楔子
時間剛邁入十二月,偏遠山區一棟豪華大屋的某個小小房間裡,就已經有一對姊弟為聖誕節與聖誕老人的即將到來而開始雀躍了。
十二歲的歡歡晚上睡覺前翻著畫得好漂亮的繪本故事書,為一旁已經在床上躺好的五歲弟弟小喜講故事。
這對姊弟長得十分相似,尖尖的瓜子臉蛋,圓圓的大眼睛,彎彎的兩道眉毛,還有粉嫩得像掐得出水的肌膚。
歡歡拿著故事本,帶著童音的語調,一字一句字正腔圓慢慢說著:
「然後啊,聖誕老公公就騎著麋鹿跑到煙囪裡面,可是因為聖誕老公公拿了好多好多的禮物塞在肚子那裡,結果因為肚子太大,他就被卡在煙囪裡面了。後來他們在煙囪裡面一直跳一直跳,麋鹿先生一直踢聖誕老公公的屁股,最後終於把聖誕老公公踢下來。接著,聖誕老公公就把所有的禮物都從很大很大的肚子裡拿出來,對有乖乖睡覺的羊咩咩寶寶說:『乖寶寶,你很乖啊,聖誕節這一天所有的乖寶寶都可以拿到禮物,你想要什麼禮物啊?』」
小喜的眼睛瞪得好大,專注而期待地聽著姊姊講故事。
歡歡接著說:「羊咩咩乖寶寶就說,聖誕老公公請你給我很多很多好吃的糖果。於是,聖誕老公公就真的給羊咩咩好多好多好吃的糖果,有一個屋子那麼多,好多好多。」
「我們屋子醬子多。」小喜開心地說。
「對啊,像我們的屋子醬子多的糖果。」歡歡張開細瘦的手臂,比了個好大好大的模樣。
「還有呢?還有呢?」小喜抓著溫暖輕薄的羽絨被,被子底下的大眼睛裡閃爍著殷切的期盼,希望姊姊趕快把故事說下去。
「然後聖誕老公公跟麋鹿先生就留在羊咩咩家裡,因為羊咩咩是乖寶寶,每天都有準時九點睡覺,所以他們就留下來陪羊咩咩睡覺,每天都講故事給他聽,然後聖誕老公公還有麋鹿先生還有羊咩咩三個人,從此以後就一起過幸福快樂的日子了。」歡歡完美地講完了一個故事,結束時臉上浮現微笑。
「老公公給我禮物。」聽完故事,小喜興奮得連覺也不想睡了,他跳了起來,在床上蹦來蹦去的。「糖果、糖果,糖果多多!」
「要禮物就要當乖寶寶才可以。」歡歡把弟弟拉回床上。
「我很乖,小喜很乖很乖。」小喜尖銳起聲音,大喊著。他怕聖誕老公公跟麋鹿先生沒聽見。
「十點了喔,我說完故事,我們要趕快睡覺了。等一下管家來了就完蛋了,他一定會告訴哥哥我們不乖,如果哥哥去跟聖誕老公公還有麋鹿先生說我們不乖的話,就不會有禮物了。」
小喜一聽這還得了,一張小臉大驚失色,連忙鑽回被子裡面。
歡歡雙手拍了兩下,房間裡的聲控開關感應到聲響,室內所有的燈應聲熄滅。
雙人大床上,他們蓋上輕薄的羽絨被,寒流來襲,窗外還下著小雨。
大房子裡的暖氣輕輕作響,細微得人的耳朵幾乎聽不到。
歡歡輕輕拍著弟弟的背,哄著他入睡。
在溫暖的空氣中,閉上雙眼安靜下來的他們,慢慢地也有了睡意。
「姊姊……」小喜臨睡前想起了一件事情,發出了稚嫩的童音,輕聲問著。
「什麼事……」歡歡睏意濃厚。
「姊姊要糖果當禮物嗎?」
半夢半醒間,歡歡努力讓腦袋運轉,她過了好一會兒才想出答案:「我不要糖果當禮物。」
「那姊姊要什麼禮物?」小喜驚訝地問著。糖果很好吃,姊姊為什麼不要咧?
「我想要哥哥的腳……聖誕老公公如果可以給我兩隻哥哥的腳就好了……」她想起了大屋子另一頭的哥哥。
歡歡回答完後便不支睡著。
小喜不懂姊姊為什麼要兩隻腳,兩隻腳不能吃啊。
但是小喜一向都是很崇拜姊姊的,姊姊做什麼、他也要做,所以就算不明就裡,他仍是說:「醬子我也要哥哥的腳……老公公給兩隻哥哥的腳……」
小喜複誦著姊姊說過的話,喃喃進入夢鄉之中。
「聖誕老公公給我……一個屋子糖果……糖果……」睡著睡著,他小小的嘴巴不停囈語著。從原來的兩隻腳,又變成了自己最愛的東西。
「……老公公……好多好多糖果……」
第一章
冷颼颼的寒流來襲,凍死人的風從怎麼也關不緊的窗戶縫隙間呼呼吹進來。
「啪──」地一聲,屋裡電燈熄滅了,房間裡的暖爐也跟著停止運轉。
失去了唯一的熱量來源,捲著被子在租屋處榻榻米上睡覺的未繁更拉緊棉被。
這半年來,已經數不清幾次被斷電,上個禮拜才被斷水而已,反正他也沒多餘的錢去繳這些有的沒的,於是也懶得管了。
「冷死人了……」未繁邊睡邊抱怨著。
什麼死寒流,一來來一個禮拜,天冷得連空氣都要結冰了,偏偏這個租來的小房間又老又舊,窗縫不斷有風灌進來,睡這裡跟睡天橋底下根本沒什麼兩樣。那個肥婆房東太太真是沒天良,這麼爛的房子還一個月收他五千塊,真的實在超過。
如果就這麼被凍成冰棒明日見報,他也不會太意外。版面大概還會和其他凍死的流浪漢擺在一起,一個是天橋下的冰棒,一個是室內冰棒。
玄關處,大門被輕輕打開。高跟鞋踩在地板上的聲音,喀搭喀搭地響著,甜滋滋的香水味道慢慢飄散,讓人忍不住連打了幾個噴嚏。
未繁不用睜開眼睛也知道是誰。在這時候會到他這個狗窩來,還穿高跟鞋、噴這種牌子香水的,就只有一個人。
門口處的電燈開關被按了幾下,跟著慵懶而富有磁性的甜膩聲響起。
「怎麼,又被斷電了,我不是叮嚀你記得要按時交電費嗎?」妮妮環伺著昏暗的室內,街燈的光從窗戶外透進來,這才讓她勉強能看見屋內景象。
「沒錢。」被吵醒的未繁這麼回答。
妮妮嘆了口氣。家徒四壁差不多可以形容這裡,冷清清的房子,只有一台破暖爐一個舊書桌,衣服摺得亂七八糟就放在角落,而她這個弟弟則捲著棉被,連姊姊來了也不肯起身打個招呼招待一下。
「你要是再這麼三餐不繼下去,姊姊怕哪天沒來看你,你死掉我都不知道。」妮妮伸手推了推躺在榻榻米上動也不動的弟弟。
「我沒有姊姊,我媽只生了一個哥哥給我。」未繁在棉被裡頭蠕動了一下。
「找死!」妮妮蹲了下來,面帶微笑,抓著弟弟的臉頰用力往左右拉開。
「唉呦,很痛啦!」未繁把妮妮的手給打開。
「我說過幾百次不要叫我哥,要叫我姊,你怎麼就是說不聽!」
未繁睜開眼看了一下眼前這個打扮時髦,穿網襪搭香奈兒套裝的『女人』。這就是他的哥哥──某一天從公司回來,突然說不幹上班族了,跟著自我大解放,愛上化妝、穿套裝,還拿工作幾年賺來的錢跑去開了家人妖酒吧,更改了個女性化的名字『妮妮』的他家長男。
「我已經餓得都沒力氣了,只要給我東西吃,別說叫你姊,叫你媽都行。」未繁軟趴趴地賴在床上,要死不活地說著。
「我替你帶了晚餐來。」妮妮把剛剛放在腳邊的塑膠袋拿起來,端出她老弟最愛的大腸麵線。
「哇嗚!」未繁立刻爬起來接過那碗麵線,不停歡呼。打開蓋子聞到香味的那刻,他眼睛都亮了,還泛起淚光。
「我就知道你最好了,你是我的大腸、你是我的麵線、我的天使、我的太陽光,知道我肚子餓來拯救我,你是世界上最美最漂亮的好姊姊了。」未繁拿著湯匙唏唏囌囌就吞了起來,口齒不清地說著。
