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總能看到蒼涼在繁華的深處。
我總能觸及孤獨在喧譁的極致。
我總能感覺無依在人際的虛矯。
回不去了。然而美好,永遠存在。
有一種愛。那,後來呢?
縱然很多事情都回不去了,然而,我們若記得其中的愛與被愛,那就很美好了。
一切回歸生活,追求美好的生活,珍惜美好的記憶,沒有黑白,只求繽紛。
蔡詩萍年度最新散文集,獻給全天下的家庭,和自己。
王文華、林書煒專文溫暖推薦
《回不去了。然而有一種愛》敘說了三個家庭的故事,是作者蔡詩萍的家庭,父母的家庭,和太太書煒家庭的故事,同時呈現了這個世界上其他所有家庭的縮影,有感傷,有落寞,也有甜蜜和趣味。蔡詩萍以最深情、動人、誠摯的心情,細膩感人的文字,娓娓道來,與讀者分享他的悲喜苦樂。
蔡詩萍說:
我們隨著時間的步調,生命亦有了新的地圖。
我結了婚,我太太書煒的明亮與熱情,激勵了我。我有了女兒,她生動跳脫的性格,她不時鑽進我臂彎的溫度,感染了我。我回頭感謝我的父母親人,回頭感謝與我擦肩走過的歲月與人群,感謝他們對我的寬容與等待。
看身為人子的蔡詩萍如何感慨回不去了,看身為人父的蔡詩萍如何感懷有一種愛。讀蔡詩萍細說從頭的溫馨故事,為愛奮戰,活在當下!
作者簡介:
蔡詩萍
台大政治系,政治研究所畢業。
唸政治,愛文學,喜藝術,談文化。四年級後段班世代,娶了六年級的太太,生了九年級的女兒,上有銀髮族高齡雙親,下有刁蠻稚齡女兒,旁有年輕貌美主見特多的妻子,於是「回不去了」與「有一種愛」遂交相激盪他的中年生涯。
他是台灣中間一代的寫照,於是在臉書上寫下一篇又一篇的感懷,為他自己,為他妻小,為他的親朋好友,為他所愛的這塊土地。
章節試閱
回不去了。
我在一歲的獨照裡,
看到爸媽的眼神
回不去了。回不去了。我當然不能再回去以前的歲月。不能再回去以前的以前,像超人一般,回到一切尚未發生之前的原初狀態,重新扭轉自己的命運。但如果能回去,我多想回到最初的源頭,看看我的爸媽是如何邁出他們堅毅的那一步。
我有一張應該是一歲前後的獨照吧。
照相館裡拍的。
說應該是一歲,因為,那時候,拍照可不是容易的事,若非特別的日子,一家人很難進照相館拍照的。
我一歲了。老爸風雨飄搖的日子,有我一歲當見證。老媽堅定與娘家決絕的意志,有我一歲給她的安慰。
我當然不可能記得我的一歲,但感謝我一歲的照片,傳達了一些那年代的訊息。
我留了一頭瀏海向前的長髮。這髮型,一直維持到我小學時期,尤其是我轉到以本省小孩為主的小學後,男生大多理平頭,我卻仍然一頭長髮。老媽堅持的髮型,她理當有她的美學觀吧。不過留這髮型,打起架來,我吃虧很多,常常是打著打著,致命傷就是頭髮被對手揪住,被拖著死命的挨打!
一歲的我,兩手握著糕點,眼睛望著前方,眼神看似很萌,其實是我爸媽在前面不斷的喊叫,試圖吸引我的注意力,聽說我始終不肯獨自坐下,直到手中握有糕點。我穿著毛衣,連身的褲裝,一看就知道氣候還是冬季不遠。沒錯,我一歲時,人還在金門。生日前後,三月金門,氣溫猶屬不穩定的初春。
我坐在籐椅上。很多那年代出生的人,不論男女,都有坐在籐椅上,拍照擺姿勢的共同過往吧!雖然我們不會記得。可是那個時代的印記,會記住這籐椅的年代!
籐椅,是那年代最貼切的時代詮釋吧!
