推薦序
KEEP ON GOING不斷地往前走 連加恩
榮耀、羞辱,惡名、美名;似乎是誘惑人的,卻是誠實的;似乎不為人所知,卻是人所共知的;似乎要死,卻是活著的;似乎受責罰,卻是不至喪命的;似乎憂愁,卻是常常快樂的;似乎貧窮,卻是叫許多人富足的;似乎一無所有,卻是樣樣都有的。 ──摘自聖經哥林多後書六章:8-10節保羅
當親友們聽說我要到非洲當兵後,就有很多人建議我該寫一本書。當時想:這個主意不錯,省得以後遇到親朋好友,如果被問到:「你在非洲的時候都吃些什麼?」「你去西非那國是叫什麼布雞法拉縮?」「你會講土語嗎?」這等無聊問題時,還得回答個好幾百遍。
書真的寫出來後沒多久,我又和新婚的太太回去非洲,進行故事的後續發展,有一天半夜三點鐘接到公共電視的電話,說要把這本書拍成連續劇。為了趕快回去睡覺,敷衍了兩句,事情就沒有下文。沒想到過了幾個月,探勘隊就真的來了。
用句行話,應該說「勘景隊」,他們每個人都抱著那本書畫線研究,然後把書上提過的每個人物、每個地點通通跑了一遍,我當時想:「上帝啊,還好當初沒有亂寫、亂蓋一通,不過說到拍連續劇?我不過是當兵,結果變成這樣會不會太誇張?」
勘景隊回去後,過了八個月,整團劇組加演員二十來人就浩浩蕩蕩地出發了,這回我和我太太都變成友情贊助的製作人員。坐在前往西非的飛機上,其實我很興奮:這樣以後交給醫院的履歷表上,不務正業的部分又多一筆了。
另外一件值得興奮的事是:過去三年在非洲經歷的那些又想哭、又覺得好笑的事情,可以不用再一個人默默獨享了。
節錄一段劇組拍戲發生的事情:
每天拍片都發生很多不可思議的狀況,譬如說集合時司機等在一旁聊天,大家都上車了,司機才說要去加油。五輛車子、二十幾個人到了加油站,沒想到加油站沒油,接著各輛車開始失散去找有油的加油站;手機又失聯,我和製片在街上找人時,看到一位貴婦開著賓士車載著加油站的人追著我們的小助理,我們追上他們後才知道,小助理加了油沒付錢就跑了(因為他根本沒錢)。
製片回加油站付錢的時候差點昏倒,因為光這輛車就加了八萬五千西法(平常車子去首都是加兩萬塊)。這輛租來載五百箱舊衣服的大卡車有一個超大油箱,卡車老闆暗爽,死不退油錢,他說是助理要加滿的不是他。
我在那裡協助拍片,有許多機會要翻譯吵架:不難想像,兩人吵架中間還有翻譯,氣勢一定打了一半,所以翻譯官還有一個工作是要幫忙加強火力。
總之,戲是拍完了,現在也要上映了,很高興從原本一個人的處境,變成現在有二十幾個人可以和我分享在非洲工作的頭痛和喜悅,眼看著,這樣的人將來會有更多更多。這讓我想起聖經中保羅說過的話,人生的階段裡,有時我們是孤寂的、好像獨自承擔一切不為人知的酸甜苦辣,有時候卻又像一齣野台戲,所有的舉手頭足在眾目睽睽下,人人可以佇而賞之、評之;我們可能看起來擁有的不多、卻可以在生命裡經歷豐富,並且分享給其他的人。