「叫你去好好找份工作也不聽,總是要人操心。」妮妮又是好氣又是好笑,跟著正色說:「我想過了,你這樣下去不行。」
「你只要兩天接濟我一碗麵線,我死不了的。」未繁不在意地說。
「兩天接濟你一碗麵線?你肯挨餓我也捨不得。」
「那就照三餐送來吧!」
「你呦,這種話還真說得出口。」妮妮戳了戳弟弟的腦袋。
未繁給了妮妮一個傻氣的笑。
看著弟弟的笑容,妮妮突然覺得好捨不得。
「最近圖畫得怎樣了?」妮妮問著。
她這個弟弟的職業是繪本畫家,幾年前在業界崛起,靠著一盒粉彩筆和一盒色鉛筆就擄獲了許多大人小孩的心。
但是後來幾次戀愛失敗,一回親眼目睹對方劈腿,一回被愛人將所有版稅騙光,遭受打擊的他連畫也畫不出來,原本平穩順遂的生活也因此劇變而成了今天這副模樣。
「還不就是那樣。」未繁無關緊要地說著。
「既然你一直都沒有靈感,我看暫時也就別碰畫畫這方面的工作了。」妮妮說:「我沒辦法每天都來照顧你,也很怕你就這麼餓死,所以替你找了一份工作,或許你可以先轉移注意力去做些其他的事,畫圖方面,就改天再說吧!」
「現在工作很難找耶,而且除了畫圖以外我也沒其他工作經驗,哪會有人要用我?」他驚訝地抬起頭來看著妮妮,嘴角還留著一串來不及吞下去的麵線。
她跟著從小手提包裡頭拿出一張紙,塞到未繁的手裡。
妮妮說:「上面有寫地址,你直接去就成了。放心啦,對方是我高中同學,人挺不錯的,而且還包食宿是份優差,你到他那裡工作我比較放心。不過比較辛苦的是得二十四小時待命隨傳隨到,但是看在一個月七萬二的份上,這份工算十分優渥的。」
「二十四小時?好像挺累的。有沒有勞健保啊?」未繁邊吃邊問。其實一個人在這間小屋子裡挺無聊的,出去外頭做事也好。至少三餐有著落。
「應該有吧,你去的時候再問清楚一點。」
「工作內容咧?」
「家管吧!」
「家管?那是在幹嘛?掃地、拖地、煮飯、洗衣服、照顧小孩?」未繁搔搔頭,不太懂。家管不是他媽舊時代身份證上,所填的職業內容嗎?
「是因為對方家裡的管家年紀到了要退休了,他正好跟我提到,我就請他把這個缺留給你。」妮妮笑了笑。
「原來是當管家啊?」未繁皺起了眉頭。「管家找我這種年輕的行嗎?我可是一點經驗也沒有。」
「沒經驗可以一邊工作一邊學,對方說老管家會教你的。」妮妮微笑著說。「更何況以前讀書的時候家裡也都是你在整理,我覺得你能夠勝任。」
「是喔……」
「他人很好,會照顧你的。你要爭氣一點,可別做了三天就回來。我跟他說你是個負責任、有進取心、肯吃苦的人,你可別讓我牛皮吹破。」
「我都不知道自己有這些優點。」未繁笑了笑,跟著將妮妮的愛心大腸麵線全數吞進肚子裡,打了個飽嗝。
其實離開這裡也好,一個人真是太寂寞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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拿著妮妮留下的地址,未繁搭車來到未來即將待下來工作的地方。
今天仍是寒流肆虐的日子,太陽躲在厚重的雲層裡露不了面,他提著行李箱慢慢的往斜坡上走去,一路上寒風陣陣吹得他頭都痛了,鼻水還不停地流下來。
他努力吸了吸鼻子,用凍僵了的手背抹了一把,跟著走到腳都要軟掉的時候,終於才看到那一座矗立在半山腰的雄偉豪宅。
冷得要死陰森森的天、山裡頭見不著日陰森森的氣氛、四周飄蕩著霧氣陰森森的山坡路,加上長著藤蔓外牆還有青苔陰森森的獨棟別墅,這周圍放眼望去除了這家以外再也沒有其他住戶,就這麼一間遺世獨立的房子,看在他的眼裡,還真有些恐怖詭異。
未繁打了個冷顫。
費了好些力氣找到這戶人家的大門,跟著對了住址,確定是這裡沒錯,他隨即把手上的地址字條捏了捏塞回口袋中,按下門鈴。
「豪宅,等於有錢人。」等待屋內人回應的時刻,他喃喃唸著:「有錢人,等於每天都有飯吃。」
『哪位?』門鈴擴音器中傳來男人的聲音。
這聲音緩慢低沉略帶沙啞,配合這屋子青苔遍布的景象,聽得未繁的雞皮疙瘩以超快速度爬起來。
「陳未繁,來應徵的。」未繁說。
仿古的鏤空銅鑄大門喀噠一聲打開來,未繁拖著行李,環視左右稍微看清楚這棟大屋內外的環境,才往房子前方的柏油路通道繼續走上去。
銅門後頭是條寬敞的斜坡道,沿著斜坡道往上走五分鐘才到得了主屋。
他剛剛從山下走上來已經累得半死了,還得繼續走以後,累得腰都直不了,只得拖著行李箱用龜速繼續前進。
斜坡兩旁種植了許多花草樹木,林樹枝椏修剪得整齊,似乎有專人管理。草皮上的自動灑水系統噴出像霧又像雨的朦朧水氣,讓這棟大宅瀰漫在濕冷的空氣當中。
「有錢人的院子。」未繁喃喃唸著。
「嘎啊──」
只顧著看四周的他不小心絆了一跤差點摔個狗吃屎,低下頭,他發現自己居然踩到一隻小孩玩的黃色塑膠鴨子。
他又踩了一腳。
「嘎啊──」塑膠鴨子發出聲音。
童心未泯的他笑著多踩了幾腳,讓鴨子叫了好幾下,跟著才收起笑容拉開主屋早已打開的青銅色大門,緩步走進裡頭去。
「有人在嗎?」他大聲喊。
但沒人回應他。
站在玄關處等待有人出來的無聊時刻,未繁開始打量環境。
這棟大房子屋裡的布置並不像外面所看見的那麼陰森。大廳裡白色略帶棕灰條紋的淡雅大理石地面和乳白色壁紙,把外頭陰暗的氣氛全驅散光;吊在挑高天花板上巨大得快嚇死人的奧地利水晶燈就算在白天也開著,閃閃發亮;暗紅色的沙發在壁爐旁邊圍成了ㄇ字形,沙發的質料不知是什麼材質,但看起來就是很高雅的模樣;歐式傳統壁爐裡有著火光,那小小的火簇雖然微弱卻溫暖,將一切寒冷都隔絕於外,令人心都舒暢了起來。
他看著屋內既典雅又見奢華的擺設,嘴巴忍不住張了開來。
「有錢人的客廳……」他們家太窮了,不,應該是說他太窮了才對,這個客廳就比他住的地方大好幾倍以上。他猜想,可能連這裡的浴室,都比他的狗窩大。
大廳旁的小走道『噹──』地一聲,聽起來有些熟悉,但未繁不確定那是什麼聲響。
有個坐著輪椅的男人手推著輪子從小走道出來,他慢慢地朝未繁靠近,而後停在約三公尺左右的地方,靜靜地打量著未繁。
「邵先生?」未繁問。
輪椅上的人點頭。
男人的名字叫作「邵樂」,在來這裡之前妮妮只說過關於這個人一丁點的事情。
邵樂,妮妮的高中同學,幾年前意外受傷後就再也沒有站起來過。
妮妮還說,這個人很好相處,要他放心在這裡待下來。
但他和邵樂面對面見過以後,對妮妮說過的話持保留態度。
「你遲到了。」邵樂冰冷的聲音就像屋外的冷空氣一般。「上午九點到現在,已經超過三個小時。」
「呃,因為公車只在山腳下面停,我一邊走一邊問,走了很長的一段路……」未繁想說明自己並非故意遲到,他實際上還算是個有時間觀念的人,只是沒想到邵樂的家這麼偏僻,問路花了他泰半時間。
