續之章
仙界,金頂山.梓蕊宮。
抱著自己的寶貝兒子,龍王敖君澤將所有的龍族的隨行人員都留在了花園的大門外,然後在守園侍衛畏敬的目光中,緩緩地踏入這個坐落在梓蕊宮中,整個仙界最大、最美、也是最神祕的靈脈花園的大門,雕樑畫棟的花園大門上那威力十足的符咒和籠罩著整個花園的防禦罩都沒有辦法阻礙龍王的前進腳步。
沿著用碎石鋪就的長長行廊,穿過鬱鬱蔥蔥的樹林,敖巽寶寶在龍王的懷中睜著好奇的雙眸,四下環視著這個全然陌生的地方,儘管入目之處儘是翠綠顏色,但是作為龍族中最具有天賦力量的金龍來說,哪怕僅僅只是幼年之身,對於四周無形的力量波動還是比其他人要敏感的多地多。
敖巽雖然無法用正確的語言向龍王敘說自己的感受,但是出於本能,他還是努力的眨動著雙眼,遁循著力量散發的源頭探望著。
而在石經的盡頭,花園的最深處,當一道矮矮的青石圍牆在一片翠綠中露出點點蹤影時,敖巽可以清晰地感受到空氣中驟然劇增的威勢壓力,小傢伙下意識的將身子偎進了龍王的懷抱,小小手則抓緊了龍王胸前的衣襟,本能的開始抗拒這種無形的壓力。
「別怕寶寶,有爸爸在哦。」龍王小心的拍了拍懷中小傢伙的後背,溫言軟語的安撫著有些緊張的敖巽,腳下卻沒有絲毫的變動或遲疑,依舊踩著同樣堅定的步伐走向石牆,龍王的腳步踩踏在飄落的枯葉之上,每一步都發出一聲及其輕微的「卡啦」聲,在寂靜的林間形成一道緩速卻持續勻速的節奏。
越過石牆,小小的院落頓時在龍王父子的眼中展開,四面八方依舊是森森的叢林,沒有潺潺的流水也沒有曲折幽靜的亭台樓閣,與牆外唯一的差別,就是在院落中,多了一張天然的青玉石茶桌和四個同樣質地的石凳。
在石桌的不遠處,一棵青翠的參天大樹靜靜的豎立在那裡,繁茂的枝葉在空中向四方衍生,形成了一個天然的頂棚,將石桌遮掩著即便是暴雨也無礙於樹下相聚的人們,那一片片巴掌大的樹葉,在晚霞的霞光下,閃爍著誘人的晶瑩。
而此刻,這蒼翠的大樹下,一道人影靜靜的盤膝打坐著,白皙而優雅的容貌上滿是寂靜的平和。
一席綠色的絲袍隨風飄逸,乍然間給人以一種即將和這滿園的綠色融為一體般。只是若仔細去看,便可以輕易的用肉眼看到那人身上朦朧的綠色光影,正和身後的大樹交融在一起。
龍王敖君澤不可察覺的皺了皺,小心地將好奇的用大眼睛上下打量那個樹下男子的敖巽寶寶放在石桌上,邁步向前大略的打量了一眼大樹之後,慢慢伸出右手,搭在了打坐男子的肩頭。
雖然僅僅只是輕輕的按放,但是打坐的男子卻能夠感受到一股強大的力量猛然從自己左肩的穴位中蜂擁而來,堪堪低檔住了身後那猶如無底洞一般吸附著自己力量的巨大漩渦。
「真是勞煩龍王君了。」緩緩睜開雙眼,男子還沒有讓自己喘上一口氣,便非常有禮的感謝這個幫助自己暫時擺脫了危機的援手。
不過,出乎意料的是,回應他的不是外交辭令般的回禮,而是三根手指。
「第一,我並不打算幫你的忙,所以你也用不著急著謝我,我的功力只能暫時代替你一會兒罷了,畢竟照顧巨樹英魄是你金頂山繁花仙君自太古時代起就接收的天命,如今巨樹的靈脈面臨崩潰,我無力也不想成為你的替死鬼。」
「第二,我之所以來,是為了向你討個說法,無論怎麼說,由於你的請柬,我現在一個兒子已經確定失蹤了,另一個兒子也處於消息斷絕的狀況,所以你有義務向我解釋這一切究竟是什麼原因。」
「至於第三,則是要看你給出的解釋我能否接受才討論的問題,雖然我也知道巨樹英魄的存亡對於各界的影響有多大,但是想必你也很清楚,如果我真的鐵了心撒手不管的話,龍王界也不會因為巨樹英魄的毀滅而傷筋動骨。」蹲在繁花仙君面前的龍王很是直白的細數著自己此行的目的,但是就算再遲鈍的人,都不會忽視龍王那清冷的音調以及未合的雙眸間所傳遞出來的冷意和威脅的味道。
龍王很是不滿。
事實上自從接到繁花仙君送到龍王界的書信之後,龍王就始終徘徊在一股股濃郁的陰謀的氛圍中,這已經讓龍王老大不爽了,如今陰謀還沒有揭開絲毫,自己又賠進兩個親親兒子--其中一個是幫助自己的左右手,另一個則是最可愛的開心果--所以龍王覺得自己完全有理由、有資格到繁花仙君面前來發發飆。
面對這龍王的陰鬱怒炎,一直顯得高深莫測的繁花仙君也只能苦笑,不是他不肯解釋,而是連他自己都是一頭霧水。
他是巨樹英魄的守護者,天上地下所有靈脈匯聚之源的看護人,事實上充其量他也只是一個老實本分的花匠而已,歷代繁花仙君雖然都有著不亞於仙界尊主的儀仗和待遇,但是在接受繁花仙君這個稱號之後,就代表著此生此世永不離開金頂山一步,用某人的話形容,他繁花仙君本身也是個畫地為牢的可憐人罷了。
「敖彥皇子的事情,我雖然不清楚,但是也多少知道一點內幕,英魄曾經對我說過,你家的小殿下,很可能是七界最大的災難源頭,若是一個疏忽,弄不好就是天地俱滅的結局,所以他需要在事情真的走到那一步之前,給敖彥殿下安排一些小小的磨練,至於具體是什麼磨練,我就不得而知了。」繁花仙君苦笑著把自己知道的內容透露給龍王。
眼下他可沒有心力去思考自己的話會給龍王界和仙界之間帶去怎樣的摩擦和隱憂,要是不說服龍王加入自己的話,用不了多久,失去了靈魂的巨樹,就會讓各界的靈力系統全面崩潰,那比最大災難大概也好不了多少。
「那麼我的兒子現在在人界對吧?」龍王不懷疑繁花仙君的回答是否有參雜水分,這位的信用度可要比自己的輔佐大臣相曦好得多的多。
