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則〉
一切糟糕的事情,都是從那本書寄到開始的。
那書寄到的日子,是一個普通的星期五下午,儘管不記得具體日期是多少,但莫望堅持那天是十三號。
那本書是用普通的包裹寄到的,寄件人的地址和姓名那裡非常的模糊,莫望也不記得自己買了這個物品,但他也沒有多在意--因為他常常在網上購物,所以只是單純地以為哪次買了忘記了,畢竟收件人那裡明明確確地寫著他的名字。
倒是書本身引起莫望的注意。
這是本宛如百科全書般厚重的精裝書,簡單卻精美的硬皮封面沒有多餘的圖案和花紋,只用燙金的藝術字體印刷著書名和疑為書名翻譯的外文字體,那個外文還不是很常見的英文,而是拉丁文。
乍一看,莫望還以為這是一本昂貴的原文書。
但書名和書腰上的簡介破壞了這本書的感覺,因為這本書的書名叫做--
《如何成為主角》
不過精緻封面和愚蠢書名的強烈對比反而讓人覺得好奇,因此莫望打開了這本書,然後在第一頁看到:
「主角九則:
第一,要想成為主角,必須具備蟑螂般的生命力。
無論是被女主角用千噸重的大錘捶打,還是被天打雷劈,甚至從大氣層外沒有防護的直接掉落北極,作為主角,都必須連眉毛都不動的存活下去,可以允許的傷痕,只能是失憶而已。
無論你是睡覺醒來發現自己在陌生的環境裡,還是沖廁所的時候和排泄物一起被沖到了異世界,甚至發現自己被改造成了機器人或者史萊姆,作為主角,也頂多只能大驚小怪五千字左右。
蟑螂般的生命力,是每個主角必須掌握的能力。
現在,你做好準備成為蟑螂了嗎?」
看到這裡,莫望勾起了一邊的嘴角:
「好吧!這玩意的內容跟它的標題一樣愚蠢……」
他嘴裡雖然那麼說著,卻一邊看著書,一邊漫不經心地拉開了書桌前的椅子。
反正是無所事事的暑假下午,莫望覺得看看書笑話打發時間也算是不錯的選擇。
可也就在他準備捧著書準備坐下來的時候,莫望忽然一陣暈眩。
那是突如其然的眼前一黑,身體一軟,在莫望反應過來的時候,他的身體已經傾斜著向著地上倒去,慌亂中,他下意識地伸手用力抓住了椅子。
不過這無疑是非常愚蠢的選擇,在莫望的拉拽下,他的椅子也失去了重心,重重地砸了下來,並且還砸在了莫望的頭頂。
「啊…… 碰!」
被這麼一砸,莫望發出了哀叫,摸著腦袋掙扎著想要從地上爬起來。
只是他的手指剛碰到頭頂,那陣劇痛就讓他在地上打了滾,以至於他一頭撞到了一旁的桌腳,這下子不只是頭頂,連額頭都火辣辣的痛了起來。
「嗚嗚,¥#%&……」嘴裡發出一連串自己也聽不懂的呻吟,莫望在地上捲成了蝦米狀,好半天才摸著額頭勉強直起了上半身。
不會腫起來了吧?
