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尊總是笑看人間的大仙尪仔
一群總是引人非議的邊緣少年
一位總是身先士卒的堅持領袖
一個總是不願服輸的陣頭團體
從廟口到舞台,從台灣到世界
從大度山登上玉山,更一頭竄進撒哈拉
他們用血淚青春,扭轉世人看待陣頭的眼光
因為他們,「就是要不一樣」!
源起自台中大度山上九天靈修院(九天玄女廟)的九天民俗技藝團(簡稱九天技藝團、九天),為台灣近年引人注目的民俗技藝團體。九天原為廟會陣頭表演團體,在團長許振榮的堅持與帶領之下,歷經二十年改革,致力將民間習俗技藝,提昇至劇場藝術文化層次,更多次出國演出,獲得國際一致好評。2012年導演馮凱將其故事拍成電影《陣頭》,台灣票房達3億1700萬台幣。為台中市傑出演藝團隊與文化部國家優良扶植團隊(國家級表演團隊)。
2011年10月,許振榮在超馬冠軍林義傑等人的協助下,率領一干子弟兵,扛著最代表九天與台灣民間信仰的三太子神偶,參加7天6夜、總距離達254公里的撒哈拉沙漠馬拉松賽,並成功達成任務,震懾全台,更轟動國際。為九天繼環島遶境、登上玉山之後,又一驚人紀錄。
本書由三位優秀資深記者王凱、郭夫仁、褚曉穎聯合採訪撰寫,貼切記錄九天民俗技藝團參與撒哈拉沙漠馬拉松賽的過程,更述及九天民俗技藝團之歷史、團訓、宗旨與願景。為九天民俗技藝團成立至今、面向未來,最踏實且最動人的呈現。
作者簡介:
王凱
媒體工作者。畢業於台大新聞研究所,擔任記者多年,曾經以為夢想可以讓人偉大,如今卻感受到自己的渺小,但始終相信熱情、美好的事物可以改變世界。
郭夫仁
曾任報紙、雜誌及電視的資深媒體工作者,喜歡文字的深度,也相信文字的力量。
褚曉穎
逢甲大學紡織系畢,進過紡織廠也進過高科技產業,做過貿易也做過舞台Crew。曾為專職劇場工作者與兼職作者,現為軟體中文化、影集、電影與書籍譯者。
各界推薦
得獎紀錄:
九天民俗技藝團大事紀
1996-2003年:扛三太子(仙尪)徒步臺灣環島。
2002-2006年間多次受邀前往加拿大、韓國、香港等地演出。
2004年:徒步揹鼓登上玉山峰。
2006年:舉辦「文化朝聖、揹鼓環島苦行」徒步揹鼓巡迴23個縣市文化局演出。
2007年:獲邀前往美國巡演一個月及歐洲捷克布拉格國際大展的演出。
2008年及2010年:與日本鬼太鼓座合作演出。於西湖渡假村舉辦「好神打鼓季」。
2009年:代表台灣參加「非洲布吉納法索-古都古非洲夜」演出。參與青輔會輔導青少年就學就業試辦計劃。
2010年:前往日本鳥取縣「鳥曲藝能祭典」交流演出,以及參加「廈門市兩岸民間藝術節」演出。參與青輔會第二屆輔導青少年就學就業計劃,策劃2010年台北市國際花卉博覽會開幕典禮「花神的禮讚」表演節目之一,以及雙十國慶大遊行。
2011年:受邀參加福州市「兩岸民間文化節及陳靖姑文化節」交流演出。扛著代表台灣文化意象的三太子神偶,挑戰「四大極地超級馬拉松巡迴賽」之撒哈拉沙漠賽。參與青輔會第三屆輔導青少年就學就業計劃,受台中市政府邀請擔任全國中等學校運動會開幕典禮節目藝術總監及總策劃一職,以及受邀合作策劃2011全民運動會開閉幕活動,擔任「編導組」之一。
2012年:與台灣國樂團合作,成為第一個把民間習俗技藝帶入國家音樂廳的陣頭團體。11月受邀於第49屆金馬獎擔任表演團體。
得獎紀錄:九天民俗技藝團大事紀
1996-2003年:扛三太子(仙尪)徒步臺灣環島。
2002-2006年間多次受邀前往加拿大、韓國、香港等地演出。
2004年:徒步揹鼓登上玉山峰。
2006年:舉辦「文化朝聖、揹鼓環島苦行」徒步揹鼓巡迴23個縣市文化局演出。
2007年:獲邀前往美國巡演一個月及歐洲捷克布拉格國際大展的演出。
2008年及2010年:與日本鬼太鼓座合作演出。於西湖渡假村舉辦「好神打鼓季」。
2009年:代表台灣參加「非洲布吉納法索-古都古非洲夜」演出。參與青輔會輔導青少年就學就業試辦計劃。
2010年:前往日本鳥取縣「鳥曲藝...
章節試閱
第一章 賽事
「停泊在港內的船最安全,但是,那並非存在的意義。」──美國神學家威廉.薛德(William Shedd)。
雙眼睜開,夢想中的沙漠就在眼前。而這一刻,許振榮已經等了十年。
二○一一年十月二日,上午七點鐘,湛藍晴空萬里無雲,從埃及開羅的都喜天闕飯店出發,九天民俗技藝團團員們難掩興奮,時間彷彿靜止了一般,竟然沒有人記得白色巴士到底開了多久,才終於在這四無邊界、插著粉紅色賽旗的撒哈拉沙漠停下。沙漠裡,白色無瑕的大帳篷清晰矗立中間,此處,正是超級馬拉松賽事的報到地點。
世界四大極地超級馬拉松巡迴賽,每年分別在中國大戈壁沙漠、智利阿他加馬寒漠、埃及撒哈拉沙漠和南極四處舉辦,七天六夜、長達兩百五十公里的賽程,被視為是地球上雙腳參與的最艱難賽事,更是對人類體能和意志極致的挑戰。撒哈拉超馬參賽者必須沿途背著大會每天提供的九公升水、生活必需品、食物和睡袋等物,在沙漠連續露宿六晚,並在限定時間內抵達各站終點才算完成。
當九天民俗技藝團員下車的那一刻,卻引起了全場一陣騷動。
白帳篷裡負責報到的工作人員突然停下了手邊工作,各國參賽選手也好奇地頻頻回頭,就連各隊隨行司機、牽駱駝壓陣的埃及當地人,全都屏息以對,盯著眼前這個難以理解的畫面:一尊來自東方神秘宗教的三太子爺神偶,就這樣大搖大擺地戴著太陽眼鏡、背後插著四支令旗,神色自若地朝大會集合處走去。
和所有選手一樣,來自台灣的三太子爺神偶胸前,名正言順地掛著名牌「999:THE PRINCE」。工作人員不可置信地核對著,眼光帶著些許不解與輕蔑,一旁的超馬選手們開始窸窣耳語;大夥質疑的無非是:面對沙漠惡境高達攝氏五十度的溫差,以及不定時遇上的特有沙塵暴和地雷區,這個來自東方宗教神祕面紗的神偶,選擇降臨伊斯蘭教的阿拉境內,到底想搞什麼名堂?
