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落日映照在他蒼白的臉上,瘦弱的身軀在夕陽的眷顧下顯得更加弱不禁風。
此情此境,足令人想起古人的詩,「夕陽無限好,只是近黃昏。」
「少爺,不要吹太久的晚風了。」高大的身影擋住了微涼的秋風,背對著夕陽,那男人的相貌隱入了黑影之中。
「啊!我知道了。只是夕陽實在是太美了,我忍不住想多看幾眼。」躺在碩大的花園中的特製床椅上,他用略顯疲弱的聲音回答著。
「吃飯的時間到了,少爺。」他的聲音冷酷中帶著不易察覺的溫柔。
「我走不動了!」他張開手,示意要他抱。
沒有言語,他用他那鋼鐵般的結實臂膀輕易的把他從柔軟的床椅上小心地抱了起來。
和衰弱的身子不相稱的那雙水汪汪的眸正盯著抱著自己的男人的臉看,忍不住伸出那纖瘦無骨的白手去摸那有稜有角的酷臉。
「少爺……」
侵犯者卻一點自覺都沒有,他凝視著那張無表情的臉,歎道:「唉,這張臉可嚇哭了不知多少丫鬟了!」
「你怕嗎?」
「怎麼會呢?羅煞你是我的保護者,我為什麼會害怕呢?」
夕陽的紅光映在他俊逸的臉上,那火紅的臉頰不知是落日的關係,還是臉紅的緣故……
要問臨安城的三大首富是誰,大概是沒多少人答得出來,因為這個年頭,有錢人是大氾濫了。但如果問當今最有實力當上臨安第一首富的,不管你問誰,答案都回一樣:「首富?還用問嗎?當然是蘇大老爺了!」
蘇光明,他一手創辦素絨坊是全國最有名的布坊了。所有一流的裁縫都在素絨坊,連皇上的衣服也特地來此訂做。因此名聲大振,蘇老爺的生意也越做越大了。漸漸的,蘇氏家族成為了富可敵國的大家族。
但好景不長,隨著蘇光明沉迷女色,三妻四妾之後,便荒廢了生意,加上妾室之間爭寵奪權,蘇氏家族的生意就一落千丈了。
在大夫人去世後,妾室們爭坐主母的位子更是針鋒相對。她們爭相將自己娘家的親戚掉進蘇家的生意中,希望能掌握實權,在分家時獲得最大利益。蘇家的生意幾乎被那些不學無術的外家親戚毀了。
見此情形,久經沙場的蘇光明終於反省了。但歲月不饒人,他就算想重振聲威也是有心無力了。百般無奈之下,他只好狠下心來,不顧一群妻妾的反對,把一盤爛攤子的生意交給了義子羅煞。
說到這個羅煞,他是蘇光明的得意傑作。蘇光明是在一次出外經商的路上,從奴隸販子手中買下他的。也是他慧眼識英,憑著多年來閱人無數的經驗,一眼就看出此子非池中之物,從此將他收在手下,把他培訓成從商的高手,加上羅煞自幼好武藝,便請來名師加以指導。現在的羅煞已經成為獨當一面的商場老將了,但他思恩不忘報,一直以下人的身份自居,還不辭辛苦地照料蘇光明正妻唯一的兒子蘇若雪。在蘇家生意混亂一團的時候,如果不是他從中牽制,蘇家早就敗光了。
自羅煞接手蘇家生意的那一天起,他大張旗鼓地清除了所有無所作為的蛀蟲,以最快速度翻新了主要的生意,使蘇家的聲名大振,訂單也接連不斷地湧進來了。把頻臨滅亡的蘇家從死亡的邊緣救了回來。不到半年,羅煞就把蘇家生意轉虧為盈,把以前那些壞帳爛帳收回的收回,償還的償還,蘇家的生意做得紅紅火火的,不止恢復到蘇光明全盛時期的輝煌,甚至還有超越之勢。本來對義子身份執掌大權的羅煞十分有意見的妾室們是等著看他如何失敗的,眼見他將衰落的蘇家重振聲威,她們是又嫉妒又無可奈何。加上羅煞還是繼續照顧身體孱弱的大公子蘇若雪,她們更是害怕羅煞有篡奪蘇家財產的野心,對他是抱有絕對的敵意。還有蘇若雪,儘管他體弱多病,但畢竟是長子,對她們地位的威脅尤其是大。
不過她們是不敢太明目張膽的,因為羅煞不是那種老實的生意人。商場上,他被商家們灌上了「冷面羅剎鬼」的綽號,只因他強有力的生意手腕,就算怎樣的強敵,他也能將其擊倒,凱旋歸來。加上他不苟言笑的酷臉,看上去像更是冷漠無情,所以「冷面羅剎鬼」成了一大傳奇。除此之外,他還有一身高強的武功,平時不愛炫耀的他是不會隨意表露出來的。只是知道有一次他到絲綢之路經商,遇上一隊悍匪要搶劫他的車隊,他二話不說,就把十幾個劫匪擱倒了,保護了車隊不說,還得到了官府獎勵的一大筆錢。這麼難對付的對手,難怪妾室們會不敢隨便亂來。
