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宋長安走進洗手間。
他並沒有想上廁所,只是厭倦了繁鬧的宴會氣氛,舊友聚會是成功人士才喜歡玩的活動,對他這種混得不上不下的人來說,出席只是陪襯罷了,他本該一口拒絕的,卻偏偏拒絕不了,因為姬凱提到了馬言澈這個名字。
對所有修道者來說,馬家是個非常特殊的存在,他們融不進同道之中,也不想融進去,同行們對馬家的了解少之又少,但又沒人敢無視他們,因為他們與生俱來的可評斷世人生死的能力。
對於這種能力,他羡慕過,嚮往過,妄圖占有過,最後,卻只想遠遠地避開。這二十幾年裡,馬言澈三個字就像一種禁忌,連想一想都覺得會被詛咒,他竭力讓自己去忘記,可就在他覺得自己已經忘記的時候,這個人……不,也許該說,這個鬼出現了。
他想許多同道都抱有跟自己相同的想法,馬家的人死不了,他們早晚會回來復仇,所以最好的辦法就是將剛死之人屍骨分離,永鎮陰位,並散掉他的魂魄,讓他永不超生,但即使是這樣還是徒勞無功,該來的,怎麼躲都躲不過……
所以再多的人再多熱鬧的空間都無法掩蓋住恐懼,反而因為一下子看到了那麼多熟面孔而讓宋長安愈發的不安,因為那份恐慌是發自內心的。
為了緩解不安,宋長安打開冷水閥,低頭把水潑到自己臉上,伸手去抽紙巾時,他吃了一驚,赫然發現一團黑乎乎的影子映在面前的鏡子裡,彷彿怕他看不清似的,緊緊貼在他的後背上,黑影頂著的骷髏頭靠住他的肩膀,用兩隻空洞洞的眼眶盯著他,宋長安心一揪,不由自主地大叫起來。
隨著他的慘叫,黑影消失了,宋長安拔出弩弓,那法器雖然叫弓,形狀卻更像是錐,頂端嵌著喪門釘,一旦射出,鬼妖難犯。
他把弩弓緊攥在手裡迅速轉過身去,卻已經看不到鬼影的蹤跡了,心劇烈地跳動著,他知道那是馬言澈回來了。
要說捉鬼降魔,跟馬家,林家相比,宋家的存在並不起眼,但宋長安畢竟是捉了一輩子鬼怪的獵手,在感覺到四周氣場陰晦後,馬上想起前不久在洗手間被燒死的金大山,不敢怠慢,從口袋裡掏出隨身不離的小藥瓶,打開瓶蓋,倒出兩滴液體,迅速抹在眼皮上,然後睜眼打量周圍,準備一看到馬言澈的魂魄,就毫不留情地把喪門釘射出去。
宋長安靈力不高,見鬼需要外物輔助,但他家傳的法器卻不含糊,就算是厲鬼,一招下去,也能讓它魂飛魄散,宋長安一臉陰戾地掃視周圍,惡狠狠地想,既然已經殺他一次了,那不如再殺第二次,反正是錯了,不如索性一直錯下去好了!
但洗手間裡空蕩蕩的,既沒有人,也沒有所謂的鬼魂,宋長安這才驚覺,在沒有外物協助下,他是看不見鬼魂的,剛才那些都是他恐懼之下造成的幻覺。
由於眼上抹了藥,一切看起來都陰沉沉的,宋長安驚疑不定地四下打量,突然身子一抖,冷汗從脊背上冒了出來。
他看到的不是鬼影,而是對面的花紋玻璃,花紋做得華麗精緻,在燈光折射下形成了一個很大的細長橢圓圖紋,像一隻眼睛,直勾勾地盯住他。
天眼!
宋長安感到汗毛都豎起來了,想起這幾天聽到的種種傳聞,他有種詛咒即將應驗的預感,饒是捉鬼多年,這時候也不由得心底發寒,想把眼神錯開,避開天眼的盯視,卻發現自己做不到,那隻眼充滿了誘惑力,讓他明知是索命之刃,還是不由自主地想往前靠近……
砰!
