楔子
自古以來人間多有妖譚,然而史上不留丹青的人名何其之多?無法親眼見聞的妖譚自然更容易失傳而一個個減少。
發生過的故事,不是每一個人都能夠知曉,也許太過於悲淒,也太過於離經叛道,也許有太多的也許………
相傳,在非人間的地方,有一雙手,寫下了每一個不屬於人間的故事,這本書的書名,就稱為妖譚夢華。
第一章
玄天王朝 封觀四年
自玄燁登基為皇帝至今,不過四年的時間而已,街坊城巷的景觀便大有改觀。那並非逝去的玄高祖不是一個適合治理國家的人,而是高祖創業,接下土地是一片經過戰火襲擊的荒蕪。經過十多年的休養生息之後,可以看出這一片土地漸漸有所改善。
但接著登基的玄燁充滿雄心壯志,不認為這樣緩慢的進度已經到達極限,因此從基本的改制畫地,大量減少租役制定時間進度,任用大批能人才士大刀闊斧的改革,不到兩年的時間,整個玄天國國內的經濟突飛猛漲,第三年文武兩途也開始有了不少新一代有能之人。
但除非是天上天堂,否則不會每一個地方都充滿著祥和的景象。隨著經濟發達,娼妓賭坊這一類的場所也就應運而生,為的就是趁此時運能撈多少久撈多少,苦日子既然過去了,接下來自然就該好好賺點錢過過好日子。
以娼妓坊為例,較為特別的是,也許南方的男子多姿態,模樣甚至比北方女子更加嬌弱動人。其中南迢地區一代的男子更是嬌小美麗無雙,常常有人認為上天將這一帶的男女性別放錯了身子,男的嬌弱,女的高大強壯。
因此在南方地區南風其盛無比,以南迢男子最為珍貴,多少見錢眼開的不知羞恥之人,甚至會上南迢擄人賣身,光是一個南迢男子的價錢,就可以令人吃穿享用不盡。
現在南方第一大城的三家最著名的男妓院吵得就是這一件事,一開始是兩家的人同時發現了在城門口附近賣身葬母的南迢少年,後來第三家的人聞訊而來,發現此少年之美可說是冠絕天下無雙,多少年來南迢男子的美麗已經是眾人皆知,但這少年的樣貌高上不只一籌。一張比女子手掌小的臉蛋儘管消瘦蒼白,但分明的大眼是難得一見的蒼藍,粉嫩的雙唇叫人幾乎忍不住當場咬下一口,挺直的鼻樑柔和不顯陽剛,精緻的五官是最完美的組合,再加上纖細的身子骨架嬌小,是客人最喜歡的一行,摸起來幾乎碰不著骨頭,這一種媚骨在女子之中也極為少見,說什麼都要將他買下來成為自己手中最大的一棵搖錢樹。
映藍無措地盯著在自己身前吵成一群的陌生人,他聽族人說過這兒的人喜歡南迢的男子,可以賣出很好的價錢,他才鼓起勇氣下山來,為的就是能夠掙到一筆足夠的錢,好替辛勞的母親好好安葬,並且請好一點的大夫替一向體弱的爹爹治病,如果可以的話,最好還可以有一筆錢可以讓弟弟妹妹他們安安穩穩長大成人,他記得雅雅已經有了一個情人,需要一筆錢當嫁妝蓋自己的家園,晴空喜歡讀書,想要成為當今盛世中的一代文臣,就算是小小的蒼庭跟櫻紅他們也有很多很多想要實現的夢想。
如果他一個人就可以換來這麼多的幸福,就算當族裡頭最受人鄙視的妓也無所謂。
南迢的男子嬌弱女子堅強,但身為男人與女人的觀念自覺跟其他的地方比起來並無因此而改變,甚至基於嬌弱身體的遺憾而更為強烈不少,所以好好的一個男人竟然甘為男妓,這對他們來說,是莫大的恥辱。
………空有自尊是活不下去的。
連接多日來無人可以下田養活的日子足夠讓他清楚有所認知,頭一次恨起自己為什麼不能跟中原一帶的男人一樣,長得粗壯充滿力量,可以好好保護自己的家人。