一切從簡,為了反攻。
導演侯孝賢的《童年往事》裡,外省族群添購傢俱,都以籐製為優先考慮,理由就是隨時準備反攻大陸了,一旦反攻號角響起,一切皆可拋,籐製傢俱隨時可以置之度外,沒有那麼重的難以割捨。
金門是戰地,是當時的前線。更有理由處處是籐椅,處處是一切從簡為反攻的訊息吧。
我一歲了。躲過了八二三砲戰。我爸媽也躲過了八二三砲戰。我安度一歲生日時,爸媽決定要為我留下一張照片。不只是因為我人生的第一個生日吧,應該也是他們夫妻兩人慶祝我們全家在不確定的年代,有了可以確定的一個起步,於是,拍照,做見證!
老爸心中不免欣慰。他有了兒子,他為這兒子,在躲砲擊時,連人帶嬰兒的,摔進防空壕,在額眉處留下一道疤痕,嬰兒很安全。很多年後,我還能在他老邁的臉上,找到這道歷史的傷疤。他不過是一名低階的軍人,在抗戰末期從軍,在國共內戰中被迫跟著部隊東奔西跑。他終其一生,沒有被寫在任何一場值得被誇耀的戰役史裡,但在八二三砲戰裡,他為他的兒子留下了呵護備至的勳章,在他英挺的額眉上。他值得的。他後來又有了二子一女。多年後,一家六口,拍了第一張全家福。
我一歲了。我老媽一定很感動。一位客家女孩,二十歲不到,當了新手媽媽,但很抱歉,貧困的生活,緊迫的時代,保守的價值,恐懼的猜忌,在在壓迫她必須很快的,從青春愚騃的少女,蛻變成吃苦耐勞的母親,蛻變成百折不摧的家庭主婦。但她一定很開心,她的兒子一歲了。是她勇敢選擇愛情、選擇婚姻的第一粒結晶。她不怕吃苦,她又生了兩男一女。很久以後,有了媳婦,有了女婿。
我想回去那年歲。
風雨搖晃在島上每個人的心底。人們聆聽著砲聲,聆聽著口耳相傳的流言蜚語,聆聽著自己內心深處流盪的恐懼。然而,他們仍是每個具體的,活生生的七情與六欲啊!他們仍有活下去,且繼續繁衍的欲望與企圖。
我想回去那年歲。
我的一歲照片裡,照片框框之外,看不到的畫面裡,我爸爸,我媽媽,站立於一旁,不斷對我手舞足蹈,要我對著鏡頭,安靜幾秒鐘,因而能入鏡,能留下亂世夫妻所能擁有的一瞬間的平靜與幸福。只要我肯安靜幾秒鐘。
我想回去那年歲。
不管那時有多苦,有多蕭瑟!因為我在我的眼眸裡,並沒有看到恐懼,沒有看到飢餓,沒有看到時代氛圍的緊張帶給我的憂慮與不安。
這必定是我那貧賤夫妻的爸媽,極盡一切之努力,想讓他們的長子,擺脫於這樣的外在壓力。
很多年後,我的朋友,長年關切棄嬰福祉的朋友,告訴我:即便嬰兒亦能感知自己置身環境的是否安全與溫暖。棄嬰或受虐兒,永遠會以他們驚惶的眼神,或哀鳴的哭聲,傳達出焦躁與不安。
那一定不是我一歲的眼神。雖然貧窮,雖然困乏,雖然風聲鶴唳,但我有貧賤爸媽最完整的愛!
爸媽當時當然沒有能力,再多給我一些什麼。可是,他們已經盡其所能的,讓我免於飢貧,免於棄養,免於失學,免於喪失自信。
甚至,他們還努力的,在日後我逐步成長的生活裡,讓我有選擇做自己的空間。這,對久經憂患的夫妻來說,是多麼的不容易啊!
他們或許想的是:既然躲過了戰火,既然違逆了親人,既然抗衡了貧賤,既然熬過了艱辛,既然老天還賜給了他們一個兒子,他們還有什麼好奢求的呢?
他們打一開始,就決心讓他自己去飛吧!只要,他沒有變流氓,變太保。
我在我一歲的眼裡,看到了我爸媽的眼神。他們堅毅的看向未來,而未來,他們將還有三個孩子,陸續出世。而未來的未來,他們將還有三個孫子,承歡膝下,過年時排成一列,領他們手中分發的紅包。
回不去了。回不去了。我看到我一歲時的照片,坐在籐椅上望著前方。前方有我的爸媽。
回不去了。
我自己的婚姻能走那麼久,
那麼長嗎?