身後傳來猛烈的響聲,洗手間的門自動關閉了,也同時把宋長安的神智拉了回來,他轉頭慌張地看了一眼,再轉回來時,眼前驟然一亮,原本陰森的空間在瞬間被火光占據,像有人潑了汽油,火勢從視窗燃起,然後飛速向他逼近,玻璃窗上哪裡還有什麼眼睛?宋長安只看到一對腳印踩在火中,筆直地向他走來。
很快的,火焰被那對腳印的陰氣吸住,全部匯入他身上,轉眼間變成了一個全身著火的人形,火苗從骷髏頭上的眼眶裡呼呼竄出,映亮了整顆頭顱,猛地撲到他身上。
火鬼靠得太近,宋長安甚至可以聽到頭顱轉動的弄弄聲,灼熱逼得他喘不上氣來,本能地舉起弩弓想按機關,但他馬上發現法器被吞噬在火中,更甚至,火焰包裹了他,像是妄圖把他也一起吞掉。
在這種情況下,宋長安不敢再硬拚,放棄法器,轉頭撲到洗手間門前奮力敲打,大叫:「這裡起火了,救命!」
他知道這是馬言澈做的死亡之咒,只有衝出這個空間,自己才能脫離詛咒,他不想跟金大山那樣被活活燒死,可是任憑他怎麼敲門,都得不到半點回應,附在他身後的熱度越來越高,一隻燒得泛黑的手從後面猛地搭上他的脖頸,看到衣領被火焰燒灼,莫大的恐懼向他籠罩而來,再次奮力大吼──「救命!」
砰!
大叫聲中門被撞開了,宋長安踉蹌著衝出去,首先便看到站在門外的幾個人,每個人都以詭異的目光盯著他,見他出來,大家像躲瘟疫似的往後退去,有人低聲說:「神經病。」
走廊上空調送來的涼爽微風驅散了宋長安身上的燥熱,死裡逃生,他沒心思去理會別人的竊竊私語,大聲喘著氣,以緩解心頭的恐懼。有人擦著他身邊走進了洗手間,他心有餘悸地看過去,洗手間裡很乾淨,沒有陰沉沉的戾氣,別說鬼,連一絲火星都沒見著。
宋長安糊塗了,一時間搞不清剛才的經歷是自己的幻覺還是惡靈離開了,按捺住忐忑的心往回走,眼神無意中掃過圍觀的人群,忽然看到有個兩、三歲大的小孩正靠在牆壁上,瞪著大大的眼睛緊張地看自己,很可愛的小孩子,如果忽略他身上透著的濃濃鬼氣的話。
有點面熟,宋長安懷疑小鬼是不是同道朋友帶來的,否則今晚宴會裡聚滿了修行者,光是這份罡氣,小鬼就不敢靠近了,換了平時,宋長安一定會去問個清楚,但現在他自身難保,沒心思去理會別的閒事,失魂落魄地走了一段路,迎面剛好碰上宴席上的朋友。
「你臉色很難看,出了什麼事?」張雪山溫和地問,臉上透著滿滿的關心。
「沒事,剛才喝多了,有點醉酒。」
出於要強的心理,宋長安沒有說出剛才的經歷,他跟張雪山不熟,如果不是因為當年那件事,他也不會特意來參加張洛的壽宴。
「想好怎麼對付馬言澈了嗎?」他反問。
「我覺得比起這個,我們更該確認那隻鬼是否真的是馬言澈,他又是怎麼回來的,」張雪山像是沒注意到宋長安的慌亂,好整以暇地說:「畢竟當年集我們眾人之力封下的咒語可不是那麼容易破解的。」
「天眼……」想起剛才詭異的一幕,宋長安喃喃說。
張雪山神色一變,「你見到天眼了?」
「不,我猜的,」怕張雪山再多問,宋長安忙轉換話題,「今天來的同道裡有誰養小鬼嗎?」
「不清楚,」張雪山的眼神諱莫如深,「就算有人養,這種事你覺得會大肆張揚嗎?」
「可是……」
被鬼娃冷冷盯視的感覺很糟糕,宋長安額頭上滲出冷汗,他突然想到了那個天罰傳說。
「你不會是看到了那個每次跟死亡同行的鬼娃吧?」張雪山替他說了出來。
宋長安頭上的冷汗冒得更多,他明白馬言澈會找上自己的原因了,他有小鬼引路,想自己跟那些人一樣接受天罰,在一點點逼近的死亡中感受馬言澈曾經遭受的痛苦,所以他要及時殺了那個小鬼,或者……把他引去別人那裡。
宋長安陰暗地盤算著下一步的計畫,轉過頭,想先把小鬼抓住,可惜結果讓他很失望,剛才的人群散了,小鬼也不知去向。
「怎麼了?」張雪山好心地問。
宋長安不說話,一臉陰鷙地看著眼前笑吟吟的男人,這笑容在他看來充滿了算計,讓他忍不住想,張雪山藉壽宴之名把他們都請來,究竟是為了商量怎麼共同對付敵人,還是在找替代品?