「你不需要對我解釋,遲到就是遲到。什麼理由都一樣。」還沒等對方話說完,邵樂便開口,一點也沒有意思聽對方辯解。
邵樂頭髮修剪得十分整齊,因為長期待在室內而顯得蒼白的臉上卻有一對銳利得駭人的炯目,加上兩道高高揚起的濃眉、高挺的鷹勾鼻和菱形的薄嘴唇,這讓他的臉整個看上去就有種兇狠冷酷的味道。
未繁覺得如果自己長得像路上在走的那種平民百姓,那這位仁兄看起來就是怎麼看怎麼嚇人的黑道大哥。
邵樂說道:「不守時會給人極糟的見面印象。」
未繁皺起眉頭。邵樂的言語雖然有修飾,但拐彎抹角之後的意思是說初次見面他並不欣賞自己。
「去工作吧!」邵樂說著,輪椅轉了個向又回到走道裡。
「你確定要用我?」未繁怎麼覺得邵樂應該是看他不順眼的,就猶如他看邵樂也不是太順眼一般。
「是。」邵樂說。
「那我要做些什麼?」未繁問。
「看得見的。」
「看得見的?看得見的什麼?」這模稜兩可的回答還真是叫未繁不悅。他是個喜歡別人丟直球的人,對方要是拐彎抹角,他會聽得很辛苦。
「不是聽說有個管家會先教我一些該注意的事情?請問管家在哪裡?」未繁跟著邵樂後頭走,他對這裡又不熟,哪知道要從哪裡先做起。
「被警察抓了。」邵樂進入電梯裡。
「被警察抓?」難不成這個黑道大哥的管家是專門管帳洗黑錢的會計,所以才會被警察逮捕?
未繁無聊的腦袋裡開始想著些亂七八糟的事情。
電梯門關上,邵樂沒理會未繁就逕自上樓。當電梯停在二樓時候,「噹──」的聲響響起,未繁這才清楚原來那個聲音是電梯停下來的提醒鈴聲。
「真是有錢,家裡居然還裝電梯。」
這座電梯兩道金光閃閃的門面亮得像鏡子一樣,按鈕是感應式的。未繁第一次看見兩層樓的住宅裡有電梯,這地方實在是豪華到掉渣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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未繁還是不知道自己該做些什麼事情。
在屋子裡遊蕩,為了讓工作能儘快上手,他從一樓開始就每個地方都仔細瞧。
妮妮騙他,說什麼會有人帶他進入狀況,還說邵樂是個好相處的人,事實根本不是那麼一回事。
看了一下,單單一樓就有大廳、小客廳、宴會廳、儲藏室、客用盥洗室。
他在儲藏室裡隨手拿了隻撢子東揮揮西揮揮,從大廳旁的高級鑲金邊迴旋梯一路往二樓揮上去。大屋子整理得滿乾淨,撢過的地方一絲灰塵都沒有,地板也閃閃發亮,整間屋子一塵不染。
二樓的房間還滿多,他一路敲門一路探索直到最後一間,發現那是間書房。
同樣是大理石的地板上依然沒有鋪地毯,四面牆有三面都是桃木書櫃,書櫃上擺滿各式各樣的書,而邵樂則正坐在漫著陽光的窗邊,翻閱著厚重的精裝本書籍。
「什麼事?」發覺有人敲門進來,正在看書的邵樂頭也沒抬,開口問道。
「邵先生,請問這個家一共有幾個人?」未繁開口說。
「兩個小孩、管家、司機。」邵樂簡短回答。
「邵先生,你說話都這麼簡潔厚?」未繁忍不住好奇地問。
這時,邵樂慢慢地抬起頭看了他。
未繁尷尬地笑了兩聲。「不好意思,我知道我比較多話。」
無謂自討沒趣,未繁立刻關上書房的門。知道邵樂不太好相處,他以後如果沒事,會少來打擾他。
「所以說掃地拖地煮飯洗衣服都要自己來了……」未繁當時的猜想還真的全中了,好聽一點是管家,說穿了就是總包辦的多功能型傭人。
他往樓下走,因為不想再跑回儲藏室,所以索性將把撢子插在褲腰間,拎著行李就要上樓。
但才往豪華迴旋梯走了兩步,他突然回頭看小走道裡那部隱藏式電梯。
沒坐過豪宅的電梯耶,不知道搭起來是什麼感覺。
未繁嘴角勾起笑了一下。來坐坐看好了,他躍躍欲試。
然而他還沒動作,腦袋上方突然叩了一聲,強烈地痛了下。
一個黃色的樂高積木從他頭頂掉到地板上叩叩叩地彈了幾下,那聲音和方才打在他腦袋上的差不多。
未繁痛得眼睛都瞇起來了,他轉頭往樓梯方向看,發覺有個小男孩正坐在挑高樓層間隔出來的走道圍欄上。
小男孩兩隻腳穿出圍欄懸空盪呀盪,雙手抓著欄柱,一雙大眼睛瞪著他看,小嘴巴噘得老高,小臉蛋因生氣而漲得通紅。
「你丟我?」未繁朝那小孩吼了聲。
小男孩又抓起另一個紅色樂高用力朝未繁丟來,未繁沒來得及閃過,這次被扔中了額頭。
「小鬼,你超級沒禮貌的喔!」未繁雖然喜歡小孩子,但是對沒家教的小孩缺乏好感。
他也不管這個孩子既然在屋裡,就應該是老闆邵樂的誰,扔下行李箱,一個箭步往樓梯間跑去,三步跨作兩步飛快地衝上二樓。
小男孩看見未繁怒火沖沖地朝他奔來,嚇得連聲尖叫,撿起地板上剩下的積木抱在胸前,左右搖晃拼命地想逃離肇事現場。
「臭小鬼!」未繁吼著。
這麼小的小孩哪跑得過年紀輕體力旺的大人,未繁沒花多少功夫就趕上他,一把抓住他的衣領,將那孩子給拎住叫他怎麼跑也跑不掉。
「你叫什麼名字?」未繁問。
「小喜啦!」小喜不停掙扎著,積木散落一地。
「我說小喜先生,你媽沒教過你不可以拿這麼硬的東西扔人嗎?如果我的腦袋被你扔出一個洞怎麼辦?如果破掉怎麼辦?裡面的東西流出來怎麼辦?」未繁裝得凶神惡煞,惡狠狠地問。
「哇啊啊──」小喜蠕動著肥肥軟軟的小身體,身體像鞦韆一樣晃來晃去,嘴裡尖聲叫個不停。
「說對不起。」未繁硬著心腸不放手。
他覺得對小孩絕對不可以因為他們年紀小,就認為他們不懂事而不加以苛責。因為小孩小時候不教,大了也絕對不會自動變好,所以大人的責任,就是要讓他們明白什麼是對的、什麼是錯的。
「救命啊──救命啊──」小喜這回改換呼救。
「這屋子裡除了我以外沒有別人,沒人會救你的啦!」未繁把小喜抬得更高些,讓小喜和他面對面。「趕快說對不起,說了我才要放你走。」
突然被砸,他是很生氣沒錯,但其實也沒有氣到哪裡去。臉上兇狠的表情全是裝出來的,對待壞小孩,就要比他更兇更狠才行。
小喜一記左勾拳打上未繁的眼睛,毫無防備的未繁吃了這一記,哀叫了一聲,抓著的小喜衣領反射地鬆開,讓小喜重重地跌到地上。
因為巨大的撞擊力道,疼痛讓這個四歲的小娃兒哇地一聲嚎啕大哭起來,哭聲響徹整棟房子,連牆壁都有微微震動的感覺。
未繁心想這小孩丹田怎麼這麼有力,哭起來像打雷一樣。他拿流眼淚的小鬼最沒辦法了,正想將他抱起來摸摸頭,安慰他別哭時,書房的門卻也在這時被打開來,門裡頭,邵樂滑著輪椅出來。
未繁一見到邵樂往這裡過來就直覺糟糕了。這叫小喜的這麼霸道十足有錢人家小孩脾氣,八成是邵樂的兒子。
弄哭了老闆的兒子那他肯定會破紀錄,才剛上班一天就被炒掉回家吃自己。他本來想無論如何死撐活撐也要撐超過三個月,這樣就算回去了也才有臉見妮妮,沒想到天不從人願啊,第一天就出事情!