「對,英魄這次突然離開,似乎也是為了小龍而去了人界。」繁花仙君點了點頭,作為巨樹的守護人,他和英魄之間的無形感應是作為守護者的特殊天賦,「只是眼下英魄似乎是被什麼東西給拖住了手腳無法回來,所以才會變成現在這個樣子,可惜通往人界的通道早就被全部封閉了……」
巨樹執掌著七界的靈脈匯聚點,而英魄又是負責協調調整這些靈力的關鍵,失去了英魄的約束力之後,巨樹完全按照本能,從靈力強盛的仙界、神界、魔界、妖界抽取靈力輸入靈力貧乏的人界,而這則是破壞天地平衡的最有效也是最快速的方式。
若是放任不管,用不了多久,人界中就充滿了高濃度的靈力,促使妖魔和人類異化並由此引發一系列的變故。
所以繁花仙君只能在英魄不辭而別之後,暫時以自己純正的仙力代替英魄,阻止巨樹這種本能的調整,不過繁花仙君自己也很明白,這種阻止只能是暫時的,猶如堤壩堵水一般,若不去疏導,很快堤壩就會被越來越多的水給衝垮。
「當初,我接到你送來龍王界信的時候,曾經感受到巨樹靈力潰散的波動,這也是你製造的?」龍王很不願相信眼前這個一直老實巴交的仙君居然也會玩「釣魚」陰謀。
「這是凌瀾和英魄的主意,他們並沒有惡意,只是希望您能夠對這次金龍祭有所顧忌,所以把兩個小龍寶寶都帶出來……」繁花仙君聽龍王這麼問,不由自主地開始微微的臉紅,有些不好意思地如實坦白,並很努力的為兩個主謀開脫。
畢竟龍王家寶貝小寶寶是天上地下都出了名的,用凌瀾的話來說,不用點特殊手段的話,誰敢保證,龍王會不會把最脆弱的敖彥寶寶留給強悍的龍王妃,而只帶金龍寶寶來仙界呢。
「凌瀾嗎?果然是這個八卦王……」龍王小聲地咕噥了一句,似乎對這個凌瀾頗有瞭解。
「那麼,那個冒充仙界戒禮使的仙魅呢?」龍王沒有繼續追問關於凌瀾這個罪魁禍首的問題,而是話題一轉,轉到了那個膽大妄為三番兩次試圖行刺龍王寶寶的罕見仙魅。
不過這一問,倒是問出點問題出來了。
只見一直侃侃而談的繁花仙君,嘴角微微抽搐了一下後,白皙的臉上頓時透出可疑的紅潤,在龍王意外的眼光下,越來越紅了起來。
「這個……這個……這個還請龍王見諒,這個孩子不是故意的,他只是被凌瀾給騙了……這個……」繁花仙君結結巴巴的回答著,就是傻瓜也能看出其中大有問題。
「給凌瀾騙還是被凌瀾耍都無所謂,我只是想知道,這個仙魅究竟是誰的影子?」其實一提到凌瀾,龍王就覺得沒有什麼可以覺得奇怪的了,畢竟他比任何人都更多的瞭解這位仙界八卦王的做事風格。
想當年他龍王君還在追求龍王妃的時候,這位凌瀾仙人就沒少在相曦背後出餿主意折騰他們這對小情人。雖然時過境遷,對於這位很久沒有出來作怪的凌瀾仙人強大的陰暗力量,龍王還是深有體會的。
所以龍王現在只是被繁花仙君那可疑的紅臉挑起了好奇心,忍不住想知道那個彪悍的能夠在眾目睽睽之下行刺龍王之子的仙魅,究竟是何方神聖。
魅,本是屬於冥界的低等生物,和魑魅魍魎同歸一處,它們沒有智慧、沒有能力、它們本是冥界的亡者們的殘存意志所聚合而成的生物,日夜漂浮在冥界的黃泉入口處,並隨著時間的流逝而逐漸消散,最終回歸於無。
其他各界經常用這些低等的冥界生物當作製造法寶的原料,因為魅除了本身在黃泉入口處漂浮而沾染了黃泉地獄的陰冷屬性之外,其本身有著極好的融合性,可以把不同屬性的法寶原料非常完美的融合在一起,算得上是法寶製作工藝流程裡,不可缺少的添加劑之一。
但是仙魅則不同,顧名思義仙魅並不是以實體的方式存在,而是一道徹徹底底的影子,一道有智慧、有思想、甚至有法力的影子、一道融合了仙人的魂魄並保留了魅的特性的影子。
「這個……這個……」繁花仙君被好奇的龍王追問的更加窘色,他實在不知道要怎麼開口對龍王講述這件丟人的事情,這個了好半天,才如同蚊子低語一般,小聲地說:「那道魅影,原是我修煉時分離出來的心魔,只是分離時出了點差錯,意外的將自己的一魂一魄留在了心魔之上,所以才會有那道仙魅的出現。」
答案一出,頓時砸得龍王目瞪口呆。
仙人也有三魂六魄,一如人類,失去一魂一魄對於仙人而言也是一種致命的傷害,但是眼下的繁花仙君非但看不出失去一魂一魄後的孱弱和衰敗,反而強悍到能夠暫時接替英魄的力量,控制巨樹,這完完全全超出了一般的常識。
好半天,龍王才勉強找回自己的理智一般,憋出一句話來:「老實說,監守自盜的英魄,是什麼時候把你吃乾抹淨的?」
因為要補救繁花仙君這失去的一魂一魄,除了和英魄交媾之後吸取英魄本身的靈脈精魂之外,別無他法。只是這句話一出口,繁花仙君的臉蛋如同著火一般,在夕陽下紅的甚至令晚霞都只能自歎不如……
***
「老頭子,緣分是什麼意思?」當電視機裡熱播的電視劇正逐漸走入男女主角對彼此告白的高潮劇情的時候,坐在電視機旁的十歲男孩,突然很是困惑的回頭問著看的正如入迷的老人。似乎是對影片中那個充當媒人的和尚,滿嘴緣分來緣分去的感到疑惑和不解。
「緣分啊……」要怎麼向一個十歲的孩子解釋這個很是飄渺的東西,似乎有點困難。不過這並不會讓老人感到棘手,事實上老人僅僅只是頓了一頓,便迅速的在腦海中組織出比較生動形容方式。
「就是這輩子你把錢借給隔壁花店的老闆,他卻一直都沒有還給你,你每天都去要錢,連續討要了一年多,然後呢你死掉了,到死都沒有要回來,所以下輩子你轉世投胎之後,就會在街上遇到那個老闆,這就是緣分。」
「再遇到他我可以問他要錢嗎?」男孩有些遲疑,「借據都不見了吧……」
