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以近未來的警察組織為題材,榮獲SUGOI JAPAN Award 2015「最想向海外介紹的日本流行文化」評選中動畫部門的第九名,集結本廣克行、虛淵玄、沖方丁等優秀創作者的超人氣動畫《PSYCHO-PASS 心靈判官》小說正式登台!
★《PSYCHO-PASS 心靈判官》前傳。原作編劇執筆,動畫未描述的全新劇情。讓狡噛慎也由「監視官」轉為「執行官」的獵奇殺人事件「標本事件」,真相揭曉──
這是個人類的心理、性格皆受到監視控管並加以數值化的年代。任職於厚生省公安局刑事課,當時仍是「監視官」的狡噛慎也和「執行官」 佐佐山光留,邂逅了名門女子高中櫻霜學園的學生——桐野瞳子。
這個發生在常守朱赴任刑事課的三年前,日後被稱為「標本事件」,同時是使狡噛慎也墮為執行官的獵奇殺人事件,真相究竟為何……?
©Aya Takahai 2013,2014 ©PSYCHO-PASS Committee ©Nitroplus
作者簡介:
高羽彩
Aya Takaha
出生於靜岡縣,為編劇、導演、演員,以及個人演劇團體「高羽劇團」的負責人,隸屬於krei經紀公司。曾參與電視動畫《PSYCHO-PASS 心靈判官》製作,擔任編劇。其他負責編劇的作品有「高羽劇團」全部公演、廣播劇CD「Quad Cross」系列(Cloth Luna)、NHK-FM青春冒險劇《屋上民主》(暫譯)、神奈川藝術劇場《無耳芳一》(導演:宮本亞門)。於二○一三年東京藝術劇場「藝劇eyes 第二弾」中獲選為新時代五大女性劇作家。
譯者簡介:
林哲逸
專職譯者,愛好閱讀與妖怪。譯有《姑獲鳥之夏》、《魍魎之匣》以及多部輕小說,並擔任《嗤笑伊右衛門》的校潤。
章節試閱
第一章 來說個童話故事吧
1
深夜,在巨大風扇聲不絕於耳的公安局刑事課第一分隊刑警辦公室裡,監視官狡噛慎也與執行官佐佐山光留怒目相視。不,正確而言,是只有狡噛瞪著佐佐山。
「喂……」
狡噛心想,自己怎麼會發出這麼窩囊的聲音?有氣無力的呼喚轉瞬間被巨大風扇聲絞碎,無法傳入近在咫尺的佐佐山耳裡。
「你知道你做的事嚴重違反了職務規定嗎!」
甫一出口,言語彷彿又被捲入換氣口般煙消雲散。狡噛空虛地嘆了口氣,仰頭看天花板。
從剛才到現在,究竟重複過幾次這段對話?
明明滿腔怒火,卻連這股情緒也變得徒具形式,自己都覺得像是在演戲。投射呆板光線的日光燈,簡直像襯托這場鬧劇的優秀小道具。
監視官之職責在於監視執行官,並妥善運用他們完成任務。
狡噛剛進公安局時,在新人研習設施中曾被如此教導,但實際上……眼前這名男子一次也不曾服從狡噛的指示完成任務。不,或許有過一次吧?總之趨近於零。狡噛在理想與現實的差距中抱頭苦惱,不知不覺已過了五年半。
狡噛發出今日不知第幾聲的嘆氣,忍不住怨恨起希貝兒先知系統所做出的「佐佐山光留具有執行官適性」的神諭。
希貝兒先知系統──這是厚生省管轄下的總括性生涯福祉支援系統的名稱。
此一巨型演算機構,能將人的精神狀態數值化,提供每個人最佳的社會福利。舉凡心理狀態、性格傾向、興趣嗜好或職業適性等,任何精神特質在希貝兒面前都無所遁形,人們再也不必汲汲營營就能得到最適合的職業、最適合的居住環境、最適合的人際關係,以及最適合的人生。
面臨人生選擇時所伴隨而來的煩惱,只存在於古典作品中,
俗話說:「適才適所,人盡其才,這正是希貝兒帶給人類的恩澤。」
如同這句話所示,在希貝兒控管的世界中,每個人都依循與生俱來的職業適性參與社會,每個人都是不可或缺的拼圖。