邵樂的輪椅慢慢接近,小喜一見到邵樂來了,哭聲更大了,就又跳又叫地往邵樂身上爬去,窩在邵樂懷裡頭揉眼睛,眼淚流個不停。
「死了……」未繁盯著邵樂,緊張地看著他的表情,這會兒真是跳到黃河也洗不清,穩被炒魷魚的。
邵樂凌厲的目光朝未繁投射過來,那張嚇死人兇惡的臉,越來越陰沉,神色也越來越糟糕。
未繁全身都僵硬了。邵樂的眼神就像鋒利的刀,光是朝他這裡看,他就覺得自己已經被砍了很多刀,快重傷倒地了。
然而接下來被炒魷魚的慘劇並沒有像未繁想像一樣發生。
邵樂瞪了他幾眼以後,推著輪椅,帶著趴在他胸前的小喜慢慢地轉了個方向,回到走廊盡頭的書房裡去。
看著他們的背影,未繁真的是鬆了一口氣。
他得救了──活過來了──
邵樂遠去的身影似乎低頭對懷裡頭的小喜說些什麼,小喜的哭聲慢慢小了,最後只剩下啜泣而已。
未繁不禁想,還真的是一家人才會有的親情羈絆。明明是那麼恐怖的臉,小孩子居然還不會被嚇到,他就不行了,被邵樂瞪那幾下,縱使膽子再大,都有些無法招架。
「妮妮這傢伙……說什麼他是好相處的人……騙笑ㄟ……」未繁打了個冷顫,覺得這個家的管家,絕對不會太好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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過了午飯時間許久,未繁也不敢去問邵樂想要吃些什麼。
他拿著有錢人家專用的名牌拖把,帶著一桶水從一樓大廳慢慢地往二樓拖去。
反正老闆說看到什麼就做什麼,那他就先做看得到的地板部分吧!
直到二樓最後那個房間,未繁輕輕敲了門,然後鼓起勇氣走進去。
書房裡並沒有人回應他,最裡頭那張長型躺椅上倒著哭累了睡著的小喜。
小喜身上的小T恤翻了上去,露出白白圓圓的肚子,他睡覺的時候大拇指放在嘴裡偶爾吸兩下,那張臉蛋白裡透紅,粉嫩粉嫩的。
看著看著,未繁倒也覺得這小孩長得也還挺可愛的。
他拿著拖把停在小喜面前,看著睡著時像天使的他,很難想像之前這孩子還打得他眼睛痛得都睜不開來。
小喜身旁躺著的是睡著時神情仍然兇狠的邵樂。窗邊太陽露臉,陽光照射到他的臉,刺眼的光線讓他眼皮灼熱而緊蹙起眉頭。
空了的輪椅靜靜放在主人旁邊,這讓未繁好奇邵樂到底是怎麼從輪椅移到躺椅上的。他的腳不能動,莫非是只靠手的力量?如果撐得起自己這麼重的身體,那他的手臂肯定得用上不小力氣。
走到窗邊將百葉窗拉上,未繁輕聲地在書房裡慢慢拖過來又拖過去,擰水的時候更加小心翼翼,怕吵醒了老闆跟老闆的兒子。
哪知等他拖得差不多,來到躺椅旁邊之時,一抬頭卻瞥見邵樂正凝視著他。
「喝!」他一嚇,手裡的拖把柄握不住,就掉到地上發出聲響。
小喜被聲音吵到,睡不安穩的圓圓身軀蠕動了下,發出嚶嚶的聲音。
邵樂拍了拍小喜的背,安撫他繼續睡。
未繁不曉得邵樂看他多久了,他一直很專心工作,也沒有太吵,邵樂是什麼時候醒的他也不知道。
「我快拖好了。」未繁說,跟著低頭努力移動拖把。
他幾秒後又抬頭,發現邵樂仍然看著他。
拜託,話也不說,就這樣兇惡地瞪著他,看他哪裡不順眼直接說出來不就成了,就算要他立刻滾蛋也行啊,悶聲不吭地,有必要這樣嗎?