這個唐突之舉,並不是偶然戲謔的一場惡作劇,也非東方宗教信徒的神來之筆。而是來自台灣在地的草根力量,憑藉著一股珍惜傳統、愛護孩子、回饋鄉土的情懷,在不被了解的主流藝術潮流中,以獨特決絕的淬鍊心志方式,展現其永不妥協的精神,希望「讓世界看見台灣」、「讓台灣看見九天」──這是九天民俗技藝團團長許振榮的堅持。
許振榮在台中默默耕耘九天民俗技藝團近二十年,從一個畫符驅邪的孤寂道士,成長為一個感召邊緣青少年的技藝團體,全出自他對「超越自己、追求卓越」的要求。從台北到開羅、從海島到撒哈拉,這個橫跨沙漠之旅的瘋狂點子,埋藏在許振榮腦子裡逾十年,卻在二○一○年,和前副總統蕭萬長在台中的一場座談會的偶遇機緣下,瞬間引爆成具體行動,拿下文建會慶祝「建國百年」的宣傳經費。
三太子瘦身長征撒哈拉
長征撒哈拉沙漠的三太子爺,來自台灣傳統民間信仰。歷史的淵源,可追溯到中國神話故事中的神童代表,也就是「哪吒神」;對於民間道教的信徒來說,哪吒是堂堂「中壇元帥威靈顯赫大將軍」,後來普遍被尊稱為「太子元帥」、「太子爺」或「三太子」。
一九八○年,對當年僅十四、看到課本就打瞌睡,完全提不起讀書興趣的許振榮來說,每天在家附近的宮廟閒逛,看著廟公畫符顯靈做儀式,聽聞身長六丈、頭戴金環,三頭九眼八臂的三太子傳奇,是逃避苦澀升學壓力的最好去處。
不管是口吐青雲、身佩飛帶,腕套乾坤圈,肚皮圍著混天綾紅兜的吸睛外型,或者是騰雲駕霧,呼風喚雨,足踏風火輪,大戰東海龍王和降伏諸魔王的英勇事蹟,許振榮的心中,開始慢慢描繪起英雄的典型;而歷史故事中的忠孝節義情節,也讓他逐漸對人生的歷境起伏有所體會。
「哪吒神」從踩著風火輪而來的中國神話走出來,成功變成撒哈拉沙漠中真實的「非人選手」,在許振榮的心中,三太子爺早已突破傳統民間信仰,從無形的心靈偶像,變成具體的精神象徵。而這個精神,就是不管外在環境如何險惡,無論外人觀點如何輕蔑,台灣人都要爭口氣,絕對不低頭、不服輸的那股骨氣。
站在沙漠的起跑線前,這位來自台灣的第九九九號選手,和二十多國團隊並肩等待著裁判吹笛起跑。三太子神偶的模樣雖然逗趣可愛,但與身邊近兩百名身經百戰的專業選手相比,全身上下的精緻行頭,其實早就有備而來。
原來,平常傳統廟會出陣的三太子神偶,內部骨架支撐和外部服裝刺繡加總起來,動輒上看二、三十公斤,別說是跑超馬賽,就連平常的廟會出陣表演,也得訓練多時,假以時日,才能駕輕就熟套上演出。因此,在世界四大極地賽超級馬拉松冠軍林義傑的建議下,許振榮決定讓三太子「瘦身」,委託專業手工製作團隊,將其骨架升級為超輕金屬材料,外部服飾也能減則減,最後降到十一公斤才整裝出發。
無情的太陽,可恨的沙漠
好不容易解決完「非人選手」的難題後,真正棘手的困境才接踵而至。
為了維護賽事安全,主辦單位明文規定,低於二十一歲的青少年不得參加,二十歲至二十一歲者僅可參與觀摩。因此,為護航三太子順利完成兩百五十公里長征,九天最後嚴格篩選,只有六位男生符合參加資格,萬綠叢中一點紅的女生「冠冠」參加觀摩,總教練林義傑和許振榮多次研議後,拍板定案聘任教練團從旁協助,找來曾在二○一○年拿下此賽亞洲第二名的李清言為副總教練,並以一對一照顧模式,增加了六位體育教練同行,總計正式參賽者共十五人,擔任精神總指揮的許振榮、紀錄片拍攝者兼創意總監蕭青陽等人則隨團同行。
林義傑分析,九天團團員雖然每個都有相當良好的體能,日復一日持之以恆晨起操練,有時一天打鼓更長達十小時,但撒哈拉沙漠為全世界最熱的沙漠,和海島型態迥然不同,白天酷熱難耐,往往平均溫度到四十幾度,最熱可達攝氏五十度;晚上氣溫驟降,平均溫度則低到十度,選手必須克服高溫曝曬後的脫水風險。
另一個要克服的瓶頸,在於一旦進入沙漠賽程,七天內吃喝拉穿睡的重量,都必須揹上身。以大會規定的選手必備用品來說,至少有十二到十五公斤重,每天還必須帶著大會發給的生活用水;再加上九天團隊還要輪流背扛太子,等於再加上十一公斤的重量,遠比正常賽事吃力許多。
「走在沙漠,你會覺得腳陷入了無底洞,拔都拔不出來!」儘管身經百戰,林義傑仍憂心忡忡。橫跨撒哈拉行進間最困難的,就是腳力的考驗,腳步調整很重要,因為沙地的摩擦力不同,沙漠因為暴風,密度也常瞬息萬變,習慣水泥地走路的一般人到了沙地,常常舉步維艱,即便是專業選手,都常因腳部破皮、受傷腫脹、身體無法適應甚至腎衰竭等因素而退賽。
出發前一個月,在林義傑、李清言籌備策畫下,李清言開始帶領團員進行自主訓練,其中包括在澎湖的一百公里賽前訓練,足足超過二十四小時全無停歇,以及合歡山高地訓練、墾丁沙漠地形五十公里訓練等,為了就是模擬沙漠一切的可能狀況。不少團員上飛機前,甚至都做好最壞的打算。
「撒哈拉的沙風暴聽說來無影、去無蹤,有人熱死、有人冷死,甚至迷路不見了,我們都有心理準備啦,大家遺書都寫好了,甚至有人連根本沒多少的遺產都分配好了呢……」團員笑著回憶。
當這一天終於來臨時,出國大開眼界的興奮,不免和忐忑不安的恐懼,交織混雜成難以言喻的緊張情緒;踏入沙漠的那一刻,儘管鞋上綁著的沙包早已消失,但深陷的腳步,卻有如千斤之重。
副總教練李清言透露,不管是專業的體育老師,還是九天特訓團員,每天晚上回到帳篷的餘興節目,就是「比賽誰的水泡最驚人」。沙漠走上一天,大家幾乎都成了「泡泡龍」,少說每人都有四、五個以上、緊黏著襪子的大水泡,甚至有些還成了「血泡」,每當襪子一脫下的瞬間,「只能用慘不忍睹形容!」
許振榮回憶,每天走到終點站後,團員幾乎個個累到、痛到說不出話來,全身肌肉疲累發炎不說,大小腿的肌腱和韌帶受傷的比比皆是,最後每個人都被迫吞上止痛藥,才有辦法上路,有人甚至疼痛難耐到不斷「加碼」,止痛藥照三餐服用才能繼續行走。
想像不到的插曲,總出奇不意地重挫團隊信心,讓團員難以招架。例如體格壯碩的教練阿福,第一天便不慎扭到腰,但顧及團隊精神的他,說什麼都不願放棄,勉強忍痛行走,最後幾乎躺在地上動彈不得。而沙漠中沒有廁所屏障,吃喝拉撒一律都得「空曠辦理」,導致唯一的女團員冠冠因為不敢上廁所,水分攝取不足,第二天就呈現腎衰竭,和阿福兩人雙雙含淚哭著「對不起大家」,不得不退賽。
但不服輸的冠冠儘管出師不利,卻堅持要和團員共甘苦同進退,因此當身體狀況稍微好轉後,每天仍陪著團員一起走。她形容,在沙漠中長跑的艱辛一般人無法想像,「每天眼睛睜開,都是四無邊境的沙漠,沒有變化,也沒有遠近,更沒有空間感,你根本不知道自己在哪裡。」
團長兒子許懷文也比喻當時的困境,「一開始會滿懷雄心壯志,想要挑戰這個沙丘。但走完這一個沙丘,還有下一個沙丘;好不容易抵達一望無際的天際線之後,又接著下一個一望無際的沙丘。我常混淆,現在到底是第幾天?」