「不,他一定會還給你的,那是他欠你的,借債還錢天經地義。」老人隨口糊弄著男孩,心下還悄悄地偷笑著。
「那,老頭子,上輩子你問我借了多少錢?我們認識這麼久了,你一定欠了我很多錢,」男孩很是認真的看著老人,伸出了纖細的小手,「所以利息就不算你了,先把借款還給我吧……」
……
「溫彥。」
「嗯?」
「明天不要到我的房間裡來看電視了,去洗尿布吧……」
***
「柳州城如今已經被英魄用自身的靈力封死了,加上我的原身發動後殘存下來的力量,柳州城半年之內不用擔心,不過你還是要盡早的想辦法去冥界,找到冥界之主,只有冥王出手,柳州城內那些遊魂才不會真的變成孤魂野鬼。」青瞳抓著敖彥的尾巴,在山林中飛馳,速度之快和他那張乾癟的老人臉形成了最鮮明的對比--當然,這也是因為無論是誰,在遭遇天雷轟頂的危機時,都會爆發出前所未有的驚人潛力。
天際突如其來的烏雲,遮蔽了閃爍的星空,轟轟的雷鳴撕裂著靜寂的夜色,而在空中刺目的閃電,化為一道道銳利的冷芒瘋狂的追擊著在叢林中飛馳的身影。
青瞳就算是費盡心力的在山林中左躲右閃,一次次驚險之極的避開襲擊的閃電,在飛馳的身後留下一個個冒著青煙的巨型大坑。
即便是一項膽大妄為的敖彥,這時也不由得閉上了嘴巴,乖乖的任由青瞳抓著自己的尾巴,而不提抗議,同時豎起耳朵努力的傾聽、牢記著青瞳的每一句話。
「如今人界通往冥界的通道已經全部封閉,要去冥界只有拜託人界的修道人使用『遙音之術』,不過『遙音之術』本是禁忌之術,在人界失傳已久,我在幽暗之地曾經聽說,百年前玄門道曾經有弟子使用過『遙音之術』,所以等雷劫過去之後,我們就趕去玄門道,看看能不能找到這個『遙音之術』……」
青瞳邊說一邊在空中猛地扭腰轉身,堪堪的躲開了擦身而過的冷芒,只是這一次閃避的動作太大,隨著一聲清脆的骨骼錯位特有的「卡啦」聲,和閃電玩「你追我逃」遊戲的青瞳終於為自己不自量力的行為付出了代價。
來不及慘叫,這位自稱身分尊貴的神祕老者,就以很不雅觀得五體投地的方式直接掉在了地上,敖彥自然是跟著一起倒楣,落地後在地上直直的翻了好幾個跟頭,一路甩出去數步遠。
不過總算幸運的是,天際的閃電並沒有跟著繼續肆虐,而是收斂了一般,僅僅在空中傳遞著一連串的轟鳴聲,看來似乎這天打雷劈的劫難已經過去了。
所以儘管青瞳摔得有些淒慘,但是能夠逃過雷劫加身的災難,這些個困難都只是小意思而已。
「呸呸……」吐掉嗆進嘴裡的泥石,青瞳抬眼望向不遠處的小龍,卻看到一雙被摔暈的大大的螺旋狀蚊香眼,頓時很沒有同情心的大笑了起來,當然其中不乏為能夠幸運地躲開雷劫的喜悅和得意。
但是俗話說「樂極生悲」,就在青瞳大笑的時候,一聲轟然的巨響在他身旁的附近的大樹頂上炸開。
原以為已經躲過了雷劫彷彿是在短暫的休舔之後獲得了更加強悍的後勁,猛然間從天而降,宛如次聲波攻擊一般,大樹的枝葉在雷鳴產生的氣浪中紛紛斷裂墜落,被雷電貫穿的大樹也散發出濃濃的焦臭味道。
儘管這威力十足的閃電沒有直接劈在青瞳的腦袋上,但是在大樹附近的青瞳也沒有倖免,閃電的電流通過樹幹和溼潤的土地直接把電弧送到了青瞳的腳下。
於是乎毫無準備的青瞳就成了第一個被降伏者,甚至連不甘心的慘叫聲都來不及出口,青瞳那玄乎的身子便化為一道灰煙,在黑漆漆的山林叢中失去了行蹤。
目睹了青瞳的遭遇後,還處於半暈眩狀態的敖彥很不厚道的在心中無限感歎著個世界還沒有發現自然科學知識的重要性,打雷閃電時不能站在有潮溼泥土的樹下,因為作為導電體的樹木,很有可能在下一秒鐘成為一根引雷針,讓你體驗一下高壓電弧的味道。
只是可憐了青瞳這個萬年老鬼,因為「無知」而慘遭閃電蹂躪,令人不得不為之鞠上一把同情之淚。當然同情歸同情,若是一切重演的話,敖彥自然不會提前把這個常識去向青瞳解釋--誰讓這個老混蛋居然敢嘲笑自己。
不過敖彥的感慨並沒有持續很久,在失去了青瞳的保護後,那滿天的雷電自然不會放過這個真正的目標,夾著天地之威,奔騰著的閃電前赴後繼的撲向那小小而稚嫩的身體,在耀目的光芒中,將其全然的吞噬……
與此同時,山林邊緣有一行人正一邊乍舌的看著滿天飛舞的金蛇,一邊等待著穿越山林的最佳時機。
「頭兒,只要越過這座山林,就是幾家灣,那裡我們已經安排好了接應的船隻,只是眼下這天上電閃雷鳴的,是不是等這雷雨過去後再動身?」冬夜寂冷的山腳下,一群身著黑色夜行衣的神祕人物聚集在一處隱蔽的角落裡,為首的幾人則在一旁小聲地討論著行進的路線。
此刻原本群星閃爍的星空,已被突如其來的烏雲所遮蔽,轟轟的雷鳴撕裂著靜寂的夜色,而在空中刺目的閃電,化為一道道銳利的冷芒瘋狂的指向不遠處的山林之中,彷彿那鬱鬱蔥蔥的綠色山林之中有著刻骨仇敵一般。
偶爾一道閃芒在眾人藏身地的不遠處閃過,耀目的光芒和頭頂深沉的轟鳴過後,所有人望著落雷之地上那冒著青煙的巨坑,一個個情不自禁的不寒而慄。
「好吧,我總覺得這場雷雨有古怪,說不定也是那些玄門道的道士擺弄出來的陷阱,我們暫時按兵不動,等雷電過去之後,全速翻越山嶺,趕回去。」為首者就算在一開始還有些猶豫的話,看到眼前這天雷的恐怖力量之後,也很自覺地選擇了退避政策。
儘管自己和自己的手下都是百裡挑一的武林高手,刺探情報、暗殺敵人如探囊取物一般,但是畢竟他們還屬於人類範疇,比不上那些整天神神叨叨的,把空氣當飯吃,把妖怪當玩具的修道人。