回不去了。回不去了。我不免會因為爸媽的婚姻,而推想:我自己的婚姻能走那麼久?那麼無怨無悔的在一條平淡甚且有些乏味的軌道上,走那麼許久嗎?
我不過才在我的婚姻,我的家庭生活裡走了我爸媽的五分之一而已呢!
我點了一杯熱拿鐵。年輕的工讀生很熟練的把咖啡裝在保溫杯裡,還笑著祝我一天愉快。
我拿著杯子,走出店門,手機響了。老媽打來的。剛剛進咖啡店前,打給她沒接。
「我們已經到啦!」老媽那頭嗓門挺大的。
「這麼快啊!」
「是啊,我們六點多就上車啦。剛剛到,帶你爸去上廁所,沒接到你電話。沒有事啦,你放心。」老媽精神不錯。
掛了電話。我站在路口,啜飲一口咖啡,濃濃郁郁。今天天氣晴朗,南投山區應該涼爽宜人吧。
老媽幾天前來台北看病,就提過要帶爸去參加她的小學同學辦的旅遊,兩天一夜,南投日月潭之旅。
「老爸可以嗎?」我有點擔心。
「沒問題啦。出來有人輪流陪他聊天,他反而高興。」老媽很篤定。
「那吃東西呢?他很麻煩的,這不吃那不吃的,怎麼辦?」我還是擔心。
「我幫他煮了鹹稀飯,保溫瓶裝著,第一天午餐沒問題。晚上請餐廳幫他煮一碗麵,煮爛一點就可以了。第二天早餐飯店有麥片牛奶。中午我還是請餐廳煮麵。」老媽一口氣講完她的安排。
其實,我們孩子是希望老媽她多出去走走的。她跟老爸不一樣,她愛交朋友,喜歡熱鬧,老爸健康沒有惡化以前,老媽是很活躍的,參加土風舞、民族舞的社區活動,每隔幾個月不是跟街上的朋友湊一團出遊,便是跟村子裡以前的姊妹淘一塊婆婆媽媽旅遊團。日子是過得比較緊湊的。她多半會拉著老爸一起。生性較孤僻的老爸,就這樣一搭一唱的,竟也去了國內國外不少地方!只是,他吃東西的偏好始終沒變太多。久了,旅行出遊的麻煩與摩擦,自然難免。這兩年,他健康更不好,情緒變化大,老媽乾脆也就一動不如一靜了。
這次,老媽說她憋太久了。而且,發起人又是她感情很好的小學同學,去的不是老同學就是街上的老朋友,她既不好意思推辭,又實在想透透氣,我們做孩子的,很清楚她平日的壓力。那天我塞了一筆錢給她,說去玩時買買伴手禮可用。她嘴裡嚷著幹嘛又拿錢給她,錢卻很快的塞進皮包裡。這就是我老媽。
老爸生性拘謹,小心翼翼,明天的麻煩,他幾天前就會反覆再三的沉吟了。老媽總說他自尋煩惱。老媽呢,活潑開朗,凡事看開,明天有麻煩,會先睡一覺再說。老爸總嘮叨她腦袋少根筋。
他們兩人老了以後,雖然都磨得差不多精疲力盡了。但偶爾還是會相互槓來槓去。我們做孩子的,以前插不了口,長大後,反而成為評審團,在兩大之間,扮演平衡桿角色。
說實在的,老爸常會感覺不公平吧。他總認為我們孩子比較偏向老媽。也許,也許他的直覺未必錯。我們因為他年輕時的嚴厲、拘謹,或許至今還有點畏懼,有點不了解他。相對的,老媽一直任勞任怨,比較貼近的知道孩子們的心事,所以我們總會不自覺的偏向老媽這一邊。
尤其,當這些年,老爸的精神狀況日益惡化後。他的情緒多變,他的飲食選擇更趨保守而偏執後,唯有老媽能照應他的飲食習慣,於是老媽被一條無形的圈繩給緊緊框在狹窄的日常範圍內,生活因而顯得窒悶,顯得無趣,顯得抑鬱!
