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 048 敵襲
對方的呼吸噴在耳邊，尼莫起了一身雞皮疙瘩。他下意識想出手，又怕黑影真的把面前的人給戳個半死，於是只得採取折中的方式──尼莫咬咬牙，狠狠揮出一記毫不客氣的直拳。
傑西偏偏頭，輕巧地躲開了這記毫無技巧可言的拳頭。
「別這麼害羞嘛。」他露出個類似於委屈的表情，「我可是在幫您──」
尼莫懶得再多說，他試圖站起身，好離這個莫名其妙的人遠一點。
「您只是被您的認知束縛了。」
傑西對自身得到的冷遇並不介意。他右臂撐住樹幹，阻止了尼莫的動作，愉快地繼續說著。這次他稍稍提高了聲音。
「只要您一直以為自己是個普通人，那股力量就會被壓抑著。偶爾放鬆一下如何？比如試著否定自己是普通人，」他舔舔唇角，「……或試著否定自己是人類？」
「如果我沒記錯，我沒在您面前用過幾次法術。」尼莫使勁吸了口氣，讓自己聽起來盡可能冷淡。「所以您到底是從哪裡得出這個結論的，狄倫先生？」
「祕密。」傑西聳聳肩，「但那個建議是發自真心的，您可不能──」
話還沒說完，傑西整個人便不怎麼自然地向後移動。
尼莫眨眨眼。艾德里安不知道什麼時候醒了，這會兒正拽著傑西的後衣領，將他從尼莫眼前拖開。
尼莫沒有放過這個機會，他飛快地挪到奧利弗旁邊。儘管奧利弗還沉沉地睡著，兩個人湊在一起還是有那麼點同仇敵愾的架勢。
「我明白了。」安把手裡的水果隨便放在一邊，沒有享用。「搞不好這傢伙是來挖角的。」
「挖角？」尼莫看了眼奧利弗，壓低聲音問道。
「是的。我在這行混得挺久，外頭基本都知道我喜歡獨自行動。克洛斯現在就是個十足的麻煩，而奧利弗的力量……如果要挖奧利弗，來的不會是這個倒楣東西。」
尼莫忍不住略帶悲憤地掃了她一眼。
「惡魔信徒和惡魔術士一般都有自己的圈子，他們通常不會跟普通人混在一起。」艾德里安鬆開傑西的領子，低聲補充。他看上去比小憩前有精神多了。「萊特先生確實算是個異類。」
「可能是我多心了，但你們似乎在暗示什麼。」傑西用誇張的語氣說道，「我肯定不是惡魔信徒，哪有不帶惡魔的惡魔信徒呢？至於惡魔術士……嗯，這個確實不好證明。」他撓撓下巴，「啊，對，我沒有異化！我不介意脫光來證明我的清白。噢，女士還是算了。那個教廷的，你要不要檢查一下？我真的不介意。」
艾德里安想了想：「可以，脫吧。」
「……您真的很不講究！」傑西瞬間抱住雙臂，「這裡當然不行，白天的野外太大膽啦，我也是會不好意思的。或許等到了文森鎮，您可以來我的房間──」
他拖長尾音，語調裡多了些曖昧的暗示。
艾德里安轉身就走。
「你沒有否認我前面的說法。」安從鼻子裡發出聲輕哼，「想挖我們的法師？死心吧，團長不會放人的。」
「我也沒想走。」尼莫嘟囔道。
熟睡中的奧利弗頭偏了偏，枕上了他的左肩。柔和的淡棕色頭髮散在他的肩膀上，看著十分柔軟。尼莫忍不住摸了兩把──手感確實不錯。
「說不定是藉著把這小子搞走的名義來挖我呢！」灰鸚鵡憧憬地感嘆道，「我沒問題，帶我走吧，我已經在這兒待夠啦！」
「當然！」傑西張開雙臂，「……我可不是在承認想挖走誰，只是誰會拒絕這麼聰明可愛的鳥兒呢？」