在劇中有一段,導演要我客串牧師,台下站的是佑威(飾 連懷恩),這很鮮,因為我必須要假想台下的是我自己,然後對他說一些勉勵的話,劇本裡面沒有台詞,根據小棣導演的說法,想講什麼就講什麼,這樣最自然。在台上我又想到保羅的那段生命寫照,我對劇中的自己說:懷恩,如果有一天,你所得到的所有肯定、掌聲和注目,都變成了誤解、痛苦和嘲笑聲。我祈求上帝幫助你始終如一,不斷地往前走、KEEP ON GOING。
根據聖經,我們每個人有一天,都要站立在人生的導演--上帝的面前,把這一生所作的事作一個交代。最重要的是:照著上帝給的劇本忠實地發揮出來,這部分說起來嚴肅,其實也很有趣味。嚴肅的部分是:不管台下的觀眾到底要熱烈拍掌、還是要砸戲台吐口水,你都要認真的演下去;趣味的部分是:你永遠不知道劇本的下一頁寫的是什麼。
對我來說,我只看到剛翻開的這一頁,所以暫時結束了不務正業的日子,回去大醫院當R1(住院醫師第一年)!至於下一頁呢?待續囉。
◎第一章 試試看
一九六八年十月二十日,福斯貝里(Fosbury)在八萬名觀眾前以自創的背向式,身子反弓成一道優美的弧線,一躍而過七英尺又四點二五英寸,贏得了墨西哥奧運的跳高冠軍。他石破天驚的創舉不但讓現場的觀眾歡聲雷動,同時也讓一輩子鑽研於剪式和俯臥式的所有參賽選手目瞪口呆。
這到底是怎麼回事?
一開始,連懷恩只是面臨了當兵的問題。
本來他打算專心準備預官考試,醫學院畢業後,他即將在台灣某處當一年十個月的醫官,然而,就在某個尋常的日子,他照例睡眠不足的去醫院實習,午休空檔上網時,他在網路上看到了第一屆外交替代役的公告,然後他興起了「試試看」的念頭。
不是每個人看待選擇都有「試試看」的勇氣,這冒險的因子來自懷恩虔誠的信仰,也來自他的家庭教育,兩者密不可分深深作用著他的性格。也許會有人質疑,過度解讀父母帶給一個孩子的影響力過於偏頗,將上帝的恩典時常掛在嘴邊過於神聖化,在外人看來,他不過是個教養良好的基督徒,但不可否認的,這些的確發生在懷恩身上。可貴的是,他並不是一個完美的人,也因如此,這一切才別具意義。
記憶所及的童年時光,每年寒暑假,當牙醫的連爸爸會準備好各種儀器,帶著一家人下鄉義診。他們的足跡遍及台灣各大小鄉鎮,甚至遠及外島。大部分的時間,連爸爸都在衛生所替居民進行義診,連媽媽有時去廣場幫忙曬穀,有時在小學教室教導孩子們寫作業,有時她陪幾個太太在活動中心樹下學做手工藝;無論何時連媽媽臉上總帶著笑,閒來無事嘴裡哼著詩歌,只要有人稱讚這歌好聽,連媽媽就一字一句教大家唱起來。她常用《聖經》上的話鼓勵別人要有冒險的勇氣,當然也包括鼓勵自己的孩子。「試試看」由此而來,這三個字不但讓懷恩變成同儕眼中甘於受挫的傻瓜,同時也讓他成功追到了一個女朋友。
事情發生在他醫學院三年級那年的全國大專盃辯論賽。
身為辯論社前任社長的懷恩隨著學弟們出去比賽,得知初賽對手是強敵台大,他不斷加油打氣並拍胸脯保證,只要大家保持平日水準,打贏這場比賽絕非難事;會場內,兩方人馬陸續登場一一就坐,觀眾席上同校的啦啦隊將懷恩的手拉起,向場上的選手加油示意。場上的選手們像是吃了定心丸似的,同時懷恩也回予鼓勵的笑容,但,就在他視線落在最後一個上場的對手辯員時,他的笑容瞬間凝結了。