我們自然更加同情起老媽了。
可是,有一次,我一人回家,老爸剛好出去透氣。家中就我跟老媽,她替我煮了一碗她做的餛飩。我們母子坐著,我吃她聊。
她當然趁機發抒了壓抑於家中的許多情緒。我聽著,也安慰她。有些問題,其實是無解的。
她大概是注意到我的表情。突然,她停下抱怨,嘆口氣。對我說起老爸的辛苦,說他也真可憐。年輕時省吃儉用,為了一個家,完全沒有任何嗜好娛樂。老了,我們孩子扛起責任了,他反而因為生病,把自己關在小小的世界裡。老媽說著說著哽咽起來。
她要我不要跟老爸言語衝突。
她要我聽聽老爸嘀咕就好。
她要我記住老爸為這個家,為我們四個孩子做的犧牲。
她要我有空多陪老爸出去走走。
她要我知道老爸一直都以我為榮。
她要我下次帶老爸去買件像樣的外套。
她說你上次替他買的毛衣,他穿著出去逢人便說我大兒子買的。
她說她知道我跟老爸關係緊張,但他總是很疼你的老爸啊!
我當然知道老爸對我的感情。他的嚴厲,是因為我是長子。他的開心,是因為我自從國三以後他就不須操心我的功課與表現了。但他某種程度上的抑鬱寡歡,也造成了我們父子之間的難以溝通,而我,又曾是那麼樣的叛逆,那麼樣的不成熟!
那天吃過餛飩,聊過天,我跟老媽說我去接爸回來吧。
我在一條街外的便利商店前,供客人閒坐喝飲料的兩張座椅上,看到老爸獨自坐那。我靠過去,他在打盹。我沒吵他。我等他自己回過神來,再帶他回家。
這是他精神抑鬱時,出來透氣的地方。以前他愛到附近山丘上散步,如今體力精神不濟,我們不讓他一人去,他就選在這兒坐坐,透氣也解悶。
我看著他,心中很不忍。我們父子話雖不多,但往日時光,還是很多美好的記憶。他盯我背課文寫書法。他帶我在河溝旁散步。他扛著我趕到醫院急診。他拿著棒子追著我打。他陪我去考高中考大學。他開心的放鞭炮因為我上了第一志願。他撐著病體數度來醫院探望初生的孫女。
他終究是熬過艱辛,撐起一個六口之家的爸爸!
我又啜了幾口咖啡,在陽光下扭扭脖子,又是一天了。
我剛剛掛電話前,有跟老媽說:「辛苦您了。稍微注意一下老爸,別讓他跌倒。」
回不去了。回不去了。我老媽為一個家,我老爸為一個家,撐起多少風雨,度過多少日子,這都是愛與責任的煎熬啊!我自己才不過走了他們的婚姻的五分之一而已啊!
我感謝老媽提醒我對老爸該有的感恩。我感謝老媽在抱怨聲裡猶堅守她自己的承諾。
回不去了。但我們還有一個完整的家。我們繼續守著。直到未來。
回不去了。
我在一歲的獨照裡,
看到爸媽的眼神
回不去了。回不去了。我當然不能再回去以前的歲月。不能再回去以前的以前,像超人一般,回到一切尚未發生之前的原初狀態,重新扭轉自己的命運。但如果能回去,我多想回到最初的源頭,看看我的爸媽是如何邁出他們堅毅的那一步。
我有一張應該是一歲前後的獨照吧。
照相館裡拍的。
說應該是一歲,因為,那時候,拍照可不是容易的事,若非特別的日子,一家人很難進照相館拍照的。
我一歲了。老爸風雨飄搖的日子,有我一歲當見證。老媽堅定與娘家決絕的意志,有我一歲給她的安慰。
我當...