當然,就連正在狡噛面前大打呵欠的這名男子也是一樣。
「別氣了、別氣了,狡噛,先擦擦你的頭髮再說吧。」
無視於狡噛的煩悶,佐佐山語帶輕鬆地邊說邊遞出毛巾。
在這個多雨的城市裡,出門碰上驟雨可說稀鬆平常。今晚出任務時突然下起雨來,狡噛一頭黑髮飽吸雨水,變得沉甸甸的。
佐佐山出乎意料的體貼態度多少令正在發飆的狡噛有點尷尬。不想被看穿這種心境變化的他微微點頭,伸出手想接過毛巾,但伸到一半立刻打住。
因為佐佐山遞出的毛巾不僅皺巴巴的,還發出陣陣惡臭,上頭印有「大山溫泉SPA樂園」的模糊字樣。
「佐佐山,這條毛巾是怎麼回事……」
希貝兒先知系統自問世以來持續提升測量精神特質的精準度,如今已能分析出個人今後可能犯罪的預測值──「犯罪指數」。一旦被測量出具有高度犯罪指數者,會被視為潛在犯而受到隔離,一切犯罪將在實行前即被消弭。
部分潛在犯經妥善治療後即能回歸社會,然而,一旦犯罪指數超過規定數值,就會被判定為無法以醫學方式根治,只能在矯正設施中終其一生。這些被送進矯正設施的潛在犯當中,被希貝兒判斷為具有適性者則會被指派為「執行官」,在嚴密監視下為社會做出貢獻。
執行官連自由購買日用品的權力也沒有,遑論去溫泉渡假。因此,執行官持有印著溫泉設施名稱的毛巾,怎麼想都不對勁。雖覺得再怎麼責問也得不到有意義的回答,狡噛還是開口了。與其說這是秉持「監視執行官的一舉一動」精神的盡忠職守,不如說是出自五年來和佐佐山同一職場的下意識反射行為。
「我剛才在扇島撿到的,就掉在路旁。」
答案果然一如猜想,無聊透頂。狡噛深深嘆氣,垂下頭來。一兩顆水珠從他的瀏海滑落,滲入刑警辦公室的單調地板中。
「啊啊,你果然濕透了嘛!快擦一擦。」
「不必了!」
「好吧。」
雖被狡噛惡狠狠地拒絕,佐佐山似乎也不以為意,開始用毛巾猛擦起頭。受到激烈搓揉,佐佐山短髮上的水珠噴灑出去,沾濕了狡噛的臉頰,更點燃他心中的一把火。
「別在任務中去撿那種東西!」
「不然你說該何時撿?沒值班的時候?在空蕩蕩的執行官宿舍裡?那種地方有什麼能撿的?」
「問題不在這裡……我是要你別在任務中任意行動!更何況──」
更何況這無關乎任務,是常識的問題。
「你不覺得很髒嗎!別那麼豪爽地用在廢棄區域路上撿來的毛巾擦頭髮!」
今晚他們去目前日本最大的廢棄區域──扇島執行任務,當時的景象又在狡噛腦中浮現。
在日本仍存在海外貿易概念、仍以石油做為主要能源的時代,扇島是個私人企業工廠林立的大型工業區。但隨著時代變遷,海外貿易沒落,日本人口銳減至全盛期的十分之一,大型生產線的需求也巨幅縮減,扇島如今已結束原有責任,成為「官方宣稱」的巨大無人廢棄區域。之所以說是「官方宣稱」,是因為實際上仍有人住在這裡。不管是什麼時代,總有一定比例的人善於尋找祕密藏身處。扇島如今成了無法融入希貝兒先知系統、做過虧心事者的窩。
蟄伏於東京灣旁的巨大怪物暗影。
骯髒而陰暗,拒絕社會者的終點站。
在居民長年違法增建改建下,扇島的工廠群早已失去原有面貌。通風管彷彿觸手般由鋼鐵建築中無限延伸而出,有些地方中途截斷,有些地方又與其他建築物連結,形成某種有機生物般的陰影。
陳年油汙和灰塵結合,變得又黑又黏,到處沾附。不知從何處流過來、奇色異彩的汙水上,漂浮著瘦弱老鼠的屍體。
腳邊還有全身沾滿嘔吐物的遊民趴倒在地。
光是回想,就覺得薰天臭氣又要衝入鼻腔。
這傢伙居然用從那種地方撿來的毛巾擦頭髮?更過分的是,他還滿不在乎地也要狡噛用這條毛巾擦頭髮?狡噛覺得飽吸雨水的頭髮益發沉重。潛在犯果然是潛在犯,真是無可救藥。