始終是團內精神支柱的總經理李光正,除了不停自我打氣,例如在沙漠上寫下「台灣加油」的字樣,激勵脫隊落單的隊員,也找到自娛娛人之道。「雖然總教練林義傑跟副總教練李清言都建議不能吃零食,只能吃超級馬拉松賽的專業營養品太空包,但我還是偷帶了不少QQ糖,誰走不下去或者想家,QQ糖就是最好的補氣良方。」
全團體力最好的武術教練鄭坤永,則無法忘情沙漠中的「可樂」。他回憶,有些跑到一半決定棄權的歐美選手,竟然在經過你身旁的時候,冷不防當場打開可樂。聽到「啵」一聲的瞬間時,「超想喝的啊!一罐可樂在沙漠要賣到一百元,真是摧毀意志的最佳武器啊!」
隨團擔任新聞發布的角色,不需要全程參賽跟著跑的蕭青陽,只要看到團員疲累停下腳步,便把手機裡面的音樂播放出來,有時大放熱門搖滾樂,有時則是耳熟能詳的陣頭鼓聲,台灣流行歌也很受歡迎,或者是能鼓舞人心的勵志歌曲。他甚至會出考題給團員,「三太子眼中的沙漠長怎樣呢?」讓正扛著三太子神偶的「值班者」,可以換個角度、轉換心情,從三太子神偶內悶熱的裡面,望出去想像著不同的撒哈拉。而以美術設計榮獲國際無數大獎的他,也自告奮勇背過三太子,他說,「三太子眼中的沙漠,其實是一對上弦月的眼睛,和笑開懷的下弦月嘴巴。」
撒哈拉的日子,一天比一天難熬。肩上的三太子,對輪流扛守的九天團員而言,不但是信仰尊敬的精神象徵,更成為他們在沙漠中內在喊話的心靈加持;而對每晚在終點站打著九天戰鼓、鼓勵團員「爭氣」的許振榮來說,看著這個打破撒拉哈超馬紀錄的史上「人數最大團」,看著三太子走在沙漠裡,那種信仰與美學的藝術展現,每每讓他震撼不已。
台灣版太陽馬戲團
一九九三年,許振榮成立「九天神將團」,幾年後改名為「九天民俗技藝團」,收留校園中輟生、社會邊緣青少年。他萬萬沒有想到,這原本可能是一首逞兇鬥狠的「歹仔浪歌」,卻因為自己對孩子的愛,對鄉土的執著,對民俗技藝的熱血,和對困局的不認輸,竟意外扭轉了台灣傳統陣頭的世俗包袱,把眼見可能走調的青少年悲歌,變成了一個鐵血團隊,透過橫跨撒哈拉沙漠的意志考驗,脫胎換骨成台灣版的《太陽馬戲團》鼓曲。
許振榮心中的三太子爺,在國內,是他對傳統民間技藝的堅持,但到國外,卻是台灣精神的展現。所以,每一天的馬拉松行程,他瞻前顧後,眼巴巴眺望的,就是三太子爺和九天呈現出來的團隊表現。有團員私下透露,「不管三太子跑得快或慢,團長最注重太子爺的服裝儀容,要是後面的令旗掉了,或是衣服破了沒穿好,團長就會罵人!」
在台灣,堅持陣頭的傳統儀式,晚上得讓官將首好好執行「安營程序」的許振榮,來到沙漠也有一套規矩:每天只要三太子爺一抵達終點,就必須把三太子偶轉回頭來,在終點線前放置好,讓三太子爺可以看著九天團員路跑的狀況,等到全部選手都歸隊後才會收起來,並供奉可樂以致謝祭拜,「就是讓三太子爺保佑大家啦。」因此,凡是三太子少了配件、掉了飾品,許振榮便趕忙在休息站立刻動手修補,「三太子如果看起來很累,就象徵團員也很累,這是一種團隊精神,馬虎不得。」這是他的堅持。
晚間,沙漠氣溫驟降,常冷得讓人裹上睡袋還直發抖。大會協助搭營隊帳篷,總計十人住一間,主辦單位不提供三餐,吃的部分只能吃自己背包裡準備的食物。林義傑爆料,「行前叫大家要乖乖吃高卡路里的太空包脫水食物,否則身體容易出狀況,但團員還是很調皮,給我偷吃泡麵、洋芋片和零食那些不營養的食物。」
高卡路里的太空包脫水食物,被高壓包裝在牙膏般的條狀物中,休息時刻,只要擠入鋼杯中,再倒入大會提供的熱水,便會膨脹成膏狀,為選手補充能量。但吃過的九天團員幾乎都搖頭,「吃起來腥味很重,實在受不了。」七天之中,選手也幾乎沒有洗澡的機會,畢竟沙漠中一水難求,儘管每天賽後,大會提供每位選手三瓶礦泉水,但選手多半只用濕巾擦拭身體重要部位。
和九天過去挑戰全台遶境、揹鼓登玉山比起來,橫跨撒哈拉的「行者三太子」行動,不但是一場人類體能的極限挑戰,更是和無情大自然競逐的死亡之旅。當團員們開始身心疲累,每天腳程幾乎趕不上大會規定的抵達時間,心急的林義傑一度還從終點站往回衝,「因為只剩下九公里,大會就要收掉旗子了。這次參賽最重要的就是三太子,我只好扛起三太子往終點跑!」
「這不只是一場體力之爭,而是一個意志的大考驗。」團員形容,當走到兩腳都完全舉步起來的時候,「你會看見身邊有動物骸骨,有時候是大型動物的屍骸,有人還看到了鯨魚化石;大風吹起的時候,逆風難行不說,連三太子都會被吹倒……但走到第三天以後,你的心就會麻痺,只剩下一個念頭:終點站。」
發現團員一個個臉色不對勁,除了自己的兒子許懷文第三天開始便跛腳行進,多數團員連止痛藥吃了都無效,許振榮開始心裡有數。第四天,他避開團員行蹤,找了個空曠的地方,拿起衛星電話,傳了個簡訊,給九天玄女廟裡的師娘。此時,台灣正是半夜三更,許振榮老婆被簡訊聲吵醒,裡面寫著,「團員和兒子狀況不大好,妳趕快請天兵天將來幫忙!」師娘接訊馬上起床,到九天玄女娘娘面前虔誠跪拜,燒起紙錢,祈求九天團隊平安度過難關。
說也奇怪,師娘燒香膜拜完,似乎無形中給了九天團員一股動力,士氣彷彿谷底攀升,體力和心情開始回復攀升。儘管這一夜的長征,從深夜十二點半開始,止痛藥效退去,伸手不見五指,不到十度的寒冷灌進骨頭,卻絲毫不聞抱怨之聲,團員一一義無反顧地繼續往前走,許懷文說,「其實很愛睏,眼皮一直快要闔上,但是眼見只剩下幾十公里了,應該可以再撐一下……」
此時,不知道從誰開始,竟然唱起了〈愛拚才會贏〉;原本以體力優劣分成AB兩隊,交叉接力的戰術也改變隊形,因擔心夜晚太暗走丟而改為全部齊步一起走。寒夜中,大夥穿著大衣、裹著睡袋,緩緩舉步向前,一直到日出的那一刻,太陽從地平線升起的剎那,大家掩不住內心的悸動,確認黑暗已經過去。
日出後的最後一程,只剩下倒數的三十六公里路程,這群原被外國選手高度看扁,認定是「烏合之眾」來攪局的亞洲年輕人,竟然挺過了最艱難的那段「魔鬼之路」。負責紀錄片拍攝的同行者NORMAN形容,人心真的很神奇,原本不友善的眼光,一瞬間通通變成了加油聲,「路過的選手、工作人員、連幫我們開車的司機都開始高喊『台灣加油』了!」
當台灣隊員和三太子爺,手牽手一排走向終點時,各國選手幾乎全部衝出來歡呼鼓掌,高喊著「台灣加油」。此時,九天團員竟然在沙漠中唱起了〈國旗歌〉。「因為奧運比賽得獎時,大會播放的正是國旗歌啊!」依舊在終點站打著鼓的許振榮,更是悄悄落下了男兒淚,「我要把這個不可能的任務,變成一個感動,每個人都可以突破生命中的黑暗。」
二○一○年的這場世界級地撒拉哈超馬賽,各國超過一百五十位選手中,總計有四十多位選手退賽。代表台灣精神的第九九九號選手三太子,在九天民俗技藝團員的合作接力下,輪流揹著,跑完兩百五十公里,拿下了史上第一面非人類選手的「獎牌」。
