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英國協作家獎、紐約公立圖書館年度推薦書獎、新南威爾斯州長文學獎
澳洲圖書產業獎、澳洲書商選書獎、布克獎決選入圍
亟欲在新世界安身立命的人們,卻殘酷地鑿挖出一條鮮血之河……
柑橘獎得主最重要、最深刻的自我尋根力作
「輝煌壯麗的小說、勇敢無畏的探險,
探究當代澳洲的發源故事。」── 紐約客雜誌
一八○六年九月的一個早晨,「亞歷山大號」在雪梨海灘下錨,重罪犯們從陰暗的船艙上到陽光直晒的甲板,威廉.索恩希爾用手遮臉,感覺眼淚熱辣辣地流下臉龐──逃過絞刑死劫、配發至地球的盡頭,這個男子即將展開新的人生。
索恩希爾原本是倫敦泰晤士河上的船夫,整日勞苦卻不能養活妻小,一家子擁有的只是破舊的衣裳,以及生活在社會最底層所加給他們的無窮磨難。每個人都在鋌而走險,結局卻各不相同,索恩希爾為謀溫飽而犯罪,不幸被捕後在妻子奔走、貴人伸手之下豁免死罪,換來流放邊疆的命運。到了豔陽藍天、陌生無依的雪梨,他才發現不堪如自己者竟能得到無法在倫敦奢望的一片荒地,可以自力耕種照養全家,他的生命首次出現歸屬感,也首次掌握了生生不息的土地,播下希望的種子。
可是索恩希爾並不知道,「他的」這塊應許之地早有一群人居住其上,這些人在森林裡行蹤飄忽,而雙方的相會猶如海洋遇上河流,彼此激烈地傾注混攪──他們心裡的無知轉變成恐懼,而恐懼正是災難的源頭。夾雜在白人墾荒者和原住民之間的索恩希爾,正面臨著自己人生當中最困難的抉擇……
作者簡介:
凱特.葛倫薇爾 Kate Grenville
一九五○年生於雪梨,科羅拉多大學波德分校創意寫作碩士,澳洲雪梨科技大學創意藝術博士。
葛倫薇爾曾經擔任電影剪接及製作,在英國、法國工作多年,後來師事現代小說大家蘇肯尼克(R. Sukenick)等人研習寫作。一九八四年出版第一部作品《有鬍子的女士》,迄今已完成十餘部短篇、長篇小說以及非小說作品,翻譯成德、荷、義、葡、中等語文出版,其中兩部長篇小說曾改拍成電影上映。
她的寫作與國族歷史緊密相關,文句優美感人,以音樂般的字句傳達流暢的故事。她曾在英國、澳洲兩地研究英國以澳洲為罪犯流放地的歷史,並為了紀念她祖母家族篳路藍縷、開闢疆域的事蹟,而把自己的姓氏由原本的「吉伊」改為「葛倫薇爾」。小說《我的祕密河流》當中,也有相當部分取材自她祖先的親身遭遇。
《我的祕密河流》是葛倫薇爾最重要的作品,推出後在英國、美國、加拿大廣受好評,先後獲得大英國協作家獎、紐約公立圖書館年度推薦書獎、新南威爾斯州長文學獎、澳洲書商選書獎等,並入圍布克獎決選、國際都柏林文學獎初選。二○一三年曾改編成舞台劇演出,二○一五年改拍成兩集迷你影集。
葛倫薇爾於二○一七年獲澳大利亞藝術理事會頒予終身成就獎,二○一八年獲頒澳大利亞勳章,以表揚她的卓越貢獻。現與兒女同住在雪梨。
譯者簡介:
林麗冠
台大中文系畢業,密蘇里大學新聞學院碩士,曾譯有《三狗生活》、《稱職主管16堂必修課》、《專案,就是要這樣管理》、《決策制定》、《廢墟中站起的巨人——一位哈佛學者眼中的松下幸之助》、《兩性大和解》、《Top Sales報告》、《讀者文摘傳奇》和《星際遊俠》等書,曾任職於資訊業和《工商時報》等新聞媒體。
各界推薦
名人推薦:
得獎紀錄:
2006年大英國協作家獎
2006年大英國協作家獎(東南亞與南太平洋區)最佳圖書
2006年新南威爾斯州長文學獎
2006年澳洲書商選書獎
