教導捉魚方法的圖書館
養育孩子的過程中,無法擺脫經常存在於自己心中的不安感,其中主要的原因是身為父母的心態不夠完善,以及這個社會的不安定所致。
在心態不夠完善的父母,以及不安定的社會影響下,我不禁自問:在孩子可以自立自主之前,我能為孩子做什麼呢?
猶太父母的教育方法不是捉魚給子女,而是從捉魚的方法開始教導子女。不只是我,相信所有的父母在養育子女的過程中,最憂心的就是要如何教導孩子捉魚的本事。
如果以現代社會來解讀這樣的情況,應該是「不是提供現成的資訊情報,而是要教導孩子尋找資訊情報的方法」。
現代人是生活在資訊情報的洪流當中,不過,要找到自己需要的資訊來運用並不容易,畢竟現今已不是因為不知道而不能做的時代,而是因為不知道所以找不到的時代,我選擇圖書館作為最好的教育場所的原因也在於此。
圖書館不但可以讓孩子自己主動尋求資訊情報,也可以讓孩子擁有區分出對自己有用的資訊的能力。換句話說,這裡就是教導孩子要如何捉魚的地方。
許多父母親都知道圖書館好,卻忽略圖書館的原始意義,只把注意力放在圖書館是沒有經濟負擔、可以隨心所欲借書之處。其實,圖書館不是書的墳墓,更不是保管所,而是有著活生生的知識,並教導你如何生活的場所。
在圖書館與孩子一起找想要看的書籍,閱讀後放回原位時,自然會對周圍的其他書籍產生興趣,如此一來,好奇心就會慢慢擴展。
偶爾為了瞭解更廣闊的領域而找尋書籍,卻沒找到時,就會申請自己需要的書;如果該書已經被借出,就會仔細的查詢歸還的日期,到了那一天,就會重新找尋那本書。
孩子們的「求知慾」是最基本的本能之一,為了滿足孩子這樣的本能,在到處搜尋的過程中,不知不覺地,我也和其他媽媽們一樣,成為圖書館的管理員,開始細心的查訪書櫃的每一個角落。
偶爾發現到童年時期閱讀過的書籍時,我會推薦給孩子們,並說:「這本書媽媽小時候看過,是一本非常有趣的書,沒想到它換了封面又重新出版了,以前的圖畫沒有像現在這麼鮮豔,我想是因為當時的印刷技術沒有現在這麼發達,因為有這麼漂亮的圖畫,所以我想再看一次,你要和我一起看嗎?」
閱讀書籍的時光固然很好,不過,在書庫間到處穿梭找尋書籍的時間,就好像米開朗基羅(Michelangelo)為了從大理石裡取出生動的靈魂,每天不斷地苦惱且激烈地敲擊石頭般,我同樣為了從書籍中得到那種生動的感覺,而穿梭在圖書館間。
珍兒的圖書館冒險記
記得我曾經帶珍兒到巴黎龐畢度(Pompidou)圖書館,龐畢度圖書館是現代美術館的附屬機構,與其他公共圖書館不同之處是,它沒有另外設置兒童圖書館。每當公共圖書館週日休館時,我和珍兒就會來這裡。而珍兒總是坐在我身旁畫畫,或閱讀各式各樣的童話書。
有一天,珍兒在圖書館裡不見了,我心情慌張的跑到圖書館的二樓、三樓尋找,結果在多媒體播放室發現了珍兒。
龐畢度圖書館的多媒體室設在閱覽室的中央,裡頭放置了很多音樂CD和LD,還有電影DVD等等東西。因為當時我從未使用過那個地方,所以根本沒想到珍兒會到那裡去,在那裡找到珍兒,我感到非常意外。
「珍兒,妳怎麼會知道這裡呢?妳應該從來沒來過多媒體室啊!」
「因為我太無聊了,所以我請教圖書館管理員姊姊,有沒有我可以看的電影或可以聽的音樂,姊姊就告訴我來這裡的呀!所以我現在正在看很有趣的漫畫。媽媽,我會待在這裡,看完之後我會去找妳,妳放心的去讀書吧!」