最後一個上場的辯員,紮著馬尾,脂粉未施,是個與眾不同的女孩。
懷恩的目光完全被這女孩吸引。他盯著女孩入坐,盯著她與旁人交談,眼前都是女孩的一顰一笑。女孩散發出一股神奇、靈動的色彩,周遭的喧嚷頓時失去了聲息。
整場勢均力敵的辯論交鋒,懷恩什麼也沒聽進去,他想看清楚女孩叫什麼名字,可是偏偏前方的人擋住了女孩桌上的名牌;換了幾個位置,懷恩好不容易終於看清女孩的名字:林宇青。他在心裡默唸著這三個字,唸著唸著他傻傻地笑了起來。接著無法控制的,懷恩在心裡開始幻想許多關於也許的情節:也許比賽結束後,他該上前找機會和這位林宇青小姐說兩句話;如果相談甚歡,也許他該順勢開口約林宇青去看電影;也許林宇青會覺得他唐突,但也許會答應;也許他們會因此而開始交往;也許……,無數個也許占據了懷恩的心思,直到比賽結束,台大贏了這場比賽,待懷恩回神,女孩已被眾人簇擁離去。
遇見林宇青之前,懷恩的戀愛史繳了白卷,身為虔誠基督徒,他甚至被班上同學戲稱為「連牧師」,不過,他並不是個缺乏異性緣的壁花牆草。頂著一頭自然捲、笑起來帶點孩子氣的他,其實很受女孩歡迎。班上女同學失戀了來找他傾訴,社團女同學要搬家、要打工,下學期要選什麼課,也紛紛來詢問他的意見。懷恩交友廣泛、朋友眾多,唯獨對愛情,他卻傻呼呼地像個不經事的二愣子,面對異性示好,他總是遲鈍得令旁人跺腳。正當同學們都以為連牧師這輩子不可能開竅的同時,一場失利比賽的匆匆一瞥,卻讓他有了徹底的轉變。
在那之後,懷恩不但每天騎著破摩托車在宇青家前站崗,他還四處打聽宇青的課表。每堂課若無其事現身,卻根本無心聽課;下課鈴聲一響,他立刻上前用盡各種爛藉口向宇青借筆記。灰心的是無論他怎麼主動,宇青對他的態度依舊冷淡。
死黨們怕懷恩第一次對女孩心動就遭受重大打擊,大夥紛紛苦口婆心告誡。聽說這位林宇青小姐家世好、眼光高,從沒把男生看在眼裡。面對排山倒海的勸退聲浪,懷恩卻一個字也聽不進去。從小他是那種立定目標便勇往直前的人,不到最後分出勝負,他絕不輕言放棄。接下來連續好幾個月,他發瘋似的出現在宇青生活中,得知宇青參加大專盃鐵人賽,他也連拖帶拉一票同學組隊參加。比賽中途,他卻不斷去幫宇青,也不管自己這組成績落後;聽說宇青寒暑假加入了山地青年服務隊,他也跟上山陪宇青一起教小朋友識字、唱歌。
宇青原本覺得這人無賴、臉皮厚,可是日子一久,她卻漸漸喜歡上他的單純可愛。最後跌破眾人眼鏡的,他們兩人開始交往。
直到報名第一屆外交替代役男前,「試試看」這三個字一直給予懷恩積極正面的回應,起碼交往六年的女友就是這麼追來的。可是,沒想到這三個字,卻在他準備當兵的關卡出了個意想不到的難題。
福斯貝里在十一歲時一次體育課的跳高練習中,因為顧著嬉鬧、沒有集中注意力,老師一喊他的名字,他舉手應答後便慌亂地向橫杆衝去。他忘了老師之前教的姿勢。情急下,他面對老師,背對橫杆,順勢就地騰起,縱身一躍,但卻奇蹟般跳過橫杆。不過,他因為四腳朝天倒在沙坑裡,當時這滑稽的動作惹來全班同學的哄堂大笑,但是,那位體育老師居然沒有責備福斯貝里,他反而為他量了高度:一點一五公尺。