2006年澳洲圖書產業獎:年度澳洲圖書、年度澳洲文學小說
2006年紐約公立圖書館年度推薦書獎
入圍榮耀:
2005年柯林.羅德瑞克獎
2006年布克獎
2006年麥爾斯.富蘭克林文學獎
2006年昆士蘭州長文學獎
2006年維多利亞州長文學獎
2007年國際都柏林文學獎
各界好評推薦:
派屈克.懷特(1973年諾貝爾文學獎得主)
彼得.凱瑞(1988、2001年布克獎得主)
南方朔(作家)
張惠菁(作家)
陳芳明(政大講座教授)
蔡依橙(醫師/「陪你看國際新聞」創辦人)
劉柳書琴(國立清華大學臺灣文學所教授)
「一部獨特的小說……一次壯闊的自我探索旅程……只有文學大師才能以看似不費吹灰之力的力道掌握如此廣闊的故事,並且精煉到完美的境界。」 ── 週日獨立報
「這是一本人人都該閱讀的小說。」── 愛爾蘭時報
「本書是作者葛倫薇爾贏得柑橘獎之後,再一次展現她優異的寫作風格。」── 週日泰晤士報
「一部輝煌壯麗的小說……一次勇敢無畏的探險,探究當代澳洲的發源故事。」── 紐約客雜誌
「節奏漂亮、情感豐富,又使讀者的情緒跟著波動……這不是普通的歷史故事,而是真正有溫柔、有同情的小說。」── 泰晤士報
「文化碰撞的傑出故事……殖民主義的詳盡描寫,叫人不寒而慄。」── 衛報
名人推薦:得獎紀錄:
2006年大英國協作家獎
2006年大英國協作家獎(東南亞與南太平洋區)最佳圖書
2006年新南威爾斯州長文學獎
2006年澳洲書商選書獎
2006年澳洲圖書產業獎:年度澳洲圖書、年度澳洲文學小說
2006年紐約公立圖書館年度推薦書獎
入圍榮耀:
2005年柯林.羅德瑞克獎
2006年布克獎
2006年麥爾斯.富蘭克林文學獎
2006年昆士蘭州長文學獎
2006年維多利亞州長文學獎
2007年國際都柏林文學獎
各界好評推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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陳芳...
章節試閱
第二部 雪梨
這個雪梨城是一個又糟又亂的地方,老經驗的人稱它為「營地」。一八〇六年的時候,它仍然保留原始風貌,是一個還不太成熟的暫居地。
二十年前,附近是一個複雜的大水域,雪梨只是附近數百個小海灣之一。一七八八年一月一個炎熱的下午,白色的大鳥從海岸的樹上發出尖銳刺耳的叫聲,英國皇家海軍的一位船長將船開進這個海域,並且選擇停泊在一個擁有淡水溪流和狹長海灘的海灣。他步出船,下令將英國國旗升起,並且宣佈此地是「信念捍衛者」英國國王喬治三世領土的延伸。現在它的名字是雪梨海灣,作用只有一個:收容那些被英國法庭判刑的罪犯。
九月的一個早晨,「亞歷山大號」在雪梨海灣下錨,索恩希爾花了一些時間才看清他四周的地方。重罪犯們被帶到甲板上,但是因為被拘留在暗處太久,天空灑下的光線彷彿在侵襲他們的臉龐,強烈的光點從水面反射,閃閃發光。他用手遮臉,從指間瞇著眼看,感覺到眼淚熱辣辣地流下臉龐,便眨著眼睛將淚撇開。他暫時看清楚周遭的事物,包括「亞歷山大號」停泊的明亮水域,以及有一部分像腳掌般伸進海中、上面覆滿森林的起伏地形。沿著海岸附近有幾排短小而厚實的金色建築物,它們的窗戶呈現金色的光滑表面,它們在一道道光線裡游移,變得模糊。
他的耳鳴嚴重,他從未想過會有這樣的太陽,那熾熱穿透了他薄薄的衣服,現在雖然在陸地上,他又開始暈船,覺得腳下的土地好像在膨脹,陽光從水面上發出的邪惡閃光重擊著他的頭骨。
