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安羽甄是社工,和張靖辰的際遇純屬偶然。
要不是安羽甄的弟弟是張顯辰的第N+1個情人,憑著安羽甄恨不得從漂白水裡出來的清白身份,大概一輩子也不會和張靖辰這種壞到家連骨子裡也往外冒黑水的黑社會老大有半點瓜葛。
提到萬事的開端,就不能不提安羽甄的弟弟——安澄志。
說是弟弟,其實兩個人並沒有血緣關係,只是從孤兒院裡一塊長大的同伴而已。小時候,安澄志因為太過漂亮得像女孩子的長相和沉默的個性,總是成為孤兒院裡男孩子欺負的對象。安羽甄靠著一腔熱血,和渾身的傷痕,換來了安澄志的第一個笑容以及一聲「哥」。
然後,安羽甄的記憶中,兩個人就一直在一起了。直到某一天,安澄志和他說——哥,我愛上一人,男的,我要搬出去和他一起住了,你保重。
安羽甄不知道安澄志對他的感情如何,但是在他心裡,澄志就是他的親弟弟。他從懂事的那天起就沒了父母,澄志是他在這世上唯一的親人。他願意為他付出一切,保護他,照顧他,換取澄志對他的依賴,以及他難以在父母身上獲得的親情。
他原以為澄志對他也是一樣,但是顯然,他在澄志心中的地位,遠不及突然插進來的陌生男人,他不明白,澄志明明是在自己的呵護下長大的,明明是個比誰都正常的男孩子,為什麼竟然會變成同性戀。因此他自動的把這一切的根源都歸在了罪惡的張靖辰身上。
張靖辰是主掌韓國娛樂圈,號稱全韓第一大媒體公司的「張氏」之主張柳真的大公子,安澄志得以認識張靖辰,便是因為偶然參加了「張氏」的一次公開試鏡而雀屏中選的。
「張氏」在漢城的勢力可以說是隻手遮天,被張靖辰看上的安澄志,在短短不到一年的時間裡,就成為娛樂圈最熾手可熱前途無量的新星,成為媒體和公眾爭相追逐的偶像。
那時候的張靖辰,在安羽甄的心裡,仍然只是一個電視報紙上或彩色或黑白的影像而已。
真正接觸到張靖辰的雙重身份,瞭解「張氏」的內幕以及它背後負責黑道買賣的「白屋」,則是在安澄志搬走快五年的秋天的那一夜開始。
那一天夜裡,張靖辰帶著一身與他的身份不符的刀傷,跌跌撞撞的闖進了安羽甄工作的福利中心。
安靜的夜裡,突兀的門響聲和深淺不一的腳步聲讓安羽甄在第一時間想到的,是福利中心被小偷光顧了。
他還在四處團團轉急著找木棍防身的時候,旁廳的門就開了,一個人影踉蹌著衝進來,轉身掩上了門。月光下,他看出來那是個男人,受了傷,雪白的禮服上全是斑斑血跡。
常識讓他伸手去摸近在咫尺的電話,然而這個動作很快就被入侵者發現了。
瞪大了眼睛看著反射著寒光的手槍,生死一線的感覺讓安羽甄呼吸一窒,像被毒蛇盯上的青蛙,渾身僵硬動彈不得。
「放下話筒。」男人低沉的下了命令。
他聽話的照辦了,他可不想在第二天早上,讓人發現曝屍街頭。
窗外傳來紛亂的腳步聲,男人在他張嘴之時,慢慢的道:「你要是想叫的話你就死定了。」
他只好乖乖的又把嘴閉上,希望外面的人能夠主動發現異常的情況,然而——
「他好像不在這裡,我們去那邊找找。」
腳步聲帶著他的生存希望,漸漸的遠去了。
他以為這次定是難逃一死了,誰知道那強盜似乎也氣力用盡,靠著牆滑坐到了地上。
敵人的虛弱給安羽甄壯了膽,眼見那人似乎暈了過去,他手腳並用的悄悄爬到了他身邊。
「不許過來。」
離著自己額頭只有數寸的槍口,告訴他他還清醒著呢,別想趁機打他的主意!