這應該就是福斯貝里背向式(Fosbury Flop)跳高姿勢最早的由來。
有件小事在懷恩的記憶裡漂流,多年後載浮載沈回到他面前,這使他堅信,他和宇青的相識並非偶然,而是出自於上帝的安排。
很多人以為懷恩選擇唸醫,是受到連爸爸耳濡目染的緣故,但其實真正的原因只有懷恩自己知道:他只不過是在追隨一位高中學長的腳步。那位學長大懷恩好幾歲,懷恩考上高中那年見過他一次。印象中,學長身形高瘦並不多話,當時雖然早已畢業,但仍常回來探望學弟。說也奇怪,只要他一現身,平時在走廊耀武揚威、臭屁到不行的高年級生,立刻像小狗般垂頭搖尾蜂擁而上。
後來懷恩耳聞了一些他的事蹟,聽說這人之前是籃球隊隊長,為了鼓勵學弟在中上運動會奪冠、一雪之前敗北之恥,他放棄保送,故意不畢業,留在學校和大家一起練球。籃球隊在他帶領下士氣高昂,那年比賽果然不負眾望獲勝,而學長只用剩下幾個月的時間閉關苦讀,最後考上了台大醫學院。
在懷恩的年少歲月,許多關於學長的神話像滾雪球般在高中校園傳頌放大。有人稱讚學長如何聰明、智力測驗有多高,甚至有人繪聲繪影形容看過學長如何有正義感、如何替弱小打抱不平。
多年後,懷恩幾乎忘記曾經有這麼一個偶像的存在,直到他開始和宇青交往。某天他居然目睹這人從宇青家走出,他才赫然發現,那個以前讓所有人崇拜的學長,居然是宇青同父異母的大哥──林宇誠;不過,令他不解的是,宇青好像並不喜歡提起宇誠。宇青總說以懷恩的簡單,絕對不能理解她家的複雜。但懷恩仍從宇青平時的談話,零星拼湊出林家的全貌。宇誠親生母親病逝後,林爸爸再娶了宇青的母親。懷恩揣測,也許是隔著這層生疏,宇誠和林家、甚至是和宇青漸行漸遠,不過,至於更細微的源由,他也無從探究。
上了高中之後,福斯貝里非常崇拜當時跳高世界紀錄保持者──俄國人布魯梅爾。但絞盡腦汁想要精益求精的他,並沒有盲目模仿布魯梅爾的每個動作。平日練習時,他喜歡琢磨跳高的各種姿勢。某天他發現,要跳到桌上時,背朝桌子縱身一躍,穩穩當當地就能坐在桌上。這動作使他受到啟發。接著他聯想起十一歲時的那場經歷,於是把這姿勢運用在跳高上,並下定決心開始練習。
第一屆外交替代役男入選名單公布的那天,宇青打電話對懷恩說:「我爸想見你。」
在這之前,他和宇青的感情雖然穩定發展,但嚴格說來兩人只能算是祕密交往,因為宇青的父親林義山嚴格禁止女兒交男朋友,所以懷恩從未正式被介紹。每次打電話約宇青,懷恩總要拜託妹妹以安當槍手,送宇青回家也只能送到巷口。雖然宇青告訴他今晚不過是尋常的聚餐,但突然被告知要見面,懷恩仍有些忐忑。
現在回想起來,那天晚上的飯局的確令人如坐針氈。林義山一眼看去很有威嚴的樣子,他冷若冰霜的神情雖然嚇人,但最尷尬的是,懷恩根本沒辦法和他對談。林義山拋出的話題不是股票、期貨,再不然就是房地產投資,而他只不過是一個即將要從醫學院畢業的學生,哪會懂這些?