(文/江慧真)
BOX_1
[側看九天]
林懷民:走自己的路
大體來說,台灣有兩種不同的藝術團體。一種是以西方專業表演團隊的經營方式來發展,如雲門舞集。另一種則是從台灣土壤長出來,像是明華園。這類表演團體與台灣社會關係盤根錯節,跟基層社團、庶民觀眾互動密切。九天的模式屬於第二種。
我是透過友人介紹,認識了九天團長許振榮先生和行政經理李光正。九天前往撒哈拉沙漠之前,我也曾陪同周美青女士,到大肚山的九天玄女廟為團員加油。那是我第一次看到他們的演出,非常感動。九天團員表面看起來很普通,也很靦腆,有些人年紀都還小。他們打鼓的技藝,從音樂的層次仍有進步的空間,但是那種傾力拚搏、滿眼殺氣的精神,極端少見,因此也特別令人驚動。
過去陣頭的意義,就是為了社區或村落的榮耀和驕傲奮鬥。所謂「輸人不輸陣」。九天團員那種殺氣眼神,正把「不肯輸」的氣口,發揮到淋漓盡致。
九天是從廟宇長出來的,充滿基層社會的特質,尤其是台灣人非常可貴的「做善事」的精神。許振榮先生發揮善心,帶領一群社會邊緣的孩子,呵護和照顧他們,督促他們擊鼓,鼓勵他們讀書,這樣的經營的決心和毅力,讓我很是感動。而當 九天參加了電影《陣頭》的演出,電影很賣座,商演頻頻。離開廟宇的基地,基層的生活,是否仍能保持原有的精神與特色,將是個大挑戰。
日本的鬼太鼓座是可以借鏡的例子。創團團員大都是日本社會的自我放逐者,他們憎恨現代社會的功利與混亂,一一抵達佐渡島,經營公社生活,禁欲、苦修,日日擊鼓,天天跨山越嶺做馬拉松長跑。一九七○年,「鬼太鼓座」成立之初,創辦人田耕帶領幾位門人慘淡經營,打鼓只為磨練心志,並沒有表演的打算。後來他們事跡飄洋過海,傳到了日本本土,政府和民間基金會開始提供支援,鬼太鼓座也到美國表演。他們參加波士頓馬拉松賽,長跑後鼓起餘力,揮汗打鼓,震撼人心。
但是,鬼太鼓座的創辦人離世之後,鬼太鼓座變成了專業團隊,離開了佐渡島,離開了原有生存環境,不再像過去那種在困苦的環境中過著早起早睡、不問世事的生活──清晨五點,全體起床上路,跑六哩;回住所燒飯,勞動,練習打鼓,吹笛,歌舞。午後再跑十八哩,天黑了,上床。在鬼太鼓座歷經職業化,成功地全球巡演,鼓仍打得合拍合節,但原來那種凝神,專注到令人震撼的精神不見了。鬼太鼓座,變成了一支普通的日本鼓隊。
台灣的陣頭是從生活打滾出來的藝術。許振榮創團的心意,九天擊鼓的精神,在在是台灣傳統文化的表徵。在許多陣頭變質的今天,九天的存在尤其令人格外珍惜。九天在紐約林肯中心廣場接受熱烈喝采,證明他們已經從逆勢走出一種典範,企業界或民眾應該給予更多的支持。
日後的九天如為生計走上電視之路,是否能夠在日以繼夜的拍片生涯,找到時間、力氣,和決心,繼續回到廟埕演出,繼續環島,維繫團隊的士氣,繼續殺氣騰騰地感動我們?還是在包裝下,成為另一群「藝人」;團員在演出後,以為粉絲簽名為樂?
九天跟別人不同,大可走自己的路。要護住創團的精神狀態,艱難,但有尊嚴,也有驕傲。祝福九天一步一步走出自己的路,就像過去登玉山,橫跨撒哈拉沙漠一樣。
不管世事如何發展,我將恆記,在混亂的二十一世紀,有一群年輕人曾經透過最大的努力,撕裂肉身,在山巔,海邊,在沙漠中揮汗吶喊擊鼓,在人群中威風凜凜大步行走,有如神明。
祝福九天的年輕朋友!
(文/高有智)
BOX_2
[九天群俠]
許振榮──不務正業的法師
沙漠的星空下,夜晚格外寧靜,撒哈拉極地賽的選手村帳篷裡,九天民俗技藝團團長許振榮鐵青著臉,聚集大伙兒緊急開會,這是撒哈拉賽事的第一夜,原本該休息的時刻,氣氛格外凝重。
一整天下來,隊伍零散混亂,團員和教練們缺乏默契,也忘記了要輪流扛三太子神偶。體力好的,就搶在前頭;體力不好的,就是拚命趕路。許振榮看不下去,在會議上,他措辭嚴厲痛批整個團隊太過自我,很難撐到底,「我們是代表台灣參加比賽,外國人全部都在看,我們不能丟臉!」
這是許振榮的風格。個性固執剽悍的他,原本只是一個神壇法師,如今不作法術,卻搞藝術,帶著陣頭囝仔闖出一片天,不僅巡迴全台表演,也把陣頭藝術推向國際舞台。多年來,他透過鐵血紀律管教社會邊緣的孩子,身上背負說不完的責任和壓力。
美術設計師蕭青陽跟著九天團員出生入死,觀察與記錄撒哈拉極地賽事,他描述許振榮是一個成天把雙手反在後背的男人,戴著墨鏡,站在沙丘上面,不斷盯緊子弟兵,一刻也不鬆懈。就連看到自己兒子已經受傷了,走路一跛一跛,還是要求得撐完全程。「看著許振榮,我回想起父親。父親是農家子弟,家裡到祖父輩一生務農,農村孕育的我們,有著一股不服輸、追求挑戰的韌性。」
九天民俗技藝團的資深團員陳世旻,長期跟在許振榮身邊,南征北討,對許振榮也有諸多貼身觀察,猶如許振榮的心腹。他說,每次有活動時,團長都會全程緊盯,因為團員血氣方剛,很容易擦槍走火。團長無時無刻都無法放鬆,承擔壓力與責任,「團長就像一個爸爸、哥哥,對待團員非常嚴厲,一有犯錯,絕不寬貸,從前我們看到團長比看到總統還怕!」
五十五年次的許振榮,因為父母違反票據法曾入監服刑,從小就是阿嬤拉拔長大,家庭疏於照顧。國中時期,好奇心作祟,離家住到附近的神壇裡,開始拜師學法術。白天擦神桌,學畫符作法,晚上就在神桌下打地鋪,踏上了法師之路,「我大概是港劇看多了,那時候就想學些奇門遁甲之術。」許振榮說。
國中畢業後北上求學,離開了神壇,原本以為沒有機會當法師,卻是繞了一大圈。退伍之後,許振榮一度跟著父親從事土水工,工作過程與人發生爭執,惹上了黑道兄弟,後來找地方人士協調擺平,但還是找不到人生方向。正當徬徨未來之際,許振榮回到昔日的神壇拜訪師父,發現神壇早已沒落,內心崇敬的神像都有了蜘蛛絲,最後就發下宏願,要復興九天玄女宮廟,希望有一天能蓋間香火鼎盛的大廟,於是接下了壇主的職務。
許振榮當時身上只有兩千元,在草屯租屋,儘管帶著妻兒,還是滿腔熱血,開壇聚集信徒。之後從草屯遷到台中沙鹿,信徒愈來愈多,慢慢也吸引了一群流離於社會邊緣的青少年聚集,於是創立了九天神將團的陣頭,透過出陣表演,賺錢支持宮廟的收入。
「我也是自生自滅、自己找出路的人,我想幫助像我這樣徬徨無助的年輕人。」
許振榮曾是憲兵,套用軍隊的管教方式,帶領這群陣頭囝仔,凡事講求紀律與忠誠度,「陣頭給外界很多負面印象,所以我希望陣頭能像部隊一樣,紀律嚴明。」
原本只想蓋廟的夢想,逐漸走向發揚陣頭藝術文化。早期團裡運作不穩,一度面臨破產,負債累累,許振榮只好跑去跟地下錢莊借了上百萬元,所有朋友幾乎都變成了債主,最後親友大多避不見面,打電話常常被拒絕。心情極度憂鬱之下,不斷掉髮,更出現「鬼剃頭」的症狀。但許振榮還是咬緊牙根撐下去,因為他相信陣頭可以出頭天、可以代表台灣,揚名海外。