推薦序
推薦序一
那些在陽台上飄動的幸福 / 王文華
這是三個家庭的故事,也是所有家庭的縮影。
詩萍這本散文集讀起來像一本小說,甚至像是一場電影。主角是蔡詩萍的家人,但情節卻屬於每一個人。
因為我們每個人,都有類似的家庭故事。
第一個家是蔡詩萍爸爸媽媽的家。蔡伯伯是沉默寡言的軍人,但可即興地把白斬雞變成紅燒雞。蔡媽媽二十歲就生下詩萍,右手做蔥油餅和涼仙草,不相信洗衣機的左手堅持手洗小件衣服,然後還有第三隻手拿起掃把追打不聽話的蔡詩萍,撂出「有種你就不要回來吃飯」。
但打歸打,他們省吃儉用,沒有娛樂,養大四個小孩。甚至小孩長大後,還要幫忙打電話給兒子前女友。兒子回來探望,不管吃飽了沒,總要下一碗餛飩,看著他吃。
我們的父母,不也都這樣為我們下餛飩?
第二個家是詩萍的太太書煒的家。有個挑染頭髮、愛唱卡拉OK、會幫外孫女拍影片的媽媽。當她發現女兒跟大她十七歲的男人交往,一開始當然反對:「他是不是離過婚?」後來會自圓其說:「其實,男人年齡大一點也不錯啊!你看他會對我女兒好一些!」這個家還有個了解女兒的爸爸,會對女婿說:「我女兒人很好,就是脾氣硬一點,你要多包涵多忍讓啊!」
我們的父母,不也都這樣為我們請求包涵?
當然還有詩萍和書煒自己的家。兩人差十七歲,「她比我預期的年齡還小,我比她以為的年紀還大!」詩萍單身時落魄江湖,有張「此人性別已變更為男」的駕照,喜歡喝濃烈長島冰茶,眼看就要孤老一生。還好碰到書煒,「喜歡他的文字,卻拉他走出文字的迷障。」然後有了女兒泠泠,「喜歡吐司烤得咬進嘴裡清脆清脆」,腳掌長大的速度總是打敗任何尺寸的襪子。
我們的孩子,不也都用快速的成長,提醒我們自己的老化?
被媽媽追打很多年後,詩萍再回到家中。在不同角落看到自己的結婚照、妹妹成長的照片、小弟兒子的玩具,和老爸細心供奉的祭祖牌位。他感受到時間才是真正的家長,最後我們都會臣服於他。但在認輸前,我們有機會實踐自己的信念。於是他寫下這句話,代表我們所有人對家的感覺:「有時候,我從他們身上,是看到一種由於年輕時,由於相信簡單的愛,必能撐起的幸福期待,所散發的光芒力道!」
家的愛,是最簡單的愛。
這場電影有感傷、落寞、甜蜜、趣味。我最喜歡的一幕,是蔡詩萍洗完家中所有人的衣服後,拿到陽台晾乾。這時他說:「看它們迎風搖蕩,看它們晚霞中飄搖,一家人的衣物都靜靜的晾在那,告訴世人:這是一家人健在的證明。這是一個家庭以另外一種形式的宣告:我們,雖是衣物,但我們也很幸福呢!」
是啊,那些喜怒哀樂,都像衣服上的水一樣乾了。到頭來,每個家愛過、苦過、活過的證明,就是陽台上那些昂首闊步、隨風飄蕩的衣服。它們似乎在飄動的節奏中安慰我們:這很辛苦,但也很幸福。來吧,值得的!
推薦序二
有一種愛讓我們擁有愛的能力 / 林書煒
蔡詩萍的確是在有了女兒之後,開始有了巨大的改變!這是許多與他相識超過十五年、二十年,甚或三十年以上朋友的共同感想,認識越久其被震驚之程度想必越大!
如同蔡詩萍在書中所寫,他非常不耐於感情中兩人的互動關係一旦固定下來後,接續而來的那種規律且瑣碎,那樣的日日夜夜必須承諾些什麼,日子才能過得下去的某種條條框框。蔡詩萍的內心深處一直想遊蕩,遊蕩於父母兄弟之外;遊蕩於親近朋友之外;遊蕩於同居枕邊人之外……。總之,蔡詩萍喜歡與人保持一種距離,他認為的安全距離,一種可以讓彼此關係延續下去的距離。
還在談戀愛時,我對於蔡詩萍這種經常行蹤飄忽不定、不喜歡交代行程、不愛做解釋的表現非常不解!尤其對於他完全不擅或說是根本不願哄騙女孩子的不在乎,更是驚訝!我當時不止一次問他:「你不知道女生要的只是一個安慰及擁抱嗎?你寫兩性書籍都懂,為何你本人都學不會呢?」是的,我承認!我很難搞定那個些許自戀、喜歡孤僻的蔡詩萍!