也顧不得去撿落在地面的書籍,莫望保持著跪在地面上的姿勢,手腳並用地爬到了大衣櫃前面,向著鑲嵌在櫃子上的穿衣鏡望去。
穿衣鏡裡立刻倒映出了一個蒼白的人影。
不過蒼白歸蒼白,但莫望無疑非常的俊秀。
他的身材纖瘦卻也結實,微微抿起的嘴角透著倔強,那明明很秀氣的五官完全沒有偏女性化或者偏中性的感覺,只是單純地讓人覺得這是個儒雅文靜的少年。
要說這張臉孔唯一的缺點,就是他的眼皮子似乎有幾斤重似的,以至於莫望一直難以完全睜開,永遠要睜不睜地遮住大半的眼球,看起來像是幾輩子沒睡飽過。
現在這雙永遠睡意朦朧的眼睛裡隱隱含著水光,用不快的目光瞪向了自己頭頂,然後--
然後那雙好像幾百年沒有睜開的眼睛猛然瞪大了兩秒鐘,讓那漂亮得好像玻璃球一般的淺灰色眼眸出來透了會兒氣。
莫望吃驚的理由並不是因為他額頭的紅腫,事實上他的額頭確實又紅又腫還有點髒,但經過剛剛的撞擊後,莫望早就有了心理準備。
現在令莫望吃驚的,是他的頭髮。
莫望的頭髮是深棕色的,長得非常濃密,但髮質卻又細又柔,輕輕一拉就會斷掉。於是莫望每次梳頭都會掉下為數可觀的頭髮,他的房間簡直就像是養了一隻貓似的,到處都是莫望的頭髮。
也正因為如此,才初三剛畢業的莫望,就已經如同三十五歲以後的大叔一般,開始擔心自己患上每個中年人都害怕患上的「惡疾」--禿髮。
所以莫望從來不敢把頭髮後豎,而是留著非常長的劉海和鬢髮,也好在他的頭髮是那麼柔細,因此即使留得那麼長,莫望的頭髮也總是服服貼貼地覆蓋在他的腦袋上,基本上不用擔心髮型的問題。
但是現在,莫望的頭頂有兩根「頭髮」豎了起來,這兩根明顯跟其他頭髮不同,又粗又長,高高地翹起,像是昆蟲的觸鬚一般在空中畫了個圓弧。
我以前有這樣的頭髮嗎?
莫望驚訝地伸出手去抓頭頂的頭髮,依然是手剛挨到髮梢,他就感覺到一種古怪的感覺。
不過和之前他頭頂的劇痛不同,這個感覺立刻從他的髮梢部分向著頭髮部位傳達下來,並且經過頭髮傳遞到脊椎,最後通過脊椎反向到達尾椎的部位,以至於莫望全身打了寒顫。
怎麼回事?
伸手撫平了脖子後面的雞皮疙瘩,莫望狐疑地望著鏡中的自己。
這時候,那兩根頭髮卻又微微地顫了顫。
這次他沒有碰那兩根頭髮,而是頭髮自己動的,但莫望依然打了個寒顫,不僅如此,他還有另外一種奇特的感覺,使他覺得有人正站在自己房間的門口。
這種感覺很難形容,就好像一個人站在水中央,即使眼睛看不見耳朵聽不見,但只要有人靠近,還是可以通過水紋的觸感感覺出來。
但這個感覺相當的微弱,幾乎足以讓人忽視。
因此感受到這點的時候,莫望只是下意識地望了一眼門的方向。
沒想到就在莫望轉頭望向門口的同時,門發出了「吱嘎」的聲響,打開來後,莫望的目光正好與來人的視線對上。
「……」無論是來人,還是莫望自己,都沒有想到會這樣突然地目光相對,因此周圍的氣氛有一瞬間的凝固。
但半秒鐘後,對方就笑著說道:「真是的,嚇我一跳。」
「嚇了一跳的是我才對。」雖然有點吃驚對方那麼「恰好」的出現,但這時候的莫望並沒有多想,只是單純不快道:「我不是說過,進我的房間要敲門嗎?」
「啊啦啦,這種小事不要在意啦~~」對方滿不在乎地走進了莫望的房間。
那是個十五、六歲的少女,她的五官跟莫望有著七八分相似,眼睛是和莫望一樣的淺灰色,但比起總是一臉睡不飽表情的莫望來,她的眼睛總張得大大的,就好像狡黠高傲的純種貓似的。
現在這個少女卻沒有一點傲慢的樣子,而是像貓一般靈活地撲到了莫望的身上,也不管莫望還在發痛的身體,用力地貼在了他的身上:「我說哥哥啊……」
「我拒絕。」沒等少女說完,莫望就揉了揉額頭,堅定地說道。
「人家還什麼都沒有說呢……」
「不用說也知道了。」莫望沒有推開糾纏在自己身上的少女,只是用嫌惡的口氣說道:「一般妳用這種音調說話,並且老老實實地管我叫哥哥的時候,就準沒好事!」
「……」聽見莫望的話語,少女的表情頓時有了一瞬間的凝固。
而敏銳地察覺到少女的表情變化,莫望立刻說道:「看看,我說對了吧!這次是要我去當跟班還是去當跑腿?告訴妳,老子我沒--時--間!」
為了表示強調,莫望故意拉長了音調。
當然,莫望並不是真的沒時間,事實上,在沒有作業的初三暑假裡,莫望其實是閒得發慌。
但再怎麼閒得發慌,莫望也情願窩在家裡看那本不知道從哪裡來的無聊小說,而不是被自己妹妹使喚。
雖然「妹妹」是個不錯的曖昧詞彙,但真正的妹妹,誰有空去理啊!