「沒事!」
在想通了這個事實後,宋長安惡狠狠地扔下一句,轉頭就走,張雪山沒阻攔,看著他走遠,若有所思地轉頭看看對面的洗手間,抬步走了進去。
洗手間裡充斥著陰靈留下的怨氣,強烈得讓張雪山感覺作嘔,急忙口念清淨道咒,他知道馬言澈終於又現身了,可意外的是,以宋長安的道術居然可以全身而退。
難道他找到了什麼對應的方法嗎?
張雪山思忖著打量房間,很快就發現了落在門口的弩弓。
那是宋家的法器,剛才宋長安一定是驚慌到了極點,才會將這麼重要的東西遺失,看到弩弓,張雪山恍然大悟,原來怨靈是被它嚇走的,當年馬言澈死在喪門釘之下,只有這個東西才能再次將他置於死地!
彷彿發現了珍寶似的,張雪山迅速將弩弓撿起,小小的法器,外形更像是短錐,他按開機關,前端的喪門釘飛速旋轉起來,淡色金光中隱隱現出一個宋字,換了以往,這種法器他根本看不上眼,可是現在卻可能成為他的救命法寶!
生怕宋長安再返回來,張雪山關了機關,把法器揣進口袋裡走出洗手間,臉上重新堆起笑容,他發現老天爺對他實在太眷顧了,一切都在按照他希望的方向發展,現在只要再弄到索魂絲和鬼娃,一切就都完滿了,當然,當前還有很多麻煩要清除,就比如一些沒多大作用的人,可以讓他們閉嘴了。
宋長安慌慌張張地來到飯店大廳,他本來打算馬上離開這個是非之地,但剛走到門口,迎面就被旋轉門驚了一頭冷汗,門扇隨著客人的進出緩慢轉動著,形成一個明顯的橢圓形圖紋,黑漆漆的顏色,讓宋長安不敢肯定那是眼睛還是嘴巴,彷彿怪物守在門口,妄圖在他出門的瞬間將他一口吞噬。
驚恐讓他及時剎住腳步,想也不想,轉過身,順旁邊的樓梯一口氣跑去二樓,張家舉辦壽宴的大廳設在二樓,那裡聚集了各界道友,他想馬言澈的怨靈絕對不敢跟過去。
壽宴廳堂裡氣氛喧騰,暌別多年的同行們難得的湊到一起,大家都表現得很熱情,宴會已經到了後半場,很多人都喝醉了,還繼續互相推杯換盞,熱切地講述當年的捉鬼經歷,沒人注意到宋長安的失魂落魄。
宋長安回到座位上,看到眼前有酒,拿起來一口氣灌了下去,因為緊張,烈酒灑到了身上,他急忙拿紙巾擦拭,同席的朋友湊過來搭訕,他沒心思搭理,心裡只在琢磨接下來要怎麼對付怨靈。
同伴還以為他醉了,把剛上桌的起司蝦捲推到他面前,說:「嘗嘗這個,蝦肉上的起司是服務生現場用火槍烤的,耍把戲似的,不過味道還不錯。」
宋長安心不在焉地敷衍了一聲,同伴意猶未盡,掏出打火機,打著了,學著剛才服務生的樣子,將火沿著起司烤了一圈。
那動作花俏,學得還真有幾分形似,但在此刻的宋長安看來,沒有比火更可怕的東西了,本能地向後一晃,眼神不經意地掠過前方,突然看到有個很小的身影穿過來往的人群,向自己走過來,竟是剛剛在洗手間門前遇到的引路鬼娃。
沒想到鬼娃居然敢出現在修道者聚集的宴廳裡,而周圍的人對他的出現毫不在意,宋長安冷汗直冒,眼睛飛速地打看四周──既然鬼娃出現了,也就是說馬言澈也來了,來找他索命!