為此,我嚇了一跳,我沒想到珍兒已經可以在這個只來過一兩次的圖書館裡,找尋自己想要的東西。
此後,只要到龐畢度圖書館,珍兒就會依圖書館管理員姊姊的建議,欣賞兒童用紀錄片或漫畫、音樂等來打發時間,而我就可以放心的準備學校研討會需要的資料。
甚至就算到巴黎的其他圖書館,珍兒也會比我先瞭解圖書館的周圍,同時檢視館藏書籍和其他資料。看完佈告欄的內容,瞭解幾樓是兒童專用的樓層,幾樓是放置藝術相關的書籍後,珍兒會對我說:「媽媽,妳先到三樓去借書,然後再到五樓來找我。」說完,她就自己先到五樓去。
在圖書館開始養成的這種習慣,自然也可以用在美術館或博物館方面。
歐洲的展覽館為了方便遊客,會提供多國語言的作品導覽錄音帶,珍兒不論到任何一個美術館或博物館時,都會在多媒體室借出法語版的導覽錄音帶,然後帶著美術館的地圖,按著美術作品旁邊的號碼,專心的聆聽並觀賞作品。這時,我們都是各自行動,並在每一層的入口處會合,再一起往另外一層移動。
有時候,珍兒會對我說:「媽媽,妳看過那間灰色房間裡的弗里德里希(Friedrich)的畫嗎?我發現了幾幅很漂亮的畫耶!」然後她便會牽著我的手,帶我到那幅畫前。
偶爾,如果運氣不錯,碰到有解說員引導的隊伍時,我們就會像是他們一行人般,在旁聆聽解說員詳細的說明。
當我們邊聽說明,邊觀賞大部分的圖畫時,我們很快的發現,畫家的回顧展是依時代的順序安排,在幾乎是展覽末端的某一張畫面前,珍兒會說:「這一幅畫應該是他到天堂之前所畫的吧?」她沉醉欣賞的模樣,讓我的嘴角在不知不覺中出現淺淺的微笑。
無論任何學問,應不斷追尋後,將它變成自己的
回到韓國後,我把在法國時用來教導珍兒的圖書館教育法,直接用於老二時煥的身上,沒多久孩子馬上出現變化。
「媽媽恐龍是在400,兒童的讀物是在300。」如果有自己想要看的書籍時,他就會跑到那個號碼面前,專心的找尋自己想要看的書籍。
圖書館裡的圖書排列順序,是世界各地都相同的,都是以主題類別來區分,並以100為單位所形成,只要知道這個原理,就很容易找到想要的資料。
我們家的孩子們自己會以主題別來區分自己想要看的書籍,然而,他們會瞭解這樣的原理並不是我教導的,而是自己從圖書館裡學習到的。
不論到哪一個圖書館,我們會看到有些媽媽們像參加比賽一般,借出一堆書籍,雖然媽媽細心借書回家給孩子看是件好事,不過,如果可以讓孩子親自到圖書館找尋自己想閱讀的書籍,並親自借出,更是一件好事。
一開始自己親身經歷,也許會有些困難,不過,當知道自己想要什麼後,在找尋的過程中,很快就會適應那種便利性。
例如:在書庫前看到適合從幼兒用到國小生的有關車輛的書籍時,自然而然就會瞭解到專門介紹車輛的書籍號碼是400起頭,而有關車輛的童話書則是800起頭。比起媽媽幫忙找,自己多花點時間一一去找尋後,不但可以瞭解到書籍的內容,也可以瞭解圖書館本身。
與孩子們一起探索圖書館的過程中,我每次都會對他們說:「珍兒、時煥,世界上你們要追尋的東西非常多,希望你們可以找到很多,並盡情的享受!」
雖然我不知道孩子們是否能聽懂我話中的意思,但是,我深信,總有一天,他們會瞭解的。
與其買很多書籍,不如多閱讀書籍更重要