「是嗎?」莫望的妹妹想必也非常瞭解這點,因此她定定地望著自己兄長好一會兒,忽然轉頭對著門外叫道:「爸,莫望他欺負我--嗚嗚!」
沒有等對方喊完,莫望就立刻就把自己妹妹的嘴巴捂了起來,咬牙切齒道:「莫楚,妳還是三歲小孩嗎?什麼事動不動就告狀!」
「嗚嗚!」嘴巴雖然被捂著,但莫楚依然露出了毫不妥協的表情,莫望甚至感覺到莫楚的嘴角微微地勾了起來,正在對他冷笑的樣子。
「……可惡,妳到底要我幹什麼?」看到莫楚這個樣子,莫望自知今天是躲不過去了,因此他不甘心地鬆開了摀住妹妹嘴巴的手,不情願地問道。
「眼看快開學了,我想要去學校取我定制的新制服,但有朋友忽然要來,我必須去接她。」莫楚保持著冷笑的表情,口氣則轉為了命令語態:「因此,你去幫我取!」
果然是讓我去當跑腿的。
莫望不快地想道。
「話說回來,你在家裡窩了一個暑假也差不多夠了吧?」只是不等莫望開口抗議,莫楚就接著說道:「趁這個機會順便去參觀下學校不是很好?何況汪汪你的制服也還沒取回來吧?」
「妳管我什麼時候去拿制服。」莫望不滿地冷哼道:「不要叫我『汪汪』!」
「可是叫你哥哥,你也覺得不滿意啊!」少女吃吃地笑了起來,完全沒有一開始的恭敬。
所以說啊,妹妹就是這樣的生物。
莫望無可奈何地歎了口氣。
莫楚卻完全不在乎哥哥對自己的看法,她只是催促道:「如果你不介意,現在差不多就可以出發了吧?」
「現在?」莫望懷疑地看了自己老妹一眼。
「因為你在家裡磨磨蹭蹭,指不定又看什麼小說或者睡覺去了吧!」對於自家老哥,莫楚顯然也非常瞭解:「所以要走,現在最好就出去,而且我正好也準備出門了,我們可以一起走。」
下午必須出去已經夠麻煩了,為什麼還要跟這丫頭一起走啊!
莫望心裡如此想著,嘴裡也推托道:「不用,我還要整理一下。」
「整理什麼?汪汪你出門不會還要化妝吧?」
「妳到底把我當作什麼了?」莫望不爽道,不過他確實沒有什麼地方必須特別整理的,不過莫望看了一眼鏡子,剛剛還令他吃驚的物體給了他藉口:「頭髮……我要整理頭髮,你沒看我的頭髮睡得翹起來了嗎?」
這時候,莫楚才看向了莫望的頭頂,吃驚道:「原來是睡得翹起來的嗎?你到底怎麼睡覺的啊!連髮膠都達不到這種效果吧……我還以為這兩根蟑螂鬚是你的新髮型呢!」
妳才蟑螂鬚,妳全家都……
等等,蟑螂……好像剛剛在什麼地方才看見過這個詞?