而且羅煞除了是商場高手之外,他還有一些不為人知的人脈。臨安新上任的刺史司徒言是他的知己,江湖上舉足輕重的落雁門少主方曉天是他的老朋友,還有一些不知他怎樣結識的實力派人物,都是他的生死之交。
但說來也是奇怪,在商場上叱吒風雲的「冷面羅剎鬼」並沒有停止服侍蘇家長子蘇若雪的工作。雖然蘇老爺對此也大惑不解,但只要能拴住這匹冷酷高傲的烈馬,就可以了,其他事不管也罷,這也算是毫無用處的蘇若雪的功勞。
說起蘇若雪,其實真正見過他廬山真面目的人並不多,但盛傳他的皮膚是如牛奶般柔滑,臉蛋比臨安城內萬花樓的花魁還要美上一百倍,是臨安的第一美男子。不過因為身體過分虛弱,大病小病不停來,所以早有大夫斷言他活不過二十歲。但自從羅煞請來了落雁門少主方曉天之後,情況就大為樂觀了。別看這位落雁門少主平常不務正業游手好閒的樣子,其實他是位名醫,自小便跟隨不死老人學醫的他,十八歲就能醫百病,人稱「藥俠」。在他的精心調理下,雖然還不比常人,但蘇大公子的健康狀況改善了許多,不必再每天吃藥了。
不過就是羅煞老是緊張兮兮地圍著蘇若雪轉,有什麼辦法呢?誰叫蘇大公子的臉色就是白如素雪,一點血色都沒有呢?還有那一副瘦不拉嘰的骨頭架子,像風一吹就倒了的樣子,難怪羅煞會在蘇家的生意中加營藥材生意,就是為了以便搜尋靈丹妙藥治療蘇若雪的病。
「喂,我說老哥啊,你也未免太緊張了吧。只不過是小小的風寒而已啊!」有一張瀟灑不羈帥氣臉龐的落雁門少主皺著眉,一個勁地抱怨。
也難怪他那麼不滿,才四更天,太陽還沒出來,就被羅煞從軟綿綿的床舖上揪了起來,帶到蘇家的雪梅院,也就是蘇大公子的住處,為蘇大公子診病。診斷的結果,只是因為吹了些秋風而打幾個小噴嚏的小小風寒。
「我也說他太緊張了啦,我根本就沒什麼大病。」躺在床上,一如美豔嬌娘的蘇若雪只著單薄的睡衣,用流轉如水的美目瞪了站在床邊的羅煞一眼。只不過打了個小噴嚏而已嘛!
一旁的羅煞被兩人圍攻,沒有露出不悅的神情,反而安心地笑了笑,然後淡淡地說:「小病不好好醫治是很容易變成大病的,還是小心一點好。」
方曉天一聽就跳起來大嚷:「喂喂喂,老哥,你未免太小看我了吧?難道我『藥俠』的稱號是浪得虛名的嗎?我可以誇口說,除了死了的之外,我什麼病都能醫好!」
「我知道了,快點開些醫治風寒的藥來,我得去抓藥了。」本來脾氣就不好的羅煞有點不耐煩了。
「是,是!」深知他脾氣的方曉天不敢造次,用毛筆舔了墨開始在白紙上寫藥方,但嘴巴還是忍不住抱怨:「我啊,就不知前世造了什麼孽,居然和你這個冷酷無情的傢伙成了朋友,我真是命苦啊!」
「咦?方大哥是羅煞的朋友嗎?」床上的蘇若雪好奇地仰起上半身,問。
「哦?羅老哥沒告訴你嗎?啊呀!我就知道。若雪,我告訴你,當年一個風雪大作的夜晚,這傢伙獨自一人闖進江湖上人人皆知的大派落雁門總堂,打倒了四大護法,擱倒了數十名弟子,更甚者擄走了落雁門少主的我。唉,當時我以為是哪個仇家找上門來,料想這次是活不成了。不料,那傢伙把我帶到病得奄奄一息的你床前,命令我要醫好你,不然就拿我去殉葬。唉,我行醫多年,從來沒有遇過這種求醫方法的……」興致勃勃的他還想說下去,但對上了羅煞警告的眼光,慌忙止住了話,繼續開他的藥方。
「為什麼不繼續說呢?」好有興趣的蘇若雪著急的追問道。
「呃……呃……我太累了,一大早起來,不說了!」方曉天支支吾吾地敷衍了事。
「那到我床上來睡啦,你可以一邊睡一邊告訴我的!」