「你決定好了嗎?就來我們這邊吧!」一個比他高上半顆頭的俊美男子對他微笑,不若其他站在一旁看的男妓一樣動作舉止之間充滿女子氣息,柔和的行止之中仍帶有男人的瀟灑味道。
「我………」他不曉得該怎麼辦,下山時的決心在看見一張張覬覦自己容顏的臉龐之後,開始有了退卻的意圖。
族人會歧視男妓並不是沒有道理的,因為南迢人最相信愛情的可貴,認為一生之中,只有一個人值得自己奉獻自己的生命,愛一個人就必須給予所有,包括最難能可貴的清白,不管是男人還是女人都是一樣。
他也想要爹跟娘之間那種無分彼此的愛戀,即使無法完全,能夠完全深深愛戀著一個人也好。
「猶豫了?你本來就不適合這種地方。」男子輕笑,笑容底下沒有人可以看出他心裡頭想得究竟是什麼。
「可是除此之外,我沒有其他的方法可以想了………」南迢的男子除了經商致富,也只能讀書、畫畫、彈琴及做些手工藝品,其他的生活技能礙於身體不如常人而無法以此賺錢,但是這些東西在平時的時候還好可以賺一點小錢貼補家用,在他現在這種狀況之下根本解不了錦囊之瑟。
南迢的有錢人很多,不甘於當個沒用的男人,南迢男子比一般人還懂得經商之道,但是他們家並不屬於這一類型,爹爹是南迢裡最有知識的男子,娘親是最溫柔大方肯吃苦的女子,兩個人同樣都是一般不善與人窩旋討價還價的個性,一般的性子遺傳給底下幾個孩子,沒人是經商的料。
「放心,你的命不會是在這樣的地方。」牽起他細瘦恍若無骨的掌心,將掌紋看得一清二楚。
「什麼意思?」映藍疑惑地隨他的視線看向自己的掌,除了纖細單薄的粉紅之外,看不出個所以然來。
男子微笑。
「你會知道的。」
「我不懂,你看出來什麼是我不知道的嗎?」聽說中原的人精通卜術,與他們那兒的神司同樣都是能知曉天機的人。
「或許吧!」男子還是笑。
映藍一臉困惑,捉著他的手不曉得該怎樣反應才好。
「我一點也不覺得這是個好主意。」馬車上兩邊都坐著人,一頭是悠閒地搖晃手中的折扇,時而掀簾看看外頭的景緻。另一個則是一臉不茍同的表示心中不滿,全身繃緊時時注意四周動向。
「你已經說過很多次了,小三。」一路上來就說個沒完沒了,他不覺得口乾舌燥,他都覺得耳朵生繭了。
玄徹死死瞪著自己的大哥,為他的不知死活第一百次怒火直衝腦門。「你也知道我說了很多次嗎?我還以為你都把它當成耳邊風聽過就算了,根本沒記住我講了什麼。」雖然如今玄天皇朝以經鞏固,但是過去未曾絞殺殆盡的餘孽依然尚存,久只有帶著兩個侍衛跟他這麼一個苦口婆心的傻弟弟怎麼足夠?要是敵人太多的時候怎麼辦?
玄燁依然將他的話當成耳邊風,不遠處的人潮吸引了他所有的注意力,很少看見會有人潮聚集在這樣一個不起眼的地方。
「凌空,停車,我想下去看看。」這一次微服出巡為的可不是什麼體恤民心的大道理,純粹是出來玩樂的,既然出來玩樂,有熱鬧不湊就不像在玩了。
「你想下車!」凌空十分服從地停下馬車,發出抗議的自然是有資格跟身分抗議的玄徹。
「沒錯。」懶得搭理他的大驚小怪,讓跟著下車的熾炎替他排開群眾看清楚究竟這一群人聚集在這裡是在做些什麼。
結果一眼就看見怯怯躲在角落邊的映藍。
好小!
玄燁揚起筆直的劍眉,目光難以移開前方身型連他的肩膀甚至連心口都不到的小傢伙,耳邊仔細一聽,才曉得有三家妓院的人正打算買下這個動人的小傢伙回去。
這怎麼可以?
小傢伙看起來是如此的純真………艷美。
沒錯!就是艷美!