「其實根本不髒也不臭,你自己聞。」
說完,佐佐山一把將毛巾塞往狡噛鼻頭。狡噛忍不住驚叫一聲,後仰閃避。也許被他狼狽的模樣戳中笑點,佐佐山不禁哈哈大笑。
佐佐山的開朗笑聲,終於讓狡噛膨脹至極點的怒氣爆發。
狡噛重重搥了身旁的桌子,怒不可遏的大吼:
「我要求你對今晚的值勤態度提出悔過書!」
「咦~」
「你知道自己在做什麼嗎!」
「社會貢獻?」
「哼!」聽到他這麼說,狡噛大大地用鼻孔出個氣,隨後又覺得自己的反應太誇張了點,簡直像在演戲。
「聽了真教人傻眼。縱容明顯測出非法數值的潛在犯逃走,居然敢自稱貢獻?」
「對女人開槍不合我的行事作風。我啊──」
狡噛立刻打斷佐佐山的發言:
「『我啊,可是因為太愛女人才會淪落為潛在犯喔。』是吧?早聽膩了。」
雖然廢棄區域長年做為一種禁忌而存在,但這幾年來,社會上開始瀰漫一股將之拆除的風潮。今晚,拆除業者和廢棄區域的居民間又爆發小規模衝突。
狡噛等人接獲驅散命令趕往現場,佐佐山卻縱容現場的潛在犯逃走,而且只限女性。
佐佐山整個上半身靠在辦公椅椅背上,轉了一圈,以充滿淘氣神色的視線望向狡噛,吐了吐舌頭說:
「可是啊~」
接著,他將上半身往前傾反駁:
「問題是,怎麼現在才突然想拆除扇島?政府幾十年來都對那裡視若無睹,不是嗎?但也託此之福,數量過多處理不來的潛在犯某種意義上也等於被隔離在那裡。只要他們安分地窩在裡頭,就不至於造成危害。老實說,這對公安局或扇島居民來說都是好事吧?」
沒錯,公安局長期苦於慢性人手不足的問題,對於散見各地的廢棄區域向來敬而遠之。不管裡頭發生什麼事,基本上不在職務範圍內。也因此,包括公安局在內的行政機關,一直都對廢棄區域睜一隻眼閉一隻眼。
「就算真的進去威力掃蕩,將裡頭的傢伙一網打盡,難道就有足夠的矯正設施來收容如此眾多的潛在犯嗎?」
佐佐山個性雖粗暴,卻非不學無術,更不是蠢蛋。狡噛很明白,在他世故的眼神之中閃爍著知性的光芒。
佐佐山一針見血的反駁雖令狡噛狼狽,但他還是盡可能找出話來反擊。
「那種事……不是你或我應該思考的,我要說的是你放走潛在犯的做法大有問題,因為你等於是剝奪了讓潛在犯更生後回歸社會的權利。」
「更生後回歸社會嗎……不愧是公安局的菁英分子,理念可真崇高。」
佐佐山掃興地嘆口氣,從西裝的胸前口袋中取出被壓扁的香菸點火。
「要抽嗎?」
「我說過很多次了,我不抽菸。」
「啊,對喔。」
由佐佐山口中呼出的煙在兩人之間飄盪,彷彿象徵著這件事根本沒什麼好討論的。
輕度潛在犯透過治療是有可能降低心靈指數,但倘若數值惡化到某種程度,就不再有機會更生。如此一來,潛在犯不是被拘禁在矯正設施裡終其一生,就是當個執行官,在嚴格的監視下貢獻社會一輩子。
佐佐山的沉默彷彿在說,不管狡噛所揭櫫的人權理念多麼崇高,潛在犯的下場就是這麼一回事。身為潛在犯的他再明白不過……
香菸的白煙迅速被吸入風扇裡,消失得無影無形。
2
「喂,沒事的話我可以回去了嗎?」
視線在兩名互瞪的男人之間來回,桐野瞳子開口問道。
好冷。
眼前的男人們自顧自地爭吵,對於水珠不斷沿著制服皺摺滑落的瞳子,連一瓶熱飲、一條毛巾都沒有提供。瞳子的身體早被十一月的寒風吹得冰冷,現在見到這兩名男子的冷漠態度,更覺寒入心頭。
「喂,我很冷耶,不能調高空調的溫度嗎?」
瞳子今年十六歲,有生以來未曾遭遇如此粗魯的對待。
她自幼就讀私立名校櫻霜學園,在同為千金小姐的同學們圍繞下,宛如一朵溫室花朵般長大;就算走出校園,只要身上穿著這件可說是某種身分象徵的水手服,人們也會敬她三分。
但現在又是怎麼回事?