不過這次安羽甄不像開始的時候那麼害怕了,因為離得近,他看得很清楚,對方握槍的手都在微微顫抖,讓他的威脅因此大打折扣。流了那麼多血,大概說話也很困難的吧,想要要他的命,只怕他是有心無力。
「你受傷了,需要治療。」
「我說不許過來!」
受傷的野獸猶做最後的掙扎。
「好,我不過去,我也不動,我也不打擾你,你就慢慢的自己安靜的離去吧。」照著這個傷勢,你能活過今晚上算你命大。
「……」男人沒有說話,但是看樣子似乎自己也明白自己的處境和情況,猶豫了一下把槍口一歪,「你,去拿藥來。」
「……」
「你要是敢報警,或是圖謀不軌,後果自負!」
圖謀不軌的那是你吧。安羽甄心想,不過為了顧全大局,還是不得已搬來了藥箱。他可不想大過節的在福利中心死一個人,就算是強盜,也夠讓人噁心的。
他回來的時候,男人靠著牆低垂著頭,似乎睡著了,或者是……
伸出去探鼻息的手還沒碰到臉就被抓住了,男人抬起頭來,沙啞的道:「你想……幹什麼?」
「看看你是不是死了……」月光下那張蒼白卻俊俏的臉讓他看了好熟悉,「你是……張……靖辰……」
「……」
「你是……澄志的……」怎麼會是他?!突然的打擊讓安羽甄說不出話來。
「你是安澄志的哥哥……安羽甄。」
「你……你認識我?」
面對安羽甄的驚詫,張靖辰閉上了嘴。他不想告訴他認識安澄志之後就早將他的身世查得一清二楚,他懶得解釋,相較於安澄志的傾國傾城的美貌和過人的智慧,毫無血緣關係的安羽甄卻是如此的平庸,毫無利用的價值。更何況他現在渾身都疼,還能勉強的保持意識已經非常不容易了。
他閉上了眼,感覺衣服被解開,冰涼的酒精塗了上來。
他不能在這個時候通知家裡,「白屋」出了內奸,否則他今晚的秘密行程怎麼可能被仇家知道。
幸好雖然血流了不少,但都只是些皮肉上的小傷,簡單的處理之後撐到天亮應該不成問題。
但是安羽甄的笨手笨腳弄疼了他,傷口火燒火燎的劇痛起來。
疼痛一旦加劇,意識也開始模糊。張靖辰用力的咬緊下唇,眉也越皺越緊。
這個該死的笨蛋,一點技術也沒有……把他弄得這麼痛,而且還讓他躺在又冷又硬的地板上受罪!
他的酷刑不知道持續了多久,等到終於有一塊柔軟又溫暖的毯子裹上身體的時候,他聽見安羽甄穩穩約約的聲音。
他的聲音還算滿好聽的,雖然不夠性感但是溫和而輕柔,有種安撫人心的作用。
「醒醒。」
張靖辰費力的睜開了眼。欣賞慣了俊男美女的眼睛,在看到差了不止一個檔次的貨色時,還真是不太習慣。
有點圓的鵝蛋臉撐死了算上可愛,頭髮規規矩矩的梳成偏分,怎麼看怎麼覺得土得掉渣。而他現在半躺在這個土包子的懷裡,頭枕著他的肩膀,有點冰冷的玻璃杯輕輕碰著他的下唇。
「喝口水,你發燒了。」
我就算發燒了也是拜你的「照顧」所賜,他懶得理他,嫌惡的別過頭。
這個意外的孩子氣的動作讓安羽甄覺得又氣又覺得好笑,一手扳過了張靖辰的臉,拿杯子的手一歪,強行灌進去半杯水。
「咳……咳咳!」
黑暗中他看不見他殺人般的眼神,在他緩過勁來之前,用毯子一圍,把他裹在了自己懷裡,用體溫溫暖他漸漸失溫的身體。
「冷嗎?」
沒有回應,安羽甄下意識的用手探了探張靖辰的額頭,還好,沒有燒得太厲害。
「冷不冷?」
「你吵死了。」
他的好心換來冷冰冰的一句抱怨。
算了,看在他受了傷的份上,他就不跟他計較。
「那你睡一會兒吧,天亮的時候如果還發燒的話我就叫救護車。」
這蠢蛋,到底知不知道憑他的身份,遇刺這件事要是被公共知道,醜聞第二天就能登上報紙的頭條了!