他玄燁雖然不敢說後宮佳麗三千,但是侍妾也有成百,過去覺得艷麗動人的妃子們,竟然沒有一個比得上眼前這一個美麗的少年。
正待上前一步,肩膀被人狠狠地抓回來,不用腦子想也知道,敢這樣對他的只有一個人。
「你又怎麼了?」平常這個弟弟比誰都還要隨便,有只有在他出門玩樂的時候才會變得這麼囉哩囉唆,也不想想自己也是個王爺,身分同樣惹人注目,論起武功來又不如他這個大哥強,說危險的話,兩個人根本可以說是不相上下了。
玄徹瞇起雙眼。「我又怎麼了?這句話應該是我問你才對吧?你又想做什麼了?那個是個男人,雖然漂亮的另人愛不釋手,但的的確確是個男人沒錯,你不會是想要買來當你的後宮妃子吧?」雖然這個少年連他也感到心動,但是在後宮裡頭放個男人,怎麼說都不對,後宮裡頭唯一的男人就只有太監而已,他不認為皇兄這上前一步是想將這個小東西買來當太監。
「是又怎樣?」他的確就是想買來當他的新寵。
拍開肩上的大手,長腿一個跨步上前就吸引了所有人的注意力,尤其是不知所措的映藍,在看見那一雙注視著自己的鷹眸之後,腦子頓時成為一片空白,什麼也想不起來。
「來!」伸手向前擺在映藍的眼前,是那麼的確定他必然會伸手搭住自己的大掌。
映藍一陣迷惑,手卻不自覺地比腦子更早一步做出反應,抬手讓那一隻大掌握住自己的,雖之傳來的溫熱,熱得連心都撼動不已。
其他的人全愣住了,因為映藍至今還不曾被哪一個人買下,既然他自己已經同意上前,根本沒有人可以阻止得了玄燁的行動,再加上玄燁高大的身材一看就讓人覺得膽寒,逼人的威儀連身分都不用報出就足以使人顫抖,於是只好這樣眼睜睜地看著映藍被牽上馬車離去。
「他是誰?」
「我怎麼知道?」
一群人在馬車離去之後開始議論紛紛,尤其他們之所以吵了半天,為的就是映藍,現在映藍一走,他們剛剛的吵鬧看起來就像個白痴一樣,吵了半天誰也沒得到什麼。
「一定是很有權勢的人,你看看那個馬車,嘖嘖!也只有當今皇上的馬車才能夠雕上九隻飛龍而已,所以………」話語至此頓止,一群人瞠目結舌地瞪著馬車駛離的方向。
「天啊!是皇上,買下那個南迢少年的人是皇上啊!」
一下子,傳言開始在城裡城外四處擴散,不用多久的時間,連三歲小兒都曉得當今皇上買了一個美絕天下的少年在身邊。
馬車上除了原來的兩人之外,還多了映藍及一直被映藍拉著手一臉笑盈盈的俊美男子。
玄燁只當這個男子是映藍的朋友或兄弟,並不放在心中,目光注視的是從剛剛一直看著他的臉發呆至今的映藍。
「你叫什麼名字?」探手觸碰那一張柔嫩的臉蛋,為指尖感受到的細緻感到不可思議,這樣的肌膚真的是一個男子所能有的嗎?
「映藍,映照藍天的意思。」映藍傻傻地回答,目光依然不願意離開這個偉昂的男子。
南迢的人相信,當你遇到你這一生的另一半靈魂時,你的心一定可以很清楚地告訴你。
現在他聽見了自己心跳的聲音,比平時快速的頻率,砰咚砰咚響,連胸腔都可以明確感受到這一份有力的震動。
不禁伸出雙手,輕輕撫摸那一張俊偉五官立體分明的臉龐,從下巴畫上唇瓣、鼻樑、雙眼、雙眉。
這是他靈魂另一半的模樣………
「大膽!你竟……」玄徹的怒嚇被玄燁抬手制止。
他從來就不喜歡別人觸碰他的臉龐,即使是他喜歡的侍妾也一樣,但是他發現他不但可以忍受那一雙小手在自己臉上游移,還非常享受十指所帶來略為冰涼的觸感,不挺柔細的雙手,摸在臉頰上有些微癢,可很舒服。
「你要買下我嗎?」他希望是他買下了他。
「你希望我買下你?」牽起他的雙手,將人帶到自己的懷中,再度訝異他的嬌小與輕盈。
很自然地,雙臂環住玄燁的頸子,將自己的胸口與他的胸口緊密相貼,感受到彼此的心跳震動對方的胸膛,那種震動,是有些微的痛楚卻又撼動心神。
這是南迢人遇見自己願意奉獻所有的人時,所會表現的行動,玄燁不懂他的意思,只是很喜歡他這樣緊抱自己時那種令人想要呵護的感覺。
「映藍希望你買下我,我會把所有的映藍都給你。」親愛的諸神,感謝您讓映藍找到與自己生命相繫的人,從今而後映藍一定會付出自己的所有,給予最完全的奉獻。