留學回來不久,第一位到我們家的客人不是別人,正是推銷書籍的業務員。因為看他挨家挨戶的推銷,心中感到不捨,我開啟了大門讓那位業務員進來。
當對方問我有幾位子女,而我回答有兩個時,對方突然環顧了我家一眼後,對我說:「貴府好像沒什麼書,孩子應該從小就要閱讀很多書。」然後拿出一大堆的目錄攤在我面前。
選出一堆兒童必讀的書籍後,他在我面前敲起計算機。他告訴我,這些必讀的書籍需要兩百五十萬左右(約台幣八萬六千元),而且書籍的內容對進入學齡前的兒童應該不難。
他還對我說,現今社會如果家裡有四歲左右的幼兒,擁有幾套價值幾百萬的高水準書籍,是基本的。並且還非常驕傲的說,自己會成為書籍業務員也是為了孩子,而自己的收入也全部投資在孩子的書籍方面,因此目前家裡大約有兩千多本書。
我靜靜的把我家孩子們的圖書館筆記本拿給了那位業務員看,並且告訴他孩子有幾本書不重要,重要的是孩子究竟閱讀了多少書籍。
有一次,我以特別來賓的身分參加某電視台的節目,探討圖書館教育的重要議題,結果因為孩子的「擁有意識」,產生激烈的辯論。
主持人主張為了滿足孩子的」擁有意識」,一定要買書籍給孩子,當滿足「擁有意識」後,就可以教導分享,所以自己買了六千本以上的書籍給子女。
當然,我承認「擁有意識」的重要性,不過,我認為孩子對於書籍的「擁有意識」,是階段式發展的,而我把孩子可以擁有書的時機計算得比較晚。
我個人認為,在把書籍當成玩具,放在嘴裡又咬又吮的幼兒期,是不需要買書的。但是,到了可以理解多方面書籍的內容,並開始有自己志向的國小高年級這個時期,書籍並不是看完一次後就結束,而是要像朋友一樣放在自己的身邊看一輩子,所以,單從圖書館借書來閱讀,是無法滿足他們的求知慾的。此時期理所當然要買書,並將書中的學問變成自己的。
話雖如此,但這並不代表進入國小高年級之前,絕對不可以買書。就算在訂定自己志向之前,只要是孩子有興趣且喜歡的書籍,我依然會為他們購買,如果那本書絕版無法買到時,我也會想辦法到舊書店去買二手書。
如果買一本真正喜歡的書給孩子,只要仔細觀察,就可以很容易的瞭解到孩子對哪一方面有興趣,也很容易發現孩子的才能。
我們家裡屬於孩子的書籍並不多,但是我們家孩子所看過的書籍,其分量足以填滿一所圖書館。當我想像如果把那麼多的書全部買回家,我已經有種毛骨悚然的感覺了。
不要讓孩子只是擁有書籍,而是要擁有書中的內容
若是對於書籍有著強烈的擁有意識,這樣的意識很有可能成為瞭解書籍內容的絆腳石。
當我們到世界各國的圖書館時,可以發現很神奇的一點是,很少有書籍是被塗鴉或被損壞的情形。這不是來自於圖書館設備的差異,而是來自於使用者的禮貌差異。
我們的自我意識非常強烈,尤其認為一定要在書上畫線塗鴉,才能真的成為我的東西。如此一來,就算是在圖書館借閱的書籍,也會習慣性的畫線或隨便塗鴉。
不過,比起畫線做記號,還不如另外記錄自己的想法反而比較好。因為記錄是另外一種形式的創作。
為了瞭解書的內容,因此在重點部分畫線的動作,很有可能是因為對於書有著強烈的擁有意識,所引起的一種潛意識動作。但是,我們應該要擁有的不是書籍,而是書中的內容。
我們應該要拋棄想要擁有書籍的心態,轉而抱持著想要擁有書中內容的想法,就不會在書中畫線或塗鴉,自然而然的會養成將書中重要的內容,或自己的想法另外記錄下來的習慣。
