕作,作者梭維若面對雙重陰影:死神追迫著她,愛神卻遺棄了她。在死神的罩袍籠罩下,她卻對愛情發出熾熱的希望之聲。然而在療養院,她卻收到了殘酷的分手信,對方要結婚了。
「如果你愛我,我將會康復。」踏上療養院的火車途中,她寫下這樣的句子,但愛情沒有來,她也沒有康復。熾熱的文字,卻留給了世人,如其癡,如其情,生病者依然對愛情熾燙著。這才是真正的啟示,情人不過是個對象體,但每個人都該保有對愛情本身的溫度。
這本書辭藻優美,如愛情散文詩。「無論我在哪裡。您都在我心裡。您牽引著我所有感受;我的感受是悲傷的,因為您不在身旁。我努力將這些感受連同細節都保留住,好讓它們最真實地呈獻給您。」文字如此真誠,緣於作者對生命的敏感度,以及她寫下這些文字並非為了出書,而是為了愛情的本身,故極其真切而動人。且也奇妙地解構了愛情讓人錐心的身心狀態,幾乎讓人拍案叫絕。切膚之痛,本是戀人獨有的敏感性,這使她變得既堅強又脆弱,如羅蘭.巴特所寫的:「禁不起最輕微的傷害。」
梭維若在收到分手信後,據說獨自在療養院又度過了四年才病逝,不知這四年是如何度過漫漫長夜?看看她對痛苦的詮釋:「如果痛苦是陌生的,我們會有更多的力量來抵抗,因為不知道它的威力,我們只看到抗爭,並期盼在這之後能重拾更充實的生活。可是如果我們知道是什麼苦痛,便想舉手求饒。」陌生的痛苦使人不畏懼,反而知道苦痛是什麼時,人承受不住了。她挺過了分手的苦痛,卻沒有敵過病魔的打擊,最終懷著悵然的回憶告別人世,留下這本非常獨特的告白書。
情人總是希望在彼此眼裡是獨一無二,且總認為自己所經歷的愛情亦是絕無僅有的,並且不相信會再重複同樣經歷的愛情,然而就像羅蘭.巴特所說的,當他在其他場合再遇對象時,忽然感覺自身情慾的散發時,他終於明白:「自己命中注定要在愛情中遊蕩,從這一個到那一個,直至生命的終結。」
有些人的愛情就如蝴蝶,一朵花飛過另一朵花,吸吮著那愛情的甜汁,以愛情維生者,一旦失去戀人,世界便陡然罩了黑篷般的烏雲,昏暗欲死。可當愛情重新蒞臨生命時,黑罩篷又瞬間被移開了。於是戀人不禁會懷疑起先前的愛情怎麼消失無蹤了,愛情的箭原來是可以再刺中自己的。
有些人的愛情卻一生一世僅有一個。
梭維若的愛情即是沒有下一站,因為她的愛情列車只為對方而停。愛情的位置已難被取代,當愛情的種籽枯萎就不會再萌芽了。她只能獨飲自己的杯,這使得她的文字充滿一種奇特的傷感與無言的魅力:「感光的底片上浮現令人傷痛的姿勢;它們曾載滿誓言:空洞的底片守著這些誓言。」
愛情本身幻化多端,愛情的到來與遠逝,往往飄忽難以捉摸,愛情和孤獨的互為一體。愛情是最難馴服的希望,也是最具野性的希望。因此當愛情客體離開時,世界彷彿凍結了,收到告別信時彷彿空氣稀薄了,難以呼吸了,世界停擺,心臟被刺痛,風不再流動,水不再長流。讀《留下我一個人》正是這種讓人美麗的疼痛感。
「我好怕。我不想下車。我想留在沒人看見的角路。我想遺忘自己。若能繼續旅程,隨火車到很遠的地方,這會是多麼快樂!」然而他的愛不再包圍著她,白晝的光將夜的愛情美夢喚醒,「話語不再有聲音,動作不再有意義。」讀到此,忽然為所有困在情網裡的人感到一種同理的傷懷。
以書信和日記寫下一段絕無僅有的愛情,雖然破碎,卻極其尊嚴。
人生有多少惆悵,就有多少關於愛情失落的故事。然而失去愛情並不可怕,畢竟愛情消失時,也是生命多了一個記號時。認真的愛情,並不會隨著情人客體的消失而脆弱,因為認真的愛情將烙印在生命地圖裡,隨風消逝的是愛情客體,而不是愛情的本身。
〔序三〕穿牆越界的雄渾女聲:讀《留下我一個人》
李欣倫
我們對戀人說:「別留下我」,面對再也回不去的戀情,被留下的,總是淒涼,總是憂傷。但讀完《留下我一個人》,憂傷的情緒鍛鑄成某種強勁的力量,一掃「被遺留下」的消極被動,反而為此締造新義。
走讀字裡行間,我揣摩梭維若如何在「留下我一個人」的療養院裡,沮喪異常卻又滿懷熱情地寫下這些書信,我嘗試去體會──瑪賽兒對戀人說:「你無法了解是因為你無法體會」,是的,愛情中的暴烈與撕裂常來自於無法彼此體會──在那狹小禁錮的房間裡,為病所纏身;又接到戀人即將結婚的壞消息,那該是多麼嚴重的打擊,這如同死刑般的宣判強化了自古便有的可怖二元對立:健康與疾病、愛與無愛,這不僅是太不公平的壓倒性失敗,更是直至今日社會都還存在的人性扭曲:疾病(或殘疾)的人無權獲得愛,無怪乎梭維若在第一封信對戀人說:「你自己應該來生場病。」