哇,老天,我還不想死!方曉天害怕地瞄瞄身邊的羅煞,果然看見他那酷得要死的臉愈來愈難看了。哇!救命啊!他連忙說:「不……不用了,我還有別的事幹,不打擾了……藥方寫好了,三碗水煎成一碗藥,我告辭了。」他急匆匆地把藥方交到羅煞手中,腳底抹油般溜之大吉。
留下迷惑不解的蘇若雪,他奇道:「他怎麼好像見到鬼似的逃跑了呢?故事都還沒說完。」
羅煞收起那張幾近凶暴的臉,換回平時平靜無波的臉。然後走近床邊,替蘇若雪蓋好被子,說道:「還沒天亮,你再睡一會兒,我煎好藥再叫你喝。」
「啊……」蘇若雪溫順地閉上了眼睛繼續睡覺了。
羅煞在他那張雪白光滑的俏臉上流連了一眼,便轉身離開了。
雪梅院是蘇光明安置失寵的正妻的庭院,這裡幽靜簡樸,不似主屋那般富麗堂皇,也不比其他妾氏室庭院那樣矯揉造作。這是蘇光明對妻子冷落的表現,但蘇若雪的母親不是那種爭權奪利的女人,她向來都是逆來順受。
在後來,到羅煞掌權的時候,本來可以搬到更好的庭院的,但蘇若雪不願離開有母親回憶的地方,而羅煞也覺得雪梅院環境清幽,適宜病體孱弱的若雪休養,也就沒有搬走了。
因為這個緣故,羅煞辦公的地方就改在離雪梅院最近的青松院了。
「大哥,你沒事吧?」和蘇若雪的臉有幾分相似的男子關切地問候著他的哥哥。
「還好啦,是羅煞他太緊張了。其實我沒什麼大病的。」蘇若雪正苦著臉盯著桌上那碗又黑又稠的藥汁,一臉的不願意。
「可不能這麼說啊!你不記得了嗎?那年大哥你患上嚴重的風寒,身體時冷時熱的,大夫都放棄了。羅煞他像瘋了一樣,把我抓到你床前,要我眼都不准眨地盯著你,自己就衝進大風雪中,過了一個時辰,他帶了方大哥來替你看病,這才從鬼門關把你救了出來。所以你要乖乖地喝藥呢!」
「但是,但是這碗藥像墨汁,就看也知道好苦的……若風,你幫我喝啦!」
「不行,我會被罵死的!」
這時候,羅煞的聲音從門外響起:「若風,你偷懶啊?一大堆帳目等你核對,跑來這裡耗啊?」接著,高頎的身影走了進來。
「是,我先告退了。」蘇若風連忙話別了哥哥,匆匆忙忙地離去。
「你幹嘛那麼凶啊?若風只是來探望一下我而已嘛!」蘇若雪責備地盯了羅煞一眼。
羅煞坐到他身邊,道:「我知道若風是真心誠意的,但你要知道,我必須代替老爺把他培養成優秀的從商材料,以繼承蘇家的生意。所以不嚴厲不行。請你原諒我的無禮。」
蘇若風是蘇光明的四子,蘇光明有四個兒子,六個女兒,在羅煞看來,蘇若風是眾多的兒子中最值得期待的可造之才,所以在生意上對他指導最多。而且蘇若風的母親是個純良女子,對失去母親的蘇若雪照顧有加,甚得若雪的尊敬。
「不是,我不是責怪你……」蘇若雪連忙解釋。
「沒關係的,我只不過是你的僕人,所以你不用介意的。」
聽見羅煞的話,若雪的心忽然一陣抽疼:「我,我不是……」
「咦?少爺,你還沒喝藥嗎?涼了可不好。」一眼看見桌上的藥還動都沒動過,羅煞便把藥碗端到若雪的面前,「快點喝吧!」
「苦耶……」還沒喝,聞到那股難聞的藥味就想吐。就算經常吃藥,蘇若雪還是不能習慣藥汁那濃烈的苦澀味,每次都拒絕吃藥地撒嬌。
「苦口良藥啊!吃完藥我帶你去廟會好嗎?」
「好啊!」若雪把嘴湊近碗沿,拚命地猛吸碗裡的藥汁。
「小心嗆著!」羅煞專心致志地看著他在自己手上把整碗藥喝完了,便把碗放回桌上,然後從桌上的果盒裡拿了一個酸梅子塞到若雪的嘴裡,緩衝一下藥的苦澀味道,再掏出一條雪白的綢帕替他拭去嘴角留下的藥漬。
「羅煞,你答應帶我去廟會的!說話算數啊!」若雪興奮地像個小孩子般拉著羅煞的手。
看著他天真無邪的笑臉,羅煞的心情也寬鬆了。露出難得一見的微笑,道:「我當然不會食言,我什麼時候騙過你呢?」
被羅煞那俊毅的笑容所吸引的蘇若雪忍不住道:「你的笑容好好看,為什麼你不常笑呢?一定會有很多姑娘喜歡你的。」
「我不要什麼姑娘,只要有你就夠了。」羅煞輕聲低喃著,沒有讓若雪聽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