張靖辰在心裡哼了一聲,考慮著要不要找人做掉他比較保險。
不過,這個懷抱很溫暖,順著他頭髮的手也撫得他很舒服。溫柔的騷擾讓他放鬆了警備,放任從來不曾在家以外的地方睡覺的自己,在陌生的他的安撫之下,安心的閉上了眼睛。
這一夜對於張靖辰來說,是意外睡得很安穩的一夜,然後對於安羽甄,他因為顧忌著他的傷,時不時要探一探他還有沒有呼吸,幾乎整夜沒閉上過眼。快到凌晨的時候等到張靖辰的燒完全退去,他才勉強的靠在牆邊陷入昏睡。
這一夜,讓他見到了媒體前的張家大公子不為人知的一面。他在昏迷中說著胡話,威脅他不許把這晚的事洩露出去,甚至,連澄志也不許知道。
他想問到底發生了什麼事,他的身上為什麼會帶著手槍,又怎麼會被人砍成這樣。但是第二天醒來的時候已經不見他的蹤影。
他的毛衣上還染著他的血,懷裡還留著血腥味以及他淡淡的薄荷香水的氣息,但是除了這些,空蕩蕩的大廳,乾淨的地板,再也找不到一絲他曾經來過的痕跡。
人的一生中,總有各種各樣的小插曲,當時的安羽甄還不曾想過,這次偶然而短暫的相遇,會改變他一生的命運。
第二章
『張靖辰:
在二十年前我剛滿五歲的時候,滿叔就告訴過我,在這個世界上,不要相信任何人,也不要在任何時候放下警戒,除非……我想死。
滿叔是我最敬佩的人,這二十年間,我緊從他的教誨,可是我沒想到,那一夜我竟然會在一個陌生人的懷裡睡得不省人事。雖然這個陌生人我從五年前就知道了他的存在,但那個夜裡才是我與他的第一次相見。
安羽甄……
我不能容忍你的存在,即使你是安澄志的哥哥……』
自從那次之後,安羽甄有幾個月不曾見過張靖辰。安澄志的宣傳期到了,讓安羽甄又要有起碼一年的時候,見不著他了。他們兩兄弟之間就算是見了面,話也越來越少,偶爾安羽甄想要硬打幾句來打破尷尬的氣氛,可是張了嘴,才發現竟無話可說,最後只好仍舊沉默。
澄志,似乎並不知道那晚發生的事。
總而言之,一切都恢復了平常。安羽甄仍像以前一樣整日追逐著有家不回的問題少年,費盡口舌規勸他們回家,走上正途。忙碌卻充實的生活讓他漸漸淡忘了那日的意外。只是偶爾,半夜從夢裡醒來,無意入睡的時候,望著窗外的月光,他會不由自主的回想起那個有著同樣月光的夜晚,窩在他懷裡的男人那張純真得像孩子一樣的睡臉……
他從來沒想過,這輩子會再和他有什麼交集,直到這個秋天的最後幾天快過了,安澄志突然打來電話,語氣中透著鮮少有的焦急,說是張靖辰又遇刺了……
「哥,你能不能過來一下?我們遇上麻煩了!」
「澄志?你現在在哪兒?」乍然而至的緊張感讓安羽甄幾乎無意識的對著話筒喊了起來。
「我現在在西街拐角對面的小巷裡,你馬上過來!注意別讓人跟上你!」
「澄志,為什麼不報警……」
「別傻了!這種事哪能張揚出去啊!要不然我也不會找你了。」安澄志氣急敗壞的吼著,「總之你過來就是了!不准報警,也不許告訴其他人!快!」
「澄志,等等……我……」
「嘟——」安羽甄還想再問清楚一點,但對方已經心急的收了線,只剩下一連串的盲音。
「院長,我出去一下……」
「出什麼事了?」這麼著急?