還記得到北醫生殖醫學中心做人工受孕時,主治醫師問我們希望男生還是女生?我跟蔡詩萍相互交換了一個眼神,幾乎不假思索且不約而同說出:「比較想要女生!」的回答。醫師笑笑說,如果想要男生,媽媽要多喝葡萄柚汁;但,如果您們想要女生的話……媽媽就隨便吃吧!沒有追問醫生如此這般的根據在哪?但我那期間是完全不喝葡萄柚汁,也幾乎不太吃柑橘類的食物。
感謝主!我們如願有了一個健康活潑的女兒!
於是,蔡詩萍就漸漸形塑成現在的蔡詩萍!一個內心不再遊蕩、不再孤獨的蔡詩萍!
有一種愛,注定要等半世紀吧!一個中年男子在他人生的秋天,因為一位小女孩,而學會了人生的某一些珍惜;理解了對日常生活的反覆,對生活裡極其瑣碎的流程,中年男人竟然可以有如此寬闊的適應力。有一種愛,行蹤飄得再遠,讓中年男人心思總懸著那個固定座標的家,家裡的人,家裡的記憶!一個靈巧中帶點「蔡詩萍式」難搞的小女孩,竟然讓一個非常不耐於日常瑣碎及重複平凡的中年男人如此甘之如飴,如此心甘情願的臣服!難怪那些相識許久的老友們都嘖嘖稱奇於蔡詩萍的改變!我想,小女孩的誕生,讓中年男人都驚訝於自己可塑性之高的同時,女孩的媽應該是最大獲益者吧?!她終於可以在中年男人再度不解風情時,挺直腰桿理直氣壯對他說:「請你想想,如果你心愛的女兒以後遇到的男人這樣對她,你不會心疼嗎?」這句話的威力響徹雲霄般的進入中年男子的「腦」、他的「心」!誰捨得讓心愛的女兒受到一丁點委屈呢?尤其是年近半百才得女的蔡詩萍!
最近經常跟蔡詩萍一起參加老友嫁女兒、娶媳婦的婚禮。中年男人總是每每在婚禮後情緒五味雜陳,回家後便會一把抱住他的小女孩問:「以後妳交男朋友,結婚了會不會就不要爸比了?」女孩的回答已經從五六歲時的:「我才不要呢!我以後要嫁給爸比啦!」轉變成十歲的現在,帶點酷酷的回答:「爸比!你很無聊耶〜不要一直問我這個問題好不好啊?」
小女孩小時候很喜歡各牽著我和中年男人的手,悠哉晃蕩之際,小女孩便會突然縮起雙腳,如同吊單槓一般,搖晃於兩個大人之間。小女孩肯定知道,我們隨時都會緊緊握住她,不讓小女孩墜落於地;她肯定知道,她是我們迎向未來的共同意義。但小女孩終究是一天天長大了,我們總是要學習不斷放手,放她飛!讓她飛!!
有一種愛,不論小女孩飛到天涯海角,未來人生的境遇是歡喜或悲傷、是成功或失敗,我們總會展開大大的雙臂等著給她溫暖的擁抱和滿滿的愛!
有一種愛,中年男人在有了小女孩後,學會了什麼是擁抱!擁有了訴說愛的能力!
有一種愛。
推薦序一
那些在陽台上飄動的幸福 / 王文華
這是三個家庭的故事,也是所有家庭的縮影。
詩萍這本散文集讀起來像一本小說,甚至像是一場電影。主角是蔡詩萍的家人,但情節卻屬於每一個人。
因為我們每個人,都有類似的家庭故事。
第一個家是蔡詩萍爸爸媽媽的家。蔡伯伯是沉默寡言的軍人,但可即興地把白斬雞變成紅燒雞。蔡媽媽二十歲就生下詩萍,右手做蔥油餅和涼仙草,不相信洗衣機的左手堅持手洗小件衣服,然後還有第三隻手拿起掃把追打不聽話的蔡詩萍,撂出「有種你就不要回來吃飯」。
但打歸打,他們省吃儉用,沒有娛樂,養大四...
作者序
睽違了十年多,終於要再度出書了。
我自己的感觸倒還好,反而是我年輕的妻子,時不時,調侃我,再不出書,連女兒都不知道你「曾經是」作家啦!