走到碼頭木板上剛好病到不知不覺,算是一種解脫。
就在他被陽光曬得痛苦萬分時,有個女人出現,叫著他的名字,並且從人群中擠向他。「小威!」她喊著:「在這裡,小威!」他轉身看去。「我太太,」他想著:「是我太太莎莉。」但她就好像只是他太太的一張照片;分開這麼久,他不敢相信她的本尊就在眼前。
當一個蓄著黑色濃鬍的男人用一根棍子推她回去時,時間剛好夠他打量她身邊緊靠著她大腿的男孩,以及她臂彎裡襁褓中的嬰兒。「還沒輪到妳,妳這娼婦。」他叫嚷著,用他張開的大手打她的頭。之後她就隱沒在一堆臉孔之中,只見他們張嘴叫喊的喉嚨,在陽光下像是一個個漆黑的洞。「索恩希爾!威廉.索恩希爾!」在一片吵雜聲中他聽到有人叫他。「我就是索恩希爾。」他回答,自己的聲音又沙啞又小聲。那個大鬍子男人抓著他的手臂,在異常清晰的陽光照耀下,索恩希爾看到他嘴巴四周的鬍子全是麵包屑。那個人看了一下手中的名單,然後大喊:「威廉.索恩希爾指派給索恩希爾太太負責管束!」他叫得太用力了,以致於他鬍子上的麵包屑紛紛掉落。
莎莉走上前去。「我是索恩希爾太太,」她在嘈雜聲中喊道。索恩希爾被強光和噪音所震懾,但他清楚聽到她的聲音。「他不是指派給我負責管束,他是我丈夫。」那個人投以嘲諷的眼光。「他或許是妳丈夫,但現在妳是主人了,寶貝,」他說:「指派給妳管束,寶貝,那就悉聽尊便,妳想要他做什麼就做什麼。」
男孩抓著莎莉的裙子角,盯著他父親看,大大的眼睛滿是恐懼。這是威利,現在五歲了,變得更高更瘦。對一個這麼小的小孩來說,九個月的旅程就像一輩子那麼長。索恩希爾看得出,他的小孩並不認得眼前這個彎下身子靠近他的陌生人。
新生兒是在七月「亞歷山大號」停泊在開普敦時出生的,莎莉運氣很好,她開始陣痛的時候,船正好在港口,生完之後,他們讓他去看她,但時間很短。「是男孩,小威,」她低聲說。「要取名理查嗎?紀念我父親?」然後她蒼白的嘴唇就再也說不出話來了,只有她那隻按著他的手繼續對他訴說著事情。過了片刻,他們將他帶回男子區,雖然他有時可以聽到艙壁以外的嬰兒聲,卻從不知道哪個嬰兒可能是他孩子的聲音。
現在他不需要拼命找出他孩子的聲音來源了。嬰兒的哭聲大到令他震耳欲聾。
「小威,」她一邊笑著說,一邊伸手拉他的手。「小威,是我們,記得嗎?」他看到他記憶中的彎曲牙齒,以及她微笑時眼睛瞇起來的樣子。他嘗試要跟著微笑,「莎莉,」他想說下去,卻說不出話,那兩個字變成像啜泣般讓人窒息的喘氣。
國王陛下的政府核發給囚犯威廉.索恩希爾的觀護人索恩希爾太太一個星期的食物、幾條毯子,以及一間在碼頭後面山坡上的小屋。那是國王陛下覺得必須提供的物資範圍,目的是要讓奴僕威廉.索恩希爾替他主人,亦即他的妻子做任何需要可能做的事。他在各方面都是奴隸,必須聽命於主人行事。因此,重罪犯仍然是囚犯,但是主人要善盡管理之責。就一個家庭而言,這表示全家要能夠自力更生,不再仰賴政府的資助。
這項巧妙的設計,實現了國王陛下的仁慈,讓許多人免受絞刑。
從當天下午開始,索恩希爾一家就得靠自己過活了。
指派給他們落腳的山丘陡峭嶔崎,滿是石板,上面已經住了不少人,就像蛋糕上爬滿螞蟻一樣。有些人住在小屋裡,但是大部分人在靠近山坡的突出岩石下搭蓋了住處,有些人利用牆壁掛起帆布,其他人則是搬來一些大樹枝抵著出口。相形之下,索恩希爾的抺灰籬笆牆小屋就顯得很大,即使除了泥牆和泥地之外,裡頭什麼奢華的東西也沒有。
