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北極熊：今日的氣候偵測站？
政治人物一個一個站出來，宣告全球暖化已經成為我們這個時代最嚴重的議題。歐盟稱之為「今日人類面對最具威脅性的問題」。英國前首相布萊爾認為全球暖化是「最重要的一個問題」。德國總理梅克爾在二○○七年誓言在八大工業國高峰會和歐盟內都要把這個問題放在第一順位。義大利總理普羅迪認為氣候變化會對全球和平帶來真正的威脅。美國總統候選人麥肯和希拉蕊也都表達實質的關切。美國幾個州際聯盟在各地提出氣候變化的倡議；加州的民主黨州長阿諾史瓦辛格也貢獻一臂之力，推動法令通過，指明全球暖化也是加州最應該重視的問題。還有，美國前副總統高爾到各地巡迴演講，並透過獲得奧斯卡獎項的紀錄片《不願面對的真相》及同名書籍，懇切要求世人面對全球暖化的問題。
二○○七年三月，我準備到美國國會聽證會提出氣候變化的證據，看著高爾對政治人物們呈現他的論據。我當然明白高爾誠心關切世界的未來。他並不孤單。市面上有許多書籍，標題警告讀者我們已經達到地球的「沸點」，即將面對「氣候的效應」。有一本書甚至命名為「最後一代」，因為「自然將會報復我們造成的氣候改變」。想要壓倒其他人的權威人士也指出，如果不大刀闊斧改變生活方式，不到四十年內，我們就會面臨類似中世紀時代的貧困和社會瓦解。
同樣地，氣候愈來愈差，媒體上報導的故事也愈來愈如同戲劇情節般匪夷所思。在二○○六年，《時代雜誌》針對全球暖化做了一項特別報導，以嚴厲的口氣在封面上明白告訴讀者：「不可掉以輕心。千萬不可。」雜誌報導告訴我們氣候正在瓦解，全球的生物圈經歷可怕的大浩劫，個人也有可能出現中暑、氣喘和傳染病等健康問題。封面圖案更令人心碎，一隻孤獨的北極熊坐在半融的浮冰上，找不到其他可歇腳的冰山。《時代雜誌》指出，由於全球暖化的關係，「已經有北極熊淹死」，而且牠們還可能絕種。
在冰層上緩行的北極熊看起來雄壯威武。在格陵蘭（丹麥的領地），北極熊更是榮耀的象徵。如果北極熊真的絕種，的確令人悲傷。但我們必須明白真相。從很多角度來看，《時代雜誌》的故事跟其他氣候變化的說法都有同樣的問題：如果你仔細審查故事背後的數據，整篇敘事都能找到漏洞。
高爾的描繪跟《時代雜誌》的很像，根據他的說法，「新的科學研究顯示，北極熊開始大量溺水死亡，之前從未發生過這種現象」。事實上，世界自然基金會（World Wildlife Fund）提出警告，北極熊可能會在二○一二年前停止繁衍，基本上在不到十年內就會滅絕。世界自然基金會的報告十分簡練，「北極熊將成為歷史，後代子孫只能在書上看到這種動物」。英國《獨立報》說，氣溫上升「表示北極熊無法繼續存留在北極的棲息地。之後我們只能在動物園看到北極熊」。
世界自然基金會於二○○二年提出第一份報告，接著科學家在二○○四年發表了「北極氣候影響評估報告」，因此這個故事過去幾年來一再出現於傳播媒體。這兩份報告主要根據世界自然保育聯盟的北極熊專家小組在二○○一年公開的研究報告。
但該小組的報告實際上卻指出，北極熊有二十種亞群組，其中一兩種在加拿大巴芬灣的數目愈來愈少，但有十多種亞群組的數目很穩定；而波弗特海周圍有兩種北極熊的數目則迅速增加。此外，由於獵捕法令愈趨嚴格，全球的北極熊數目在過去幾十年來大幅增加，一九六○年代只有五千隻，現在則高達兩萬五千隻。這些數據跟人們的期望互相矛盾，但最近的報導中卻都忽略了事實，數目減少的北極熊群組其實棲息在過去五十年來氣溫比較低的地方，而數目增加的群組卻住在溫度愈來愈升高的地方。同樣地，高爾說北極熊溺斃表示目前的情況愈來愈糟。事實上，在北極熊數目增加的地區，有天暴風雪突起，第二天就有人看到四隻北極熊死亡。
最為科學家所熟知的北極熊分布在加拿大哈得遜灣的西岸。其數目從一九八七年的一千兩百隻減為二○○四年的九百五十隻，縮減了百分之十七，引起媒體的關注。但報導上都沒提到，從一九八一年以來，當地的北極熊數目從五百隻開始增長，因此過去幾年的變化並不算是減少。再者，媒體也沒有提到每年有三百到五百隻被射殺，哈得遜灣西岸被射殺的數目平均每年為四十九隻。從報導的表面意義來看，全球暖化每年要害死十五隻北極熊，但人類射殺的數目則高達四十九隻。