莫望看了看自己頭上那兩根不自然的「長鬚」,隨後目光在書桌上,倒下的椅子一眼掃過去,最後定格在了依然倒在地上的書上。
……現在,你做好準備成為蟑螂了嗎?
莫望回想起了摔倒前最後看見的書中的句子。
但是不會吧?
要是書裡說什麼就會發生什麼,這個天下早就大亂了。
莫望用了一秒鐘來否決自己的想法。
也就在莫望心不在焉地胡思亂想的時候,莫楚伸出手抓住了莫望的頭髮,想要把它們壓平,但這兩根頭髮即使壓下去,也立刻會翹起來,依然高傲而且寂寞地俯視著其他頭髮。
倒是因為莫楚的動作,莫望再次倒抽了一口涼氣,因為他覺得莫楚不像是在拉他的頭髮,倒像是在拽他的命根子。
難道這個頭髮真的有感覺?
「不,不用了……」慌忙把自己的「觸鬚」從莫楚手裡解救出來,但也知道現在不是研究這兩根觸鬚的時候,於是莫望退後了好幾步,乾巴巴道:「我、我們還是走吧?」
「可是這個頭髮?」
「應該沒有關係吧?妳也說像是新的髮型不是嗎?」莫望也不管還站在自己房間裡的莫楚,抓起錢包就向著外面衝去:「再說,我好歹也是男生,這種小事……」
莫望說到這裡的時候,忽然覺得自己頭頂的那兩根頭髮再次顫了顫,又是一陣寒顫。
也許正是因為這股寒顫的緣故,莫望的腳下一滑。
前面忘記說了,莫望住在三樓,但說是三樓,其實就是家裡的閣樓房間,因此他的房間一出門,就是一道又窄又陡的樓梯。
結果這麼腳下一滑,莫望不是簡簡單單地摔了一跤,而是以滑滑梯的姿勢,直接從三樓樓梯滑到了二樓走廊裡。
「哥!」目擊了這一幕,莫楚慌忙從莫望房間裡衝出來,並且大叫道:「你沒事吧!」
「勉強算是吧……」就是背後的骨頭火辣辣的痛。
莫望有氣無力地回答道。
也還好只是閣樓的樓梯而已,所以並不太長,所以莫望並不覺得自己受到了多大的傷害,頂多只是肩胛骨可能摔青了而已。
但所謂福無雙至,禍不單行。
在他站起來的同時,他「感覺到」自己妹妹也滑了一下。
這個感覺同樣很微妙,跟之前他感覺到莫楚站在自己門口的時候那個感覺差不多。
不過比起之前他的遲疑了,在覺得莫楚摔下來的那一刻,莫望就以最快的速度站了起來,並且轉過身,張開手臂。
莫楚果然重重地撞進了他的懷裡,那一刻莫望幾乎是清楚地聽見自己已經被重創的脊梁骨發出了一聲清脆的呻吟。
可惜該死的妹妹一點都沒有體會到兄長的痛苦,就看見莫楚的臉上還有些愣愣的,第一句話卻是:「……汪汪你的運動神經怎麼變得那麼好了?」
「有嗎?」莫望抽搐著嘴角說道。
現在他的肩胛骨是痛的,蝴蝶骨是痛的,脊梁骨是痛的,整個背部都是痛的,偏偏手裡還要抱個大活人。不管對方是不是個香噴噴的美少女,莫望只覺得痛苦而已。
「嗯嗯,而且接得那麼好,簡直就像是要知道我會摔下來的樣子。」莫楚依然呆呆地說:「不愧是我的雙胞胎哥哥,其實我們也有心靈感應吧!」
「……有才怪!」莫望再次抽搐了兩下嘴角,一下子鬆開手,將莫楚丟在了地上。
可惡,要是有心靈感應,妳這個死丫頭至少該感覺到老子快要支撐不住了吧?!