他們三人站在門口往裡面看,沒有一個人想趕快進去。小威利把拇指伸進嘴裡,目光遲鈍地望著,避免接觸到索恩希爾的眼光。「至少不是洞穴,」莎莉最後說道。他可以從她略嫌高亢的聲音中聽出她竭力克制。「不用擔心,」他讓自己說出這些話。男孩轉過去抬頭看他,然後把臉、拇指等統統埋進她
的裙子。「非常舒適。」對他而言,他的話聽起來和一個人在管筒裡說話一樣空洞。
太陽沉落到山脊後面,潮濕的空氣開始往山下移動。有一男一女從另一個洞穴沿著山坡走到索恩希爾家,那個男人留了一臉纏結的鬍鬚,但一點頭髮也沒有,而那個女人有一個沒牙的癟嘴,穿的裙子破爛不堪。兩人的臉孔都黑黑髒髒的,而且都喝了酒,走起路搖搖晃晃。那男人拿了一根悶燒的棍子,而那女人拿了一個茶壺。「嘿!」那女人說:「送你們這個,別客氣。」
索恩希爾以為那是在開玩笑,因為茶壺的底部是木頭做的,於是當著那女人的面笑了起來。但是她並沒有跟著笑。「挖個洞,」她說。這時她突然打了個嗝,整個胸部抽動了一下,所以中斷說話。「在它周圍升個火。」打嗝的力道使得她必須閉上眼睛。「棒得很,」她大喊。她直接走到索恩希爾跟前,把一隻手放在他的手臂上,他因此聞到她身上的蘭姆酒味和骯髒味。「真他媽的棒極了!」
那個男人酩酊大醉,連眼珠子都在眼睛裡頭轉個不停。他用雷鳴般的大嗓門叫嚷,好像索恩希爾一家人遠在半哩外似的:「夥伴,看看那些沒用的野蠻人。」然後發出充滿蘭姆酒味的一陣大笑。接著他態度轉趨認真,屈膝盯著威利看。「他們特別喜歡像你孩子這種美味可口的食物。」他俯身用硬梆梆的手指捏著威利圓胖的臉頰,把威利弄得大哭,還在打嗝的女人便把那男人拖開。
他們將一點醃豬肉插到木棍上用火烤,並且用一片片樹皮當作盤子來盛裝。沒有小杯子,他們就直接從壺嘴喝那女人帶給他們的茶。麵包在他們手上碎開,但是他們把麵包屑從地上撿起來吃掉,一邊嚼一邊覺得泥粒在他們的齒間嘎吱作響。
索恩希爾家最晚吃飽的人,是咂咂作聲吸著莎莉母奶的小嬰兒。
時值黃昏,他們坐在小屋外的地上,往下看著這個初來乍到的地方。從山坡這裡往下看,流放地向平原擴展,是個新開發的小地方。其中有一些充滿車輪痕跡的街道,兩邊的溪流都流進海濱,但是在更遠之外,像動物奔跑足跡般的便道將建築物連接起來,石頭和樹木間的扭結,就像樹木本身一樣。往下靠海邊的是碼頭及沿著海岸用磚塊和石頭砌成的一些大型建築。但是離海邊較遠的地方,建築物零星分散成一間間用樹皮或塗料搭成的小屋,與其說是屋子,不如說是將泥巴和木棍黏在一,用木柴籬笆圍住的簡陋場地。豬隻在河流旁邊的灰泥巴裡打滾;一個只用一塊破布遮住腰身的赤裸小孩,站著看一群小狗抓咬帶著一群小雞的母雞;一個男人挖掘歪斜籬笆後面的一塊地。
每件東西看起來都奇怪地互不相干,這裡的地被分割成幾個方塊,散置在這片地廣物稀的土地上,就像英國領土的碎片。
更遠之外是綿延幾哩的粗獷森林。這片森林的灰色比綠色多,四面八方圍繞著山脈和山谷,像布料紋路般一致,低窪地區之間則是水塘。
索恩希爾以前從未到過其他地方,他曾經想像全世界就跟倫敦一樣,相差只是幾隻鸚鵡和幾棵棕櫚樹而已。空氣、水、泥土和岩石怎麼會有這麼大的差異?這個地方和他以前所看過的地方完全不同。
在他過去的歲月裡,這個海灣早就存在,隨著地形發展出它的外觀。他曾經在倫敦的黑暗和塵土之中,做牛做馬地低頭工作,在那同時,眼前這棵自行更替葉片的樹木正悄悄呼吸,悄悄生長。一季季的太陽和高溫,一季季的風和雨,都是自然更迭,他完全不知道它們的存在。早在他來此之前,這個地方就一直存在。在他離開以後,這個地方會繼續颯颯作響、繼續呼吸,並且堅持本我,而土地會隨著自己本來的生命軌跡,繼續推擠。