「我……我弟弟……病了……」安羽甄忍著罪惡感心虛的撒著謊,小心的瞥著他從未欺騙過的院長,還好,她似乎並沒有覺察出來。
「那快回去吧,別耽擱了。」
「謝謝院長!」他如獲大赦一般抓起沙發上的大衣,心急如焚的衝出門外……
好不容易找到澄志所說的地方,那條陰暗的小巷裡,已經聚集了兩三個男人。他第一眼便看見張靖辰,他……很不好,臉色蒼白,煞氣重重,安澄志在一旁架著他,臉上,是他從來沒見過的陰冷絕決……
「澄志……」安羽甄小心翼翼的叫了一聲,隨即錯鍔的發現自己即刻變成了當場的焦點,那面似慈祥的大叔向兩邊使了個眼色,一旁精明的男人立刻舉起了手槍……
「他是我哥。」安澄志隨意的一說便解了緊張的氣氛,安羽甄只覺得腳有些發軟,這可不是演電影,這些人尖銳陰狠的神色像是真正的黑社會……澄志如果再慢半秒,他現在是不是還能夠站在這裡還是個問題。
「他來幹什麼?」冰冷的低聲沉沉的傳了出來,一直沉默的張靖辰終於不耐煩的發話。
「放心,我哥是來收拾殘局的。」安澄志很鎮定的道,似乎早已習慣了張靖辰質問屬下般的口氣。
「收拾殘局?」這次問話的是那個中年大叔,「他可靠嗎?」
「你不放心我辦事?」安澄志美麗的眼瞇了起來,語氣中有著明顯的憤怒。
「我只是擔心靖辰的安全。」韓石滿瞥了一眼呆愣在一旁的安羽甄,打開了車門,「現在不是爭這個的時候,你們先走,我留下和嘉賀在這裡善後。」
「好。對了,剛剛那個在房頂上的人好像是姜成熙的人……」安澄志眼中閃過一絲噬血的快意,敢不知死活的動張靖辰,他們有的受了。
「嗯。」他還沒老到看不見的地步,雖然那人隱藏得的確巧妙,不然他們也不會著了他的道。只是,他逃的時候不太俐落罷了。
「殺?」精明的男人文文靜靜的說了一個字。
「一個也別留。」韓石滿漫不經心的做了個趕盡殺絕的動作,「這次幹得漂亮點,嘉賀,別又像上次似的弄的到處是血。」
已經被當成透明人遺忘在角落的安羽甄,呆呆的看著眼前幾個人像談論天氣一般堂而皇之的商量著殺人的計畫,仿佛當他並不在場一樣。他忽然有了一種同流合污、助紂為虐的感覺。顯然,這幫人把他也包含了進去,因此才會當著他的面毫無顧慮……
「澄志,這……這是怎麼回事?你不是『張氏』的明星嗎,為什麼……」
「哥你閉嘴,我之後再解釋。」安澄志連正眼也不給他一個,只是一臉擔心的看著張靖辰。
安羽甄急了,想要去拉他,但此刻張靖辰卻忽然掙開了安澄志的手臂,靠向他懷裡。
「呃……」他幾乎是條件反射一樣的伸手接住了他,然後看到安澄志一瞬間錯鍔的表情,安羽甄立刻意識到自己做了蠢事。
「靖辰……」韓石滿也吃了一驚,連話都卡在了嘴邊。他到底想做什麼?
「扶我上車。」張靖辰低沉的開了口,卻不是回答韓石滿的疑問。
「啊?可是……」
「別讓我說第二遍。」這次的語氣弱了許多,但命令的意思卻絲毫也沒減少。好像他這種人,生下來就是做王者的料,即使是普通的說話,也帶著與生俱來的盛氣凌人。
「你……」
「還囉嗦什麼!還不照著少爺的話做!」想讓靖辰在這裡失血而死嗎?!韓石滿氣急敗壞的斥責著,示意手下來硬的。
「可是澄志……」 澄志怎麼辦?!根本不給他反抗的機會,安羽甄幾乎是被幾個人硬塞進車子,等他急著要扳開車門出去的時候,外面景物的飛速倒退讓他意識過來車子已經發動的無奈事實。
「停下來!讓我下去!」他憤怒的衝著前座喊道,忘記了自己危險的處境。
「你最好給我安靜點。」副駕駛座上染了一頭招搖紅髮的人轉向後面,竟是個美麗妖冶的女人,脾氣和她的頭髮一樣火爆,「再吵的話就把你從車上扔出去!」