「那我就買下了你。」抱著嬌小的人兒,玄燁輕笑,愛極了那纖弱身體揉在自己懷中的感覺,尤其映藍的身子不若一般人,摸起來竟像是沒有骨頭似的,舒服地令人捨不得放開。
真奇特,身子都已經這樣纖細瘦小了,還摸不著骨頭,這樣的身體恐怕絕對做不來任何粗活。
「琉璃骨。」俊美的男子突然說,彷彿看透玄燁的想法一樣。
「琉璃骨?」
「沒錯,在坊間有人稱謂媚骨,但這個名字不好。琉璃骨只在南迢的男子身上能看得見,因為稀少而且脆弱,必須讓人好好呵護能順利長大,長大之後也做不來粗活,南迢的人說那是上天賜予的孩子,天生就是必須讓人好好寵愛呵護,因此稱為琉璃。」但是這個名稱已經不多見了,由於之前的戰亂,生出來帶有琉璃骨的孩子不過是一種累贅,有些人家甚至為了其他家人的活口,在這種孩子一生下來之後,馬上將孩子丟到山裡頭,任其自生自滅。映藍的父母想必是心地十分善良且疼愛孩子的人,要不然映藍不會好好活在這世上。
他說的話,連映藍自己都不曉得,他只知道家裡頭最大的累贅就是自己,爹爹雖然身體不好,但看大夫的時候都沒有他多,每次不小心跌倒或吹風吹太久,就要多花一筆醫藥費,所以他才會希望自己多多少少可以帶給家裡的人幫助,不再只是個累贅。
「我還沒問你是誰呢!」玄徹冷冷瞪著這個坐在自己身邊十分悠哉模樣的男子,大哥要的使祇有那個小個子而已吧?怎麼會連這麼大的一個人都上馬車來的?最受不了的還是在這馬車之中,他看起來比他還要像個主人。
「古清忻,叫我清忻就可以了。」
「我管你叫什麼名字,我問的是你是誰!」
「他是我的朋友。」映藍立刻伸手抓住古清忻的手,他雖然不曉得為什麼古清忻願意讓他拉上馬車,但是他很希望這個時候可以有人陪陪他。尤其再見到古清忻第一面的時候,不曉得為什麼,就很喜歡跟他親近,他讓他有一種很熟悉的感覺,就像是多年的好朋友一樣。
玄燁不在乎多買一個人。「那他當你的僕人好了,嗯!也該替你換換衣裳,當我的新寵可不能穿得如此寒酸呢!」
玄徹又差點因為他的話而翻白眼,天曉得他這個大哥從來不管他的侍妾身上穿得是什麼,只要他們乾乾淨淨香噴噴地等他臨幸,就算每天穿一樣的衣服他也不會注意到,分明是把映藍除了當新歡之外還外帶當寵物,才會突然想要好好替寵物打扮一下。看樣子這個男寵固然絕色無雙,在皇兄的心中地位只怕比其他的侍妾還要低下。
映藍當然不會知道他們心裡的想法,僅僅握著古清新的手求得安定,乖順地讓玄燁抱在懷中,滿心歡喜只想著自己找到了一生中讓自己心動的另一半靈魂。
第二章
映藍第一次從山上下來,進入的大城就是湘城,可是在那個「可能」很美麗的地方停沒多久就讓玄燁給帶離,對山下的記憶僅僅止於圍在他身邊熱鬧的一群人而已。
因此當他看見一大片望不到邊際的湖泊上有美麗壯觀的建築物時,一張小嘴不由地微張,一上船之後就從過來接他們入莊的小舟上努力往下探看,想看清楚湖底下是怎生個構造,是不是湖水其實比看起來的淺得多了?要不然怎麼可以在水上蓋房子呢?
「再彎下去就要掉進水裡頭了。」玄燁忍不住笑意地將人給帶進懷中,怕他真的掉進湖裡頭。
命人將足夠的金錢送到映藍家中之後,直接就來到很久不曾過來的湖上山莊逛逛。
這裡是當初他們隨父王一路圍剿敵人時所發現的好地方,還特地請水鄉知名的工匠設計,由父王、一群兄弟跟陪伴他們父子幾個打下天下的臣子們一起攜手建造。後來風景名勝看多了,才發現自己原來是個北方來的土包子,這樣的地方在江南隨處可見,他們這一群北方健兒是少見多怪才會興沖沖地在這種幾乎不會過來探看的地方蓋房子。
但也許正因為是親手所造,又是第一次發現江南好風光的回憶,即使路途遙遠,他跟幾個皇弟還是會偶爾過來看看。現在這個地方是他專有的歇息所在,就算一年來不到兩天的時間,但是該有的僕人侍從一個都不會少,隨時隨地都準備迎接他的來到。
「這個地方真漂亮,我從來沒看過這麼大的房子呢!」映藍讓玄燁從小舟扶上船塢,踏在木質地板上,好奇的心讓他不由地重新再踏幾下確定它真的不會為重量太重而掉到湖中。
玄燁玄徹兩人只是輕笑,這樣子就叫做大的話,那皇宮對他來說大概就跟森林一樣吧!