二○○二年,九天首度出國到加拿大公演,外國人看得津津有味,從這些外國人的表情裡,啟發了許振榮,也找到了人生奮鬥的目標。他發現,陣頭藝術的商機太大了,台灣陣頭有許多迷人的魅力,陣頭的孩子也可以找到生存之道。他之前只想把陣頭弄大,追求上百人的大型陣頭,以為在廟會中威風一時就很了不起,「原來陣頭藝術的美是在於內涵,而不是人數。」
而當九天從不知名的小陣頭脫穎而出,走過風風雨雨,蛻變成為國內外知名的陣頭藝術團隊,二○○九年時卻內部面臨分裂,也是成軍以來最大的危機。兩派人馬因為理念不合,一群老團員離開了九天,只剩下陳世旻和李光正等人苦撐,對於向來重視紀律和服從的許振榮是一大打擊。「我一手訓練的子弟兵,自立門戶,與我對立。他們對我很殘忍,不告而別,我感到很灰心,但絕不會去挽回。」
不願妥協的許振榮,堅持自己的路,在許多朋友眼中,有時候也是冥頑不靈,不近人情。他寧可獨撐大局,也不願修補團員的分裂關係,因為忠誠和信任是他的首要原則。這個危機也是轉機,改變九天的體質,許振榮順勢引進專業人力,甚至要求團員必須求學精進,提升專業的素質。他自己也率先士卒,攻讀嶺東技術學院的企管碩士。
拍攝電影《陣頭》的導演馮凱,因為電影接觸到九天,也認識了許振榮,兩人一見如故、氣味相投,相約結拜當兄弟。馮凱說,陣頭也許不等於台灣符號,但它卻是獨特的台灣元素,偏偏台灣陣頭題材不被重視,被視為不入流,許振榮卻是堅持創造不一樣陣頭的人。「我和許振榮同是天涯淪落人,因為他在藝文界不被認同,就好像一開始我在電影圈也不被認同!」
當許振榮帶領九天團員完成遠征撒哈拉沙漠的超級任務,馮凱去機場迎接,第一次看到許振榮當眾痛哭流涕,一個外表嚴肅的鐵漢,終於流下了男兒淚。
「你們好好打鼓就行了,幹嘛還要跑去撒哈拉沙漠?」馮凱看到他們受盡了折磨,相當不捨,劈頭就罵。
「因為這就是陣頭,陣頭就是要走在神明前面,陣頭就是不停地走!」許振榮這樣回答。
對許振榮來說,這才是陣頭的意義。陣頭早就脫離了民俗意涵,不斷超越,不斷突破的陣頭精神,就像他的生命歷程,始終不會停止。
第八章 未來
八月的午後,天空陰霾,氣候異常悶熱,台中大肚山的九天民俗技藝團的訓練場地裡,傳來斷斷續續的鼓聲,力道明顯不足,沒有平時的剛猛狂野,這不是一般的九天團員,他們自稱為「老仙角戰鼓隊」(編按:「老仙角」即「老先覺」之台語念法),也是國內第一支銀髮族陣頭。「老仙角戰鼓隊」清一色都是六十五歲以上阿公阿嬤,動作雖然不夠敏捷有力,打鼓精神絲毫不輸給年輕人,企圖召喚青春的回憶與活力。
二十幾位白髮蒼蒼的老人家,平均年齡七十四歲,穿著黑色的九天T恤,戴著印有家將臉譜的潮帽,打扮得如同小伙子,此刻在九天玄女宮的廣場前,分組輪流上場打鼓,只見他們緩緩舉起鼓棒,左手右手輪流敲擊鼓面,有的人打到一半,忘了下一個動作,急忙偷瞄隔壁隊員;有的打得起勁,卻總是慢人家半拍,露出靦腆的表情。
這群阿公阿嬤的手,儘管是佈滿皺紋,卻握緊鼓棒不放,奮力擊打鼓面,他們臉上沒有年輕團員的殺氣騰騰,多了滄桑與和氣,不管有沒有跟上節拍,到最後,他們都知道要振臂拉弓,擺出定格的姿勢,用盡全身的力氣,大聲吶喊「殺」聲,卻又忍不住笑了出來,就像一群老頑童。
不老戰鼓隊的夢想
「老仙角戰鼓隊」的順利成軍,除了歸功於弘道老人福利基金會的發起規劃,也源於團長許振榮的人生夢想。面對逐漸老化的社會,許振榮想要喚起老一輩的回憶,想給台灣老人多一點歡樂,就像聽老歌一樣,那是會讓人快樂的,充滿活力的回憶。
許振榮的父母親曾經因為票據法入獄,他是隔代教養的孩子,自幼都是阿嬤一手拉拔長大,小時候阿嬤管教很凶,他本來很討厭阿嬤,但後來發現阿嬤真的很疼他。他從阿嬤的百寶箱遺物中,發現了一張十八萬元的支票,回想起當年剛退伍時,原本想要買車創業,但身上都沒有錢,於是以一張支票跟阿嬤借了十八萬元,終於買到了人生的第一部車。阿嬤直到過世前,再也沒有提起這件事,當作送給孫子的一份大禮。
「那筆錢是阿嬤做了很多年的家庭加工,省吃儉用存下來的老本,她一輩子卻都沒有去兌現支票。」許振榮眼眶泛紅,哽咽談起這段往事。如今他帶領九天民俗技藝團,巡迴海內外打鼓表演,雖然沒有機會在阿嬤面前表演,卻可以巡迴台灣各地,讓老人家聽到熟悉的陣頭鼓聲,回憶年輕時的歲月,也帶動他們活力,健康快樂面對晚年生活。
這是許振榮回饋社會的夢想,從二○一二年起,九天啟動「戰鼓的夢:全台巡迴關懷老人」計畫,首先與弘道老人福利基金會成立「老仙角戰鼓隊」,老人可以實現打鼓的不老夢想。
未來九天團員與老仙角戰鼓隊將會規劃一系列行程,預計十年內全台跑透透,下鄉到社區和養老院表演戰鼓,第一場就從新北市的萬里區開始,藉由不老戰鼓隊的表演,讓偏遠地區、行動不便的老人也可以聽到陣頭鼓聲, 也鼓勵更多老人走出原本的世界,讓老人幫助老人,豐富晚年生活。
此外,九天也籌組年輕志工團隊,訓練年輕志工訪談老人,透過各地關懷老人的行程,一人一語,收集十萬老人的人生智慧,促進跨代的互動,也讓老人感受到社會的重視與溫暖。
「老人真正需要是什麼?不是電視遙控器,也不是藥包,他們要的是子女煮的一碗清粥,他們要的是『互動』。」許振榮的母親過世後,想起自己的阿嬤和母親,辛苦了大半輩子,擁有許多人生智慧,如果社會能夠留下來,相信對年輕人有很多鼓勵與啟發。
打鼓比打針好,看朋友比看醫生好
八十二歲的廖清水,是老仙角戰鼓隊年紀最大的隊員,但是每星期固定兩天,風雨無阻騎著機車到九天學鼓。他是獨居老人,提起自己的淒涼處境,不知不覺悲從中來,他的大兒子目前住安養院,二兒子早就過世,小兒子也不知去向,早就不管他的死活,「我平常都在家裡看電視,沒想到老了,還有機會學戰鼓。」
廖清水本來對人生不抱任何期待,有一次,弘道基金會舉辦慶生活動,志工提及招募「老仙角戰鼓隊」成員,他想起了記憶中的陣頭,重燃夢想與活力,二話不說,就當場報名,也讓自己的晚年生活找到了新的寄託。
為了跟上進度,廖清水在家也不忘練習打鼓,除了看電視,也多了生活的樂趣。他在客廳的冰箱貼上鼓譜,並把拖把鋸成兩支鼓棒,憑著記憶在客廳打鼓,一打常常是一小時以上。「聽到鼓聲,內心就會興奮,我的生活也不再只有電視,多了鼓聲,也多了成就感,心情也就比較開朗,不會老想著鬱卒的事情。」
因為參加老仙角戰鼓隊,廖清水有機會到萬里表演,雖然很緊張,但也很期待,也是第一次上台表演打鼓,他笑說:「我去打鼓給小老弟聽,他們都很難相信。」
同台演出的七十歲阿嬤許桃,整天悶在家裡,過去常上醫院看病,自從參加老仙角戰鼓隊後,有了一群朋友可以聊天,心情也變好了,「打鼓比打針好,看朋友比看醫生好。」