在二○○六年，加拿大政府的一位北極熊生物學家總結出實際數據和新聞輿論之間的差異：「以媒體推波助瀾的狂燥情緒為基礎，預測北極熊將在二十五年內絕種，跟智慧絕對搭不上邊。」全球的北極熊有三分之二分布在加拿大，牠們會受到全球暖化的影響，但「事實上，不需要焦慮。加拿大的十三種北極熊中有十一種數量保持穩定或增加。牠們不會絕種，現在看起來也好好的」。
北極熊的故事告訴我們三件事情。第一，報導上的宣稱過度誇張、訴諸情緒，並無實際的資料做後盾。冰山不見了，或許北極熊無法延續傳統的覓食方法，因此生活習慣可能就會愈來愈像棕熊，而且牠們原本也從棕熊演化而來。最後，北極熊可能還是會減少，但不太可能數目驟降。過去四十年來，北極熊的數目大幅增加，目前已經達到穩定。反而在比較冷的地方，北極熊的數目才變少了。但大眾卻聽到，可能在十年內，全球暖化就會造成北極熊絕種，將來孩子們只能在故事書裡看到這種動物。
第二，北極熊並非唯一的故事。我們只看到有些物種出了問題，但事實上很多物種卻因氣候變化而更加繁盛。一般而言，「北極氣候影響評估報告」推斷，北極的物種將會增加，生態環境的生產力也會提高。極地冰原變小，讓出更多空間給森林。這項評估發現，溫度升高後，會有更多鳥兒築巢，蝴蝶的數目也會變多。雖然無法彌補減少的北極熊數目，但我們應該探索故事的兩面。
第三，因為憂慮，我們只想到錯誤的解決方案。別人說北極熊的困境代表「我們需要更嚴格地控制溫室氣體排放量，才能減緩全球暖化」。就算我們接受這個錯誤的概念，把一九八七年哈得遜灣北極熊的數目當作底線，算出每年少了十五隻北極熊，那我們該怎麼辦？如果減少溫室氣體就算是幫了北極熊的忙，每年至少能避免十五隻北極熊死亡。在後面幾章我會告訴讀者，從現實層面來看，連這十五隻北極熊我們都救不了──或許每年只能救○•○六隻。但同一群北極熊每年會被射殺四十九隻，要改善這個情況就很簡單。因此，如果我們真想要保育北極熊的數目，先處理四十九隻的問題或許更容易達成目標，也是個比較聰明的策略。不過，北極熊的故事並非唯一。當人們在爭論氣候問題時，通常不會提出如何用最少的資源達到最大的改善，而是一再強調必須減少溫室氣體的排放量。如果目標就是要減少溫室氣體排放量，當然可以強調這個重點，但我們應該要改善人類的情況和環境品質。或許減少溫室氣體排放量就能達到目標，但可能性其實很低。我們必須問自己，要迅速救回四十九隻北極熊，還是要花大錢慢慢地每年救回○•○六隻北極熊。
本書的論點很簡單。
1. 全球暖化並非空穴來風，而且是人類造成的。到了世紀末，全球暖化對人類和環境都會造成嚴重的衝擊。
2. 全球暖化會帶來強烈、負面、即刻的影響，這種論點通常誇張得過分，也不太可能促使政府建立良好的政策。
3. 對於全球暖化，我們需要更簡單、更聰明、更有效率的解決方案，而不要為了表達善意導致矯枉過正。現在如果花費大量金錢減少二氧化碳，對未來不一定有深遠的影響。
4. 還有很多問題都比全球暖化更重要。我們應該把眼光拉回來。世界上還有很多更迫切的問題，例如飢荒、貧窮和疾病。處理這些問題，可以幫助更多的人，花的錢也更少，也更有可能成功，就不要投入幾兆美元推行極端的氣候政策。
這四點會激怒很多人。我們已經習慣標準的故事了：氣候真的發生變化，有可能導致無法想像的災害，為了解決問題，一定要花錢，而且也是為了人類的幸福著想。質疑這些做法的人肯定不安好心。但我認為──我絕對出自善意──我們至少要先評量自己的邏輯，然後再從事這項前所未有的公眾投資。
我們應該提醒自己，最終的目的並非減少溫室氣體排放量或對抗全球暖化，而是要改善人類的生活和環境品質。我們都希望能留給孩子一個適合生存的地球。大量降低溫室氣體排放量不一定是最好的方法。看過所有的資料後，我們就知道這絕對是服務人類或環境的下下策。
我希望本書能幫助大家更進一步了解全球暖化，了解什麼才是最好的解決方案，並規劃用什麼樣的方式有效改善人類居住的環境，想必這也是全人類的心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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