「不然我晚一點再過來好了,邵先生您繼續睡吧!」未繁無法招架這張具有威脅性的臉與那對殺傷力十足的眼神。
「你和敬之長得真像。」
突然,轉身提起水桶就要落跑的時候,背後傳來邵樂的聲音。
敬之是妮妮身份證上的名字。他原本有些吃驚邵樂怎麼會曉得妮妮這很久以前就沒在用的本名,後來才想到他們原本是高中同學,知道自是自然。
「因為是同一個媽生的!」未繁皺起眉頭,不曉得邵樂講這事幹嘛。
「眼睛、鼻子、嘴巴都很像。」邵樂又說。
未繁感覺邵樂的語氣有些詭異與說不出的奇怪,於是回頭對他敷衍地笑了一笑以後,就拿著拖把水桶趕緊離開這個房間。
他越來越覺得妮妮介紹的這份工飯碗會非常不好捧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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晚上,他不曉得邵家人想吃什麼,於是從冰箱裡頭拿了些材料,隨便煮了些東西擺在餐廳裡,跟著按了廚房牆壁上的室內對講機。
「邵先生、小邵先生,可以吃飯了。」
今天晚上煮的是美式兒童餐,有漢堡跟薯條,他其實最主要是弄給小喜吃的。
他不曉得小喜究竟看他哪裡不滿意,但要在這裡工作,被小老闆討厭了可就沒好日子過。如果這些兒童食品能多少賄賂一下小喜,讓他將來和小喜和平相處,他的未來才不至於過得坎坷,繼續被積木扔下去。
未繁弄好餐點以後,拿著個漢堡,在二樓隨便選了個空的客房住進去。
吃完漢堡以後他邊喝著可樂,邊將行李箱裡頭的家當拿出來整理整理。
迅速而規則地將物品分類,房間裡的書桌被他塞滿畫圖的工具,大隻小隻的刷子和粉彩筆分開擺放,繪圖本也在抽屜裡平平穩穩地躺了下來。
整理好這些東西後,坐在椅子上的他凝視了它們一會兒,才將抽屜合上。
明明就已經不畫了,然而不知道為什麼他還是將那些家當全搬來。
跟著整理好衣服,將它們全吊進衣櫃裡,看看時間才八點多,但他已經累了。
之前在狗窩的時候因為要節省電費,所以每天很早起,晚上也早睡,九點過後通常都在棉被裡,然而今天因為一整日勞動外加飽受驚嚇,也疲乏得差不多了。
未繁關了電燈爬上單人床,不習慣的柔軟床鋪讓他翻覆了幾次。伸出去成大字形攤著的手沒東西抱著,感覺有些空虛,他將棉被捲了捲,攬進了懷裡。
通常總是在這種一個人的時候,才會想起以前臂彎裡小小柔軟的身軀。雖然已經幾個月了,但他還是不太習慣獨自入眠。
閉起眼嘆了口氣,沒人可抱只好抱棉被,懷著這樣悲慘的心情,他鬱悶地緩緩往夢鄉陷去。
哪知這時候他房裡的室內對講機傳來沙沙的聲響,在吵了兩聲以後,突然出現邵樂的聲音,那音調沒什麼感情,冷冷地說:
「你只會煮漢堡和薯條嗎?」
這一句讓本來已經快睡著的未繁從床上跳了起來,他呆滯地看著門邊發出聲音的地方,發覺那原來只是邵樂透過對講機所說的話,而不是邵樂本人到場後,這才又倒回床上去。
未繁嘴裡喃喃唸了幾句:「你又不說清楚想吃什麼,誰猜得到啊!」
他實在太疲倦了,也不想理會這個悶葫蘆老闆,沾上床幾分鐘後,便將一切拋到九霄雲外,平穩打起呼來。
第二章
山區半夜氣溫驟降,邵樂感覺室溫有些冷,睡到一半便醒了過來,察看了一下空調的溫度。
穿著睡衣的他坐上輪椅到小喜房裡去,小傢伙果不其然又踢被子了,他拉起棉被重新幫小喜蓋好,免得這孩子明天又要掛起鼻涕滿屋跑。
歡歡這學期開始住校,一個月才會回家一趟,小喜沒了姊姊陪伴,常常哭鬧個不停。連今天新人來上工,也拿人出氣,真不曉得該怎麼教他。
還有那個管家,因為半夜出去和人聚賭被警察臨檢抓了,都六十幾歲還這麼胡鬧,他這次決定不保管家出來,讓管家先在警察局留個幾天反省反省再說。
只是家裡一下子少了兩個熟悉的身影,多了個陌生的聲音,這讓他不太習慣。
離開小喜房間以後,邵樂滑著輪椅來到未繁門外。
管家年紀已經大了,身體也漸漸不行了。他之前無意間和敬之談過管家的事,敬之之後便大力推薦自己的弟弟。敬之說未繁既吃苦耐勞又憨厚直爽,絕對能夠勝任這份工作,替他照顧好裡裡外外的事情。
因為開口的人是敬之,所以他沒考慮便答應。
高中時代他曾去過敬之的家,也見過未繁這個人。在他們一群同學待在客廳討論功課時,未繁是那個端著點心水果飲料在廚房與客廳裡跑進跑出的人。
那時候的他是敬之的縮小版,無論是髮型、眼睛、鼻子、嘴巴、臉蛋和身材的,都和文靜優雅的敬之一模一樣。看著他,就彷彿能看到小時候的敬之一樣。
當年的他視線不敢放在敬之身上,怕自己的眼神會透露出太多的情緒,讓敬之發覺自己看著他時,心中是怎樣不堪的想法。
於是一整天,他幾乎都將目光停留在未繁身上。
但是因為他天生就長得這副凶神惡煞的模樣,那時未繁還因此被他驚嚇到,以為自己非常不滿意他。端盤子收盤子的速度越變越快,工作也越來越勤勞,最後接觸到他視線的時候還整個人一呆,嚇得水果盤都摔到地上。
他也曉得自己長得不『善良』,即便內心只是個普通人,但眼神只要一望出去,那模樣就像在瞪人。
凶神惡煞的面孔讓他沒人緣,高中時期也只有敬之一個人會和他講話,甚至將他帶到他們的團體之中,讓大家慢慢瞭解他、並且接受他。
在房間外頭待了許久,想起以前初遇未繁的事,也想起了敬之。他心中有股壓抑不下來的衝動,明知這麼做不好,但還是忍不住打開未繁房門。
房裡一片漆黑,只有走道有昏黃燈光。
邵樂推著輪椅慢慢地進入房中,輕輕地不發出任何聲響,緩緩來到未繁床前。
他看著呼呼大睡的未繁,見熟睡中的他摟著棉被翻過來又翻過去,不是太好的睡癖將床單弄得一團亂,半張被子都掉到了地上,只剩一角還抱在他懷裡。
未繁的眉宇之間已經沒有當初如同拷貝式的敬之眉目,現在的未繁長得比敬之更高,比敬之更壯,一雙眼睛睜開時發亮而且炯炯有神,嘴巴說話像連珠炮似的,講起話來又俐落又快速。雖然神似那張溫和的臉龐,雖然也同樣生得一副精緻俊美的五官,卻少了敬之的那份秀麗,多了份男人英氣。
邵樂無法自已地看著未繁,不斷在他身上尋找敬之的影子。
他覺得自己真是病入膏肓了,明明幾個月就會碰面,卻在今日見到未繁時無法控制地想起敬之來。
他努力說服自己,眼前這個人並不是敬之。他努力告訴自己,這個人長得遠比敬之醜、遠比敬之平凡、眼睛比敬之小,睫毛又短又稀,頭髮更是硬得像刺蝟一樣一點都不像敬之的柔軟。但是這些卻無法平息內心的騷動,光那與敬之相似七分的眉目,便足以讓他神魂顛倒。
睡覺中的未繁覺得有些冷,翻過來翻過去的時候,被子不知流落何方,讓他打起寒顫整個人凍得縮成一團。
但睡得正好,他也不想從夢裡甦醒去找被子,只是一直忍耐著,忍耐忍耐。
突然,好像有什麼東西拉扯著他的大腿,跟著溫暖的被子重新回到他身上。
他有些納悶,又翻了個身把被子捲緊一點。這時將雙眼睜開一條微縫,他看到的是黑暗中隱約有光,薄弱光線照射下,眼前是自己不熟悉的一張臉。
他眼皮又睜開了一些些,這才發現有個面目猙獰的人正看著他,那個人兩個眼睛恐怖得像日本鬼片裡的惡靈,還有一條一條的血絲,說多恐怖就有多恐怖。
「喝!」嚇了一大跳,未繁從床上彈了起來。
對方一直看著他,話也不說。
未繁連忙往後縮,縮到床頭角落去。睡到一半突然發覺有人看著他,這讓他嚇得三魂七魄飛光光。
未繁好一下子才反應過來,記起這個人是誰。
「邵先生,你半夜跑到我房間裡做什麼?」未繁氣憤地問著。他心臟差點沒停掉。
邵樂見未繁沒睡醒的臉上寫滿疑惑,頓了一下,面無表情地說:「我……來替你蓋被子。」
「蛤?」未繁呆住,他有沒有聽錯啊。
邵樂跟著趕緊退出未繁的房間。迅速離開並帶上門後,邵樂臉色一陣紅一陣白。他不該看著未繁出神太久,又因為未繁踢了被子便替未繁拉起來重新蓋好。都是因為常幫小喜蓋被子的緣故,剛才的事情發生得那麼自然,讓他連想也來不及想便做了。
然而沒想到小小一個舉動卻驚醒了未繁,被未繁發現自己半夜不睡跑到他房裡,這下可糟糕。
希望未繁不要以為他有什麼意圖才好。
然而一切都太難對未繁解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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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邵家工作的第二天,未繁調好鬧鐘一大早就爬起來。
他先做了早餐放在餐桌上,跟著八點時才透過室內對講機叫大老闆跟小老闆起床。
「煮這是什麼東西,人吃的嗎?」
過了半個小時,邵樂透過對講機告訴他這頓早餐的感想。
「不想吃就別吃啊!」未繁很想吼回去,但他只是在廚房拿鍋碗瓢盆出氣。
管家也不知道什麼時候才會被警察放回來,在這之前,未繁只好東做做西做做,收拾一下這裡整理一下那裡,但是因為邵家本來就窗明几淨、一塵不染,所以他還是很懷疑自己來上班,到底是憑什麼可以領到薪水。
冰箱裡的東西差不多快空了,未繁想明後天也應該是下山去採買新鮮食物的時候。只是這裡要下山,光是走路就得耗上大半天,他轉念一想邵家不是有司機嗎?但是又不知道怎麼對邵樂開口請他幫忙讓司機載他下山補貨。
沒交通工具真的是去哪裡都不方便。
在這座不算熟的大屋子裡轉來轉去,未繁最後終於想到他還可以洗衣服,於是跑到邵樂的房間裡,污衣籃裡頭的外衣和內褲拿出來放在籃子裡。
邵樂這時沒在自己房間中,未繁猜他大概去書房了吧!