弘道基金會的專員吳素芬說,「老仙角戰鼓隊」是二○一二年七月五日正式成立,在五、六月時,弘道基金會的活動原本想要邀請九天表演打鼓,意外知道團長想要關懷老人的夢想,於是雙方一拍即合,單單二○一二年已經安排北中南東等第六場巡迴演出。
她參與第一場八月十日的萬里演出,看到這群阿公阿嬤練習多時的戰鼓,總算有機會登台表演,心情非常感動。當地的老人小孩也都熱烈響應,也有不少年輕人衝著九天的名號跑來參加,整個巷道都是擠滿人潮。走不動的老人,看護工推他們過來,自己能夠走動的,有的慢慢走,有的撐柺杖,跑來欣賞「老仙角戰鼓隊」的演出,社區老人的眼睛睜很大,內心也想著:「他們可以,我們也行吧!」
在老仙角戰鼓隊表演結束後,還有一群小孩嚷嚷著說:「我們也要跟阿公阿嬤一起學打鼓。」吳素芬笑著回答說:「小朋友,很抱歉,等你們到六十五歲之後才可以參加喔!」
吳素芬說,台灣從一九九三年老年人口突破百分之七,老化速度已達全球第一,邁入了高齡社會,但許多活動仍是限定老人不行參加,「不老戰鼓」夢想賦予老人的生命價值,擴展老人的人際關係。此外,打鼓可以手腳並用,訓練專注力,也讓他們可以活動筋骨,延緩失智和老化的狀況。
「老仙角們也是平凡的人,唯一的不平凡,就是他們願意站出來學習,就變得不一樣了!」吳素芬觀察老仙角戰鼓隊的成員,她說,每個人都可以是「老仙角」,只要你願意站出來就可以。「一個人的時候會害羞,但一群人就不會怕。」
老人雖然學習能力變差,但很珍惜機會學習。「除非他們生病,要不然很少缺席。通常都會早到,卻不會早退,這點跟年輕人不同。」吳素芬說,這群阿公阿嬤都會善用垂手可得的東西去練習打鼓,不一定因為要學鼓,就急著購買一套鼓,有人用拖把自製鼓棒,有人用竹筷子,有人則拿孫子的爵士鼓棒來練習。而且學習過程中,老人家彼此協助幫忙,非常感激同儕和工作人員,這種感激之情在年輕人身上是看不到的。
執子之手,共同打鼓
老仙角戰鼓隊中,也有許多感人的故事。八十歲的李炎珍和太太李章碧霞是戰鼓隊裡的夫妻檔,他們從年輕時候結婚,建立家庭,一直到老了,還能牽手學習打鼓,雖然說不出「我愛你」的肉麻話,但老夫老妻相互扶持,用行動說出最深厚的情意,他們不約而同笑說:「打鼓很好,我們這樣可以一起運動,比較不會老化!」
七十三歲的孫錦堂,罹患失智症,一年多前出現輕微的失智現象,但半年前逐漸惡化,家人都非常擔心,一聽到老仙角戰鼓隊招募團員,全家召開家庭會議,鼓勵孫錦堂報名,甚至輪流接送老爸參加。
孫錦堂打鼓時,媳婦蔡宜玲總會陪在一旁,不斷注意他的一舉一動,也留心跟著九天教練的姿勢與打法,心裡默記鼓譜。孫錦堂最後都忘光了,反而是媳婦全記在腦海中,耐心地慢慢教公公打鼓。「公公記憶力不好,我也會跟著學習,到最後,他就算忘記了,我還可以教他。」
蔡宜玲也說,公公平常在家都是看電視,不然就是抽菸喝茶,家人希望能讓他多一些刺激,也喚起他的回憶,就算記不住也沒關係,不要繼續惡化就好了。說話的過程中,蔡宜玲眼神不自覺飄向邱錦堂,只要公公動作能夠跟上,她就會不忘出聲說:「很好,對,就是這樣!」適時的鼓勵,就是給公公最大的支持。
為了安全起見,老仙角戰鼓隊也有聘請專業醫師當醫療顧問,評估阿公阿嬤們的身體狀況,以及提供健康諮詢。除了打鼓之外,也有安排互助團體的課程,學習分享與內在成長。
吳素芬說,老人跟一般人一樣,沒有人喜歡孤獨,他們在這邊可以找到朋友,表演時也會找親友來看,證明他們自己也可以做到,肯定自我的成就和價值。
與哈雷機車結合
在九天基地的鐵皮屋裡,後面的車庫擺了七台哈雷機車,總價超過一千萬元,每天都有專人負責擦拭與保養,全團最貴的「道具」都集中在這裡。「我們的哈雷機車不是用來炫耀,這是表演的道具,也是用來慈善演出。」團長許振榮說,在他心中,有一個夢想,九天團員騎乘哈雷機車到各地老人院慈善表演,帶給老人歡樂與震撼,「哈雷是重車的王者,也讓老人備受禮遇,因為我們拿出最好的表演道具。」
九天陣頭與哈雷機車的結合,跨越了傳統底層與豪華極致的衝突符碼,帶來視覺的震撼,九天也試圖將哈雷機車融入表演的道具,過去在《家將》劇目演出時,曾經動員車友把哈雷機車騎上舞台,讓哈雷機車與家將、神偶共同上台表演,未來鼓者可能直接騎乘哈雷機車入場,成為進場的表演藝術之一。
許振榮分析,九天團員騎哈雷進場表演,不僅是拉風,也扭轉了社會的刻板印象,就連昂貴的哈雷機車都可以載著家將,「騎哈雷就是要打造九天的品牌,提升陣頭的形象,因為陣頭也可以很時尚。」
二○一○年,九天也把重機應用在戶外表演活動,在總統府前的花車大遊行中,動員了三百輛重機車隊,機車上面載著家將,成為亮眼的遊行隊伍。隔年,九天挑戰撒哈拉沙漠時,代理哈雷機車的太古集團也是贊助商之一,就此催生了九天的哈雷夢想。
十七歲開始接觸重型機車的許振榮,年輕時就嚮往騎乘重機奔馳公路的快感,步入中年終於有機會購買一台哈雷機車,也成為九天的鎮團之寶。他說,哈雷機車在中華民國建國百年時,曾經推出一百部紀念車款,其中車號九九的哈雷機車,就賣給了九天,他也有機會成為哈雷機車的代言人。
九天也與太古集團合作,希望能透過哈雷機車從事公益活動,九天目前已經擁有七台哈雷機車,去年成立九天的哈雷車隊,就連女團員陳冠瑩也有專屬配車,哈雷經典的三連拍引擎聲,成為九天進場的招牌聲音,也開啟九天戰鼓的前奏。
許振榮說,哈雷機車由團內統一保管,平常都要有專人負責保養與維護,有任務才能使用;團員必須年滿二十歲,考上重機的駕照,才能騎乘哈雷機車。團員不僅騎哈雷,也要懂哈雷故事與哈雷文化,無形中也提升品味。
在哈雷機車的歷史中,過去美國人曾經把哈雷騎士與滋事份子劃上等號 哈雷獨特低沉的三拍引擎聲,成為人們害怕的預警聲 像是宣告惡魔即將來臨,就好像台灣陣頭受到污名化一樣,如今哈雷成為世界知名的品牌,擺脫過去的負面標籤,許振榮也希望藉此提升九天的品牌形象。
許振榮說,哈雷標榜豪邁自由的精神和九天一拍即合,陽剛性格的陣頭文化,搭配重機的線條與風格,更能凸顯堅持到底的拚勁。在八家將的陣頭裡,沒有一張臉譜是一樣的,如同全世界的哈雷機車也沒有一部是相同的,既講究個人創新風格,又能呈現團隊合作的精神,是九天的陣頭文化,也是哈雷文化。
陣頭孩子站上高峰
近二十年的漫長歲月,九天從傳統陣頭走向世界舞台,寫下一段傳奇故事,也嘗盡起伏冷暖。他們環島、登玉山,也挑戰了撒哈拉沙漠,如今騎著哈雷機車,繼續尋找未來的夢想,他們想要發揚陣頭藝術,想要給中輟孩子一個未來,也想要關懷老人,不過,在鎂光燈包圍下,在不斷接受商業演出後,不少人也擔心,九天是否就此失去出身底層的生命力與創意?是否能持續帶領台灣陣頭藝術蛻變成長?