在那樣與外界禁絕的疾病世界,四處是有著凹陷的眼睛的病患,咳嗽聲此起彼落,梭維若僅能不斷召喚美好回憶,於虛空中引渡那些過去飽滿著愛、而如今枯槁的亡靈,全身浸入那猶帶春天氣息和繽紛色彩的過去。比起健康世界的人持續不斷推前的時間感與具體的計劃(結婚、工作等種種遠大的目標和可能),如同空間的強烈隔絕,病患的時間感也同樣遲滯,他們「被留在」──「留下我一個人」不僅指向愛的背離,更是日常生活的全面棄守──個人所珍藏的時間摺頁裡,被留在一無所有、只能專注於眼前自身的狀態。因此,書中有不少與戀人相處的回憶,無論是顏色、氣味、觸感,細緻的程度彷若文字寫真,我們能從那樣猶晃耀著昔日甜蜜的碎片中,感受到梭維若的愛與被愛,當愛情猶在,她嘗試以戀人的方式來感受,所有細節皆以鮮明的光影刺激體膚、震顫毛孔,讓讀者充分感受生之激情與美好暈眩;當往事已矣,被獨留在療養院的她,以同樣敏銳的感官,凝視痛苦來源。
失戀不僅是心理上的,更是身體上的,如《愛在瘟疫蔓延時》中的阿里薩,思念讓他病入膏肓,「腹瀉、吐綠水,失去了辨別方向的能力,還常常突然昏厥」,此時唯有戀人的愛方能解救,於是梭維若說「如果你愛我,我將會康復」,這即是李瓶兒對西門慶說;白流蘇對范柳原說:「你是醫我的藥」。但較諸於這些虛構人物被動為愛所痛擊,並無助渴盼著良人/良藥,梭維若在心痛之餘,以解剖學家的目光和哲學家的思路凝視疼痛於自身上的快速佈署。作者寫抽象的心痛如何具象地折映於身體上,「我以為有人拿一把銳利的刀,慢慢割著我的肉」,她對痛苦如何與攀附、寄宿於日常生活;在宿主(失戀者)身上變化著體積、重量和勢力有深刻細緻的覺察,知曉它在甚麼時刻最具殺傷力;而何時表面上已消散、實則醞釀著更巨大的後座力──「會有一些平靜時刻,我們訝異自己竟然毫無感覺;我們默默等待那些會驟然使得疼痛再生的句子、聲音、味道」。
除了凝視自身痛苦外,被留下的戀人只能在停滯的時空裡想像並檢視對方,對方曾說過的話、來信所使用的字詞,在被留下來的人眼中,皆成了生命中不能承受之重,因此這一封封再無法對話的信中,很多是從「戀人絮語」般的字斟句酌出發,但正因這獨自存有並與外界隔閡的狀態,發展成雄渾而迴旋的辯證,將原先依存的戀人獨立出來並「陌生化」,抽離掉愛(同時也滌慮了盲目)的成分,她所逼視的是最赤裸也最原始的生命本然──男人與女人,以及,「我」自己。因此,信中有不少對浮世男女的反思,不獨專屬於三○年代;那些開口閉口「我先生」的女子事實上至今猶存,而那些柔情似水但善變也善辯的男子也不難見著,換言之,這被獨留下來的女病人──事實上,「女病人」具有強烈的顛覆意味,如同「閣樓上的瘋婦」那樣挑戰常規──所見乃穿越時空,跨越性別,既普世又不乏諭示意味。於是,跨越男女,回到一個無法分類的「我」才是最究極之解藥,這即是瑪賽兒所謂的「避風港」:「在沮喪中就是因為可以感覺到自己,才有力量支撐下去。就算一切都變了,一切都使我痛苦,我還是我和我自己。」
從這個角度來看,「留下我一個人」不再令人神傷,正因被留在那幽閉的時空,梭維若從愛情越渡到男女關係,細細分析昔日戀人的背後,不是情緒宣洩式的清算,而是對自身最真誠也最透徹的回眸。無論從出版後被不同書商重新出版;還是幾十年後多位女演員、女主播以聲演繹,證明梭維若所留下的,不再是軟綿絮語或淒楚悲歌,而是從療養院破牆越界而出的;亮麗、渾厚又磅礡的女聲。
〔序一〕愛的獨腳戲
袁瓊瓊
一九三0年十一月七日,瑪賽兒.梭維若搭火車到特內-高城(Tenay-Hauteville)療養院去治療她的肺病。這也是本書第一封信的書寫日期。推斷她是在火車上寫的。這時候,雖然身染重病,但是瑪賽兒似乎還多少具備賣弄風情的條件,她剛滿三十歲,外貌姣好,身邊不乏追求者。十月的時候,她剛剛「因另一個人所造成的傷害而深受打擊」,而十一月的時候,她已然另有戀情。
這位新的追求者相識多年,兩人是老友。瑪賽爾不曾預計兩人的友誼會轉換成愛情。在她所謂的「傷心十月」之時:她陷入絕望,並且深受傷害,「或許...
目錄
1930年11月7日
1930年12月10日
1930年12月14日
1930年12月24日
譯後序 尊貴靈魂的真摯獨白 歐陽瑞聰
推薦序一 愛的獨腳戲 袁瓊瓊
推薦序二 愛情的傷感與尊嚴 鍾文音
推薦序三 穿越牆界的雄渾女聲 李欣倫
1930年11月7日
1930年12月10日
1930年12月14日
1930年12月24日
譯後序 尊貴靈魂的真摯獨白 歐陽瑞聰
推薦序一 愛的獨腳戲 袁瓊瓊
推薦序二 愛情的傷感與尊嚴 鍾文音
推薦序三 穿越牆界的雄渾女聲 李欣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