灰鸚鵡發出一陣怪聲，尼莫懷疑它要哭了。它似乎完全忘記了昨晚嚷嚷著傑西．狄倫不妙的是誰。
「巴格爾摩魯。」他斟詞酌句地說道，「你還記得自己是什麼嗎？」
巴格爾摩魯扭過頭去，屁股對著他，顯然不打算回答這個問題。
「如果我真的從你們這裡成功帶走了誰，那一定是靠真愛的力量。」金髮青年動情地說道，還維持著微微張開雙臂的姿勢。「在此之前，我只是個柔弱無害的同行人。」
尼莫完全不想理他，但傑西．狄倫的那些話在他的腦海中縈繞不去。
他伸出右手，盡量放空精神，紫黑色的光球在他掌心緩緩凝聚。他小心地操控著法術。那感覺如同荷葉上滑動的水滴，他剛以為自己穩住它了，它又在他眼皮底下快速溜走。
確實不需要咒語。
倒不如說他連這是什麼法術都不太清楚，巴格爾摩魯用過幾次，他便照著樣子弄了個類似的，鬼知道破壞效果是否也一致。
尼莫嘆了口氣，光球瞬間散去，他不打算在這麼寧靜的場合做這種缺德的實驗。
不知道是不是因為尼莫的動作大了，奧利弗的呼吸快了幾分，他皺皺眉頭，睜開眼睛，睡眼惺忪地看向四周。尼莫沉默和他對視片刻，發現對方的耳朵尖有點發紅。
「奧利，你要不要喝點水？」尼莫有點擔憂，他抓住奧利弗，用額頭抵著他的前額。「你的體溫有點高，別是中暑了。」
「他沒有。」安聽上去似乎在憋笑，「……不用管他。」
奧利弗沉默地用法術弄了塊冰，開始咯吱咯吱地嚼冰塊，表情十分複雜。
「噢──原來是這麼回事。」好不容易安靜了一會兒的傑西又張了嘴。「真可惜，我失去了兩個機會。」
「你一開始就半個機會都沒有。」安沒好氣地道。
「是嗎？但我覺得……哎呀。」他話鋒一轉，「您聞到了嗎？」
安已經警覺地站起身，艾德里安也拿下了背上揹著的長弓。奧利弗這次很快地拔出劍，但看起來還有點困惑。尼莫抽抽鼻子，空氣裡多了股古怪的腥甜味。
「蠍尾狼群。」艾德里安皺起眉頭，「現在還是白天。」
「是有點問題。」安瞥了傑西一眼，後者舉起雙手，滿臉無辜。
狼群來得極快，牠們特地分散成幾隊，將五個人嚴嚴實實地包圍起來。
蠍尾狼比一般的狼個頭大些，牠們沒有毛，裸露著通紅而滿是皺褶的皮膚。本該是尾巴的地方長著蠍尾般的器官，尾刺尖端帶著一點過於明豔的藍色──一看便知道有毒。
安卻收起長矛。
「這個數量還好。」她鬆了口氣。「克洛斯，你不是要教奧利弗用劍嗎？這是個好機會。」
靠近他們的幾隻蠍尾狼壓低身體。牠們將尖爪按進泥土，乳白色的眸子緊鎖著安的動作，喉嚨裡發出黏膩難聽的低吼。
艾德里安把長弓仔細揹了回去。他皺著眉頭，像是打算說些什麼，奧利弗卻率先開了口。
「蠍尾狼只會在感覺到自己被威脅的時候攻擊人。」奧利弗聽上去有點猶豫，「牠們特別畏懼陽光，不到萬不得已絕不會在白天活動。也就是說……」
「我們做了什麼讓牠們十分害怕的事情，牠們覺得逃跑也沒用，只能拚死一搏？」尼莫不怎麼愉快地低聲補充，這個猜想讓他有點煩躁。
「牠們在害怕。」奧利弗將劍放下來一些，「克洛斯先生，我確實想學習戰鬥技巧，但您可不可以稍等一會兒？」
「為什麼要在意理由呢？」傑西聳聳肩，「您看，不管是因為食欲還是恐懼，這些醜陋的東西先動手了。您還等什麼？」
說罷，他乾脆地甩出匕首，直接劃開了一隻蠍尾狼的喉嚨。紫紅色的血液頓時噴了一地。蠍尾狼群騷動片刻，低吼聲更響亮了。