這是考驗九天團員的課題,也是許振榮心中不斷盤旋思考的問題。不管如何,九天已經跨出了一大步,他們在玉山峰頂,在撒哈拉沙漠,證明了自己能做到,證明陣頭的孩子也能出人頭地,站上人生的高峰。
(文/XXX)
BOX
[側看九天]
蘇曉東:撼動兩岸的藝術與精神
(廈門文化創意產業協會副理事長/廈門旅遊集團無限創意文化發展公司董事總經理)
一開始,這是一個好友遭遇人生低潮的故事。
二○一二年春節,好友去到台北。正跌入事業谷底的她,其實是失魂落魄逃來台灣過年。她苦心經營了十六年,曾是中國最大民營連鎖書店的的「光合作用書店」撐不下去,關掉了。大過年漫步台北街頭,朋友想說,看場電影吧,可進了戲院又不知道要看哪部。售票小姐推薦她,不如看《陣頭》吧!
還沒走出電影院,她已經哭得一塌糊塗,發了個簡訊給我,說,看到一個傳統文化團體可以這樣堅持,徹底被感動。我對傳統文化再生一直很有興趣,因此她建議我看這部電影。但當時人在廈門的我,沒有太大感覺,還發微博問有誰看過這部台灣電影,沒人回答我。
對我來說,從小沒有、也不可能有什麼屬於廟會慶典的記憶。文化大革命時,這些宗教活動都被打破,過去甚至連中元普渡都嚴禁,到近年才重新開放。但我們這代所受的教育中,完全沒有這部份,很多人也是家族長輩的要求,或帶著些宗教畏忌的心態。
在傳統民俗表演上,我知道有布袋戲、歌仔戲、舞龍舞獅、宋江陣、鼓陣等,但以陣頭表演來說,這邊相對顯得傳統、老舊,有的就連出場都有點破爛不堪,文化精隨的展現上較欠缺,也流於形式,更談不上什麼時代感,表演時常對嘴或放音樂,沒有感情,更別說感動人的質感了。
二○一二年三月,我來台北,想起了朋友的建議,當晚就往電影院跑,可惜《陣頭》已經下片了。到了六月,九天民俗技藝團到廈門保安宮保生大帝誕辰演出時,我才終於見到廬山真面目。
從事文創、城市變化,我一直很喜歡實驗性、不確定性的東西。那天我去探班看彩排,許振榮團長、阿正、瑪利亞都在,純粹握手寒暄客套,但沒想到晚上聚餐一聊天就擦出火花,雙方有了交集。
廈門本島西南有個離島,面積不到兩平方公里,居民一萬多,叫做鼓浪嶼。小島海邊有兩塊相疊岩石,漲潮時波浪撞擊岩石,會發出如擊鼓的浪聲,稱為「鼓浪石」……我們從海浪聊到打鼓,說著說著,他們天馬星空打趣說:想像以大海為鼓面,人就是鼓槌,直接丟到海裡,形成另一種擊鼓的偉大具象……太投緣了!九天給我的第一個印象,就是「把整個生命投入做一件事情」。
於是我有了台中之旅。帶著兒子,我從九天玄女廟前俯視台中景觀,繞到後面,還有大發現:倉庫門一拉開,竟是一整排的重型哈雷機車。我驚訝九天的不傳統,也詫異於它不膚淺的時尚。但當團員在庭前排練敲起第一聲鼓聲,我才體會真正的大驚喜,是那種奮不顧身的九天精神,每分每秒的淋漓盡致,隱藏鼓聲背後的生命勇氣,四歲的兒子馬上被震住了,穿個汗衫也跑上台去打……這種感動是不分年紀、不分階層的。
第一個合作案,我邀請九天到廈門中山路步行街開幕演出,參與活動者有老一輩的廈門文史學家、文化局宣傳部官員和相關領導等。當九天的鼓槌一落下時,整條街都沸騰了,隔壁店裡的老婆婆也跟著節奏打,最大的關鍵,在於九天表演是的精氣神,凝聚整個氣場,你會被他帶進去那個鼓點,這不單單是技巧而已。
除了戰鼓表演,許振榮也在沙龍講座裡演說,講述創立九天的心路歷程。我希望,九天也可以在廈門落地扎根,不只是單純表演,而是把整套公益教育的思維帶進來,有一個基地進行培訓發展,創立定幕劇,活化整體文創產業,我對許振榮很有信心。
(文/XXX)
[九天群俠]
鄭子墉──找到自己歸屬的舞台
十一月初,空氣中帶著涼意,台北街頭的信義區商圈人來人往,一場活動聚集來自台灣、日本等地的一流鼓團,在觀眾引領企盼下,九天民俗技藝團的團員緩步走上舞台,雙手緊握鼓棒,屏氣凝神,刺眼的舞台燈光蘊藏一股霸氣,等待振臂擊鼓的一刻。
倏然地,舞台右側閃出一道身影,頭綁紅色頭巾,上半身赤裸,露出結實肌肉,只見他身手矯捷,縱身翻滾,打了筋斗後翩然落地,隨即轉身兩圈,眼神貫注在一面印有九天龍印的大鼓,仰首嘶吼一聲,舉起鼓棒猛擊,咚咚鼓聲頓時打破肅殺凝結的氣氛,現場也響起如雷掌聲。凶猛鼓聲不絕於耳,如浪如濤,捲起了蟄伏團員內心的野性力量,也揭開了〈齊天戰鼓〉的序幕。
這位身懷絕技的「武林高手」就是鄭子墉,頂著大光頭,擁有一副俊俏的臉龐,在舞台上光芒萬丈,舉手投足虎虎生風,吸引了一大群粉絲。他是九天的動作指導,也是團練的總教頭,人稱「光頭教練」。
「我從十歲就開始表演,天生就喜歡。」七十一年次的鄭子墉年紀輕輕,演出經驗相當老道。他是科班底子,十歲時就念復興劇校,從彰化老家隻身北上,獨自住校,過著「小留學生」的生活。高中畢業之後,考上台中體育學院舞蹈系,一接觸到芭蕾舞,如同著魔似的,瘋狂愛上了芭蕾舞。
當時舞蹈系的一位男老師,跳起芭蕾舞的身型相當帥氣,吸引了他的目光,也召喚內心的舞蹈精靈。雖然到了大一,鄭子墉才開始接觸芭蕾舞,在老師的鼓勵與肯定下,他不知不覺愛上了芭蕾舞。「我當時很瘋狂,每當下課時,就到舞蹈教室練習轉圈,整個舞蹈教室約五、六十坪,都是我的腳印,就像上癮一樣。」鄭子墉手舞足蹈地描述,彷彿看見了大學時期那個熱愛跳舞的大男孩。
在舞台躍動的身影背後,鄭子墉的肢體動作常是剛柔並濟,剛中帶柔,柔中有持,在他的生命中,不停律動的,除了武術,還有舞蹈,他也嘗試融合剛猛的武術和柔軟的芭蕾舞技,交雜應用在創新的陣頭表演藝術之中。
鄭子墉的成長過程,不曾接觸陣頭,小時候曾經想當體育老師,但想不到的是,竟然成為一群陣頭孩子的動作教練。他也相信,只要不吝於鼓勵陣頭孩子,儘管不是舞蹈系或表演藝術科班出身,團員也可以出人頭地。
自幼學習武術和雜技,鄭子墉是意外愛上芭蕾舞的猛男,也意外成了九天的總教頭。九天雖然是近幾年才竄紅,早在七年前(二○○五年),鄭子墉就已經到九天授課。當時他還只是台中體育學院舞蹈系的學生。
大四時的鄭子墉,因為老師的介紹,到九天教授武術的基本功,編排九天團員的舞蹈與肢體工作。他以「恐怖」形容初次接觸九天的經驗。「當時我並沒有聽過九天,第一次看到團員,他們就像一群流氓,凶神惡煞,身上又有刺青,可能是檳榔吃多了,連牙齒顏色都變深。我們開車上來九天基地時,沿途又是墓仔埔,氣氛實在很恐怖。」