但大廳裡的人太多,來來往往的人影,根本無法看出誰是死靈,宋長安緊張地往後退,手探進口袋裡,想拿法器抵禦,誰知掏了個空,他摸了半天,急得手都顫抖了,才猛然想起自己剛才將家傳法器遺落在洗手間裡。
看著鬼娃飄忽的身影離自己越來越近,宋長安恐懼得連呼吸都感到困難,毫不猶豫地一把抓住還在旁邊炫耀技巧的同伴,把他當盾牌,拉到了自己面前。
椅子在他大幅度的動作下發出刺耳的滑動聲,把周圍客人的視線都吸引了過來,宋長安毫不在意,他現在只有一個想法,先避開一劫再說,可是他只顧著注意前方,沒想到同伴在他的拉扯下,打火機失手落在了他的身上,火星接觸到潑灑了烈酒的衣服,轟得一聲燒了起來。
火苗竄得很快,驚動了附近的人,有人想上前幫忙滅火,被宋長安扯過桌上的酒杯,劈劈啪啪扔了過去,極度驚慌下,他大腦完全混亂了,分不清敵我,只覺得每個人都是來索命的怨靈。
把大家逼開後,他推開同伴,這時小鬼已經走到了他面前,他忘了在身上飛竄的火苗,指著孩子大叫:「鬼娃!給怨靈引路的鬼娃!」
被他尖銳的嗓音驚到,眾人都不約而同地看過去,這才發現不知什麼時候,他們身邊多了個孩子,小孩看起來只有兩、三歲大,卻氣場陰沉,眼睛直勾勾地看著宋長安,突然拔腿向他衝過去。
「娃娃!」
謝非就在附近,看得最清楚,當看到小孩竟是聶家的娃娃時,他失聲叫了出來。
這一聲讓宋長安更慌亂,眼看著孩子以異常詭異的速度閃到了自己面前,他連反擊都忘記了,一轉頭,看到身後的大落地窗,他慌忙扯過身旁的椅子,抱著它向外衝去。
椅子的強烈撞擊下,玻璃窗嘩啦啦碎了一大片,宋長安就這樣在眾目睽睽之下,抱著椅子跳下了樓,好半天,大家才回過神,紛紛跑去窗前,探頭去看他的狀況。
「這是怎麼回事?那個孩子呢?」
何順海也看到了鬼娃,再看宋長安的反應和張雪山的表情,他心裡有底了,故意大聲問道。
姬凱跟張雪山等人彼此對望一眼,誰都沒說話,反而是今晚的壽星張洛對突然發生的狀況莫名其妙,快步趕到窗前。
飯店後窗下方是通往停車場的小巷,宋長安已經爬起來了,二樓的高度對長年鍛鍊的人造不成傷害,但他的臉色卻像死人一樣白,飛竄的火光照亮了他極度驚恐的表情,一邊撲打著火苗一邊著魔似的往前跑,張洛急忙叫道:「快去救人!」
得到掌門的命令,謝非等幾名弟子從破裂的窗戶跳了下去,其他一些歲數較大又自恃身分的客人則轉去樓梯那邊,不過大多數的人不明所以,還在原地面面相覷,半晌,張燕樺突然大叫:「鬼孩子呢?那個鬼孩不見了!」
張洛打量四周,果然不見了娃娃的蹤影,剛才變故發生得太快,許多人擠在一起,混亂中誰也沒注意那個突然出現的孩子去了哪裡。
「孩子不會被擠下樓了吧?」有人擔心地問。
其他人馬上探頭去看樓下街道,卻什麼都看不到,姬凱走過來,陰陽怪氣地說:「放心,那是個小鬼,就算掉下去也死不了的……」
「這到底是怎麼會事!?」打斷他的嘲諷,張洛喝道:「娃娃為什麼會來這裡?」
掌門發火了,姬凱識相地閉上嘴,看看站在遠處的張雪山,張雪山只好走過來打圓場,「這些事以後再說,宋長安好像被鬼纏住了,我們先去救人。」
張洛看看何順海和附近幾個人,大家的神情都出奇的相似,透著緊張,卻又努力讓自己保持鎮定,以便置身事外,直覺告訴他這些人知道內情,但現在的確不是多問的時候,危機狀況下,他無視自己的壽星身分,攀住窗戶躍下了樓。
這舉動影響了其他年長的人,也跟隨跳下,衝宋長安消失的方向追去。
聶行風駕車來到飯店門前,老遠就看到幾個人從裡面飛快地跑出來,張正也注意到了,「咦?」
「你認識?」
「同道,應該是來參加叔叔壽宴的,他們這是要去哪裡?」
張正奇怪地往樓上看去,當看到二樓窗戶裡籠罩的陰氣後,他的神經繃緊了,擔心張洛有事,想讓聶行風停車,張玄卻先開了口。
「董事長,追上他們!」
在張正提出反對意見之前,車已經以極快的速度向前開去。
他們很快就趕上了那幾個人,但前面傳來的陰氣讓張玄更在意,讓聶行風繼續照自己指的方向開,沒多久他們就來到停車場附近,停車場一邊是國道,夜深了,車輛不多,但每個人都把車速開到了最快,偶爾傳來的飆車聲嚴重影響了周圍的寂靜。
但,影響不了暗夜裡隱藏的殘忍、怨氣和殺意。
強烈充斥的殺機連聶行風都感覺到了,看著前方高聳的飯店大廈,大廈最上方的看板不斷閃爍著光芒,不知是不是錯覺,他覺得那道光芒很像一隻眼睛,正居高臨下,冷漠注視著下方的一切。
「董事長你看!」
聶行風回過神,就聽到不遠處傳來尖叫聲,一個全身發光的男人奔了過來,他跑近後,聶行風才發現光亮是男人身上著火導致的,他本人也處於相當驚恐的狀態,邊跑邊胡亂拍火,但火苗剛滅掉,沒多久又自己燃了起來,如此周而復始。
「見鬼了!」
饒是張玄在天師這行混了這麼多年,還是頭一次遇到這樣的狀況,眼看後面有人追上來,像是要救著火的男人,卻被他甩掉了,慌不擇路地跑了一會兒,突然看到他們的車,竟然無視道路上來往的車輛,猛地撲了過來。
他的速度快到了詭異的程度,等聶行風反應過來時,他的人已經撲到了擋風玻璃上。
砰!