離開浴室的時候,未繁瞥見浴室裡頭乾濕分離的設計和牆上的不鏽鋼把手。
他多探了兩眼,才發現除了浴缸之外,淋浴的蓮蓬頭底下還有一張和浴缸高度差不多的椅子。他猜那大概是邵樂洗澡在坐的,因為那樣的設計,淋浴完後就能很方便地移進浴缸裡。
而另外外面廁所使用的則是免痔馬桶,馬桶旁邊也加設了把手,這些都是方便邵樂使用的設施。
瞧了幾眼以後,他跟著到小喜房裡收髒衣服,卻發現小喜並沒有換下衣服。
沒有換衣服就代表小喜沒有洗澡。
「難道我也要幫小鬼洗澡?」唸著唸著,未繁慢慢地走出房間去到廚房,將衣服丟進洗衣機裡洗。
工作一直到下午,令人昏昏欲睡的午後,大廳裡的電話鈴聲突然響起,發著呆拿撢子四處揮來揮去的未繁一直在電話響了數十聲以後才突然回過神來,趕緊拿起話筒:
「邵公館,你好。」未繁說。
『呦,還挺進入狀況的嘛!』電話那頭傳來的,竟是妮妮女性化溫柔舒軟的聲音。
「是你啊,你打電話來幹嘛?」未繁打了個大呵欠。
『看看你上班上得如何啊?』妮妮笑了聲:『怎樣,還習慣吧,工作有沒有努力,沒偷懶摸魚吧?』
「我還滿認真的。」未繁覺得自己的工作表現應該算不錯,沒有九十分也有八十五分,扣掉那十到十五分是因為他才剛來,還摸不清自己得主動幹哪些事情,所以很多事情都是想到才去做。
『你還真乖,沒丟我的臉呢!』妮妮說。
「還好。」
『阿樂他對你怎樣,我介紹去的,他應該沒有為難你吧?』妮妮有些不放心地問。雖然他知道邵樂應該也不是那種人。
「你說咧?」未繁翻白眼,語氣不是太好。
『他跟你合不來?』妮妮驚訝地問。
「何止合不來而已。」未繁唸著:「我告訴你,你這個同學真的是超級『怪咖』,昨天半夜我在睡覺的時候,他居然跑進去我的房間裡面,說什麼幫我蓋被子。半睡半醒的時候看到那張臉,差點把我嚇死!」
『唉呦,他人就是這麼好的,』妮妮不在意地笑了兩聲。『你看他臉長那樣,但其實他個性是很溫馴的。別被他給嚇到,外表都是騙人的。』
妮妮又說:『不談這個了,他在嗎?把電話拿給他聽,我打電話來是找他的。』
「噢,等等,他在書房,我把電話拿上去給他。」
未繁咚咚咚地跑上二樓將無線電話拿到書房裡頭,交給正在看書中的邵樂。「邵先生,我哥找你。」
原本低頭看書的邵樂一聽見是未繁的哥哥,頭立刻抬了起來,迅速拿過電話,眼睛裡頭還閃爍起光芒來。
未繁都懷疑自己是不是看錯了。那簡直像原本寂靜的黑夜,突然被閃電劃破,瞬間天空全亮起來的模樣。
好奇心被點燃的未繁因此對邵樂和妮妮之間的事情起了興趣。
他看見邵樂輕聲細語地對話筒講話,邵樂回應妮妮的時候,說起話來簡直是滔滔不絕言語熱切。這和對他這個工人說話時的方式完全不一樣,未繁呆了一呆。
「嗯,還好,一切都很順利。」邵樂說。「你不必擔心,就這樣吧!」
當他們講完話,邵樂拿著無線電話緊緊握在手中久久不放,未繁終於知道這兩個人究竟是怎麼回事了。
邵樂聽完敬之的電話,雖然裡頭全是繞著他弟弟工作情形的問題打轉,話題中心並不是他們兩個人之間的任何事,但是能接到敬之的電話,邵樂已經十分開心了。
然而他的愉悅顯現在臉上只是一丁點瞧不太出來的潮紅,那張臉還是如同往常一樣,兇狠之餘,令人不敢靠近。
邵樂移動輪椅,伸出手要將無線電話放在書桌之上。
「邵先生,你喜歡我哥喔?」未繁將觀察後的結論沒有修飾直接說出。
邵樂嚇了好大一跳,手裡頭的無線電話沒放穩,從桌沿掉了下來。
「小心!」未繁連忙撈住電話。
「你在胡說些什麼!誰告訴你這些事的?」心裡的秘密被發現,這讓邵樂震驚萬分。他頭往後一瞥,兩道利刃般的視線直接砍在未繁心頭上。雖然他只是緊張,但那份緊張表現在臉上,卻成了容易讓人誤會的橫眉豎目。
「瞎子……都看得出來。」未繁趕緊往後退,邵樂一生起氣,臉就變得更恐怖了。
「看得出來?哪裡看得出來?」邵樂又追問。他怒吼的聲音大得像打雷,但因為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緒,他連音量過大都沒發現到。
未繁指了指邵樂。「動作、表情。」
「真的?很明顯嗎?」邵樂驚訝地問道。這可怎麼辦,真這麼明顯的話,那敬之會不會已經知道他在喜歡著他?這樣下次他該拿什麼臉見他?從來就沒人跟他說過這種事情啊!