雖然莫望突然地鬆手,但莫楚在著地前就調整好了姿態,像一隻優雅的貓一般雙手雙腳地著地,看得莫望覺得自己搭救她的行為簡直是多此一舉。
而莫楚滿不在乎地拍了拍裙子站直了身體,臉上這才有點擔心的意思:「我說汪汪,你沒事吧?」
「這個時候問不覺得太晚了嗎?」莫望不滿道,向著二樓的樓梯走去。
「要不,今天就算了。」莫楚微微皺了皺眉:「明天再去也一樣的。」
「但結果還是要我去吧?」莫望沒好氣道:「反正都要去學校一趟,既然已經從房間裡出來了,那麼什麼時候去都一樣。」
「可是……」
莫楚還想要說什麼,卻看見莫望渾身顫抖一下,以至於他頭頂的觸鬚也跟著晃動了起來,接著莫望腳下一滑,很豪爽地從走廊的一端滑到了另外一端,直接衝向了樓梯,並且再次從樓梯上滾了下去。
片刻後,樓下響起了碰撞聲、滾動聲,還有金屬撞擊的聲響。
「哥!」莫楚也再次緊張地叫了起來,不過接受了前一次的教訓,她這次沒有著急地衝下去,而是謹慎地走了下去。
當她安全地來到一樓的時候,就看見一樓的地板上到處是水,而莫望狼狽地坐在水中,頭上還掛著水桶和抹布。
看見莫望如此狼狽的樣子,莫楚不知道自己該露出什麼表情來。
「混蛋!是哪個擦了地板後不把清洗工具放回去的啊!而且不會打掃的話就不要打掃!連抹布都沒有擰乾就抹地板,想讓人摔死嗎?」不知道是不是一頭撞進了水桶裡的精神打擊太大,莫望甚至忘記了身上的疼痛,跳起來嚷嚷道。
這樣還那麼有精神,真不愧是莫望。
莫楚如此想道。
不過莫楚更加不快地發現莫望雖然沒有指名道姓,但卻是對著自己嚷嚷的。於是她皺了皺眉頭,想要回話。
但不等她開口,另外一個慵懶的聲音從客廳那邊傳了過來:「難得老子願意幫忙家務,小子你有什麼不滿的?」
聽見那個聲音,莫望就好像被毒蛇盯住的青蛙一樣僵在了那裡。
「汪汪……?」莫楚又好笑又同情地走下樓梯,伸出手在莫望眼前晃了晃。
而莫望像是才清醒過來般地眨了眨眼睛,他也沒有理會莫楚,而是速度飛快地將濕漉漉的地板擦了一遍,把水桶和抹布丟進洗手間,迅速地向著門外走去。
還可以那麼利落地收拾東西,看來沒有摔出毛病來……不過,汪汪頭頂的那兩根到底是什麼?為什麼其他頭髮都在滴水了,就那兩根還那麼堅強地豎立著,完全違反重力法則?