「映藍住的地方很小嗎?」古清忻看透了兩個天之驕子眼中的嘲諷,溫柔地輕聲詢問很小心很小心一步步踏穩腳步不讓自己有機會摔倒的映藍。
「嗯!我的家不大,四十來步就可以將房子繞完一圈,家裡的人又多,大家就連最簡單的走路也總是掙來搶去的。」想到自己的家人,映藍很開心的淺笑,但隨後想起自己不會再有見面的機會,臉色馬上轉為黯然。
不是玄燁不准他回去探看,而是他不敢回去了,他曉得自己成為別人男寵的事實一定會使家裡的人感到羞恥的,他不想讓家人難過,還是別回去的好,不去他們或許永遠都不會知道他做了什麼事。
至少現在他還可以如此天真地這樣想像。
瞧見他臉上的落寞,玄燁奇異地感到一點心疼,他從來就不曾為誰心疼過,剛剛心中那股突如其來的酸疼,是為了這個小東西嗎?
「我帶你去看看這裡最漂亮的地方。」一把牽起映藍的手,玄燁大步朝莊院的中央行去。
「慢…慢點啊!」映藍小跑步地在後面小聲驚喊,怕走得太快一不小心跌了跤又摔斷了骨頭。
瞧他那小心微帶驚慌的可愛模樣,玄燁朗笑出聲,在自己還沒發現之前,雙手早已抱起映藍,親密地讓他依偎在自己懷中。
「你啊!這麼小的個兒走得又慢,等你走到湖心亭的時候天都暗了。」
「才…才不會呢!」映藍小聲抗議,他的笑臉教自己看傻了眼,好喜歡那朗朗的笑聲還有無憂無懼又充滿自信的自在笑容。
「可以問你一個問題嗎?」
「儘管問。」
映藍垂下頭,他曉得自己不該問的,得到想愛的人已經是上天給予的莫大幸福,他不該還有其他的奢求。「為什麼……會想要買下我?」他應該不是一個重容貌的人才是吧!
玄燁凝眸注視懷中問了問題卻不敢抬頭的小東西,他當然知道他希望能得到什麼樣的答案,然而君無戲言,他從來不將情愛當為一回事,自然不會有他想要的答案可以給。
「因為我喜歡你的模樣,也因為我的侍妾之中不曾有過男寵。」買下他是因為他的絕艷無雙看起來賞心悅目,也為滿足自己的好奇心。
心還是會痛的。
即使認識不過一天的時間,即使早就明白他能給的答案,即使告訴自己不能奢求,但……心還是會痛的。
「你……」
「叫我燁。」他想聽那清朗純淨的聲音細聲喊他的名。
映藍聞言,抬起頭將那雙眼睛裡倒映的自己也看得仔細。「燁……」南迢的習俗,喊一個人的名,一定要看著對方的眼睛,這樣才能將自己的心意傳達到對方的心裡,才能夠看見對方的心。
「燁已經有侍妾了?」可是他看不見他的心啊!
「嗯!還有兩個兒子跟一個女兒了。」他十四歲的時候就有第一個侍妾,大兒子是正妃替他所生下的,另一個兒子跟女兒則分別由其他兩位妃子所生,長得不論是男孩女孩都像他。
「啊!真好,多大年紀了?」他也好想替玄燁生孩子,可是他是個男人啊!男人是生不了孩子的。
「一個三歲,另外兩個才剛滿周歲不久。」兩個孩子相差不到一個月。
「一定很可愛。」他最喜歡孩子了,小時後還想過長大後成了親,希望妻子可以替自己多生幾個可愛的孩子………但,連這個希望都泡湯了,上天讓他的一半靈魂遺落在另一個男人身上,兩個男人……沒法子生娃娃。
玄燁想起三個孩子,臉上露出屬於父親得意的笑臉。
「是啊!都很可愛。」
可惜沒辦法跟懷裡頭的小東西生個娃娃,要不然一定可愛得緊。
腦中突然閃過這個念頭,帶過一點難以察覺的失落感,但也只是一點,很快就繞過腦海而忽略。
「到了,你看,這裡如何?」
隨著他的聲音,映藍轉頭看向他目光所指的方向,看見四周圍的木造建築圍成一個四方形,每一個房間的窗口外都有外廊面對一片湖泊,奇特的是四方圍繞的小湖中央有條木橋通往湖心,那兒有個小亭子,亭子四周還種著七八株綠柳及數不清的白色百合花。
在湖上蓋房子已經教映藍夠驚訝的了,現在竟然還看見在水上種樹種花?