講到這裡,我向各位敘述我第一次參加研討會的經驗。
當時,我是抱著無限的期望參加那一場研討會,但我卻連發表的機會都沒有,因為指導教授有著「亞洲學生根本不瞭解什麼叫做研討會」的偏見,導致我的發表機會被剝奪。
帶著一顆又氣憤又冤枉的心情,冷眼旁觀法國學生們的研討會後,我不得不屈服。
在韓國,提及大型研討會,就是先唸一下事前準備好的發表文,然後加以說明,再來便是接受問題的詢問。而這裡的研討會就像戰場一樣,發表開始沒多久,教授們與學生們就會從四面八方提出很多尖銳的問題,雖然發表者事前準備好約二十張A4紙左右的內容,不過,在整個研討會過程中,只會唸完一、兩張。
這樣的發表方式已經帶給我震撼,但讓我更震撼的,是那位學生的書上貼滿了黃色便利貼。
我是外國人,必須要查單字,而且要記錄內容,所以會貼便利貼,但對那位同學而言,書裡的內容是用他國家的文字所寫的,為什麼還需要貼那麼多的便利貼呢?
我實在太好奇了,因此要求他借我。好不容易向他借到了那本書後發現,那位同學所貼的那些便利貼上,全都記錄著自己與作者不同的觀點與想法。
從緒論開始以作者的觀點為基礎,對於作者所寫的每一個字句,一一註明自己的想法和理由,這樣邊寫邊閱讀到後半段,後半段提及的內容與前面不符時,就以辯駁的方式正式進入分析,其用心程度達到如果把那些便利貼取下,貼到別的本子上,就會變成自己的著作。
直到那個時候我才明白,為什麼他的書上沒有畫線或塗鴉。透過這位同學,讓我真的瞭解到,透過作者創造屬於自己的內容,這樣才算是真正的擁有書籍。
從此之後,我在閱讀書籍的時候,便開始一邊做筆記,一邊閱讀。我也以這樣的方式教導我的孩子們,所以對於我的孩子們而言,在書裡面塗鴉或畫線,是一種非常陌生的舉動。
我再舉一個有關擁有意義的例子:市面上銷售的幼兒書籍當中,我的孩子們非常喜歡一本由David Small插圖、Sara Stewart撰文的叫做「圖書館」的書。第一次在圖書館看到這本書之後,由於太喜歡,所以去書店買了一本帶回家看,這本書我們不論看幾遍,都不會感到厭倦。
這本書是以瑪莉.伊麗莎白.布朗的傳記形式呈現,帶著一點誇張及風趣,讓讀者會不自覺的會心一笑。
主角伊麗莎白.布朗用自己喜歡的書籍堆滿家中,最後甚至到達無法打開大門的程度。因此,她下定決心到法院去,把自己的財產全部捐獻給自己的村莊。
把自己的家變成」伊麗莎白.布朗圖書館」後,她便住在朋友家裡,每天到自己捐獻的圖書館去看書。
這本書的內容雖然有些誇張,不過,主角伊麗莎白的喜悅,不是來自於自己擁有那麼多書籍,而是可以與大家共有以及享受書中的內容。
每當看完這本書後,我都會再次領悟到,圖書館真正的意義不是自己擁有,而是共有,也就是「無擁有的擁有」。同時,也讓我再次確定,圖書館能告訴現今社會中自私的我們,什麼是「真正的擁有」。
圖書館不是為了培養一個英才而存在,是為了萬人存在的,它會根據每個人不同的能力,讓每個人都能從中找尋並瞭解人生的道理。
也因為不是我的,所以可以讓我們認知到,每個人是在社會當中一起成長,共同生存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