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不一定還記著妳，只是忘了去忘記妳
分手之後，妳總像頭獵犬，過度靈敏地去探測各種蛛絲馬跡，想證明他還惦記著妳，忘不了妳，以此說服自己，他其實還愛著妳，只是為了許多理由，逼不得已離開妳。
妳會每天檢查他通訊軟體的顯示圖片，看見他還是放著妳幫他拍的照片，妳在痛楚中露出微笑，心安地想著，他是個念舊的人，還念著妳的好，所以才捨不得換掉那張照片。
然後妳會希望從共同好友的口中，聽到一點點他對於這段愛情的感嘆，妳努力從那點感嘆，汲取一些溫熱，讓自己的心還有地方可以取暖。
如果可以，妳搞不好會願意低下身來，從他離去的足跡中，找尋一點點躊躇的氣味。
好像只要找到他還記掛著妳的證據，就代表你們之間的愛才有價值，而不是白白一場空。
也或許他和妳一樣，在心裡期待著再見面，甚至再牽起手的機會。
在那個時候，妳會忘記傷得多重，只要他還記著妳就好，只要他的心中，還有一點點妳的影子就好。
曾遭劈腿，已經分手一年多的朋友，給我看一張照片，是他的前男友，在臉書上分享的近況照片。
照片中，男人獨自對著鏡頭咧嘴微笑，背景是一個再普通不過的房間。
「妳覺得怎樣？」朋友沒頭沒腦地問我。
我不知道該做什麼評論，只好說：「看起來還不錯。」
朋友伸手指向背景中一個書櫃上的木盤：「那木盤是某個情人節，我送他的禮物，給他放鑰匙、零錢什麼的。」
見我沒有反應，朋友繼續說：「他還在用呢！」
雖然朋友講得雲淡風輕，但我想她沒說的是：「應該是還想念我吧！所以捨不得丟。」
不知道為什麼，在分手之後，人對愛的想像，變得愈來愈小。
過去朋友認為，情人必須專心一意，給予全心的呵護與照顧，那才是愛；分手之後，卻能將區區一個小木盤，錯認為愛，錯認為情人對他的留戀與想念。
就像妳，無意間發現，他現在還圍著妳送的圍巾、用你們一起旅行時買的鑰匙圈、家裡牆上還留著妳親手布置的壁貼……即使妳很想冷靜，心中卻忍不住起了波動；雖然惆悵，卻免不了有一絲安慰。
那絲安慰，卻來自於妳的錯認。
對妳來說，那些東西是愛的紀念，意義深重，但對他來說，也許只是因為實用，所以才繼續用。
妳也許會說：「怎麼會？」畢竟當初與他分開之後，妳刪光了所有訊息紀錄、封鎖各種軟體、將有關他的物品收到不見天日的角落，只為了快點忘記他，忘記這段傷痛。
但他不是妳，或許他根本不需要做這些事，他不需要強迫自己去忘記，妳就已經從他腦海中淡去。
那是一種很輕鬆的遺忘，就像妳升上高中後，不用刻意做些什麼，就會自然而然地忘記國中同學的學號一樣，無關痛癢。
所以他再也不會觸景傷情，不會因為看到妳送的東西，就想起妳身上的味道，想起你們美好卻遙遠的曾經。
他還留著那些東西，不一定是惦記著妳，事實上，那有可能意味著，他只是忘了去忘記妳。
當一個人連「要去忘記妳」都忘了，妳又怎麼去奢望他對妳還有眷戀？
其實，他並沒有錯，而妳當然也沒有錯。妳只是還不習慣，他已經不是妳的情人，沒理由再對妳留情。
在愛情裡，妳總習慣把一個人想得太好、太多情。一開始，因為把他想得很好，所以和他在一起；分開之後，妳還是習慣把他想得美好、情感洋溢，於是覺得你們還有一點點渺茫的可能。
這是必然的，畢竟，沒有人會希望自己愛上的，是一個薄情的人。
可是妳把他想得太多情，無疑是對自己太殘忍。
那讓妳離不開痛苦的泥淖，也到不了想去的地方，或看不見另一個正關心著妳、看著妳的目光。
有時候，妳還是得學著把人想得冷漠一點、絕情一點，尤其是在你們已經分開之後。
因為，他的款款溫柔，也許不是為了妳，只是為了愛情。
既然你們之間的愛情無法再延續了，他又何必繼續對妳太溫柔？
將他想得冷漠，並不是為了否定他，否定你們的過去，而是妳對自己好的一種方式。
惟有這樣做，妳才能認清某些現況，接受你們已經沒有義務對彼此留情的事實，妳就不會總是疑神疑鬼，捕捉他任何可能還想著妳的幻影。