「只是,不知道其他兄弟部隊怎麼樣了。化妝潛入柳州城的兄弟都斷了音訊,去軍營探尋的兄弟也是沒有後話,這次我鄭國出兵,本來是算好了能夠打晏國一個措手不及,沒想到,現在居然變成這個樣子……」一個黑衣人憤憤地一拳砸在身旁的大石頭上,無聲無息的就將那塊足有三個足球這麼大的堅硬的白石給砸的裂成數百個小石塊,「玄門道居然敢違背東大陸的慣例,公然插手兩國戰爭,實在是太可惡了,難道他們就不怕天下人的指責而自食惡果嗎?」
雖然沒有星光和月色的寂夜遮蔽了所有人的表情,但是從那一雙雙閃爍著憤怒的目光裡,為首者不難感受到自己下屬們強行壓抑著的情緒。
的確這次玄門道的做法,完全突破修道人自己訂下極限標準--不干涉世事變遷,不將道術用於眾目睽睽之下。
雖然他們還沒有掌握確鑿的證據,但是鄭國所屬的修道門派已經派人去查實了,畢竟數萬大軍在短短幾日內就因突如其來的瘟疫而全部命喪黃泉,這種事情實在是太令人難以接受了,何況在於大軍失去聯繫之前,領軍的元帥和長史聯署的急奏也送到國度,這兩位高級將領從不同的角度向國君敘述了戰場上突發瘟疫的詭異情況。
也正是因為此,原本沉浸在戰事節節勝利的喜悅中的鄭國上下感受到了前所未有的危機,都察院、御史台、錦衣衛這三處原本為了各自的權位而勾心鬥角的部門,這一次卻不約而同派遣出各自的精英部隊,深入戰場,想獲得最真切和最新的消息。
只是如今看來,情勢要比預料中的嚴重的多得多。
為首者在心中暗歎,那些至今沒有聯絡消息的袍澤們,怕是也難逃魔爪了,這一次若非自己在臨出門前被吩咐一定要帶著驅邪避惡的靈符和丹藥的話,恐怕自己也難倖免,僅僅只是靠近柳州城不過三里,暗藏在懷中的靈符就驟然自焚預警,也不知道玄門道在柳州城內又有怎樣的變故。
「轟隆隆……」天際一道驚雷轟鳴著,彷彿是向天地昭告著某種危機的終結一般,豆大的雨點終於悉悉索索的從厚厚的烏雲中灑落大地很快便化為朦朧的雨幕籠罩起天地萬物,那刺目的閃電和震耳的雷鳴也漸漸消失在雲層裡。
「出發吧,看來是結束了。」首領從石塊上站直了身體,指揮著部下,迅速而無聲的遁入那茂密的樹林裡。
夜幕中倍感陰森的樹林裡,此刻瀰漫著一種焦臭的味道,看來是剛才的閃電擊中了蒼樹,才會有這種氣味。一行人一邊小心的排查著附近,一邊腳下加速,希望能夠快一點趕回接應點,把中藥的消息船回國內。
「頭兒,你快看……」突然走在最後的一個探子無意間瞟見山林雨幕之中隱約顯出一個模糊的光點。
彷彿有一盞燈被粗心的旅人遺留在了野外,只是詭異的潑天的大雨卻始終無法靠近那白色光點一尺的範圍之內。
這奇異的一幕讓人不由自主地聯想起剛才那漫天的電雷,難道是因為有異寶出世,所以才會有這麼大的動靜?
出於好奇以及職業的本能,一行人小心謹慎的向那人影靠近著。不過有點出乎意料,那光點的周圍並沒有發現什麼可疑的東西,也沒有防備中的怪獸、毒草之列的東西,等靠近了之後才能看清。
在雨幕中,那閃爍著點點白蒙的光點,是一顆圓形的透明珠子,珠子內,一道青色的細紋橫貫過整個球體,突兀卻讓人有一種妖異的感覺。
若不是這場大雨,恐怕誰都只會認為這是一顆價值不菲的琉璃珠而已,但是現在絕對不會有人這麼想。
這顆珠子在這個時候、以這種方式出現在裡,本身就是一種透露著詭異的現象。所以沒有太多的思索,首領在確認這個珠子似乎並不存在危險度之後,果斷地用一塊黑布將珠子包裹了起來,塞進懷中,然後繼續指揮著屬下匆匆趕路,有再多的疑惑,還是先離開為妙,反正人在自己的手裡,不怕會給飛走了。
稀里嘩啦的雨幕遮蔽了一行人的蹤跡,也自然而然的抹去了他們留下的蛛絲馬跡,濃密的山林中,只留下數十個深深地大坑,靜靜的在那裡,匯聚著天際的雨水。
只是誰都沒有發現,在距離琉璃珠一丈遠的矮叢林裡,一個小小的身影悄無聲息的靜靜躺在荊棘之下,枯萎的雜草叢在雨水中沾連在了一起,堪堪遮住了那小小的身影,也遮住了那身影旁正詭異的由枯萎漸漸轉逆為綠色的野草。
這場反常的寒冬暴雨持續了整整二個多時辰,直到天際漾出一抹桔紅色的霞光,才淅淅瀝瀝的漸漸止住,彷彿是被昨夜那九天雷霆的天威所震懾,沐浴在晨光下的山林裡死寂一般的悄然無聲,只有樹葉上的雨珠滴滴答答落在石頭上那細微的粉碎聲。
十一月三十日,東大陸上的冬至鬼節。
傳說每年的這一天,幽冥世界的大門就會打開,讓那些對人界有無數依戀的亡靈們得以來到人間探訪親朋故友,所以每到這一天,幾乎家家都會燒上幾個用錫箔紙折疊而成的元寶,憑弔回憶一下已經不在人世的親人們。
但是今年,在這一天,卻發生了一件令天下震動的大事。
鄭國數十萬大軍突襲晏國,卻在柳州城下因為一場瘟疫,盡沒於怒江河畔。
滿營的屍骸在嚴冬的寒風中一具具四散羅列著,那一雙雙臨死都不曾合攏的雙眼,空洞而執著的睜著,沒有了生氣的白瞽,卻傳遞出令人心寒的憤怒與不甘,觸目驚心的模樣令那些一向膽大的收屍人都忍不住由心底感受到莫名的恐懼。
而大獲全勝的柳州城,卻也未曾占的絲毫便宜,一夜之間這座晏國西部的重鎮,化為了一座被濛濛的煙塵所籠罩著的,毫無聲息的死城,沒有人能夠靠近那裡,更確切地說是沒有任何生命可以靠近。
方圓百里之內萬物寂然,叢林枯敗,彷彿有一個惡魔佔據了那座城池,吞噬著一切生命。
原本人傑地靈山清水秀的怒江之畔,一夜間卻成為了無數孤魂野鬼們哭嚎怒吼的禁忌之地。