這「曾經是」三個字,多貼切的描述了我的生活世界的變化。
我曾經是資深單身漢。我曾經是媒體人。我曾經是時事政治的評論人。我曾經寫了一些書,市場反應不錯。我曾經涉入政治、文化、社會等等許多領域。我曾在大學兼兼課。我曾談過一些戀愛……
但很多曾經都過去了,於我,於我熱愛的這塊土地,於我親密過的一些人,就這樣,都與我擦肩而過了。
有滿長的一段時間,我並不珍惜,亦不惋惜這些曾經。我想,人生海海,幹嘛在乎呢,我們經歷的事,我們擦肩走過的人,都自有一定的道理,自有自己之世界,那些曾經也不過是風吹林梢,風拂過,也便過去了,不是嗎?如今聽雨僧廬下,鬢已星星矣,一任階前點滴到天明,往者已矣,何必在乎,何必非要留下什麼呢!
但這些年,我住的眷村拆了。我童年的往事,我青春期的愛戀,我小時看過的大江大海的長輩,都幻化成一堆廢土,一堆夕陽下的廢墟,一疊疊被撿拾在那的門牌。我能不感嘆,能不心有所感不得不言嗎?
我大學四年待過的宿舍拆了,拆掉後尚未改建前,我流連了好幾次。地面上的遺跡,讓我還能猜測以前住過的寢室大概在哪!幾年後,原來宿舍的位置上,矗立了一座台大小巨蛋,多少大型演唱大型聚會出入其間,年輕孩子沒幾人知道,那空間裡原來有過那麼多學長的青春歲月與愛戀!當然他們也不在乎!往者已矣,但我們還活著啊!我們還有許多記憶在那消失的建物裡啊!
這些都是「回不去了」的遺憾。
然而,生命何其弔詭,在「回不去了」的同時,我們隨著時間的步調,生命亦有了新的地圖。如果,我們不故步自封的話。
我認識了我太太。她完全沒見過我以前的眷村歲月,她只知道,我必須愛她,全心全意的。
我有了女兒,古靈精怪,笑起來開朗似她媽媽,沉默不語時像難搞的我。我在她身上,湧出了一波波做爸爸的「有一種愛」。
「有一種愛」使我重新檢視、回溯了許多「回不去了」的過往。若沒有「回不去了」的必然,怎可能會「有一種愛」的出現呢!我眼下的「有一種愛」,勢必隨著我年邁,我體衰,我髮蒼蒼,我齒搖搖,而成為以後「回不去了」的新題材。
生活一天天過,節奏看似單調,流程彷彿重複,但每一天的細節,其實都在變化。
在生命的長流裡,我們凝視著。
逝者如斯,不捨晝夜。
人不可能在一條河裡經歷同樣的流水。
這些感嘆,都是人對時間浩瀚,青春短暫,所能發出的最誠懇的喟嘆。
我的人生觀一直很消極,我總是對「人生的徒勞」由衷存念,可是同時又被「存在先於本質」的哲學奮進,深深感動。我始終認為我是在自己的矛盾中,勉力前進的。
但,我結了婚,我太太書煒的明亮與熱情,激勵了我。我有了女兒,她生動跳脫的性格,她不時鑽進我臂彎的溫度,感染了我。我回頭感謝我的父母親人,回頭感謝與我擦肩走過的歲月與人群,感謝他們對我的寬容與等待。
我並沒有徹底改變「人生的徒勞」這種本性,但我努力的往我矛盾性格中,較為清新、亮度較高的那一面移動。
也許,就像電影《美麗境界》裡的隱喻,掙扎於幻想與真實的那位諾貝爾經濟學家,最終不可能痊癒,但他懂得了分別,懂得了為愛而奮戰,而活在當下!
是的,為了愛。
我寫下「回不去了」,我寫下「有一種愛」,我繼續再寫「我該怎麼對妳說」,臉書上的一篇篇文字,是我中年情懷的見證,見證了我在溫馨的情愛裡,努力把自己變得更有溫度,更像一個長子,一個老公,一個老爸,一個女婿。
的確,都「回不去了」,然而,「有一種愛」,繼續燃燒,繼續在日夜交遞裡,支撐著我,抗拒徒勞。是的,都回不去了,然而,我有一種愛!