「這怎麼辦到的?你們在湖面上種了樹還有花呢!」
愛煞了他訝異驚喜的神情,玄燁忽然捨不得公開秘密,希望這樣的神情繼續保持下去。
「拜託!你看仔細一點好不好?那是因為有個小島在那裡才能種樹,你真以為水面能夠種樹種花啊?」後面傳來玄徹嘲弄的笑聲,覺得映藍大概是腦袋比別人小,所以也比一般人還要笨。
他的嘲弄換來玄燁不滿的瞪視及映藍寞落的沮喪。
他當然知道樹跟花兒不可能在水上生長,但是因為眼前的景象好美,美得不像是在人間,因此他才不願去多想,這樣也不對嗎?
「別理他,我們到亭裡頭去看看。」玄燁抱著他走進涼亭之中,經過玄徹的時候沒忘記狠狠踹上一腳,頓時讓他活像一尾活跳蝦一樣抱著膝蓋原地跳個不停。
看見玄徹可笑的模樣,映藍抿著雙唇不讓自己笑出聲音來,至於一直冷眼旁觀的古清忻則是一臉嘲諷地盯著玄徹無聲直笑。
「好大的膽子!你笑什麼!」看見那一張笑臉他就火大,也不想想自己是什麼身分,竟然膽敢笑他?
「你覺得哪一件事情好笑,我自然就是笑那件事。」
「你!」可惡!他總不能回他,他就是在笑他,如果這麼說的話,那不就是證明自己也覺得剛剛跳腳的事情的確很好笑。
「還不都是人,真搞不懂為什麼就是有人老把自己當作比別人高上一等。」似不經意地拋下一句話,懶洋洋地已緩慢的步伐開始參觀這一個美麗的湖上小居。
說小居好像不太好,應該說是湖上宮苑才是。
古清忻在腦子裡自個兒想著,完全不理後面那個氣得幾乎要怒髮衝冠的人。
對一切事物再敏銳不過的玄燁自然發現兩個人的離去,雙瞳盯著正好奇地在亭子裡四處觀望的映藍,目光好不容易從蔚藍的眼瞳離開,卻接著停頓在因為驚訝而微張的粉嫩雙唇上。
「啊!」專注於四周景物的映藍,被他突然拉回身邊的一個動作給嚇到,不由地發出驚呼。
輕而易舉地抬高他的身子,雙倍將腰身牢牢鎖在自己身前,低頭俯視因為他的靠近而開始醞釀紅霞的臉蛋。
「剛剛我回答了你的問題,現在換你來回答我。」
「可…可不可以放我下來?不用這樣我也可以回答你的。」雙掌貼著他的胸膛,試圖將兩人的距離給拉遠一點點,這種說話的方式,腰間的禁錮已經教他無法深深吸氣,對他臉龐在自己眼前的事實,更是使肺腔無法正常運作,慘生灼熱的炙痛感還有耳邊一次比一次大聲的心跳加速。
「我喜歡這樣跟你說話。」
「可是……」
「第一個問題,為什麼你會願意讓我買下?」要買他的人一堆不是嗎?
映藍喉頭一個用力的吞嚥,想藉次找回一點什麼。
「因為是你,所以………」
中原的人懂得他們的想法嗎?
懂得他們可以一眼就明白誰是自己今生所依,並且義無反顧的投入這一種毫無保留的情感嗎?
不管玄燁懂不懂他的想法,他的雙眼以及艷紅的臉蛋,已經透露出大部分的訊息。
什麼樣的神情他不熟悉?這種對心上人含羞帶怯的樣子,玄燁看得可多了,送進宮裡頭的妃子,貪戀他外貌的女子,不都是這樣瞧他?