莫楚如此想著,跟在莫望的後面,好奇地看著自己哥哥的頭頂,嘴裡漫不經心道:「汪汪,你也不用嚇成這樣吧?」
莫望並不知道莫楚在想什麼,只是嘴硬地回答道:「我沒被嚇著,只是不想和他待在一個空間裡。」
「是是。」莫楚應著,口氣卻滿是不信。
「……喂,妳不是要去接人嗎?」莫望也聽出來了,因此他一邊不滿地轉過頭去望莫楚,一邊向前走去。
「我…… 啊,小心!」
伴隨著莫楚的尖叫,莫望一腳踩空,他的身體向後一斜,也還好他眼疾手快地抓住了一旁的樹木,並沒有繼續倒下去。
「可惡,誰把下水道的蓋子拿走了?」望了望身後幾乎看不見底部的黑洞,莫望心有餘悸道。
而莫楚則摀住了胸口,看著莫望腳邊那丟失了蓋子的下水道入口,用警告的語氣說道:「汪汪,你今天準備摔幾次啊?不要那麼心不在焉好不好?」
「我沒有心不在焉……不用妳多管閒事!妳要去哪裡就趕快去!」用不耐煩的口氣說著,莫望沒有理會莫楚的反應,直接轉了個彎,走上了另一條街。
莫楚看著莫望的背影歎了口氣,不過她今天確實必須去車站接她的朋友,因此即使擔心她那毛毛躁躁的老哥,卻也不得不走向了和她哥哥相反的方向。
但莫楚沒走兩步,就聽見另一邊的街道--也就是莫望所走的方向上,傳來尖銳的剎車聲。
聽見那個聲音,莫楚乾笑了兩聲:「哈……應該不會吧?」
這麼自言自語著,莫楚向著聲音傳來的地方望去,雖然看不見發生了什麼事,但莫楚隱約看見那邊街道上的行人依然不慌不忙地走著,不像是發生了車禍的樣子。
莫楚也終於鬆了口氣,一步三回頭地繼續走自己的路。
**
當然,莫楚並不知道,剛剛的剎車聲確實是莫望造成的。
事實上在莫望走到馬路中間的時候,不僅正好遇到紅燈跳成綠燈,還差點被飛速行駛的大卡車撞到,好容易從對方的急速剎車下撿回一條命,莫望準備乘坐的公車則已經開車,結果莫望是在最後關頭跳上車的,手臂還被正要關閉的車門夾個正著。
今天的黃曆上不會寫著不宜出行吧?
從房間裡走出來到現在,身上的災難簡直沒有消停過,莫望真的覺得自己應該去查查黃歷。
但在查黃歷之前,莫望也注意到了,每次摔倒或者發生其他事件之前,他頭頂的「觸鬚」都會顫動兩下,讓他起一身的雞皮疙瘩。
「難道是這玩意招來的災難?……應該不會吧?還是我多心了?」輕輕地捏了捏髮梢部位,莫望如此思考著。
就好像回應莫望的思考似的,他的「觸鬚」猛地顫動了一下。
有了前幾次的經歷,莫望的表情猛然一僵,向著周圍看了看。
明明是悠閒的夏日午後,但這輛公車上出奇的人多,莫望現在就擠在車廂的中間,似乎不用拉住扶手,即使雙腳離地,也可以站穩的感覺。
在夏天裡,即使有空調,在這樣的車裡也會出一身的汗,而更糟糕的是,莫望身邊還站了個濃妝豔抹的年輕女人。
那女人本身其實並不難看,杏眼瓊鼻,胸圍「突出」,但她腮幫紅紅的,嘴唇被塗成了血盆大口,身上好像噴了好幾瓶香水,整個人站在那裡,簡直就像一瓶活動的殺蟲劑。
看到這個女人,莫望下意識地往後面縮了縮。
同時,他感覺到自己的臀部似乎碰觸到了什麼活動的東西,使得對方頓在了那裡。
莫望下意識地瞄了一眼,發現一隻手還保持著捏著什麼的姿態,僵在他的褲子口袋旁邊。
小偷?!