睽違了十年多,終於要再度出書了。
我自己的感觸倒還好,反而是我年輕的妻子,時不時,調侃我,再不出書,連女兒都不知道你「曾經是」作家啦!
這「曾經是」三個字,多貼切的描述了我的生活世界的變化。
我曾經是資深單身漢。我曾經是媒體人。我曾經是時事政治的評論人。我曾經寫了一些書,市場反應不錯。我曾經涉入政治、文化、社會等等許多領域。我曾在大學兼兼課。我曾談過一些戀愛……
但很多曾經都過去了,於我,於我熱愛的這塊土地,於我親密過的一些人,就這樣,都與我擦肩而過了。
有滿長的一段時間,我並不珍惜,亦不惋惜這...
目錄
自序
輯一 回不去了
那些在陽台上飄動的幸福 王文華
回不去了。我在一歲的獨照裡,看到爸媽的眼神
回不去了。我自己的婚姻能走那麼久,那麼長嗎?
回不去了。我們心底始終發酵著爸媽愚騃式的樂觀堅持
回不去了。我那張性別已變更為男的駕照
回不去了。那時我老爸一定是這樣想的
回不去了。以前的日夜嘆息,原來可以開花結果呢!
回不去了。我想念老媽一路追著我打的年歲
回不去了。老媽把我交給老師,回頭看看我
回不去了。我們的命定人生,必有意外之愛
回不去了。熱得發燙的仲夏夜
回不去了,那段孤獨、孤僻、孤單的日子
回不去了。當我流著汗,端著一盆衣物走向洗衣機
回不去了。我晾起了衣服,幫老媽、幫老婆女兒
回不去了。那包裹著麵團的保鮮膜,那包裹著麵團的小冰袋
回不去了。我無法在燈紅酒綠中找幸福找平靜的心
回不去了。那一張張帳單堆疊的愛
回不去了。我會告訴女兒,她的外婆有多愛她
回不去了。那時她外婆多健康啊
回不去了。沒有幾個人在意有些人的消逝
回不去了。有些人是你生命中的一筆淡墨
回不去了。那些擦肩走過的人啊
回不去了。管他什麼張愛玲!
輯二 有一種愛
有一種愛 讓我們擁有愛的能力 林書煒
有一種愛,注定了要等半世紀
有一種愛,若是沒有妳,我至今無法理解
有一種愛,強壯我的臂彎如港
有一種愛,日常而細瑣
有一種愛,我引妳輕觸這世界
有一種愛,我通過了妳媽咪的驗證
有一種愛,那,後來呢
有一種愛,為什麼天下的爸爸都這麼愛他的女兒啊!
有一種愛,妳不在家 臭爸比能幹嘛呢?
有一種愛,當女兒第一次糾正我「爸比那叫陰莖」
有一種愛,已非單向的付出,而是她漸漸長大了
有一種愛,女兒說她應該開始有一點叛逆期了
有一種愛,要妳告訴我:我該當一個怎樣的老爸爸呢?
有一種愛,教我們懂得施與受
有一種愛,在病與痛的體會中,不斷行進
有一種愛,行蹤飄得再遠,心思總懸著
有一種愛,我疼妳如命,但我豈能保護妳一輩子呢?
有一種愛,我看著妳背影,心底有很多話
有一種愛,我沉默了幾天還是要對妳說
有一種愛,回不去了,但我要妳以後慢慢咀嚼
自序
輯一 回不去了
那些在陽台上飄動的幸福 王文華
回不去了。我在一歲的獨照裡,看到爸媽的眼神
回不去了。我自己的婚姻能走那麼久,那麼長嗎?
回不去了。我們心底始終發酵著爸媽愚騃式的樂觀堅持
回不去了。我那張性別已變更為男的駕照
回不去了。那時我老爸一定是這樣想的
回不去了。以前的日夜嘆息,原來可以開花結果呢!
回不去了。我想念老媽一路追著我打的年歲
回不去了。老媽把我交給老師,回頭看看我
回不去了。我們的命定人生,必有意外之愛
回不去了。熱得發燙的仲夏夜
回不去了,那段孤獨、孤僻、孤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