索恩希爾往下可以看到「亞歷山大號」。隨著令人作嘔的搖晃,他記得那張吊床、他頭頂上橫樑的結,以及不論他睡醒或沉睡時都張著看他的一隻眼睛。
夜復一夜躺在那裡,他一直想著莎莉,直到對她的回憶變得了無新意為止。但是現在她的臀部緊貼著他的臀部,她的大腿與他的大腿靠攏。要不是為了威利,他就不必躡手躡腳,蜷縮著讓自己的體積變小,而且如果不是顧忌威利,他就能夠轉身看她的眼睛、她的嘴唇,在他們擁抱時感受她緊緊相依所傳來的溫暖。
在他們後面的山丘上,有隻鳥一再發出「啊,啊,啊」的哀鳴,但是除了這點以外,現在整個世界已經不再有悲傷的事情。
要離開火堆走進陰鬱的小屋,並不容易。索恩希爾拿著火把帶路先走進去,但是火把一下子就熄滅了,餘煙還將他們燻得差點窒息,所以他把火把丟到外面。他們靠著觸覺把毯子鋪好,然後把嬰兒放在上面。他寬慰地嘆了一口氣,好像腳下踩著的是羽毛鋪蓋一樣,立即就睡著了。
一開始威利不肯躺在嬰兒旁邊,雖然他已經筋疲力盡,眼淚幾乎奪眶而出,聲音高亢易怒。索恩希爾原本希望他和莎莉能夠回到火堆旁邊聊天,彌補他們生命中分離九個月的缺口。莎莉睡在毯子的最外緣,索恩希爾躺在泥地上,聽著威利漸漸靜下來睡著。
最後他發現莎莉靠著他移近。「他睡著了,小威,」她輕聲說:「可憐的小傢伙。」
除了腿靠著腿之外,他們一直到現在才觸摸彼此。他覺得有點害羞:莎莉一路上獨自航行,隱身在艙壁的另一端,誰知道她的情況怎樣?
他覺得她可能心有同感。她的肩膀貼著他的肩膀,她的腿和他的腿靠攏並排,但卻帶著羞怯,就好像是碰巧如此。他可以感受到她的溫暖,她的肉體和肌膚。他感覺到她的雙手往上移到他的胸膛,再移到他的臉,努力想要回憶她所知道的丈夫。
「感謝您,韓歇爾太太,感謝您拒絕這項特權。」她喊道,試著要低聲耳語,但卻笑著衝口說出,在那一刻,舊日的她,那個發現可憐的蘇珊娜.伍德很滑稽的厚臉皮女孩,他的莎莉,又回來了。他把一隻手放在她大腿上,身體轉向她,以便在黑暗中能仍隱約看著那張他深愛的臉。他知道她正在微笑。
「另外也要感謝索恩希爾太太,」他說。「我也得感謝她,寶貝。」她和他十指緊緊交纏,他聽到她正在哭,但是也在笑,可以說是悲喜交集。「小威,」她低語,想要說點什麼,但是他們雙手的接觸代表心中的千言萬語。
第二天早上,索恩希爾懷疑他在黑暗中遇到黑人是否只是一個夢。白天時回想起他和黑人的對話——「走開!走開!」——這種記憶讓人很難置信。
人們很容易先從熟悉的部分理解。這一小塊英國領地在森林內延伸。雪梨這地方看似陌生,但是在某些方面(而且是索恩希爾一家認為很重要的方面)它都是泰晤士河的翻版。在這裡想要生存,除了依靠它與英國連繫起來的船隻之外,別無他法。政府當局原本希望這裡最後能自行生產農作物和羊群,但是流放地仍舊不斷向英國本土求助,派遣運送民生必需品的船隻。在碼頭和這些載滿麵粉、豌豆、釘子、帽子、白蘭地和蘭姆酒的船隻之間,船夫的小船前前後後川流不息,就和泰晤士河的情況一樣。
索恩希爾一生都當船夫,在泰晤士河或是在雪梨灣的水面上做這件事,差異並不大。
他為許多主人工作,但主要是為亞歷山大.金恩先生幹活兒,在金恩先生的石砌倉庫中,有一間是索恩希爾第一天就看到的。金恩是個整潔的人,一對小耳朵伏貼著頭,下巴的酒窩深到可以丟進一隻靴子。他個性開朗,喜歡逗人高興,索恩希爾總是很感激,如果知道笑話是金恩先生開的,他的笑聲會更由衷。