當妳不再期待他的任何留情，妳才能將最珍貴的感情，留給會好好珍惜妳很久很久的那個人。
不只失去了「你」，而是失去了「我們」
如果喪失了傾聽的力氣，那對於任何負面的訊息，她寧可選擇充耳不聞。
彷彿只要別過頭去，所有的破損、折磨、傷害都消失了。
對不起。她在心裡這麼想，卻無力說出口。
這些日子以來，她不是看不見男人眼中的力不從心，她知道男人很想結束這段感情，可是她不想。
因為她的逃避，即使同在一個屋簷下，男人也很少跟她交談了，而是改用簡訊告訴她，他沒辦法再繼續維持這段關係，他很累，可不可以先暫時分開一陣子。
簡訊就這樣靜靜地躺在她的手機裡，她沒有回覆，也沒有刪除，佯裝一切天下太平，也許男人只是一時鬧脾氣，過個周末，氣消了就沒事了，他們還是一對人人稱羨的情侶。
於是她一如往常地生活，總覺得自己的步調還在正軌上，他倆的關係就不至於暴衝失控。每天下班後她都會哼著歌，從站牌慢慢走回家。
隔天便是週末了，她又哼著歌走回家，手上還拎著男人愛吃的豆花，剛剛經過攤販時突然心血來潮買的，她想，在這美好的週五晚上，將豆花送到男人嘴邊，兩人可以一起在沙發上，輕鬆地看部電影，就像以前的每一個週五晚上。
奇怪的是，門鎖打不開。
她拿著鑰匙，試了各種角度，就是打不開，早上出門前還好好的門鎖，硬生生壞了。
突然像是有人澆了桶冰水在她身上，她顫抖地拿出手機撥給男人，男人沒有接，卻在她掛上電話後五分鐘，傳來一封簡訊，告訴她門鎖已經換了，請她回自己住處，他會將她的東西寄給她。
由於她的避而不談，逼得男人不得不這樣做。她很明白，所以她不怨，只是她不知道現在該怎麼辦。
她像無頭蒼蠅般在屋子周圍亂繞，想找到任何一扇忘記鎖上的窗，或能容得下她身體的門縫，想盡了辦法，她想進到屋子裡，就好像還沒被排除在男人的生活之外。
可是她失敗了，屋子似乎也不歡迎她，她完全找不到進屋的機會，她在屋外徘徊，透過玻璃窗往內看，她看見那再熟悉不過的擺設，每天在上面打滾的墨綠沙發、很容易留下水漬的玻璃桌、矮凳擺在桌子旁，有時她會坐在上面幫男人剝水果……
每一件家具、每一塊瓷磚明明都是死的，在她眼裡卻都變成活的，每一處角落都在上演著，曾經她和男人如何一起窩在沙發上、怎麼一起踩過冰涼地板、怎麼相親相愛地同桌吃飯。
像是一個觀眾，她眼睜睜地看著自己與男人，在房子的每一處，扮演著他們逝去的愛情。
她終於明白啊，分手，原來不是「失去對方」這麼簡單，而是「失去我們」。
那曾經如此緊密親愛的「我們」，被緣分遺落在兩人的生命之外，從今以後，你是你，我是我，互不相干，沒有瓜葛，只是名義上的舊情人，實際上，什麼也沒不剩。
妳一直以為，分手的最痛，是關於「他」。
他不愛妳了、他不要妳了、他不接電話、他要走了、他放棄了、他消失了、他封鎖一切消息，最後，妳也許再也見不到他。
而妳沒發現的是，之所以會這麼痛，是因為「妳」一併被帶走了。
可以賴著他撒嬌的妳，看到感動的電影會緊緊握住他手掌的妳，想起他就忍不住笑意的妳，笨拙但努力為他做好吃料理的妳……每一個被愛情滋潤而時時充滿希望的妳，與他離去的背影，漸漸模糊。
明明妳曾經是這個愛情故事裡的主角，如今，妳卻像個送行者，哀戚絕望地目送「你們」逐漸遠走，消失在街道的盡頭。
爾後，事實已經敲定，「你們」在一起的模樣，已經永遠不復見。
再也見不到你們的愛情，這才是妳最無望痛苦的核心。
為此，妳或許會糾結很久，甚至拚了命想挽回，拚了命地想復合，想捕捉任何一點你們再相依偎的可能，只為了再見你們的愛情一面。
但是，全心想再見過去那個幸福的自己，無疑是把現在的自己拋在腦後，現在的妳，已經是獨自一個人，所以妳才更需要好好照顧自己，心疼自己，才不會連最真實的自己，都給失去了。
死不了，怎麼會還好？
房間裡只開著一盞小檯燈，窗戶緊閉，不知道是黑夜還是白天。