車剎住了,車裡三個人都隨著慣性同時向前猛晃,還好短期內連撞幾次,張玄已經有經驗了,早在剎車之前就用腳頂住前方,及時避開了相同慘劇的發生,他抬起頭,正想自贊一下,卻跟撲在車上的男人打了個照面。
隔著一層玻璃,張玄看到對方赤紅的眼眸,也許他自己還沒發現,他已經入魔了,身上的火焰可以拍滅,但眼中閃爍的火光卻無法熄掉,一隻類似人手的焦黑物體從男人頸後穿過,將他緊緊扣住,火光從黑色指尖陸續延伸到男人胸前,導致他身上的火永遠無法滅掉。
「退開!」
在發現男人是被鬼纏住的後,張玄發出清喝,彷彿聽到了他的喝斥,一顆灰白頭骨從男人身後探出來,張玄本來已經掏出了道符,準備彈出,陡然看到頭顱,不由一愣,火光騰躍的瞬間,那顆頭顱頂門嵌著的某個物體在他眼前一閃而過。
這怨靈不會就是馬言澈吧?
張玄的躊躇讓他失去了先機,只聽到車外的男人發出淒厲慘叫,眼前火光驟起,竟是從他口中噴出的,隨後啪答聲音傳來,轎車的門窗竟然自動鎖上了,他們被鎖在車裡,眼看著男人在外面拚命擊打車窗卻無法相救。
「靠,這是什麼鬼現象!」
由於前不久才動用過法力,張玄身體還沒恢復過來,在幾次用靈力開門卻失敗後,他氣得爆了句髒話,坐在後面的張正狀況跟他差不多,就在三人在車裡著急的時候,男人已經放棄了向他們求救,轉身踉蹌著向道路正中跑去。
這時謝非等人已經追了過來,上前攔住男人,卻被他視為仇敵似的動了手,有些法力不濟的被他踢了出去,謝非看到不妙,想往後退,卻發現他竟然詭異地瞬間閃到了自己面前,伸手將自己抱住,妄圖將鬼火傳到自己身上,不由嚇得大叫救命。
張玄看到了,卻因為被困在車裡而幫不上忙,他們越施法,狀況越糟糕,極盛陰氣跟陽氣相衝,兩下夾擊,轟的一聲,陰火燃起,將整輛車罩在了當中。
火光衝得太快,張玄眼睛被晃到,不由自主地瞇起,透過熊熊大火,他隱約看到謝非在同道救助下掙脫了男人的控制,連滾帶爬地跑到一邊拍打身上的火苗,而男人也最終被火完全吞噬,任憑他怎麼掙扎,附在他身後的鬼魂都死死不鬆手,空洞的眼眶在火光映照下,宛如天眼,漠視著慘劇的發生。
「啊!」
混亂成一團的空地上突然響起一聲大叫,聲音細小,卻清脆響亮,聽到叫聲,張玄和聶行風同時一驚,這聲音他們再熟悉不過了,不是娃娃是誰!
他們往外看去,可是車外被團團濃煙圍裹,只能隱約看到一道小身影飛快地向著火的男人衝去,怨靈發現了,在娃娃靠近同時從宋長安身上抽離出來,瞬間消失在夜空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