「只有一點啦,一點點而已。」未繁說。
「出去。」邵樂尷尬得不得了,卻又無法說些什麼,只能期望未繁趕快離開這裡,讓他有空間可以稍作喘息。
「知道了,邵先生。」未繁很有禮貌地點頭而後慢慢退出去。
然而在關上房門的那剎那,他還是忍不住對邵樂提醒了句:「邵先生,我哥已經結婚了。」
「我曉得,你不用再提醒我。」邵樂只想挖個洞把自己的頭埋起來。
「你有沒有跟我哥說你喜歡他?」臨去之前,未繁又忍不住問了一句。他實在很好奇這個人和妮妮之間到底是怎麼回事,為什麼他會喜歡上妮妮,真是太詭異了。
「不許你把這件事情說出去!」邵樂猛然抬起頭來,神情慌亂地說。
「那是沒有的意思嗎?他不知道你喜歡他喔!」未繁看見邵樂不再是從容不迫的模樣,這讓他忍不住想追問。
邵樂心裡的秘密意外被發現後,輪椅上的他手足無措又慌亂萬分,那張兇狠的臉表情一多,原本恐怖的面容也慢慢地軟化下來。
邵樂兩道高高揚起的眉毛垂了下來,所有的動作都讓未繁覺得他不再戾氣遍布,連最可怕的眼神也因為緊張而不那麼銳利。
未繁在想是不是自己看錯了,邵樂的威脅性似乎降低了下來。
難道是如同老哥講的,邵樂真的好心到半夜會去幫人蓋被子;又或許是他看到這個人驚慌失措不懂得掩飾自己的另一面。
於是老哥之前說的什麼「個性好」、「容易相處」的特點,他好像也隱約看到一些些了。
「他真的不知道你喜歡他嗎?你該不會一直都只是在暗戀他吧?」未繁忍不住又問了幾句。
邵樂這回再也不想回答任何問題,他惱羞成怒地拿起膝蓋上那本精裝書就往未繁砸過去。
「對不起我太多話了。」未繁連忙將門關上,書本於是直接落在門板上,發出了不小的聲音。嚇死人,這邵樂發起脾氣來還真恐怖。
書脫手時邵樂自己也震驚不已,他居然還扔了那麼厚的一本書。幸好未繁及時關門擋住,要不書砸上了他,那肯定會傷到他,要是他向敬之告狀,那所有的事情絕對會因此曝光。
懊惱而不悅地低下頭,邵樂拉扯了自己的頭髮,讓原本平順的髮絲亂七八糟。
他又發脾氣了。
不知道為什麼見到未繁用相仿敬之的那張臉說話時,就難以控制自己的情緒。
那個人,說話如此直接,總是毫不掩飾便開口,讓他十分不習慣。
他不曾認識這樣性格大剌剌的人。
為何敬之會讓這樣一個人來到他身邊?
為何這樣一個人會是敬之的弟弟?
為何他的情緒只因這個人的幾句話便波動得如此厲害?
他無法控制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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決定中午做什麼菜以後,未繁先把玉米濃湯的調理包加水調開,跟著放到瓦斯爐上小火慢慢煮滾。
趁著有時間,他拿著煙走到廚房外的露天陽台上,小小抽上幾口。
來邵家也快一個禮拜了,目前適應良好,唯一不太能忍耐的就是抽煙這回事。
家裡有個不良於行的人,加上一個才四歲多的小孩子,在他們面前抽煙是絕對不行,他得肺癌也就算了,要人家吸他的二手煙,那就有夠不道德。
所以他總是偷偷躲起來解煙癮,在沒人看見的地方享受吞雲吐霧之樂。
他會抽煙是之前喜歡的人教的。
他本來也不抽煙,對方一抽煙他就會皺眉頭,後來那傢伙乾脆把煙放到他嘴裡要他一起抽,久而久之習慣了煙的味道,後來變得連自己也離不開煙了。
於是現在每回抽起煙,連帶地也會想起那傢伙。
那個叫他怎麼也忘不了,既漂亮又任性的男孩。
緬懷夠了,煙也抽完了,未繁連忙回到廚房裡洗手漱口,跟著來到瓦斯爐前攪拌那鍋玉米濃湯。
只是攪著攪著,發現怎麼應該只有湯水的鍋子裡居然有東西和木頭杓子相互碰撞。
撈起來一看,未繁差點瘋掉。
他居然撈到了一大塊藍色的樂高積木,上面還有兩個黑黑的模型小輪子!
「小喜!」未繁放下杓子關起爐火,轉過頭從廚房這頭大聲怒吼,聲音傳到客廳裡。「玉米濃湯加積木跟輪子可以吃嗎?你給我出來!這次我絕對不會放過你!」
廚房外頭傳來小喜的尖叫聲和跑步聲。
未繁扔了杓子,循著聲音來到大廳,並且很快地就在沙發椅下方的陰暗處找到毀了午餐的兇手。
小喜手裡拿著一隻黃色的塑膠鴨子,那鴨子有些眼熟,但氣頭上的未繁沒時間去想自己什麼時候見過鴨子,他只想好好教訓這個死小孩一番。
未繁滿臉怒氣地來到小喜面前,他決定不給小喜好臉色看。
小喜見到未繁生氣的模樣,害怕地在沙發椅群中爬上爬下,連鴨子也掉在地上,嘴裡大嚷著:「救命啊──救命啊──」
「叫誰來救你都沒用,你這個壞小孩,真的是被寵壞了。」未繁一把就抓住小喜的衣領,將他提了起來。
「啊啊啊啊啊──救命啊──怪獸來了──要吃我了──」小喜大喊著。
「怪獸……」未繁滿臉黑線。「我長得像怪獸嗎?」
「救命啊──哥哥──」
「別吵。」未繁搖晃了小喜一下。「你再講話,我現在就立刻把你吃掉!」
小喜立刻用雙手摀起嘴巴,兩顆圓滾滾的眼睛睜得好大,目不轉睛地看著未繁。
「現在我問你什麼,你就回答什麼,不然我還是會一口把你吃掉,懂不懂?」未繁看著小喜的模樣覺得好笑,但他仍不讓自己顯出笑意,只有正經地生起氣來,才能鎮得住這個小惡魔。
小喜摀著嘴不停點頭。
「你為什麼這麼壞,又拿積木丟我,又把積木扔到湯裡面?」未繁問。
「小喜沒有壞壞,怪獸哥哥壞壞!」小喜大嚷了一聲,又趕緊把嘴巴摀起來。
「怪獸哥哥哪裡壞了?」未繁循序漸進慢慢地問。
「怪獸哥哥踩小鴨鴨,踩踩踩,小鴨鴨痛痛,哥哥踩踩踩。」小喜很生氣地說。「小喜幫小鴨鴨,哥哥壞壞。」
「說什麼外星話,聽都聽不懂。你火星來的嗎?」未繁皺起眉頭,小喜的童言讓他摸不著頭緒。跟著,他突然瞥見那隻黃色的塑膠鴨子。
「啊──」他想起來了,第一天到邵家上工的時候,他見過這隻鴨子。沒想到因為他無聊地多踩了這隻鴨子幾下,居然種下之後的惡果。
「你是說我踩到這隻鴨子,所以你才生我的氣?」未繁問。
小喜不停點頭。
未繁壓下脾氣耐著性子對小喜說:「那是因為小鴨鴨被放在路邊,哥哥走路經過的時候不小心就踩到了,哥哥不是故意的,你不可以因為這樣就亂欺負人,只有壞小孩才會欺負人。」
小喜將視線移到旁邊。「可是……可是……哥哥踩了小鴨鴨……」他還想辯解,但因為年紀小詞彙有限,不知該如何說起。
「好吧,那我再問一個問題。」未繁說。
小喜連忙點頭。
「是誰把小鴨鴨放在外面的?」未繁問。
「我。」小喜舉手,表情天真。
「你為什麼沒有把小鴨鴨帶進屋子來,要把他放在外面呢?」
「小鴨鴨要和太陽公公玩。」
「因為小鴨鴨要和太陽公公玩,所以你把小鴨鴨放在馬路上,對不對?」未繁問。
「嗯嗯。」小喜點頭。
「可是馬路有人在走路還有車子在跑,所以很危險,樓上那個很兇很壞的哥哥有沒有跟你說不可以在馬路上玩?」未繁循序漸進,慢慢地和這個火星人溝通。