桌上一片狼藉，傾倒的啤酒罐、只咬了兩口的麵包、像小山一樣的衛生紙團、擠滿菸屍的煙灰缸、黏稠的水漬，女人頹喪地坐在桌前，她什麼都沒辦法做，能做的就是當那一大串情歌列表播放完畢時，再按一次播放。
她的臉、她的身體，跟那張桌子一樣狼狽。
臉上布滿乾涸的淚痕，嘴唇像砂紙一樣粗糙，頭髮垂頭喪氣地散在胸前，衣服上沾著酒漬，手腕隱隱作痛。
音響又傳來那首描寫失戀心情的歌，每唱到那句「死不了就還好」時，她都會忍不住質疑，寫詞的人是不是沒真正失戀過，否則，死不了，怎麼會還好？
眼淚再度流下時，她抬起手，以手腕上的繃帶擦去淚水，清晰地了解，痛，原來也有層次。
那天男人把鑰匙拿來還她，他們兩人像是毫無瓜葛的房東與房客，男人連和她交換眼神都不願意。
大門關上的那一瞬間，她差點撲過去求他不要走，可是她沒有，她感覺自己的心碎成看不見的灰塵，全身都痛到爬不起來。
接下來的幾天怎麼過的，她忘了，似乎活著跟死了也沒什什麼差別，她一直哭、一直哭，哭到氣管好像都皺成一團，指尖發麻，胸口被緊緊壓住。
在混亂中，她瞥見流理台上的水果刀，控制不住地，她拿起刀，往手腕上劃了下去。
那個瞬間，她真覺得自己不想活了，可下一秒想到的卻是，如果男人知道了，會傷心不捨嗎？會為她流淚嗎？會再對她露出擔憂的表情嗎？
曾聽別人說，心痛時身體再痛都沒感覺。刀子才劃下去，她就知道那是騙人的。
只是輕輕的一刀，手腕滲出血珠，痛到超乎想像。手上的痛，分散了注意力，她查看傷口，暫時忘記心也在流著血。
她是很怕痛的人，所以她知道自己死不了，但是這一點不好。
男人最後那個沒有表情的眼神，一直在她腦海中徘徊，她的心碎到感覺活不下去了，可是又死不了，死不了的每一天，都是煎熬，到底要怎麼撐過去，她不知道。
失戀之後，心裡總免不了烙上一道傷，有的人則是也讓身體留下一些傷。
那些傷，像是為了要去死，事實上，卻是掙扎著要活下來的證據。
與戀人關係的斷裂，永遠來得措手不及，妳用許多淚水與求情，試著縫補、焊接、黏著你們之間的距離，他卻還是離妳愈來愈遠，真正令妳難過的，不是那個人的離去，而是曾經你們那樣緊密的關係，再也消失不見了。
那斷裂不只在你們之間，妳甚至感覺自己的靈魂也斷裂了，只剩一顆心倔強地疼痛著，常常妳有想一了百了的念頭，想和這個世界道別。
妳想用更極致的道別，逃避與戀人道別的痛。
或者妳想就這麼腐爛在這個傷心的世界，腐爛在他最後的薄倖裡，漸漸失去呼吸、心跳，最後連痛苦也失去了。
很多時候，比起真正的死亡，妳更感興趣的是，假如死亡之後，他會有什麼反應。
妳以為，在身上留下一道道傷口，是因為心死了，其實，妳的心不如想像中的奄奄一息，它反而有更強烈的渴望，渴望那個人會因為妳的傷口，再溫柔地回頭看妳一眼。
那麼強烈的渴望，妳無從宣洩，也不敢開口請求，於是妳只能藉由破壞身體，讓自己好過一點。
看起來，妳像是掙扎著要去死，其實，妳是掙扎著要活下來，沒有他之後，勇敢地活下來。
偶爾看著新聞裡那些過不了情關，真正一走了之的人，妳竟然會有點羨慕，羨慕他們再也不用獨自承受失戀後的折磨。
但妳忘了，他們的確不用再承受這次失戀的痛苦，卻也永遠沒有再愛與被愛的機會。
或許有人會不諒解妳，說妳做了傻事，只是，如果不夠傻，又怎麼可能會毫無保留地愛上一個人，最後讓自己遍體鱗傷。
如果妳的身上，也有些褪色的傷疤，那並不是醜陋的印記，只是在提醒著妳，妳還是渴望被愛，還不到放棄的時候，所以妳才帶著它，努力地讓自己撐過失戀後的每一天，給自己自由，也給自己再愛一次的機會。
當妳感覺到自己還有被愛的渴望，妳才會知道那首歌為什麼這樣唱，還好，心痛死不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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