金恩先生涉足多項領域,但是與索恩希爾有直接利害關係的是一種桶子,這種桶子裝著某種在澳洲很珍貴的液體,金恩先生請人用船從馬德拉斯、加爾各答、印度群島運進來。金恩先生會在早上過來,在太陽下站在碼頭上,手上拿著清單,在貨物送往海關的途中。仔細地清點桶數;有多少牙買加甜酒,多少法國白蘭地和錫蘭琴酒。他付錢不囉嗦,而且面帶微笑,因為他知道沒有出現在清單的其他酒桶,在晚上會有人替他看守。那是索恩希爾的工作:將那些酒桶從船上暗中運到流放地附近的海灣,運到那裡,就可以避開海關緊抓不放的手。
「你會分到一杯羹,索恩希爾,」金恩帶著沉著的微笑告訴他,那是屬於成功商人的微笑。「你會發現酒比法定貨幣還好。」索恩希爾並不擔心分不到一杯羹,他說:「您可以信任我,金恩先生。」他們握了手,就這麼講定了。
金恩先生是個快樂的人,不會擔心桶箍底下小小的裂口,以及索恩希爾口袋裡的螺絲錐。他不會苦惱,因為他不知道,當他安然地躺在羽毛床鋪裡時,索恩希爾正摸黑忙碌工作。
早上和下午,被鏈在一起的囚犯在劈柴搭建的營房裡拖著腳走來走去,腳鐐還發出叮噹響聲,由於囚營裡的吊床靠得太密,囚犯們往往成為彼此夢境的一部分。
如果莎莉沒有擔任他的觀護人,索恩希爾就會被分派到其中一個囚營,或者會被指派給某個移民,這個移民因此可以一年換取一次食物和一套工作服,而且可以隨意指揮他轄下的囚犯。有些人運氣好,碰到比較好心的主人,這種主人會讓囚犯不愁吃穿,一年過後還會讓他們申請假釋許可證。但是對許多主人而言,有人免費替他做事,這種吸引力實在令人難以抗拒,所以一年刑期還沒結束,主人們就會先確定奴僕被控某項輕罪或是其他罪行,免得他們取得假釋許可證。
假釋許可證是新南威爾斯的特產,這裡一年裡有三季沒種麥穀也沒放牧,利用土地生產糧食是當務之急。政府當局瞭解,這個地方要能夠自給自足,必須靠的是自由工人,而不能靠被迫服刑的罪犯。要讓那些人有足夠的自由,可以憑自己付出的勞力得到好處,但又不致於太過自由而擺脫囚犯的身分,假釋許可證是一個方法。
來這裡一年半之後,囚犯可以申請假釋許可證,口袋裡擺一張這樣的證件,就可以和任何普通人一樣自由行動。他可以隨意選擇雇主出賣勞力,或是佔用一塊地自行工作,唯一的限制是他不能離開這個殖民地。對於本來應該上絞刑台的人而言,這項限制似乎是很輕微的束縛。
但是接下來的一年,也就是在可以申請假釋許可證之前,索恩希爾的主人就莎莉,這一點變成他們之間談笑的話題。每天晚上,他們先鋪好一層蕨類植物,然後再鋪上一塊帆布作為床墊,他會轉身面對她。「女士,我最好稱呼你索恩希爾太太,」他一邊說,一邊緊抱著她,在海上的那幾個月,他已經在想像中觸摸過她的肉體,現在他的雙手做再多次這個動作也不厭倦。「是的,索恩希爾太太,好的,索恩希爾太太,隨時聽您吩咐,索恩希爾太太。」這個地方有許多事情讓人摸不清頭緒,但是他最清楚的仍然是她肉體的觸感。莎莉靠得更近,帆布底下的蕨類植物也跟著移動,就像和他們同床共枕、一刻也靜不下來的動物。「咦,索恩希爾,」她低語:「我的好男人,讓我想想看,你要怎麼伺候我?」
這個地方靠蘭姆酒運作,就像馬匹靠燕麥運作。蘭姆酒是交易的貨幣,錢幣則是幾乎用不上。此外,蘭姆酒可撫慰人心,在這塊殖民地上的每個人,都可能因為喝了酒而像飛上月亮一樣。