「樂哥哥才不壞壞,不壞壞。」聽見有人詆毀他大哥,小樂揮舞起小拳頭,大聲地喊著。
「好好好,樂哥哥不壞壞,但是怪獸哥哥也不壞壞啊!」未繁說。「因為小鴨鴨跑到危險的馬路上,哥哥才會不小心踩到小鴨鴨。所以怪獸哥哥也沒有壞壞。」
未繁很有耐心地將事情解釋一遍給小喜聽,孩子還小,機會教育也很重要,未繁覺得這是個好機會,該讓小喜知道馬路很危險。
「有,你壞壞!」小喜堅持。
「那麼我問你,是誰把小鴨鴨放在馬路上的?」
「我。」單純的小喜立刻舉手。
「因為你把小鴨鴨放在危險的馬路上,小鴨鴨才會被怪獸哥哥踩到。」未繁很努力地解釋。
「哥哥踩到小鴨鴨,小喜看到。」說來說去,到最後怎麼變成自己不對了,小喜懸在半空中不停地跳著,表達抗議,明明踩到小鴨鴨的人是怪獸哥哥。
「那麼,我跟小鴨鴨說對不起好不好?」未繁說。
「好。」聽到未繁要道歉了,小喜很高興地點頭。
「說完對不起以後,你也不可以再生怪獸哥哥的氣了喔!」
「好。」小喜很阿莎力地同意。
未繁將小喜輕輕放到沙發上,小喜跟著把心愛的塑膠鴨子撿起來雙手捧在掌心,高高舉起手,將鴨子遞到未繁面前。
「對不起,我不是故意踩到你的,請你原諒我吧!」未繁很認真地朝著鴨子說。
跟著,未繁再抬起頭看了看小喜。
「醬子小鴨鴨不痛了,小鴨鴨不討厭你了!」小喜點點頭,縮回手,接著將鴨子塞進褲襠裡頭。
小喜露出笑容在沙發上跳了幾下,跟著往樓上衝去,要去找他哥哥。
「喂喂,等一下!」未繁喊了聲。這小子動作可真迅速。
小喜立刻停下來,歪著頭不解地看著未繁。
「我向小鴨鴨說對不起了,那你拿積木打我的頭,還把它放進湯裡面,是不是也要跟我說對不起?」未繁笑著看著小喜。
「對不起!」小喜大聲喊著,然後一跳一跳地跑走了。
「真是。」未繁搖了搖頭。
小孩子就是這麼可愛,一下子就達成和解了。
未繁跟著也記住在邵家最好不要亂踩東西,否則踩到小喜的寶貝,小喜又要和他鬧翻,那他可沒好日子過了。
他其實很喜歡小孩子,覺得小孩天真無邪又好騙,所以自然也希望小孩子都喜歡他,這樣日子過得才會快樂。
和小喜完美達成和解之後,未繁重新煮了一包即溶玉米濃湯、煎了幾塊港式蘿蔔糕,而後等他們下樓來吃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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忙完大部分的事情,晚上九點過後未繁也準備休息。
他回到自己的房間以後,望著書桌好一陣子,跟著才慢慢地坐到椅子上,打開抽屜拿出畫本。
翻開畫本,裡頭是空白沒有任何顏色的。
他拿出鉛筆花上一個多小時打好底稿,再用粉彩筆塗上顏色,跟著左看看右看看,發覺畫裡頭的雪人怎麼看怎麼不對勁,於是揉了揉畫紙把它丟進垃圾桶裡。
他感覺自己失戀以後似乎失去了畫畫的能力。
因為世界變成了灰色,沒有任何動力了,所以他也忘了要怎麼把快樂的感覺灌入筆下,他的人物失去生命無法躍然紙上,再怎麼畫,也是枯燥乏味的死圖一張。
把工具收好以後,他洩氣地爬回床上睡覺。
睡著睡著,好夢當酣,突然碰的一聲巨大聲響傳來,連石材地板都覺得有震動,那震動甚至還傳到床上。
不知道發生了什麼事,不過未繁立刻跳了起來,穿著黑白條紋睡衣的他也沒空再換得體的衣服,打著赤腳連忙就往邵樂的房間飛奔而去。
「邵先生,發生什麼事了!」未繁打開邵樂的房門,亮起電燈。
他只見邵樂整個人跌坐在地上,原本蓋在腿上的那條毛毯掉在旁邊,露出雖然有褲管包著,但仍看得出瘦骨嶙峋幾乎沒有肌肉可言兩條殘廢的腿。
「出去!」邵樂發覺自己摔下床的丟人一面被未繁看見,怒不可遏地吼著。
「邵先生……我想我得先把你弄回床上……」未繁望著邵樂的模樣,雖然對邵樂的口氣有些不悅,但仍是擔心地說。剛剛聲音那麼大,邵樂肯定摔得很重。而且邵樂身體又不方便,他要真的出去,那邵樂可能爬到明天天亮也爬不起來!
「叫你出去你沒聽見嗎?」邵樂隨手抓了個東西,就猛力往未繁頭上扔。他不想讓別人看到他狼狽的樣子!
「叩──」地一聲,未繁覺得額頭一陣劇痛。邵樂扔來的力道不小,疼得他花了好幾秒才能睜開眼睛。
地下那個被疊成磚頭形狀的紅色樂高積木滾了好幾圈,停在冰冷的地板上。
未繁瞇起了眼睛,摸了摸疼到發麻的額頭,跟著手拿下來一看,發覺上面居然沾上了血跡。
「媽的!」未繁低頭看著那些血,氣得啐了聲。「大的小的都一樣,一發起脾氣來就扔東扔西。」
「你明天不用上班了,現在立刻收拾東西,從我家滾出去。」扔完東西邵樂還是無法消氣,他不停怒吼著。
未繁沾著血的手往睡褲擦去抹掉血跡,不理會一張臉青了又白、白了又青的邵樂說些什麼,更不管邵樂發起飆來那表情像黑道、像十大槍擊要犯、像從地獄爬出來的貞子她爹,他走向前去拿出吃奶的力氣,把身材幾乎是比他高大壯碩的邵樂給攔腰抱了起來,用力扔回床上。
還順道幫他把棉被蓋好。
「晚安,邵──先──生──」未繁怒瞪著邵樂,對這個令人火大的傢伙說著。
跟著完全不理會邵樂的未繁氣沖沖地離開這個房間,重重甩上房門。
「你給我回來!」邵樂怒道。未繁完全不搭理他,這讓找不到台階下的他怒火又更燒旺一層。
「一下子叫人走,一下子叫人回來,你不煩我都煩了。我現在要去睡覺,有什麼事情明天再說,再見!」未繁不悅地在房門外吼著,那聲音不會比邵樂的小。
才吼完邵樂,未繁一轉身,就見小喜睜著害怕的雙眸,躲在自己房間的門板後,往他的方向凝視過來。
「小喜先生,」未繁恨這小傢伙恨得牙癢癢的。「你是不是又忘了把玩具收好了?」
「小喜收光光了!」看著未繁額頭流血的恐怖樣子,小喜驚恐地把鴨子抱在胸前。
「那你哥哥的房間裡怎麼會有疊得像磚頭一樣那麼大塊的積木?」未繁猜,絕對是這個小鬼玩具亂丟在邵樂床上,邵樂上床時絆到積木,才會重心不穩摔得那麼慘。這死小孩真的一點都不受教。
小喜猛搖頭。
「搖頭?你居然還敢給我搖頭!」未繁一步一步地朝小喜走過去。
「哇啊啊啊啊──救命呀──」小喜連忙把門鎖上,躲在房間裡面。
未繁走到小喜門外,用力敲了兩下。
「怪獸哥哥對不起──」小喜拼命叫著。
「去跟你哥哥說,不是對我說!」未繁停留了一下,小喜一直不肯開門,過了一會兒他壓下了自己的火氣,額頭的傷開始陣陣發痛,又睏又累的他便決定什麼也不理,回自己房間裡去。
「氣死我了!」未繁邊走邊喊:
「急救箱放在哪裡,血都流到眼睛裡了啦!」
那個白癡老哥還說什麼邵樂是好人,根本就是神經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