如此熟悉的話,只有在電視上才聽得到的威脅,讓安羽甄被綁架的感覺更加強烈了。
「張氏」不是普通的傳媒公司嗎,為什麼現在搞得好像黑社會……
他乖乖的坐回原地,肩上傳來熱度的重量——張靖辰正無力的靠在他身上……
他想懇求他放他下來,但低下頭,看見他毫無血色的臉,他這一句簡單的話怎麼也說不出口。
張靖辰的手按在體側,緊緊的抓著那裡的布料,血不斷的從指縫中滲出來,染得座椅都紅了。這傷勢,顯然比那晚要嚴重的多……
罷了罷了,反正他現在是一定下不了車了,而澄志和那個一看就是老狐狸的狡猾大叔在一起,應該也不會有什麼危險……
安羽甄定下心來,小心的脫了自己的大衣,披在了張靖辰的身上。
那一直緊閉的眼驀的睜開,他才知道,張靖辰一直是清醒的,即使是在這種受了重傷連話也不想多說的情況下。
他若有所思看他,俊俏的臉上沒半點表情,看得安羽甄心裡直發毛。
就算是活在太平日子中、和罪惡黑暗從無牽連的他,憑本能也感覺的出來,此刻倚在他肩膀上的看似虛弱無害的男人,才是他所見過的這些人中,最厲害的角兒……他不能再犯同樣的錯誤,看輕了他。
他一再警告著自己,卻仍然忍不住伸手去扳張靖辰按在傷處的手。
「手鬆開……這樣不行的……」只會把傷口越弄越糟。他在他耳邊輕聲道。可是張靖辰不肯鬆,他費了好大的功夫才硬將他的手扯離,換上自己柔軟的圍巾,按壓在流血的地方。
「好了,你別亂動……」他抬手攏緊大衣的領子,希望可以給失血過多的他保溫。
「張……」車子一個輕微的顛簸打斷了他的話,安羽甄的第一個反應,是以左手攬住了張靖辰的肩,以防他撞到肋部的傷。
「少爺!沒事吧?KK你怎麼開的車啊!」紅髮的女人氣急敗壞的回過身,卻又像看見什麼不該看的一樣飛快的轉了回去,「少爺……」
「我沒事……」張靖辰懶懶的吐出一句,索性將整個身子的重量全交給身邊的人,手也堂而皇之的摟上了安羽甄的腰。
出乎意料的纖細,比女人還纖細柔軟的腰肢。雖然長的不怎麼樣,但是做起來應該還不錯吧……光是想他就覺得很爽,想必在床上,被他調教過後,一定浪得很吧……
身體不可思議的有些熱起來,他覺得口乾舌燥,外加莫名其妙。就算是像他這樣男女通吃的人,也只是對美人才產生興趣,以他的身份和品味,這副瘦弱的身子連發育都沒發育全,應該一點也勾不起他的胃口才是……
可是,他怎麼竟會有一種想將他綁在床上,徹夜交歡的衝動……想用盡各種變態的方法對他,硬撐開這未經人事的青澀身體,折磨得他死去活來,聽這低啞的性感聲音發出淫蕩的浪叫,徹徹底底的玷污這個乾淨的靈魂……
可憐的安羽甄,大概做夢也想不到自己在這個男人的腦子裡,早已被剝光了衣服壓在身下,被強了不知道多少次……
他只知道,旁邊的人緊挨著他,特有的氣息讓他渾身躁熱,那淡淡的……薄荷煙草的味道。
腰被骨感的大手摟著,有些發燙。他不知道,這麼漂亮的手裡,此刻握著足以致命的利刃。
輕輕的……他只要輕輕的一刺,這個柔軟的小東西就完了。
手下,正是脾臟的位置,一刀就可以讓他斃命。
薄,而快的刀片輕劃著安羽甄的襯衫,張靖辰閉起眼想像著懷裡的小東西垂死掙扎的模樣,心裡竟然湧上了一些愧疚……這還是他殺人以來,第一次感到愧疚。雖然……他並不認為自己做錯了什麼。
「張氏」,是韓國最大的傳媒公司,這是人人都知曉的事實。
然而,很少有人知道,「張氏」最初建立的原因和目的。