莫望下意識地想要避開,但他的身邊就是化著濃妝的女人,而且因為他剛才的移動,那個女人正在用塗得好像熊貓一般的眼睛瞪著他,於是莫望也不好再動。
倒是那隻手,似乎在確定莫望沒有再動後,就放心大膽地向著莫望口袋裡摸去。
現在抓?不過要是小偷倒咬一口怎麼辦?等到小偷拿到錢包好了,而且實在機會難得……
在進行了亂七八糟的思考後,莫望做了一個令他終身後悔的決定--他不僅沒有立刻制止對方,還閒閒地從另外一個口袋裡摸出了手機,裝作發短信的樣子,對小偷的行為進行了拍攝。
反正在他摸到我錢包那刻抓住他就好了。
莫望不知死活地如此想道。
「啊啊,色狼--!」
也就在那個小偷真的摸到了莫望錢包那刻,一個尖銳的聲音忽然響了起來。
那個聲音是莫望身邊那個女人發出的,尖銳得幾乎可以把公車的窗戶震裂,也因此把那個倒楣的小偷嚇得渾身一僵,莫望甚至可以感覺到對方的手大力地插進了他的口袋。
小偷立刻覺察到了自己的失誤,也顧不上錢包,飛快地想要把手收回去。
想逃嗎?
莫望想著,想要伸出手去抓住對方。
只是沒有等到他動手,一隻塗著大量紅色指甲油的手就搶先抓住了那個小偷的胳膊,莫望有點目瞪口呆地看著剛剛還在尖叫的女人一把揪住了小偷。
「色狼!太過分了,竟然騷擾男生!」
女人用整個車廂都可以聽見的尖銳嗓音大叫道,並且用力地揪住小偷的手,讓對方的手停留在了莫望的臀部附近。
頓時,原來還擠擠的車廂裡,立刻在莫望的周圍空出了一大塊,幾乎所有人都在看著小偷和莫望,並且發出了一陣哄笑。
那個感覺不像是看人抓住了色狼,而是在看笑話。
她說……色狼在騷擾……誰?!
莫望的大腦似乎發出了「唧唧」的聲音,就好像齒輪卡住了一樣,無法運作。
不過比起莫望來,更倒楣的似乎是那個被指控騷擾男人的小偷。
令莫望微微有些吃驚的是,那個小偷竟然還是個小孩,看起來頂多初二的樣子,個子很小,稀疏的頭髮染得黃黃的,耳朵上打滿了洞,反正是那種標準的掛著不良標籤的小混混樣子。
只是他現在臉從脖子紅到了耳根,正掙扎著想要抽回自己的手,並且對那個女人怒氣沖沖地吼叫道:「你說誰是色狼,醜八怪!」
「丑八怪?你竟然說我是醜八怪?!」小偷的語言似乎嚴重刺激到了那個女人,總之那個女子在此發出了足以讓人耳膜破裂的尖叫:「看看,果然是騷擾同性的同性戀!竟然管我這種美女叫做醜八怪!」
我說阿姨啊,妳幫忙抓住小偷我是很高興,但妳可不可以不要一口一個騷擾男人好不好?!我才沒有被男人騷擾!
感覺到周圍視線傳過來的壓力,莫望覺得自己好像也成了過街老鼠似的,充分了解了被強姦女人所感受到的恥辱,他不由抽搐著嘴角開口說道:「那個……」
「妳這種老處女竟然還敢自稱美女,醜八怪就是醜八怪好吧!」但小偷沒有給莫望開口的機會,憤怒地回罵了回去:「快點放開老子!老子就是真的騷擾男人,也不要被妳碰一根手指!」
喂,我說……你不要自掘墳墓好不好,小偷先生……你知不知道你現在的罪名是什麼?
聽到小偷的怒吼,莫望忍不住開始翻白眼了。
「看看,果然是對女性不感興趣的同性戀色狼!」那個濃妝女就立刻得意卻也酸溜溜道:「我就說嘛,有我這種大美女在旁邊,怎麼還有人故意去騷擾男人呢?」
……阿姨,妳抓色狼的原因到底是什麼?我怎麼覺得是因為嫉妒呢?