象徵悠久校史的水手服與自豪的蓬鬆豐厚黑髮飽吸大量雨水,寒酸地服貼在身上。她明明已變得這副萬一嚴格的父親看見一定會痛哭崩潰的慘狀,眼前的兩名大人卻視若無睹,連一點關心也沒有表示。
瞳子已達忍耐的極限,不論精神上或體力上都是。
也許是注意到瞳子微慍的態度,短髮男露出與剛才判若兩人的笑容,轉頭對她說:
「啊,疏於照顧真不好意思!這傢伙的腦袋太頑固了。」
他叼著香菸,努了努下巴指著另一名黑髮男子。
由他們剛才的對話聽來,黑髮男似乎是短髮男的上司,但短髮男對他卻分毫未顯畏懼或尊敬之情。
兩人的關係令瞳子疑惑。也許察覺了她的視線,黑髮男表情尷尬地聳聳肩說:
「對不起,我立刻把暖氣開強一點,順便派人拿東西過來讓妳擦乾身體。」
黑髮男說完背對瞳子,對配戴在手腕上的行動裝置開口:「兩條毛巾……」他自己似乎也要一條。
黑髮男配戴的是僅限政府官員使用的特殊行動顯像裝置,聽說規格與配給給一般民眾的不同,不知是否真是如此。瞳子抗拒不了逐漸攀升的好奇心,探出身體確認,短髮男卻毫不客氣地闖入她的視野。
「妳真可愛耶。妳穿的是櫻霜學園的制服吧?那一所超級千金大小姐學校。」
比起遭人毫不顧忌地靠近身邊,視野受到遮蔽的事更令瞳子不悅。她瞪了湊過來的短髮男一眼。短髮男似乎略感吃驚,睜大雙眼,接著眉開眼笑地說:
「好活潑的大小姐。」
說完,他滿意地抽了幾口香菸,吐出煙霧。
沒想到現在還有人抽香菸這種上世紀的遺物。忠於好奇心的瞳子又睜大雙眼,緊盯著香菸。
「嗯?怎麼?好奇嗎?要抽嗎?」
短髮男遞出皺巴巴的香菸包裝問,他的頭立刻冷不防挨了一記來自黑髮男的巴掌。
「我已經聯絡過妳的學校,妳先在這邊靜候別人來接吧。」
黑髮男這句話彷彿一道冷風,鑽入瞳子的骨髓,使她不禁微顫起來。看到瞳子發抖,黑髮男問:
「還會冷嗎?」
冷透了。
一想到歇斯底里的女教師布滿青筋的憤怒面容,瞳子心裡又涼了半截。女教師肯定會微顫著那張宛如乾枯沙漠般爬滿皺紋的臉這麼說:「瞳子同學,怎麼又是妳?」
「不必了……我可以自己回去。」
「我們不能放未成年的孩子這麼晚還獨自在街上遊蕩,尤其是剛剛才在廢棄區域被我們帶回輔導的人。」
瞳子滿臉不高興地嘟起嘴巴,黑髮男勸戒:
「深夜還在廢棄區域遊蕩真的很不好。妳現在色相還沒問題,但今後繼續重複這種行為的話,可就難說了。」
發現黑髮男訓斥的對象從短髮男轉移到自己身上,瞳子的表情越發因心寒而扭曲起來。
一名正值二八年華的多愁善感時期,卻被關進巨大監獄般的住宿制女校的健全女子,為了追求小小的自由而上街遊蕩,究竟有何不可?