漢城黑社會的主腦被圈裡人稱為「六座」,由六大家族共同管理。張家就是六大家族中的一員,在黑道上諷刺的被稱之為「白屋」。六大家族因為實力相當,互相協助同時也互相牽制,共同維持著龐大複雜的地下社會的規矩章法。
七十年前,因為警方的失誤,成就了張家在六大家族中的主導地位。張靖辰的祖父為了洗錢,建立了「張氏傳媒公司」。
沒想到三代下來,「張氏」竟然陰錯陽差的成為了韓國第一大媒體公司,耀眼的光環遮蓋了地下的骯髒交易,有效的成為「白屋」的護甲與眼線。
做為張家的少主,張靖辰很清楚的知道,自己的仇人多如牛毛,想殺他的人不記其數,而且,個個都是千里挑一的高手。他之所以能活到現在,只不過是比他們更謹慎更幸運罷了。
可是那晚,一向謹慎的他,竟然會在只見過一面的他的懷裡,睡得不省人事。那個懷抱溫暖舒服的讓他不想離開……
他不敢想像,如果當晚真的有仇人闖進福利院,他現在是不是還有命在。
他不該依賴上任何東西的。滿叔說過,如果你發現自己依賴上某樣東西,那麼,毀了它。
他不能有弱點,一丁點也會要了他的命。
所以——
對不起,怪就只怪你自己,這個世上,善良的人是活不下去的。這是……生存的法則。
父親教給他的,滿叔教給他的,殘酷的遊戲規則——想活,就拿別人的命來抵。這是他十年前殺了第一個人之後就已經無法改變的事實。他殺了一個人,那是因為父親的命令,但是接下來馬上又殺了一個,這次沒有任何人逼他,只因為,那人是他殺的人的兒子,如果他不開槍的話,他現在根本不會坐在這裡。
就這樣,可悲的鏈式反應,他不斷的殺人,感覺卻越來越麻木,人命在他眼裡,早已失了原有的珍貴,和稻草沒什麼兩樣……
可是,他已經很久沒有動殺機了,自從他替生病的父親代理了「張氏」和「白屋」,殺戮就已經不需要他親手來完成了,自會有人替他賣命。他的身上,幾乎已經嗅不到血腥的味道,乾淨得,就像聖教徒。似乎他的手上,從未染上過鮮血,他的背上……也從未背負過罪孽。
這讓他覺得好過一些,但他偏偏遇到了他……
粉飾太平、自欺欺人的美麗謊言終於瓦解,他再也騙不了自己,這雙手,沾上的血跡,一輩子也別想洗掉,數十條人命的無赦之罪,他註定要背到地獄。
他看到他的純淨,更顯出自己的污穢黑暗,醜陋的暴露在光亮面前無所遁形。
他忽然怨恨起來,夾帶著近乎歇斯底里的憤世嫉俗。
他恨他!
恨他可以光明正大的活在這個世上,可以隨意的喜、怒、哀、樂……
憑什麼?!
憑什麼他可以清清白白的生活,毫無顧慮,自由自在,而他卻只能像地牢裡的老鼠,苟且的隱藏在黑暗之中,承受著世人的怨恨和詛咒!
他這種出生就接受陽光和祝福的人,怎麼會明白生活在黑暗中的可憐蟲的無奈和艱難!
殺了他……殺了他!
他的笑容讓他覺得刺眼,這虛偽的關懷也令他作嘔。
殺了他!別再猶豫。
刀,瞬間割破了薄薄的襯衣,接著——
「小心!」
「匡——」
女人失聲叫出的同時,一連串爆炸聲清亮的響起,厚厚的防彈車窗被擊得粉碎。
「他媽的!疏忽了!」紅髮的女人隨意抹了一把臉上的血絲,抄起自動步槍,氣急敗壞的由車頂的窗子探出身,「你們全下地獄去吧!」
「禁,等他們遠一點再開槍,我昨天剛擦的車,不想又弄髒。」KK懶懶散散的道,「不然你也知道,滿叔又要發脾氣了……」
「玻璃都碎了還管什麼車髒不髒!」禁不耐煩的應和著,瞇起左眼,食指輕輕一勾。
「轟——」驚天動地的爆炸伴隨著濃濃的黑煙衝向天空,整個暴廢的車子撞倒在路邊,燃起熊熊大火……
安羽甄震驚的呆望著坐回來的禁,腦子裡頓時一片空白。
只不過彈指一瞬的時間,這女人竟然殺了一車的人……而且,自己剛剛差點沒命!