「那個……」莫望第二次抽搐著嘴角說道。
「還有你,不要以為我沒注意到,你剛剛一直企圖往我身上擠!」這次莫望依然沒有機會把話說完,反倒是他的聲音提醒了那個女人似的,她忽然一轉頭,指向了莫望:「不過小色狼,看在你長得不錯,並且被色狼騷擾的可憐上,本姑娘就不跟你計較了!」
這麼說著,這位對莫望眨了眨眼睛。
這次莫望的頭髮沒有晃,但他依然一身惡寒。
騷擾這位阿姨……這個罪名貌似比剛剛被男人騷擾這個侮辱更加的讓人覺得屈辱啊……
在圍觀者的哄笑聲中,莫望甚至覺得自己立刻變成蟑螂也無所謂,可以迅速地從圍觀者腳邊逃出去。
果然,一開始就不應該上這輛車……不,一開始就不該出門!
莫望努力了半天,終於控制住了自己發飆的衝動,轉而不再理會這個糟糕的現場,而是轉頭叫道:「司機,請停車!」
「沒錯,載我們去警察局!」那女人附和著叫喊道。
誰想要去警察局,我想要回家!
「混蛋!我才不是色狼--」聽見去警察局,那隻小偷顯然也著急了起來,他大力地掙扎著低吼道。
「不是色狼是什麼?」那個濃妝女的力氣倒是很大,無論對方怎麼掙扎,她的手都紋絲不動。
「是--」小偷頓時頓在了那裡。
色狼必須去警察局,小偷也同樣必須去警察局。
雖然現在的情況亂七八糟,但有一點莫望的認知是和濃妝女相同的--那就是眼前這個黃毛無論如何都必須送到警察局去,尤其是對方還企圖偷他的錢包。
就算看著這個小偷的臉因為答不上話而通紅一片,就算看見對方的肩膀顫抖著,莫望也沒有多少同情心。
也就在這個時候,莫望感覺到自己的頭髮再次顫了下。
這次的顫動比前幾次都要來得厲害,以至於莫望覺得自己身上的雞皮疙瘩從頭頂一直蔓延到了腳趾,連微血管都在發抖。
莫望下意識地抱住了自己的肩膀,卻發現對面的黃毛身邊瀰漫著一股奇怪的黑氣。
「你……」莫望喃喃道。
可自從上了這輛車,莫望就沒有把話說完過。
也還是就在莫望準備說什麼的時候,公車傳來了一陣刺耳的剎車聲,那不像是司機因為車上的喧鬧而停車的聲音,而像是發生了意外猛然剎車的聲音。
伴隨著這個剎車聲,車子好像被什麼用力撞擊了一般,整個車子猛然一震,莫望和車上的其他人也被看不見的巨力所撞,紛紛的傾斜著向一邊倒去。
而莫望今天大概真的遇上了楣神,在倒下去的同時,他的腦袋明顯被什麼重重的撞了一下,他的眼前一黑,這次徹底失去了意識。
**
當莫望再次恢復意識的時候,他發現自己輕飄飄的,似乎飄浮在空中。
「難道我已經死了嗎?」如此喃喃自語著,莫望沒有敢馬上睜開眼睛。
也就在這個時候,宛如電子合成音的聲響忽然響了起來:
「摔倒三次,自救而免於摔倒一次,企圖救人就獲得成功一次,差點被車撞並且幸運躲過一次,被車門夾一次,被偷竊卻識破小偷一次,遇到事故一次。可確定,靈敏78,道德85,總共損失HP65%,在復活範圍內--」
聽見這個聲音,莫望猛然睜開自己的眼睛,就看見一隻巨大的蟲子懸浮在他的前面。
不,那不是蟲子。
如果仔細看,宛如翅膀一般拍動的,是厚厚的書頁,好像甲殼一般的是銀灰色的硬皮封面,在封面上還有著六個大字--《如何成為主角》。
於是,這是一本叫做《如何成為主角》的書,一本原來應該在莫望家裡的書,但這本書卻在空中飛舞著,好像大型昆蟲一樣,並且發出令人討厭的聲音:
「恭喜你,你達成了成為蟑螂……不,是成為主角的第一個條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