無論是鄭國也好、晏國也罷,兩個國家似乎都為了這場戰爭付出了最為慘重的代價,僅是事後為了對這場戰爭的失敗負責,而被鄭、晏兩國的君主免職、下獄的官員就有數十人,其後牽扯連帶更是讓這兩個國家的朝堂勢力進行了一次大洗牌。
但是事情卻沒有就此完結,事實上一股股暗潮隨著時間的推移,正如同水滴入池般向四方漾起陣陣微瀾……
第一章傳訊
***變字型開始劣徒衛丹,為世俗權力所惑,勾結魔物,欺師滅祖、陰謀暗害同門,於掌門閉關之時挾持長老,矯詔令御,插手凡人之國戰,破壞修道天律,萬劫而不可恕,如今自食其果而身死,為本門清譽,特昭告各門各派,玄門道將衛丹逐出山門,並將追魂鎖魄將其打入地獄,不得超生。***變字型結束
一張張白色的書簡,沒有如往常般用法術傳遞,而是被玄門道的弟子,異常慎重的送到了各大修道門派的掌門人手中。
玄門道在這次鄭晏之戰中扮演了一個不光彩的角色,無論怎麼說,玄門道都必須給同道們一個可以接受的理由,除非玄門道打算和全東大陸的修道士們為敵。但是玄門道的這個理由,卻讓有些人難以接受。
「真是欺人太甚!他玄門道非但破壞修道人不介入凡人之戰的鐵律,而且還肆無忌憚的圍捕、迫害同道,到如今居然想靠這麼一張輕飄飄的書簡,就想把所有的事情輕描淡寫的揭過,難道石寂真的認為修道界都是他的門下清客,可以隨意糊弄的嗎……」
在乾坤門的山門的大殿裡,隨著「啪」的一聲響,玄門道掌門人的書簡,被狠狠的拍在了桌子上,堅固無比的楠木桌在這一含怒的巴掌下,頓時化為一地的粉塵,而那張薄薄的書簡卻絲毫無損的在半空中慢慢晃悠著飄落在木屑上,大殿裡陪坐的眾人個個正襟危坐、目不斜視,生怕掃到颱風尾。
要知到天煞子本就是個火爆的性子再加上修煉的又是以南明離火為本源的道術,所以不光在乾坤門裡是出了名的火爆脾氣、甚至在所有修道人之中也算是翹楚。本來玄門道插手凡人國家的戰爭,雖然破壞了規矩,但是怎麼也輪不到天煞子出面譴責。
但是很不幸,這次乾坤門的門徒白秋蘊正好途徑柳州城,非但莫名其妙的被玄門道的弟子給暗算,禁制了道術吃了個悶虧,最重要的是,玄門道的弟子為了控制白秋蘊,將白秋蘊身上攜帶的法寶盡數封禁。
雖然事後白秋蘊安然返回乾坤門,但是那些法寶上的封禁卻讓乾坤門的眾人束手無策,那是用魔界之力所封印的法寶,除非封禁者主動解封,不然就只有用仙界的金露來清洗封禁之咒,這無疑是向乾坤門宣布,白秋蘊隨身攜帶的兩把飛劍、六件力量大小不一的法寶盡數成了廢物。
很不巧,這些被封禁的法寶中,就有天煞子用了三百年時間才修煉而成的一對量天尺,本來這對量天尺是交託給白秋蘊當作信物去拜訪老友的,沒想到轉眼間便成了眼下這副模樣。
握著萬年白玉雕琢而成的量天尺,再也感受不到量天尺那特有的靈力波動,天煞子宛如喪偶一般無比心痛,這對法寶可是陪伴了天煞子大半輩子了,如今潔白的尺身上,一道道詭異的紅痕構成一連串的封咒,更是讓天煞子覺得刺眼無比。
於是拿到玄門道的書簡,乾坤門的掌門人天機子還沒有開口,天煞子卻已經蹦得半天高了。
「師弟,且息怒。這件事絕不簡單,我們還需從長計議。」天機子望著暴跳如雷的天煞子,不自覺得開始頭痛起來。
平日裡天煞子就是乾坤門最大惹禍根苗,沒事他都能折騰點事情出來,如今玄門道誰的法寶不好封,偏偏封了天煞子的量天尺,只怕回頭天煞子就能找上門去,找玄門道掌門人石寂真人討個公道。
「從長計議?」天煞子用很鄙視的目光瞅著坐在上位的師兄,「人家都欺負到我們頭上了,師兄你居然還能這麼悠閒地說從長計議,難道非要玄門道打上門來,才算是我乾坤門的敵人嗎?」
「說得好!」天機子還沒有說話,卻在大廳外響起一個喝彩聲,隨之只見無數的光芒在大廳門前閃爍,光芒散盡之後,只見布置在大廳前的傳送陣上站了數十位男女修道士。
為首的一人,一身書生打扮,手中拿著一把金描玉骨扇,瀟灑不群的氣質村著本就英俊的容貌,更是顯出幾分不容小窺的睿智,剛才發聲叫好的便是此人。
「神機門凌宇真見過各位乾坤門的道兄了。」凌宇真雙手在胸前抱拳向天機子等人見禮,身後的諸人也紛紛拱手致意,雖然還在疑惑這群客人到來的意圖,天機子也絲毫不缺禮數的帶領在大廳中的門人弟子將門外這些不請自來的客人們迎進了大廳。
等分賓主落座,弟子們端上香氣撲鼻的茶水,天機子已經心中有了些瞭然,儘管這些來客多數還是首次相見,但是人群中天機子認得出的人物,卻多是各大修道門派的掌門人或門內長老。
自一千五百年前修道界為了圍剿魔頭而曾經相約會盟後,天機子還是第一次看到那麼多門派的掌權人同時出現在一起,而且還親自跑到自己這小小的乾坤門來,只怕是有為而來。
彷彿是猜到了天機子所想,又彷彿是打算給天機子一個好印象,凌宇真一反往日在修道界裡出名的「繞圈子」的說話方式,開門見山的直奔主題,原來這些到來乾坤門的修道門派中都有和天煞子相似的遭遇,或是法寶被封禁、或是門人弟子被下了難以解開的咒術一身道力如同盡廢一般、或是門人弟子乾脆如黃雀入青冥,一去不回頭。
「天機道兄,您可認得天煞道兄這量天尺上的咒紋是何物嗎?」凌宇真輕輕搖著金描玉骨扇,但是一雙銳利的眸子卻始終沒有離開過天機子臉龐。
凌宇真所屬的神算門雖然在林立的修道門派之中並非強者,但是神算門的天算之術卻是最能準確預測未來的,這一次凌宇真會冷不丁的跑到乾坤門來,最重要的原因卻是由於不久前神算門的長老們推算出這次玄門道的變故將是一場人間浩劫的起點,而這場浩劫的應劫的關鍵人物,正應在乾坤門內。