「我知道了。」他暢快的說,對自己在情場上的無往不利頗為得意。
映藍不是糊塗的人,他看得出玄燁只能懂得一部份的心情。
對此,他沒有多做解釋,默默地將他的每一個神情看入自己的心中,默默地對他淺笑。他不用懂沒關係,他自己懂就好了,只要能這樣看著他,心裡便已經滿足。
「你笑得讓我想吃了你。」雖然得來容易的情感使他一開始連自己也不清楚所以的衝動減低不少,但是那一張不管什麼樣的神情都動人萬分的臉龐依然是相當具有吸引力。
映藍眨眨眼,這一句話他就是真的聽不懂了,他是真的想吃了他,還是這句話有其他的意思存在?
他一臉疑惑的可愛模樣,讓玄燁馬上就立刻實現他所說的話,低下頭吻住他的雙唇,輕輕咬嚙粉嫩的唇瓣,以舌尖輕啟雙唇之間的縫隙,在脣齒溫柔勾引甜蜜的小舌與他一起共舞。
第一次被人親吻,從一開始溫熱的接觸就整個腦袋呈現空白狀態,身體的反應完全自動地回應玄燁的行動,讓他嘗遍自己的每一處甜蜜,又麻又熱的觸感自舌尖向身體深處傳遞,帶動身體充滿慾望的顫抖……
原來親吻的感覺是這麼著………
吻著吻著,直到自己的胸口火熱難當,頸肩處的手滑落,玄燁才發現這一個吻,比自己想像中的還要長,那令人眷戀的甜蜜,使他失去感官的時間,吻得自己喘息,吻得懷裡的人兒差點無法呼吸。
映藍很努力的吸氣,大口大口將氧氣吸入自己的肺部,昏眩的腦子分不清身體的軟弱無力是因為親吻的力量,還是因為窒息的關係。
「傻瓜,你忘記了還有鼻子可以吸氣嗎?」說是這般說,其實他吻到後來自己也還不是忘記如何呼吸。
映藍靦腆地低頭,生澀的親密動作連自己也覺得不好意思,恍若做錯了什麼一般。
「我……我忘了……」不但被奇異的情潮給沖昏頭,也覺得如果剛才真的記得吸氣的話,說不定會被堵塞在脣齒間的氣息給嗆著。
「我喜歡你的回答。」宮中的侍妾即使跟他吻得忘記吸氣,當他調笑時也只懂得羞怯地撇開頭,故做矜持,從來就沒有一個人跟映藍一樣天真地直言無偽。在她們以為欲縱故擒的閃躲可以引起他的征服欲時,映藍的樸實不假雕飾卻得到他毫無掩飾的疼惜之心。
不明白他說了什麼能夠讓人喜歡的句子,狐疑地出生詢問。
「這樣的回答很好嗎?」抬眼就可以對上他飽含不知名情緒的幽黑雙瞳,差一點點就忍不住揚高雙手掩住那一雙讓自己身體莫名燥熱的眼睛。
將映藍放在亭子裡的圓形石桌上,雙手探進衣襟裡頭感覺到肌膚的滑嫩後左右慢慢拉出一段距離,使衣襟隨著雙手畫出的弧度移到雙肩,停留在在圓滑的肩頭後慢慢落下。
他喜歡衣衫半褪的模樣,細緻的肌膚在衣裳下誘人的隱隱約約,特別容易教人心癢難搔。
「燁?」從小到大還不曾被人以這種緩慢緊貼、順著肌理滑動的方式撫摸過,但覺被摸著的地方如火熨過,熱辣辣地滲進肌膚每一個毛細孔之中,迅速隨血脈將熱度往四周圍擴散。
「喜歡嗎?」愛極了那奇異細緻觸感,如同女子一樣摸不著骨骼的身子卻有男性特有的彈性,就像塞滿結實羽毛的天鵝絨一樣。
無措地伸手拉住在自己身上肆虐的雙手,有種在這樣繼續下去身體會融化在他雙掌熱力之下的錯覺。「……你…你……」
「我怎麼樣?」雙唇貼在他的頸邊,在耳際輕笑,極近的距離可以隱約看見耳朵輪廓的微小絨毛。
「可……可不可以移開一點?」
「為什麼?覺得不舒服?還是不喜歡我這樣做?」說話的同時故意伸出舌尖輕舔通紅的小耳朵,很滿意地看見在他的挑逗之下,纖小的身體一陣顫動。
映藍用力地猛搖頭,不懂要表示的是他的否認,還是試圖將那股令自己幾乎瘋狂的渴望給搖開。
「不想說話?」
「不…不是的……你這樣靠近我,我什麼也想不起來……」