沒錯,她前去的地方是日本最大規模的廢棄區域。瞳子很明白這以青春期的小小脫序行為而言,似乎太過火一點。即便如此,她還是無法坦然認錯。
留著一頭半長髮的她故意不理人地把頭轉向一邊,玩弄起髮稍。
對付大人,這種態度最有效了。
只要徹底擺出不理人的態度,對方通常會激憤起來。見到別人發怒,自己自然會相對地冷靜下來。瞳子很清楚,以激怒大人來確保自己在精神上的優勢,並在心中瞧不起對方,是度過青春期的正確方法。
「喂,妳有在聽嗎?」
果不其然,黑髮男受不了瞳子目中無人的態度開口了。
瞳子很滿意地用手指繼續玩弄濕濡的髮稍,在心中對他吐舌頭。
一旁傳來忍住笑意的聲音。
「就算是狡噛也拿女高中生沒轍嗎?」
因忍著笑而肩膀抖動的短髮男望著瞳子說:
「妳這位千金小姐或許不知道吧?這世上可是有許多妳連想像也想像不到的壞傢伙喔。譬如說,像我這種的!」
短髮男突然站起,撲到瞳子身上。瞳子發出尖叫,揮舞書包抵抗。
但短髮男早就猜到她會這麼做,一隻手輕輕架開攻擊,接著擰住她的手,把她壓倒在桌子上。
瞳子的上半身隨著腕部牽動趴倒在桌上。受到衝擊的書包釦環鬆開,內容物掉了出來。
「!」
「喔,不肯求饒嗎?還挺可愛的嘛──」
話還沒說完,換短髮男的手被高高擰起,從瞳子身上扯開。
「好痛好痛好痛好痛!」
「你啊……給我收斂一點吧,真是的。」
黑髮男一臉受不了地擰住短髮男的手腕,向瞳子道歉。
「對不起,我會好好教訓他。」
什麼跟什麼嘛?
突然間,感到可笑的心情油然而升,瞳子失聲笑了出來。
淋成落湯雞、被輔導、被說教(等會兒女教師來了還得再聽一次)……雖然這一切體驗都糟透了,卻又有趣得足以彌補這些痛苦。乖乖遵守教師與父親的教誨,在如溫室般嚴格控管的女校中雖能享受安全,卻絕對無法獲得這些經驗。
就是這樣,瞳子才無法放棄窺探外頭的世界。
某名男子的臉龐在她心中浮現。
瞳子用手帕擦掉笑得泛出眼角的淚光,心想「那個人」一定和自己有相同的想法吧……希望如此。
3
面對這名自剛才起時而憤怒、時而擺臭臉、時而燦笑,短短時間內沒露出過同樣表情的瞳子,狡噛和佐佐山不禁互看一眼。
今晚,她孤零零地站在雨中的廢棄區域角落。
一名手拿黑色皮革書包,有教養地穿著水手服和百褶裙的女高中生,直挺挺站在那個髒亂之處,明顯很異常。
在廢棄區域紛雜的霓虹燈映照下,濕淋淋的人影隱約浮現的模樣,勾起佐佐山曾看過的科幻電影的印象,使他停下腳步。
淤泥中的蓮花──這種形容也許陳腐了點,但佐佐山真心覺得如此。
從被雨水淋濕的黑髮之間,隱約可見蒼白冰冷的肌膚被霓虹染上藍或紅或黃的繽紛色彩。燈彩的變化,彷彿暗示少女內心的動搖,這短暫的光輝奪走佐佐山的目光。
現在的她雖然是在公安局平板的燈光照耀下,變化萬千的表情卻還是和閃爍繁複色澤的天然礦石一樣光彩奪目。
「總之我想說的是,妳要學會保護自己。」
寶石從不知自己在他人眼裡有多麼晶燦誘人。
它們具有強烈的魅力,有時甚至會引發暴力的衝動。
「像妳這個年紀的孩子,往往會過度相信自己的能力。就如剛才,妳以為自己什麼都辦得到,對吧?」
佐佐山的話令瞳子難以反駁。
「給我聽好,妳現在或許以為這世上沒有自己辦不到的事,但支持妳這份自信的是無知。沒有比將來為了自己的無知而痛哭一場更悲慘的事。聽我這個大人說的話準沒錯。」
「什麼嘛……自以為了不起,還不就只是個潛在犯……」
「哈哈,這倒沒錯。」