「若是老道沒有看錯的話,這是魔影之咒,看魔紋所散發出來的力量,應該出自魔界魔將軍之手,只是到底是『屠夫』還是『血手』就不得而知了。」天機子思忖了一下後,便如實的說出了這咒紋的來源。
乾坤門曾經出過一個墮落的修魔的修道士,所以在乾坤門的密藏中,收藏著許多關於魔界的資料,這一點在修道界也不算什麼祕密。
「那麼我們是不是可以判斷,不管是『屠夫』還是『血手』,魔界將軍必然有一位出現在人界。」凌宇真追問著。
這個問題可是關係重大,因為若是僅僅借用魔界將軍的力量布置這封印魔咒,那也就罷了,最多向玄門道追索法寶,但是若魔界將軍真的出現在人界,那就是一場空前的災難了,要知道相比起詭計多端的妖界,魔界更喜歡殺戮和血腥,脆弱的人界根本擋不住那些嗜血的怪物,哪怕只是魔界的一個低等的魔怪侵入人界都能夠掀起漫天腥風血雨,何況是高高在上,力量蠻橫到不可思議的魔界將軍。
「這……」天機子下意識的一皺眉,他當然知道自己要回答的這個問題的嚴重性,只是量天尺上的魔紋卻讓他無法迴避或者推脫,那的的確確是只有魔界將軍才會施用的封咒,不然的話以師弟天煞子的力量,怎麼會對這封咒也束手無策呢。
「天機掌門,此事關係重大,還請掌門為我等一解困惑。」凌宇真只看天機子如今遲疑的模樣,就對答案有了九成以上的把握,但是他還是需要天機子親口來證實,畢竟從這為對魔界事務頗有瞭解的乾坤門掌門人口中說出的答案,絕對算得上是鐵證如山。
「貧道並未見過魔界將軍的魔紋,但是根據本門所知,能夠施展這麼強的魔紋咒符,應該是出自魔界將軍之手,只是不知道魔界將軍如何會在人界施展這樣的封咒,卻沒有製造任何的殺戮,而且魔界已經沒有通往人界的通道,這魔界將軍又是如何到人界來的呢?」天機子不愧是一門的掌門,說話間可謂滴水不漏,即不草率的承認;也不乾脆的否認,反而在模糊的提點之後,把這個皮球踢給了凌宇真這個提問的人。
「這也正是,我等前來拜訪掌門道兄的原因所在。」凌宇真微微笑了笑,隨即正色道:「數日前,神算門門內的天兆之泉在一夜之間乾涸,此乃大凶之兆,壹千五百年前魔現世之時,天兆之泉不過是泉水減半而已,所以本門諸位長老閉關三日,動用逆天之術推算,神州大地將有大劫降臨,此劫之厄,將遠超想像之外,若是不能及時應對,極有可能變得毀天滅地無可挽回……如今看來這劫應該。」
天機子聽聞不禁倒吸一口冷氣,要知道神算門向來有「烏鴉門」的不雅外號,原因就在於神算門出口的預卜,十有八九都是災劫,而且災劫的嚴重程度比起神算門的烏鴉弟子們的描述只大不小。
如今神算門的烏鴉把「毀天滅地」都搬了出來,那日後的災劫會有多可怕,光是想像就足以令所有人頭皮發麻。
「那,貴門可曾算出應劫的方法?」天機子皺起雙眉,很是不安的追問道。
凌宇真搖了搖頭,「本門六大長老,耗費盡百年修為,也無法推算出應劫之法,僅僅得到一句:『乾坤借法,靈犀一點,千回百轉,各安天命』的偈語。」
天機子一聽心下不禁一沉,所謂「乾坤借法,靈犀一點」分明是指乾坤門的祕術「靈犀千里」。
果然凌宇真接下去的話,正是扣住了這八個字:「雖然不知道這偈語的真意,但是在下和各位道友商議之後,決定還是叨擾貴門,看看能不能把這八個字解出來。」
「唰唰唰……」凌宇真這隻大烏鴉話才出口,天機子就能感受到屋子裡坐滿的各位修道門派的代表們的目光都投在了自己的身上,那一雙雙灼熱的眼神彷彿是要把自己給點燃了似的。
天機子暗自苦笑,這些個參悟天道的同道們平日裡除了最關心自身的修為之外,對於這種大規模的劫難最是起勁。
因為自身的修為可以依靠日積月累,但是參悟天道的機緣卻飄渺無蹤,往往只有遇上艱難困苦才會有所突破,而大規模的劫難卻是參悟天道的好機緣,再不濟,插手劫難也算是為天下的凡人百姓出力,能積存自身的私德修為。
所以發現劫難、蜂擁而上自古便是修道界一大陋習,哪怕劫難再危險,也阻止不了多少人的腳步。
看看自己身邊剛才還一個個低眉順眼的徒兒們,如今也是個個精神奕奕,摩拳擦掌,只怕是自己一聲招呼,這些個毛頭小子就會衝出門去。更別提站在身後的自家師弟天煞子了。
從剛才起他就悄悄地在天機子後背擰著,那力氣是一把比一把痛,天機子不懷疑,若是自己說個不字,不用凌宇真等人來申討自己,便是天煞子就能從自己的後背生生擰下一層皮來。
「本門……是有靈犀千里之術,能於千里之外,傾聽萬物而不被同道察覺,只是這靈犀千里施展時,需依附在幼兒純淨之身上,以幼兒為媒介方能施展,不知和這劫難又有何關係。」天機子暗暗咬了咬牙,實在是被身後的天煞子掐狠了,只是當著所有人的面不好發作。
「著啊,原來如此。」凌宇真的雙眼一亮,金描玉骨扇猛地敲擊在掌心之中,彷彿是解開了心中一大謎團般欣然的笑了起來,而不少在座的各位修道門派的代表們也露出了恍然的表情,讓天機子很是好奇,連聲詢問根由。
「根據部分在柳州城附近遭受玄門道伏擊的道友們說,玄門道的門下弟子有收斂孕婦和稚子布置險陣的動作,後來這些孕婦和稚子都為人所救,玄門道為了安撫這些凡夫俗子,在人界公示,說要招募周歲稚子,挑選資質優秀者,傳為入室弟子,如今我等對玄門道近日的作為多有疑惑,正好藉此機會挑選幾個資質不多的孩子送去玄門道,加上天機道兄的靈犀之術,可以探得玄門道內部究竟發生了什麼變故,也好早做準備。」
居然有這種事情?