傑西變魔術般地又召出幾把匕首，他將那些小巧輕薄的匕首夾在指縫間，心情似乎十分愉快。正當他打算甩出第二把的時候，他的手腕被另一隻白皙瘦削的手握住了。
「我們的團長是奧利。」尼莫用力捏著傑西的右腕，「不是你。」
「他的優柔寡斷會害死你們的。」傑西挑起眉毛。「獵殺怪物不是理所當然的事情嗎？」
「他是因為能夠防禦危險才那麼說的。」尼莫加重了力道，「恐懼又不是死罪。」
「天啊，您該不會愛心氾濫到連蠍尾狼都──」
「我不在乎這些狼。」尼莫輕聲說道，「我也不覺得你的做法有什麼問題，但你最好搞清楚，你沒有資格要求我們順從你的想法。」
說著，他將視線轉向奧利弗。
奧利弗並沒有關注這邊的動靜。他謹慎地退了兩步，壓低身體，將銀劍插進泥土。
領頭的蠍尾狼正站在他對面──那是蠍尾狼群中個頭最大的一隻，幾乎整條骨節分明的尾巴都帶著讓人不舒服的豔藍色條紋。
牠皺起鼻子，鋒利的牙齒幾乎全部露在外面，低咆混著口水從齒縫間漏出。
奧利弗回頭看了幾眼，似乎用目光劃了道圈。尼莫熟悉那個動作，他在估算冰盾的位置。接著奧利弗扭過頭，在空氣中描畫著繁複的法陣。
「我們沒有惡意。」他的手指在空氣中留下淡綠色的痕跡，法陣的閃爍頻率猶如心臟的搏動。
「……不要害怕。」他溫柔說道。
領頭狼疑惑地看著他，依舊露著牙齒，但低咆聲小了不少。牠乳白色的虹膜和眼白分不太出界限，只有漆黑的豎瞳嵌在眼球上。牠的尾巴垂下了幾分。
奧利弗將另一隻手從劍柄上移開。法陣完成了，在空氣中閃爍著令人安心的光。
「不要害怕。」他又重複了一遍。
領頭狼將牙齒收了回去。牠伸出舌頭舔舔鼻子，疑惑地嗅了嗅空氣。
「來。」奧利弗伸出雙手。
「……他是在摸牠嗎？」傑西叫道，「我的老天，他不覺得噁心嗎？」
「怎麼說呢，我覺得牠的手感應該比你好。」尼莫幽幽地說，鬆開了捏著傑西手腕的手。
領頭狼咕噥幾聲，沒有反抗奧利弗的撫摸。牠瞇起眼睛，甚至甩了甩恐怖的尾巴。
隨即，蠍尾狼群漸漸散去。牠們從五人身邊掠過，鑽入樹叢和陰影，很快便不見蹤影。
「森林歌謠。」安嘀咕道，「這年頭居然還有人會用這種法術。」
「森林歌謠？」
「嗯，可以向語言不通的生命展示自己的情緒。但雞肋得要命，一般完成它的時間足以讓對方把你的腦袋咬掉十次了。奧利弗這個速度……也就你們澎湃的魔力才禁得起那種浪費。」安不怎麼自在地勾勾唇角，「一般人們更喜歡對著籠子裡的動物用這個。」
「這不是挺好的嗎？」奧利弗拍拍手，將劍收回劍鞘。「能說清楚總比動手要好。反正牠們並不想吃我們，我們也不打算吃牠們。」
「嗯哼，我承認。蠍尾狼的毒處理起來確實麻煩，沒人受傷是最好的。」安收起武器，「看來克洛斯只能教你劈砍空氣了。」
傑西失望地收起匕首，隨即又在臉上掛好了他的招牌笑容。
誰都沒有注意到他小腿處的衣料破損。在蠍尾狼撤退的時候，飛掠而過的狼群中，其中一隻狠狠地給了他一下──衣料下的皮膚迅速由青紫變為漆黑，隨即飛快恢復成健康的白色。
「確實，沒人受傷是最好的。」傑西．狄倫笑著攤開雙手。「您說得對極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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