佐佐山輕聲一笑,輕輕拍了兩下瞳子的頭,接著開始收拾掉落在桌子上的瞳子私人物品。
他細心地一一撿起這些充滿少女色彩的雜物。
除了平板電腦、隨身碟等現代化數位機器以外,也有這個年頭很稀有的紙本書或筆記本。也許是因為瞳子就讀的櫻霜學園,提倡使用類比記憶媒體的緣故。
佐佐山一面佩服地心想「不愧是注重傳統的名校」,一面繼續確認散落在桌上的雜物。這時,某樣東西吸引了他的注意。
「這不是單眼相機嗎……」
在粉紅或黃色的繽紛粉彩中,唯獨相機黝黑粗獷的機身與有男性拳頭大小的鏡頭,釋放出異樣的存在感。
「慢著,這是NICHROME D7000耶!是超級名機耶!妳居然用這麼高檔的相機。」
佐佐山立刻將之拿起,眼睛湊向觀景窗。
「唔喔!好棒!這種沉甸甸的手感!」
「喂!別隨便動我的東西!」
佐佐山輕鬆躲開瞳子急忙想搶回而伸出的手,仔細觀察相機各部位。
「這還能用嗎?這已經是幾十年前的古董吧?在日本仍是工業大國時製造的。」
瞳子繞著佐佐山身邊左蹦右跳,試圖奪回愛機。佐佐山毫不在乎地接著說:
「讓我看看妳拍了什麼。」
他未徵得瞳子同意,逕自連上官方顯像裝置,顯示出圖片檔案。
在瞳子高亢尖叫聲響徹室內的同時,大量圖片檔案在三人眼前展開來。
「居然擅自看別人的檔案,真是差勁透了!」
「幹嘛那麼緊張?裡頭該不會有性愛自拍照吧?」
「性愛……咦?」
「如果是這樣,就更有檢查的必要了~」
「喂,佐佐山……」
只不過,顯現出來的都是一些和朋友的合照、校舍或餐廳的景象……和平,又顯得有些貴族氣息的瞳子日常生活的寫照。當中也摻雜了幾張廢棄區域的照片。
「這些是今晚拍的嗎?」
狡噛訝異地看著這幾張迥異於其他的照片問道。
「對啦!我就是想說如果去廢棄區域,應該能拍到比較有趣的照片才去的!已經看夠了吧?快還我!」
佐佐山邊伸手制止滿臉通紅地想撲過來的瞳子邊開口:
「有趣的照片?妳認真的嗎?」
「啊?」
「焦距沒對準,曝光也錯誤百出。這些照片別說有趣或不有趣,連稱為照片都不夠格。」
瞳子早已紅冬冬的臉頰變得更紅,彷彿加上彩色濾鏡一般。
「那是……因為……我還在學習啦!」
憤怒與羞恥令她奮不顧身地從佐佐山手中奪回愛機,眼前的顯像圖片也隨之消失得無影無蹤。
瞳子拚命平復激烈的心跳,心想刑警居然沒有個人隱私的概念。
「叮咚」的電子聲傳來,庶務多隆捧著毛巾無所適從地呆站著。佐佐山若無其事地走向門口,拎起毛巾,直接拋向瞳子。
高級絨毛布料的觸感和柔軟劑的香味,彷彿能讓人昏厥般地令人安詳。激動的情緒一瞬間煙消雲散,身體覺得沉重起來。對於身體誠實的反應,瞳子感到自己果然還是個小孩子,不禁輕嘆一聲。
就是有這種孩子氣的部分,才無法引起「那個人」的興趣吧。
第一章 來說個童話故事吧
1
深夜,在巨大風扇聲不絕於耳的公安局刑事課第一分隊刑警辦公室裡,監視官狡噛慎也與執行官佐佐山光留怒目相視。不,正確而言,是只有狡噛瞪著佐佐山。
「喂……」
狡噛心想,自己怎麼會發出這麼窩囊的聲音?有氣無力的呼喚轉瞬間被巨大風扇聲絞碎,無法傳入近在咫尺的佐佐山耳裡。
「你知道你做的事嚴重違反了職務規定嗎!」
甫一出口,言語彷彿又被捲入換氣口般煙消雲散。狡噛空虛地嘆了口氣,仰頭看天花板。
從剛才到現在,究竟重複過幾次這段對話?
明明滿腔怒火,卻連這股情緒也變得徒具形式,自己都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