天機子聽聞後也不禁連連點頭,他最是擔心大家會腦袋發熱的衝去玄門道山門,和石寂真人論個真假是非,如今這一來,無疑是個最好的安排,先收集證據,等鐵證如山了,哪怕玄門道是東大陸第一大修道門派,也沒有辦法抵賴些什麼。
「若是如此,乾坤門自當為修道界的公正,盡心盡責。」沒有等凌宇真開口邀請乾坤門加入這次計畫,天機子就很是乾脆的主動提了出來。
這既是為了乾坤門日後在修道界有個急公好義的好名聲,也是為了能夠盡早擺脫在自己後背隨時等著「暗算」自己皮肉的那隻「黑手」。
「在下代表各大門派,先謝過掌門人的鼎力相助了。」凌宇真坐在一旁向天機子拱手示意的時候,大廳的邊門裡走出一個少年,卻是不久前返回山門的白秋蘊。
這陣子因為屬於自己的飛劍和法寶都被封印了,所以白秋蘊在天機子的示意下,就暫時閉關重新修煉一把訪深的新飛劍,今天經過初步自身法術鍛造的飛劍總算是出爐,白秋蘊才想起自己匆忙回山時,在山腳下臨時寄養的那個小寶寶。
那本是白秋蘊在返回山門的途中,從天姥山附近的山林中撿到的小寶寶,也不知是誰人如此的狠心,將這個寶寶赤裸裸的丟在泥濘的山林之中,若非白秋蘊正好路過,這小寶寶怕是要成為山林野獸們的果腹佳餚了。
由於在沒有得到掌門人允許之前,是不能帶陌生凡人進入乾坤門山門所在地雲彌山插天峰的,所以在歸來的途中,白秋蘊將還在昏睡中的小寶寶安置在了山下的一處農莊上。
在稟報過天機子之後,白秋蘊一早便下山去接那個小寶寶,原本按照天機子的意思,若是能夠在山下給這個被人狠心遺棄的小寶寶找個好人家安頓下來是最好了,若是不行,就帶回山上再想辦法。
白秋蘊在下山的路上,已經在腦海中羅列出雲彌山附近山鎮上可以收容小寶寶的人選,只是沒有想到,等他找到那個農家,卻得知數日來,這個小寶寶居然滴水未進,始終都是一副沉睡不醒的模樣,這可把白秋蘊嚇了一跳。
又不是修道者能夠不吃不喝的辟榖,一個小寶寶一日不吃就已經是天大的糟糕事,何況是連續幾日,被拜託的農家,早就急得團團轉了,鎮上幾位名醫也曾會診,只是從頭到腳這小寶寶怎麼看都是在睡覺,而不像是虛弱到無力睜眼。
白秋蘊這下自然是不能把小寶寶留給農家撫養了,至少也要先解決寶寶昏睡的問題,所以白秋蘊把小傢伙抱著上了插天峰向掌門求救。卻正好撞見一大廳正在討論天下大事。
「居然有這等事?」天機子聽聞白秋蘊的訴說後,頓時對這個小寶寶有了興趣。
非但天機子,在座的各位修道士們,對於這麼個「神奇」的小傢伙也是興趣非常,有些個女性修道士才聽完,就已經開始在自己的隨身物品中翻找靈丹妙藥來給小傢伙治療了。
當然大家的速度都比不上站在天機子身後的天煞子,這位火爆道士,為了保持自己師兄的掌門尊嚴,憋著不說話已經很久了,在聽完白秋蘊的報告之後,天煞子動作比說話快,雙手一捲便把白秋蘊懷中抱著的小寶寶給穩穩的捲到了自己的懷中。
解開遮在小寶寶身上的麻布,展露出來的是一張有些瘦弱但粉嫩嫩的小臉,長長的睫舒展著,靜靜閉合的雙眸,小巧的鼻子一煽一煽的有規則的微微顫動著,小小的嘴巴裂開了一個可愛的弧角,殷紅的唇村的可愛的小臉愈見白皙。
特別是額心一個淺淺的淡藍色水滴狀的胎記,更讓小寶寶顯得令人憐愛,只是……看著那張白裡透紅的小臉蛋,天煞子怎麼都不覺得這個小傢伙是需要急救的對象。
「秋蘊,你確定這個小鬼有好幾天沒有吃東西了?」天煞子很是困惑的瞟了眼白秋蘊,心說:該不是白小子打算把這個小傢伙留在山上而撒謊吧。
「師叔,弟子沒有必要在這個事上胡說八道吧。」接收到天煞子懷疑的眼神,白秋蘊覺得自己比六月飛雪的竇娥還要冤枉。
「可是,這小東西哪一點像是沒吃東西的樣子啊?」天煞子很是不滿,不管是從外觀,還是自己觀察這個寶寶身上的氣機,似乎都沒有混亂或者衰弱的跡象,這個小傢伙分明睡的正熟。
邊說天煞子忍不住伸手用自己的手指戳了戳小傢伙嫩嫩的臉蛋,那柔軟的觸覺是天煞子百多年都沒有感受過的新奇感受,下意識的,天煞子戳的更加起勁起來,卻不知自己的動作,讓白秋蘊嚇了一大跳。
「不要啊……」
「快住手……」
幾乎是同時的,白秋蘊的阻止聲和周圍源自不同人的呼喊聲,在大廳裡響起。
滿大廳的修道士們自然是看不得天煞子粗手笨腳的去戳痛了小寶寶,所以出聲阻止這個毛躁的傢伙,但是白秋蘊卻是為了「挽救」天煞子。
果然,下一秒鐘,就聽見天煞子一聲驚叫,如同甩包袱一般,把懷裡的小寶貝甩給了一旁的天機子,獨自一個人剁著腳,死命的甩著右手的食指,把大廳裡的眾人給嚇了一跳,不知道發生了什麼可怕的事情,居然讓天煞子這種修為的人物當中失態,倒是白秋蘊露出了一臉的了然以及「同情」。
「師叔,這個……只要去打擾這個寶寶睡覺,他……他就會咬人。」白秋蘊小心的把笑意憋在心底,不敢在臉上露出分毫,以免遭遇不幸的天煞子遷怒。
在山下他可是領教了這個小寶寶咬人的水準,給寶寶看病的大夫幾乎無人倖免,凡是有意要把小寶寶弄醒的人,都遭受了這種「無意識撕咬性攻擊」。這小傢伙雖然年幼,但是那口小牙倒是銳利無比,特別是上顎的犬齒,更是尖銳到咬人一咬就是一個小洞洞的地步。
果然,連修為深厚的天煞子也沒能倖免,一滴紅色的血珠隨著天煞子甩手的動作,滴落在地上。
難怪天煞子會失態,任誰被這麼突然惡狠狠的咬一口,都會受驚,何況天煞子修煉了好幾百年,連蹭破皮的機會都屈指可數,這被咬破手指的經驗,也算是生平首次體嘗。
頓時大廳裡傳來諸人的嗤笑聲,剛才還在出聲阻止天煞子欺負小寶包地修道士們,紛紛笑了起來,彷彿是在嘲笑天煞子自作自受,天煞子一張老臉也下意識的紅了起來,倒是凌宇真在笑過之後,突然間彷彿想起了什麼似的,一雙深邃的眸子落在了天機子懷中的小寶寶身上。
天機子好笑的看著懷中的小寶寶,只見小傢伙沒有睜開雙眼,卻露出一副「很爽」的笑容。
柔軟的小舌伸出腔口,靈巧的舔了舔紅潤的唇以及那只看似小小的,實際上卻尖銳無比的「懲罰侵犯者的可愛小犬牙」,然後滿足的皺了皺鼻梁,又一次陷入周公的約會之中去了。