從陌生到熟悉,鄭子墉幾次相處之後,很快就打破了原有的偏見。這群「凶神惡煞」並沒有想像中「恐怖」,而且自我要求也很高,學習過程展現驚人的鬥志和毅力。
「他們出身草莽,沒有科班生的嬌生慣養,但每個團員都很愛耍帥。只要動作表演起來夠帥氣,再怎樣困難,他們都會努力苦練,甚至自行加入高難度的動作,譬如打鼓時,就愛互丟鼓棒,因為他們覺得這樣很帥。」鄭子墉帶著一群不曾受過專業肢體訓練的陣頭孩子,在廟前的水泥地廣場,苦練八家將的走步與動作,在大太陽底下蹲馬步,儘管是滿頭大汗,還是不敢叫苦。在桀傲不馴的外表下,顯露一股不認輸的拚勁。
九天曾有一位團員,叫做李昌儒,全身刺青,身材很壯,滿嘴都是檳榔渣,講話口氣也很嗆,出口就是飆髒話,看起來殺氣騰騰。鄭子墉原本以為這是頭號的麻煩人物,沒想到學習態度最為積極,尤其表演官將首時,身形走位完全不馬虎,彷彿就是鬼界刑警,專門緝拿人間惡鬼,無論是神韻、動作、眼神、表情都很到位。
有一次,鄭子墉訓練團員練習「三叉神器」時,李昌儒過於專注,不慎傷到自己,當場血流如注,全部學員都嚇了一跳,趕緊送醫治療。李昌儒在醫院縫了三、四針,沒想到,回來之後還繼續苦練,「可惜他後來出了車禍,失去了年輕的生命,也失去了一個優秀的表演者。」鄭子墉話中是無盡的惋惜感嘆。
從台中體育學院畢業後,鄭子墉也離開了九天。雖然考上舞蹈研究所,但讀到一半就輟學,開始了一段自我放逐,也是自我追尋的過程。他曾以教舞為生,後來在家人反對下,放棄教舞工作,但表演的夢想始終在他心中徘徊。
載浮載沉一段時間,他原本打算轉行當保全,沒想到,就職前一天,他到一場創意陣頭比賽擔任評審,再度遇到了九天團員,在團長許振榮熱情邀約後,他又重回了九天,也找到了人生方向。
鄭子墉的父母一開始並不認同陣頭,甚至充滿負面印象,擔心他加入九天民俗技藝團之後,恐怕會被團員帶壞,鄭子墉一時也難以答駁,但以堅定的行動捍衛他的選擇,也尋找機會證明他的決定。
那一年,九天在台中市的囤區藝文中心盛大公演,表演〈乞丐太子〉的戲碼,鄭子墉則是主角之一。他特地邀請父母觀賞,當謝幕時,鄭子墉不僅得到了觀眾的掌聲,也得到了父母的認可,陣頭工作就此不再是家裡不得討論的禁忌。他得意地說:「我的父母現在很認同陣頭表演工作,甚至以我為榮。他們到處跟親友炫耀說,我兒子是九天的總教練,他們想打造台灣版的太陽馬戲團。」
回首來時路,曾經是孤單,曾經是叛逆,鄭子墉如今找到了人生舞台,也找到了歸屬感。過去的求學過程,他學雜技、武術,也學芭雷舞或現代舞,到了這幾年,總算有機會接觸台灣本土的陣頭表演,也感受到台灣傳統庶民文化之美,「我終於找到了舞台上的歸屬感,那是源於這塊土地的表演元素,也是台灣人獨有的文化資產。」
(文/高有智)
第一章 賽事
「停泊在港內的船最安全,但是,那並非存在的意義。」──美國神學家威廉.薛德(William Shedd)。
雙眼睜開,夢想中的沙漠就在眼前。而這一刻,許振榮已經等了十年。
二○一一年十月二日,上午七點鐘,湛藍晴空萬里無雲,從埃及開羅的都喜天闕飯店出發,九天民俗技藝團團員們難掩興奮,時間彷彿靜止了一般,竟然沒有人記得白色巴士到底開了多久,才終於在這四無邊界、插著粉紅色賽旗的撒哈拉沙漠停下。沙漠裡,白色無瑕的大帳篷清晰矗立中間,此處,正是超級馬拉松賽事的報到地點。
世界四大極地超級馬拉松巡迴賽,每...
目錄
第一章 賽事
三太子瘦身長征撒哈拉/無情的太陽,可恨的沙漠/台灣版太陽馬戲團
[側看九天]林懷民:走自己的路
[九天群俠]許振榮──不務正業的法師
第二章 訓練
只有訓練才能憾人心魄/團長,別鬧了啦!/打鼓要練,跑步當然也要練/大夢後日常
[側看九天]林義傑:人,總是需要一點傻勁和單純
[九天群俠]陳冠瑩──溫柔不外露的沙漠玫瑰
第三章 苦行
環島徒步,九年苦行/風雨無阻的艱辛考驗/一人獨扛六十公里/鐵血教練紀律操兵/文化朝聖,砥礪技藝/玉山之行:讓台灣看見「九天」/登頂前的爭論/完成任務,登頂玉山
[九天群俠]李光正──走過混幫派到歌廳舞男的荒唐歲月
第四章 戰鼓
生命悸動的鼓聲/打鼓是每日的修行/打鼓不是駕馭,是融入/鮮血留下的青春印記/矇眼打鼓的祕技/小九天戰鼓隊/九天傳承的鼓藝/海外弟子拜師學藝
[九天群俠]曾德偉──開創新局的鼓樂王子
第五章 拚勁
齊心協力,與太子完賽/從帶團出陣,到站上國際舞台/教育,讓人看得起自己/劇場與陣頭,室內室外大不同/環島、玉山、撒哈拉,然後呢?
[側看九天]蕭青陽:從底層躍上國際
[九天群俠]鄭宗成──脫胎換骨的人生
第六章 紀律
青少年的夢想寄託/掌管紀律的太子鞭/上山不難,入學難/允文允武的陣頭全才
[側看九天]馮凱:你可以不注意陣頭文化,但不能鄙視它的存在價值
[九天群俠]蔡桂蕓──千手觀音般的顧廟師娘
[九天群俠]許懷文──比別人更辛苦的「小開」
第七章 洗禮
那些年,出陣的日子/台灣陣頭的亂象/誕生於機上電影的戰鼓/轉型的起點:《封神傳響:哪吒》/鼓型演變的風貌/創新家將臉譜與肢體動作
[側看九天]林茂賢:喜歡陣頭的孩子也能出頭天
[九天群俠]陳世旻──堅持自我不「反串」
第八章 未來
不老戰鼓隊的夢想/打鼓比打針好,看朋友比看醫生好/執子之手,共同打鼓/與哈雷機車結合/陣頭孩子站上高峰
[側看九天]蘇曉東:撼動兩岸的藝術與精神
[九天群俠]鄭子墉──找到自己歸屬的舞台
第一章 賽事
三太子瘦身長征撒哈拉/無情的太陽,可恨的沙漠/台灣版太陽馬戲團
[側看九天]林懷民:走自己的路
[九天群俠]許振榮──不務正業的法師
第二章 訓練
只有訓練才能憾人心魄/團長,別鬧了啦!/打鼓要練,跑步當然也要練/大夢後日常
[側看九天]林義傑:人,總是需要一點傻勁和單純
[九天群俠]陳冠瑩──溫柔不外露的沙漠玫瑰
第三章 苦行
環島徒步,九年苦行/風雨無阻的艱辛考驗/一人獨扛六十公里/鐵血教練紀律操兵/文化朝聖,砥礪技藝/玉山之行:讓台灣看見「九天」/登頂前的爭論/完成任務,登頂玉山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