玄燁又是一陣朗笑。「這樣很好,反正接下來的事情,不用腦袋也可以繼續,用你的身體去感覺就可以了。」他忍不住了,頭一次身體跟腦袋都這樣渴望進入一個人的體內。雖然說處子的身體的確是比較有新鮮感,但是過去對第一次與他更寢的侍妾儘管充滿新奇,卻不曾有忍耐不住自己渴望的時候過。
他一直以為自己是一個非常有克制力的人,現在曉得原來過去一向傲人的克制力是有選擇性的。在現在這種時候,忍耐力完全消散殆盡,腦袋裡除了侵略之外,沒有其他的理智存在。
「用身體感覺?」還想問清楚他話中的意思,原本在他腰上的雙手穿過腰帶伸到腹部下方,意圖明顯的動作,馬上讓映藍懂得他那一句話是怎麼個涵義。
他原本就是打算出賣自己的身體的。
因此在下山之前,他偷偷地想辦法弄清一個男人怎麼可以跟女人一樣出賣自己的身體。不過憑他一個什麼也不懂的少年,根本問不出個所以然來,只是曉得什麼叫做前戲部分。
燁現在對他做的,就是前戲的部分嗎?
有點好奇地,自己也伸出雙手模仿他的動作,想知道自己的雙手,是不是也可以跟玄燁一樣帶給身體同樣的炙熱與虛軟。
「別!」玄燁不讓他有太多的機會模仿,皺眉拉住他好奇的小手。
他生氣了嗎?
映藍縮回手,疑惑與激情同時在他臉上構成惹人遐思的美景。
「我不可以這麼做嗎?」
咬著牙。「我喜歡你這麼做,但是別在今天,更別在這個時候。」天曉得他花了多少的意志力才沒讓自己變成野獸,他沒試過男人,不過這方面的事情他也大概聽說過,男人的第一次,與女人同樣都不好受。
映藍半點也不曉得他的「困擾」,腦袋瓜子中依然存有好奇心,就在他想要開口詢問的同時,身子突然感覺到春天的微風徐徐吹來,體內炙熱肌膚更加貪戀那份涼快,可落地的一身衣服還是使他驚呼。
「我…我的衣服!」立刻就要想辦法去撿取地上的衣服。
「別管衣服了。」玄燁的大掌開始朝敏感的所在試探,惹得映藍頻頻縮起赤裸的身子。
「會…會被人看……啊!別……」
他怎麼可以碰他那個地方?
映藍嚇得雙眼稱大,一邊要擔心自己赤裸裸的模樣讓人看著,一邊又無力應付他曖昧已極的動作,羞怯與激情同時沖刷身體的每一個感官,更加敏感於兩人之間的接觸,甚至是空氣中得動向。
「放鬆!」玄燁微笑在他眼前溫柔軟語。
他盡量想辦法不傷害到他,這一種在大庭下結合的事情他經歷得可多了,一點也不在乎被僕人或其他兄弟見著,但懷裡的小東西似乎非常不能適應赤身裸體在沒有遮蔽的地方,身體的緊繃與掙扎一再觸動他的慾望,再這樣下去他必然會傷害到他。
「我…我沒辦法……」映藍可憐兮兮地咬緊下唇,南迢一帶的族人對自己的身體非常的照顧與保守,單看包裹得緊緊的衣物就可以發現與中原暴露的穿著不太一樣,他們認為自己的身體只能給未來的另一半見著,好好呵護自己的身體,才能使令一半感到快樂,更不必有多餘的擔憂。
可他希望自己能夠照他的願望放鬆自己的身體,真心真意地想用一切的努力去取悅他。
問題是他的身子一點也不願意與想法配合,為了不熟悉的感覺而僵硬無比。
嘆了一口氣,玄燁俯身吻住他的雙唇,熟練地在他身體每一處點起慾火,讓他慢慢忘記週遭的環境與自己肆虐的大手,沉溺於激情的感官慾望之中。
該死的!
他忍不住了!
看來他點燃的不只是映藍的慾望,連自己都被燒灼得體無完膚,就在身下美好的身子一個不經意的掙動之後,終於忍不住將自己深深埋進映藍的體內,忽略耳聞那一聲因為疼痛所發出的輕聲低喊,暢己之意地開始最原始的律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