僅僅只是這一幕,天機子就決定把這個小傢伙收到自己的門下,看在小傢伙無意間為自己報了「被天煞子擰青了後背皮肉之仇」的份上,自己都有「義務」把小傢伙教育成人。
「這個孩子怕是來歷不小啊……」凌宇真突然猛一擊掌,彷彿是想通了某種關節一般,「他居然能夠把天煞道兄咬傷,這是天生的修煉領域系道術的資質──『無視防禦』啊……」
凌宇真剛才就覺得寶寶咬人那一幕雖然好笑,但其中似乎隱藏著什麼沒有被察覺的祕密,如今卻恍然,僅這一句話,讓本來還在嘲笑天煞子的修道士們紛紛反應過來,一雙雙銳利的眸子裡,頓時又一次閃爍起狼一樣貪婪的目光。
領域系道術在修道者們修煉法術中,無疑是最困難、最深奧的,據說領域系道術是太古時代源自龍王界的傳承,若是能夠修煉到透徹,就能隨時悠遊於各界,不受時空屏障的干擾,並且能夠上窺天地成型的天道至高的祕密。
只是領域系道術本身深奧無比,且只有天生擁有「無視防禦」的人,才能夠修習。
天煞子雖然在逗弄小寶寶的時候沒有刻意展開自己的防禦力量,但是像天煞子這種修行數百年的修道者,他們的道力會很自然地在周身布下一層無人可識的防禦力量,這力量雖然薄弱,但是上百斤的石頭突然從天而降也不會傷到天煞子分毫。
而現在這個弱弱的小寶寶一口就能夠咬傷天煞子,這只能說明這個寶寶的資質恐怕就是傳說中的「無視防禦」了。
擁有「無視防禦」這種資質的孩子,在修道界一點都不亞於炙手可熱的法寶仙器,也難怪凌宇真才出口,大伙的目光立刻都變成了綠色。
天機子暗中跺腳,無比鬱悶的悄悄瞪了凌宇真這隻大烏鴉。
本來這小寶寶是自己的弟子白秋蘊撿回來的,理所當然應該拜入乾坤門下,如今凌宇真這隻大烏鴉一開口,怕是在場的所有人都會打起這個小寶寶的主意,再加上修道界在收徒的時候,往往都會在弟子們年滿十歲後,才正式行入門大禮,這就意味著未來至少九年內,懷裡這個小寶貝就會成為別人窺視的對象。
雖然這種把別人的弟子招入自家門楣的挖牆角行為令人不快,但是對於修道界來說,卻也不是什麼禁忌,畢竟這好資質的徒弟,人人都有份,更何況是這種好到讓人眼紅的資質。
天機子不由得心下思索,是不是找個地方,把懷裡這個小寶貝藏起來再說。
不過天機子這次倒是錯怪了凌宇真,在凌宇真的預計中,乾坤門可是本次劫難中的重要人物,他可不想得罪天機子,自搬石頭砸自己的腳。
剛才之所以脫口而出,卻是凌宇真隱約中摸索到了那句偈語的暗喻,既然使用了乾坤門的「靈犀千里」,那麼眼前這個小寶寶若是送到玄門道去,難道還擔心玄門道會把這個寶貝推出門嗎?
「要把這個小傢伙送去我不反對,但是唯一的前提是,至少要讓小傢伙醒過來,否則總不能把人送到玄門道去,然後讓小傢伙去咬人證明自己的能力吧。」
凌宇真把自己所想的和在座的各位門派代表們商議,天機子是第一個表示同意的人。
在天機子看來,小傢伙去玄門道,完全可以被視為乾坤門為了這次修道界的劫難出人出力,日後在座的門派要和自己搶徒弟,怎麼也說不過去吧。
「這孩子身上的氣機平穩,也不見絲毫衰弱跡象,卻不知為什麼會沉睡……」對於天機子的問題,凌宇真也有些為難,顯然現在先要把小寶寶弄醒,不然之後的事情也不好辦。
只是從剛才開始,那些拿著丹藥、法寶的各路修道士們都幾乎完敗再了小寶寶不屈不撓的沉睡意志之中,動用那麼多的力量,卻無法將一個孩子從睡夢中喚醒,偏偏又找不到因由,也難怪一向自詡算無遺策的凌宇真也深感挫敗,更別提那些原本對自己家的丹藥、法寶充滿信心的修道士了。
「老道也真是奇怪了,這小傢伙怎麼能夠睡得這麼沉、這麼對外界無動於衷……」天機子看著身旁依舊睡得香甜無比的小寶貝,鬱悶無比……
卻不知,別說是修道界的丹藥和法寶,哪怕是仙界的靈丹妙藥,眼下對於這個小傢伙來說,也沒有絲毫的作用,因為這個小寶寶正是被天雷給轟到的小龍敖彥。
對於龍族來說,接受了天雷噬體的磨礪之後,需要至少百日的時間,在成年龍族的指引下,來讓接受雷劫後的身體慢慢吸收雷劫殘留在身體的力量,這還僅僅只是指對普通龍族而言。作為龍王家的小龍敖彥來說,他甚至需要更長的時間去慢慢體會,因為雷劫強大的力量衝擊後的最大問題不僅僅是在身體上,而是在精神之上。
如同青瞳曾經說的那樣,敖彥的力量不同於其他的龍族,他是夢源世界的唯一主人,掌控著萬物的夢境世界,他的力量源自於夢境、作用於夢境,雷劫降臨在敖彥的身上,卻作用在敖彥的夢境世界裡。
本來敖彥對於自己所擁有的力量全然的陌生,他只會本能的在吸收了雷劫的力量後,繼續維持著那原本一片白濛濛的夢境世界,但是青瞳的出現,卻讓敖彥遭遇到降生以來,第一個也是最大的一個危險事件。
由於對夢源世界的無知,敖彥在接受雷劫的時候本能的希望逃避這驚天動地的災難,於是夢源世界如實地反映了敖彥的希望,那原本白茫茫的世界慢慢形成了一個虛幻世界。
護短卻在兒子面前有些蠢蠢的龍王、喜歡跟著龍王一起折騰兒子卻總是會在半夜裡溜到兒子床邊給寶貝們掖被子的龍后、英俊有原則卻會為了弟弟破壞全部的溫柔的敖玄哥哥、那個看上去很好欺負但實際上很是心軟的敖巽寶寶……在敖彥的思念中,夢源世界按照敖彥的希望展開一個完美的充滿了親情世界,在那個虛幻的世界裡,敖彥能夠盡情的享受父母的疼愛,能夠隨心所欲的揮灑人生,甚至為所欲為也無所顧忌。
也許敖彥擁有不同於外表的年齡和理智,但是這並不代表他的心智強大到克服這些深埋在心底的渴望,畢竟就算加上敖彥成為小龍的這一年的時間,他也不過只是個十七歲的少年而已。
在那個幾乎可以以假亂真的世界裡,敖彥在那虛幻構築的親情漩渦裡,漸漸的迷失了方向,將身心慢慢的全然的沉入那個虛幻的世界裡,忘了身外那個真實的世界,忘記那些寄託在身上的責任,彷彿是想將前生不曾獲得的幸福逐一獲得最完美的補償。
絲毫不曾察覺,這種沉迷是何等的危險。
這是一個仿若吸毒一般會讓人上癮而不自知的危險陷阱,陷的越深就越難自拔,若是完全陷入,那麼即便是龍王親自到來,也無法從夢境裡喚醒敖彥,敖彥會永遠地在夢境裡沉睡,直到生命的終止時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