只要在流放區走動,就一定會走到開放式酒棚,這種建築只不過是用幾根打進土裡的樹枝所撐起的樹皮屋頂,再加上用枝條做成的櫃檯。在這個地方隨時都可以買到蘭姆酒。有人攤開四肢躺在翻轉過來的酒桶上,頭靠在櫃檯上,早已不醒人事,手裡仍然緊緊抓住酒杯,連指關節都呈現白色;在櫃檯後面,臉龐瘦削的人面無表情地看著他們的世界。
靠著金恩先生知情而分一杯羹,以及金恩先生不知情的蘭姆酒,索恩希爾一家人很快就搬進河邊的另一間小屋。這間屋子主要是泥土蓋的,比第一間大,還有石頭壁爐和樹皮煙囪。雨通常會透過屋頂以及樹皮滲進來,但是他們互相提醒,這個房子比當年向巴特勒租來的房間好太多了,尤其是在通風方面。
他們把屋子隔成兩個房間,中間用一塊掛在椽上的帆布隔開,其中一間用來開設酒棚。她證明了自己經營客棧的能力,一邊運用微笑的魅力讓客人樂開懷,一邊倒著金恩先生的牙買加好酒,威利在外面的泥巴路上跑來跑去,小查理則是安靜地躺在搖籃裡。
每個週末,莎莉會清點所得,包括索恩希爾在水上工作的酬勞和她自己賣酒的收入,然後把錢藏在床墊下的一個盒子裡。之後他們哄孩子們在角落睡覺,索恩希爾將大酒桶裝滿酒,再為他們自己倒一大杯金恩先生的上等法國白蘭地——這種酒和總督在山上豪宅裡享用的酒一模一樣——然後在床墊上開始放鬆飲酒,把雙腳放在堆成一堆的硬幣盒上。
那些輕聲絮語的時光充滿了樂趣,他們互相傾訴未來的願景。勤奮節儉的人很快就可以達成目標,這種例子在這裡俯拾皆是。曾經是亞歷山大號指揮官的沙克林船長就是其中一例,在倫敦,沙克林不過是眾多容貌粗陋、腳趾外露的船長之一,但是他在此地落腳,現在已經是這裡穿著銀鈕釦背心、神氣活現的人物。他變豐潤了,生活優渥使得他容光煥發,鬍子刮得乾淨到透出青色的微光。
即使是重罪犯出身的人,也可以透過制度——從指派做奴僕、申請假釋許可證到取得特赦——在幾年內打拼出頭天。他看到這種人站在碼頭上,不可一世地打量別人:這些人比他好不到哪裡去,卻因為擁有自由而賺進大把鈔票,現在可以大大方方直視任何人。
索恩希爾夫婦告訴自己,不久之後,他們會存夠錢回到倫敦。只要他們確定能夠擁有永久產權,他們就可以在波若市場天鵝巷裡買一間很棒的小房子,屆時,河邊碼頭會繫著一艘和上等蘋果一樣好的擺渡船,還會有一個既優秀又強壯的學徒負責划船,他們則是悠閒地待在溫馨客廳裡的壁爐旁,舒適的扶手椅讓他們筋骨放鬆,而女僕會來添加煤炭。「我覺得,小威!」莎莉捲起身子貼著他耳語說:「我可以聞到她剛端給我們的烤馬芬鬆餅上的奶油香!」
乾脆擁有兩艘船好了,還有幾個學徒。
「其中一艘載著印度的渦紋圖案披巾,」莎莉低語:「還有,我再也不必自己洗衣服了。」
索恩希爾可以想像自己悠閒地享用一碟小鯡魚和一杯上等好酒,看起來就像有很多黃金存在銀行裡。他飯後抽著菸斗到河邊散步時,小老百姓會向他問候。「您好,索恩希爾先生!日安,索恩希爾先生!」做窮人時經常練習當富人的樣子,所以他知道以後他會成為和善的有錢人。
一點運氣,再加上大量的勤奮,有了這些,就沒有任何事可以攔阻他們。
第二部 雪梨
這個雪梨城是一個又糟又亂的地方,老經驗的人稱它為「營地」。一八〇六年的時候,它仍然保留原始風貌,是一個還不太成熟的暫居地。
二十年前,附近是一個複雜的大水域,雪梨只是附近數百個小海灣之一。一七八八年一月一個炎熱的下午,白色的大鳥從海岸的樹上發出尖銳刺耳的叫聲,英國皇家海軍的一位船長將船開進這個海域,並且選擇停泊在一個擁有淡水溪流和狹長海灘的海灣。他步出船,下令將英國國旗升起,並且宣佈此地是「信念捍衛者」英國國王喬治三世領土的延伸。現在它的名字是雪梨海灣,作用只有一個:收容那些被英國法...