他努力的咬著唇,可還是止不住的顫抖。
真實的殺戮、火拼的場面……和現實生活相差太遠……他和他們,似乎是生活在兩個世界的人……
「少爺!」禁的驚呼驚醒了他,安羽甄趕緊低下頭看向懷裡的人。
張靖辰毫髮無傷的倚在他的手臂上,閉著眼似乎在休息。
他大概連剛剛的爆炸聲都沒聽見吧?他想著,但為了確定還是輕喚了一聲——
「沒……沒事吧?」
「……」
「張先生……」
「靖辰。」
「啊?」
「叫我靖辰。」
「可是張先生……」
「你聾了嗎?!我說叫我靖辰!」那雙眼終於不滿的睜開,張靖辰秀氣的眉,也同時皺了起來,「你流血了?」
「啊?是嗎?」他倒是沒多大感覺,大概是剛才被嚇的吧。錯鍔的當頭,張靖辰的手已經撫上他的眉。安羽甄驚覺過來,下意識的向後躲閃,然後看見張靖辰帶著鮮血的指尖……
「我……」他的?!他真的流血了!?!見著血的安羽甄頓時慌張失措,哆嗦著用衣袖胡亂抹著臉,驟然而來的疼痛讓他忍不住叫了出來,「啊……痛!」
「別亂動啊。」張靖辰抬手按住了他眉梢被碎玻璃劃傷的傷口,這個小東西,似乎習慣了照顧別人,卻不會好好的照顧自己……
「嗯……」冰涼的手按在額頭上,奇異的安撫了安羽甄的心慌。之前被突襲的驚恐,以及親眼看見禁殺人的刺激,竟然全在此刻平靜下來。他忘了,這雙手,其實更加的噬血。
「你……怎麼樣?」他清醒過來,細細的檢查張靖辰身上是否有被劃傷。
「我沒事……」
所以,你也沒事了。
悄悄的收起了匕首,他決定放過他了,就在剛剛。
子彈射穿玻璃的一剎那,他的身體被瘦弱的他護在了身下,就連最細小的玻璃碎片也沒能劃到他身上,可是安羽甄自己的臉卻反而因此破了相。
張靖辰不知道,堵在胸口的是什麼情緒,但他忽然決定,不殺他了……放著他好好活著去吧。反正,這事過後,他就和他沒半點牽連了,這麼一個微不足道的小玩意兒,也對他,構不成什麼威脅。
他懶得費力了,放任自己靠回他的懷裡,過度的失血讓他的眼前一陣陣發黑,他索性閉上了眼。
「張……靖辰……」安羽甄衡量著還是決定聽從他的要求,這叫——識時務者為俊傑。
「別吵……讓我安靜點……」
他看上去,真的很累的樣子,本來漆黑如夜的髮,此刻都毫無光亮的垂落在臉側,看了讓人心疼……
呸!
心疼?這個無禮蠻橫的人只會讓人怒火上湧,他是犯賤了才會覺得心疼!
他搖搖頭甩掉奇怪的情緒,本想張口駁斥,但,他馬上意識到自己的弱小——他惹不起他……算了,就讓他安安靜靜的歇會兒吧。
忽然,被窺視的不適感讓安羽甄抬起頭,雖然前面的人飛快的移開視線,他還是從前窗車頂的反光鏡中,看見了那睜得大大的眼中,一閃而逝的詫異和驚愕。
是剛剛那個紅髮的女人……
他……有做錯什麼?
不安的向上坐直了身子,讓張靖辰的頭可以更舒服的靠在他肩上,安羽甄把手移到腰,想不露痕跡的把他的手拿開——太……親密了,他這樣摟著他,太顯親密了……怪不得那個叫禁的女人會這樣看他……他總以為,只有情人才可以有這樣親暱的舉動。
不料張靖辰抓的很緊,安羽甄拭了幾次都不成功,最後似乎把休息的他惹急了,那纖長的手指毫無預警的在他脆弱的腰際狠狠的一戳!
「啊……」疼!疼!疼!
安羽甄失聲叫了出來,淚,迅速的湧上眼眶。
「你到底想怎麼樣?!」他忍無可忍的爆發了,這回毫不留情的把懷裡的他推開,他受夠他的欺侮了!別以為他憑著張氏財團少主的身份就可以隨便仗勢欺人!
