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前，是死亡一般的黑暗。
其實山洞裡並沒有形容中的那麼暗，透過遮住眼簾的髮絲，可以隱約看到周圍微微突起的石壁，甘鳳池想把礙事的頭髮撥開，伸伸手，卻感覺無力，只好用了個簡單的辦法——用嘴吹氣。
可想而知這麼做一點效果都沒有，除了讓腦袋更暈、胸口更疼以外。
「鳳梨仔你怎麼樣？是不是很疼？」
耳旁傳來急切的呼喚聲，聲音帶著哽咽，甘鳳池勉強讓自己睜大眼睛，林紫言扶著他靠著山壁坐下，眼圈紅紅的，看那樣子隨時都會哭出來。
為了安慰她，甘鳳池努力翹起嘴角，說：「不疼……別擔心……這傷沒那麼糟糕……」
「真的？」
甘鳳池點點頭，他還真沒說謊，在沒受傷之前，他自己也沒想到原來中槍沒有想像的那麼疼。
大概是子彈的穿透力太強了，也大概是他快死了……
林紫言還不放心，緊張地看著他，她的腿受了傷，臉上濺了好多泥巴跟血點，為了幫甘鳳池按住傷口，雙手也沾滿了血，狀況不比他好多少。
甘鳳池看著心疼，忍不住想這種嬌滴滴的女孩子就該做些文職什麼的工作，為什麼一定要當警察呢，你看，多危險，說來說去都要怪那個狐狸上司……
啪啪啪！
臉頰上傳來疼痛，甘鳳池迷糊的意識被重新拉了回來，林紫言提醒道：「別睡，你失血過多，不能合眼。」
他知道，那只是身體本能的反應，看看周圍，問：「現在幾點了？」
啪的一聲，林紫言打亮了打火機，抬手看錶，很快洩了口氣。
「手錶碎了。」
她又抄起地上的背包，翻出手機，但手機碎得比手錶還厲害，別說聯繫外界了，連時間都看不了，她自嘲地說：「真是歲歲平安。」
「沒事，回頭我買新的給妳。」
林紫言抬起眼簾看過來，甘鳳池誇張地說：「放心，我的命很硬的，小時候算命先生給我算過，說我可以活過一百歲，像老烏龜那麼長壽……咳咳！」
說得太興起，他嗆到了，林紫言先是被他逗笑了，又緊張地檢查他的傷口。
甘鳳池的左肋跟手臂各中了一槍，手臂是擦傷，不是很嚴重，但左肋那一發子彈嵌在體內，手頭上沒有工具，暫時無法取出。
甘鳳池看著她的動作，忽然問：「包裡有茶葉對吧？」
「有。」
林紫言翻了翻，找到了茶包，那是她去珠寶店的路上，順便給爺爺買的茶葉。
甘鳳池要她拿茶葉敷傷口，說可以止血，她照做了，撕開茶包，把茶葉一股腦地倒在傷口上，又用手按住，問：「你確定這個方法管用？」
「茶葉的鞣酸可以凝固蛋白，達到止血的效果——理論上可行，實際上……我沒那麼倒楣的中過槍，所以我也不知道……」
林紫言抬頭看了他一眼，甘鳳池立刻說：「不倒楣不倒楣，如果再倒回去一次，我還是會這樣做，女孩子就該是被保護的……」
「鳳梨仔……」
林紫言伸手擦眼睛，她關掉了打火機，聲音又細細小小的，所以甘鳳池是靠直覺猜測她哭了，他不知道該怎麼哄女孩子，只好說：「別擔心，科長一定會發現我們的行蹤，說不定已經進山了，那兩個傢伙撐不了多久的。」
稍微的沉默過後，林紫言鬆開手，打著打火機，驚喜地說：「鳳梨仔你真厲害，血止住了！」
如果不是在這種狀況下的話，被這樣稱讚，他一定很開心。
甘鳳池苦笑著想，就見林紫言脫下上衣，用衣服綁住傷口，又把髮帶拽下來，綁在他的手臂上，打火機的瓦斯剩不多，這些動作她幾乎都是在黑暗中操作的。
等做完了，兩人都鬆了口氣，林紫言靠著山壁看對面，已是凌晨，雨已經停了，但天依然昏暗，冷風從外面吹進，甘鳳池打了個哆嗦，問：「你的腿怎麼樣？」
「不知道，腫得太厲害，反而不疼了。」
「那就好，趁他們沒追過來，妳趕緊去叫人……」
「不！」
甘鳳池的話還沒說完就被打斷了，跟前幾次一樣，林紫言對他這個提議表現得很反感，難得的提高了聲音，說：「我說過了，我不會把你丟下，自己一個人逃命！」
「這不叫逃命，是求救。」
甘鳳池不明白她的反應為什麼這麼大，在他看來，現在的情況是他們面對著窮凶極惡的罪犯，又都受了傷，與其兩個人留下來等死，倒不如賭一把，說不定還有希望，這才是最理智的解決方式。
「紫言！」
感覺林紫言還有話要說，甘鳳池沒給她機會，讓她打著打火機，說：「看著我。」
林紫言照辦了，跳躍的火光下，兩個人的狀況更顯得狼狽，甘鳳池失血過多，所以比起疼痛感，他更覺得困乏，但他不敢表現出來，那樣的話，林紫言就更不會走了。
「如果我沒受傷的話，我肯定把妳留下，去找救兵，少一個拖累，就多一分求生的機會，妳懂不懂？」
「道理我懂，但感情上我做不到，別說你是為我受的傷，就算不是，我也不能把搭檔丟下。」
所以說他最討厭感情用事的人啊。
偏偏這個人是林紫言，甘鳳池不捨得吼她，解釋說：「我會做出這樣的決定，不是想英雄救美，也不是出於什麼大義，而是最符合邏輯的救人方式，醫生也是按照存活率高低來搶救病人的，這就是急救原則，妳去求救，或許我還能得救，再猶豫下去就是我們一起死……」
「總之我不會丟下同伴自己求生，要死一起死！」
聽了這斬釘截鐵的回答，甘鳳池無語了。
如果不是流血過多精神不濟，他一定可以搬出幾十條理由來說服林紫言，他沒想到林紫言平時都很好脾氣，偏偏在關鍵時刻這麼強，任憑他苦口婆心地說，就是一個勁兒的搖頭。
看著時間一點點地流逝，甘鳳池覺得這簡直就是在浪費生命，也許他一開始就不該跟林紫言談什麼理性問題，因為女人本來就不講理，她們都是感性動物啊。
女人一旦認準了一件事，哪怕這件事再怎麼不合理不切實際，也會義無反顧地走下去。
但奇怪的是，林紫言做出了最不合理的做法，他卻沒有惱火，相反的還蠻開心的，跟林紫言肩並肩靠在山壁上，在開心的同時又忍不住懷疑他是不是失血過多，導致大腦出現了故障。
假如科長在就好了，他一定會說服紫言的。
不過……假如科長在的話，他們的狀況也不可能這麼糟糕吧？
外面傳來風聲跟鳥鳴聲，然而這些亂七八糟的聲音在甘鳳池聽來異常的遙遠，彷彿小小的山洞把裡外隔開了兩個世界。
「紫言……也許妳沒錯，但……」在意識開始渙散之前，他說出了心裡話，「我不要妳陪我死，我想陪著妳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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