作者序
中文版序
十八世紀中期以前,澳洲大陸一直只是想像中的存在。一七七〇年,探險家詹姆士.庫克船長的艦隊抵達澳洲沿海;幾年後,英國政府便決定以此地作為囚犯的流放所。接下來的五十年,一批又一批的囚犯接連抵達這塊新大陸。
我往上推九代的一位老祖先索羅門.衛斯曼,就在那時來到澳洲。他原先在倫敦泰晤士河做船夫,偷了一批木材而被定罪,一八〇六年到達雪梨,過了幾年就獲得赦免,成了定居當地的開拓者,並累積了不少財富。
這故事是我母親說的,她說衛斯曼祖先是因為「取得」了雪梨附近霍克斯布里河域的土地,才能在澳洲發達起來。我一直很相信母親說的,直到十年前,我才意識到,這故事還有我不知道的一面。
大約在六萬年前,澳洲原住民早已在此定居,在嚴酷的氣候和地理條件下,他們靠打獵和採集維生,繁衍不息。而一切在英國人抵達後卻變了樣,衛斯曼祖先就是當時被流放澳洲的英國人。
我瞭解到,衛斯曼祖先的土地不是「取得」的,而是從原住民手中「搶奪」來的。在學校裡讀到的澳洲歷史鮮少提及原住民,進一步研究後,促使我正視這段悲傷的過往。我才知道,原來在這個邊疆地區,原住民和白人之間的關係,套用一位著名的澳洲人類學家的話, 是「一條祕密的鮮血之河」。
因此我深切覺得,必須進一步瞭解衛斯曼祖父的事情,寫下殖民者的故事,不是為了作價值論斷,也並非要譴責誰,我的出發點在於體諒。我想衛斯曼不會是天使或惡魔的極端,他只是一個平凡人,為了自己和家庭討生活的平凡人。
為了勾勒出十九世紀前期邊疆地區的生活樣貌,我做了大量的研究,不僅查閱當代的文獻,更實際走訪那片荒叢之地。我去了衛斯曼祖父的故居附近,像他一樣乘船上溯霍克斯布里河;嘗試他們家以前吃的食物,還親手用油脂做了一個陽春的燈,因為他們都是這樣照明的。我想盡辦法要體驗樹皮屋裡的生活,只因他們以前就住在這種地方,離最近的小鎮要好幾天路程。我還去了倫敦,在那裡明白到,衛斯曼祖父不幸誕生在社會的最底層,注定生活在極度匱乏之中,日復一日挨餓受凍,一輩子都是艱難萬分。
構思這個故事的時候,我逐漸把老祖父的故事轉換成另一個主人翁:威廉.索恩希爾。索恩希爾是一個極度善感的人,心思細膩,但他身處的世界,卻是不容許任何一絲的軟弱。
初抵澳洲,他便身陷從未想像過的生命處境。在他以前熟知的那個世界,索恩希爾絕不敢希冀三餐溫飽以外的事物;然而,在這片新大陸,像他這出身的人,竟也能「取得」一片土地,據地為主。要擁有一塊地看似容易,在索恩希爾的文化裡,所有權標記就代表了領地,而這片土地尚未有人畫界。這裡沒有圍籬,沒有道路,更沒有堅固的住所。原住民四處遷徙,不帶太多行囊,而每個部落謹守各自的領域,毋須畫地為界。
過了好久好久,索恩希爾才逐漸意識到,出沒在「他的」領土週遭的這些黑影,不僅已先他一步在此落腳,更會誓死保禦領地,於是索恩希爾面臨了無法取捨的抉擇。
進一步構思書的走向,我發覺他的妻子莎莉幾乎和索恩希爾佔有相同的份量,隨著故事進展,索恩希爾踏上通往某種「領悟」的旅途;而莎莉也有自己的旅程,終點是另一種不同的領悟。
書名「我的祕密河流」有很多層意義,就字面上來看,指的是霍克斯布里河。它也是「祕密的血河」,流過澳洲殖民史的水域。對我個人來說,這條祕密的河,是我自己的旅程,身為早期殖民者的後代,這是一趟認識過往的路途。這本書改變了我的生命,我也希望你們會喜歡。
凱特.葛倫薇爾
中文版序
十八世紀中期以前,澳洲大陸一直只是想像中的存在。一七七〇年,探險家詹姆士.庫克船長的艦隊抵達澳洲沿海;幾年後,英國政府便決定以此地作為囚犯的流放所。接下來的五十年,一批又一批的囚犯接連抵達這塊新大陸。
我往上推九代的一位老祖先索羅門.衛斯曼,就在那時來到澳洲。他原先在倫敦泰晤士河做船夫,偷了一批木材而被定罪,一八〇六年到達雪梨,過了幾年就獲得赦免,成了定居當地的開拓者,並累積了不少財富。
這故事是我母親說的,她說衛斯曼祖先是因為「取得」了雪梨附近霍克斯布里河域的土地,才能在澳洲發達起來。我...
目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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陌生人
第一部 倫敦
第二部 雪梨
第三部 森林中的空地
第四部 百畝良田
第五部 劃清界線
第六部 祕密的河流
索恩希爾的宮殿
中文版序
陌生人
第一部 倫敦
第二部 雪梨
第三部 森林中的空地
第四部 百畝良田
第五部 劃清界線
第六部 祕密的河流
索恩希爾的宮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