張靖辰沒說話,被他推開的瘦削身子無力的倒向一邊,安羽甄幾乎下意識的又趕緊伸手抱住了他:「喂……」
「……」
「靖……靖辰?」他伸出手去拍他的臉,才驚覺手下觸及的肌膚是如此的冰涼,一點溫度也沒有。他頓時慌了起來,摟著張靖辰的肩將他又拖回懷裡。
「該死的,你到底在幹什麼?!」禁暴怒的聲音傳了出來,安羽甄嚇得抬起頭,看到前座的女人橫眉豎目的扭轉著身子探過來,一手撐著椅背,似乎急得立刻就要跨到後面來。
「禁,別動怒……」一隻白晰的手輕輕的拉住了禁的衣角,KK不涼不溫的開口,「火氣太大,對身體不好。」
「你……」禁不甘的氣結,卻也乖乖的坐回原位,擔心的喚著張靖辰,「少爺!」
安羽甄這回也顧不上害怕禁兇惡得要殺人的模樣,慌張的將張靖辰摟入懷裡,裹緊了大衣,將他冰冷的手握入自己的手中,企圖用身體溫暖他。
「別睡,靖辰!」他以手拍著他的臉,不斷的騷擾他,強迫他保持清醒,他知道,張靖辰這一睡很可能就再也醒不過來了……
「……」
「別睡著!醒過來,靖辰!」他開始搖他。
「滾……」那雙美麗的眼無力的半睜開,又疲憊的閉上,幾乎聽不見的咒罵傳了出來。
他好睏!可是這混蛋卻硬是不讓他睡……
他媽的!等他醒了,他殺光他全家!他一定……要他好看……
「少爺!」禁徙勞無功的吼著,汗水不斷的滴落下來,浸濕了前襟。
「張靖辰!不許睡!」安羽甄已經急得有些不知所措,沒辦法了……沒辦法把他叫醒!怎麼辦?怎麼辦!絕不能讓他這麼睡著,但是他該怎麼做!
誰來告訴他!……
「啪!」
清脆的撞擊聲響起,不算狹窄的車內,剎時一片寂靜,甚至聽得到那一聲的回聲,顯得尤其突兀。
難堪的沉默蔓延開來,KK猛的回過方向盤,要命!竟然沒看見路……要命,他竟然……打了他……
暗地裡捅捅身邊仍然目瞪口呆回不過神來的禁:「禁……」
還看?!不怕死啦!
「啊……啊……」禁頓時倒抽一口冷氣,忙低下頭,手忙腳亂的掩飾著自己剛剛過於直接的視線。
幸好KK夠冷靜,不然這之後她可能連怎麼死的都不知道!這麼丟臉的事,以張靖辰睚錙必報的個性,怎麼可能放過任何一個當事者?!她敢肯定,要不是她和KK是跟隨了他十年的左右手,此刻怕不早變成兩具屍體……
除了他爹,從來沒有人打過他,一般人對他說話都是誠慌誠恐,卑躬屈膝,連高聲都不敢發……
這小子死定了!少爺會放過他才怪!禁幾乎已經預想得到數日後會接到暗殺他的命令。
「你……」
禁雖然沒膽再看,但低著頭仍聽到了張靖辰錯愕的低聲,心裡不由又為安羽甄悲慘的命運感慨了幾分。
「別睡著!」雖然給了他一個耳光,但總算把他喚了回來,安羽甄正在慶幸自己終於讓他清醒,全沒注意到張靖辰殺氣騰騰的目光。
恥辱!臉上火辣辣的熱度,隱隱殘留的疼痛,無不召示著他的恥辱!他,「白屋」的張靖辰,竟然被一個默默無聞、無膽無能的小子打了!而且還是以這種羞辱的方式,在他的屬下面前,讓他的顏面盡失……
他要殺了他!他絕對要殺了他滅口!
張靖辰狠狠咬了咬牙,這一瞬,連傷痛也變得不那麼重要,他心裡,已經被報復的念頭填滿,不剩一絲空隙……
殺他,都已不足以發洩他心頭之恨!
握著張靖辰冰涼的手,安羽甄全然不知道他的腦子裡,此刻想著各種惡毒的報復方法,狠不能將他碎屍萬段、再挫骨揚灰。
一路上他提心吊膽了一路,好不容易挨到醫院。他本來想等手術結果出來再走,至少讓他知道,他辛苦送來的人,到底怎麼樣了。但那個叫禁的女人,卻在一半的時候告訴他,可以回去了。
他沒有理由留下,他並不是他的什麼人,只不過,是個湊巧拉來善後的閒人罷了。
可是他真的很想等那令人急躁煩悶的紅燈熄了再離開,只是手術室的門外,人漸漸聚集得多了,將整個大門幾乎全圍了起來,他被遠遠的隔離在外,什麼都看不到……
他悄悄的退了出來,悄悄的離開。
他已不想再和姓張的有什麼瓜葛。他就算再笨再傻,這回也看出來張靖辰的身份絕不僅僅是「張氏」的總裁那麼簡單。而他不願意去想的,是澄志的身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