如果用網球比賽來比喻兩人一來一往的對談,懷恩選手的場上表現,簡直是慘不忍睹。不管林義山問什麼,懷恩一律回答不知道或不清楚,球球漏接甚至還打出界外。林義山也不知怎麼繼續和這年輕人溝通,菜出不到一半,兩人已經陷入無話可說的窘境,最後還是宇青看不過去,故意另起話題替懷恩解圍。
「爸,你知道嗎?懷恩實習成績是他們這屆的第一名喔!」
「是嗎?」
林義山有點滿意的樣子,「你知道嗎?宇青的大哥林宇誠,以前實習成績也是第一名。」
「我知道,宇誠是我高中學長,我們都是籃球隊的……」
提起宇誠,懷恩有點高興,他本想順勢繼續談論宇誠,但沒想到林義山似乎對這話題不感興趣。
「對了,實習結束以後你有什麼打算?當兵?」林義山問。
宇青搶先開口:「懷恩說要去當預官,應該沒問題才對。」
「已經去考了?」林義山又問。
「我沒去考預官……」
宇青睜大眼,一臉震驚,「你沒去考?為什麼?」
「我以為沒機會,所以事先沒告訴大家就跑去報名,但今天早上接到消息,」懷恩對著宇青傻笑,「我通過了!」
「連懷恩,你現在講什麼,我怎麼一個字都聽不懂?」
沒注意到宇青的臉色越來越凝重,懷恩傻笑搔頭,「我……我報名了第一屆的外交替代役,結果沒想到通過了,我要去布吉納法索當兵!」
這是個驚喜,懷恩原本以為會贏得在場二人的訝異與追問,起碼連爸爸和連媽媽是如此──雖然一開始他們不敢置信,但最後這天外飛來一筆的決定,仍獲得了家人的一致認同。此刻,他興奮看著宇青和林義山,期待能聽見一句什麼讚美,沒想到林義山的臉居然垮了下來,接著他重重放下筷子低頭不語;而宇青的臉色更是頓時慘白,只見她霍然起身,幾乎是失態的,她頭也不回迅速離開了現場。
大學時代,福斯貝里的教練華格勒並不認同他自創的招式,華格勒認為如果改練俯滾式,或許福斯貝里的成績會更好。但當福斯貝里在加州一場比賽中,用這自創的招式跳過六英尺十英寸後,終於說服華格勒並開始協助福斯貝里。
一九六八年十月二十日,征服世人目光的那刻終於降臨,福斯貝里在現場及全球觀眾的注視下,以背向式贏得掌聲,並寫下了跳高運動史上新的一頁。 懷恩在醫院實習的這一年,輾轉自其他學長口中得知宇誠的特立獨行。聽說他在畢業前夕莫名將自己吃胖,大夥猜想他這麼做是為了逃避兵役,沒想到一旦確定不用當兵,宇誠居然又不按牌理出牌、遠赴泰北當了兩年的醫療義工。
泰北回國後,教授看中宇誠在學校的優異表現,特別推薦他去美國杜克大學攻讀博士。沒想到宇誠居然放棄了這大好機會,甚至放棄了醫師的頭銜,獨自在南投山上開了一所酌量收費的安親班。他除了投身偏遠地區的孩童教育、也致力於環境保護,聽說他假日在南部鄉鎮的水源污染區幫忙做水質監測,也替蒙受污染毒害的居民爭取補償與醫療權益。
至於宇誠還做了哪些令人不解的事,懷恩無法全然得知。但一個醫學院畢業的高材生,並未走入正規醫療體系,這讓大部分的人茶餘飯後提起宇誠,不免語氣酸溜、調侃他的愚蠢。
然而,當懷恩確定要去布吉納法索當兵的那一刻,他忽然間瞭解了宇誠的想法,他絕對相信宇誠是為了善盡利用留在台灣當兵的時間才跑去泰北。選擇一個醫療資源貧乏的地方,是因為那裡有更多的病患需要看顧。他也絕對相信現在宇誠所做的種種選擇,並不是無來由地逃避成為一名優秀的醫師。
宇誠這麼做,純粹只因為這是他想做的事,如同此刻,他選擇出國服役是一樣的道理。懷恩以為宇青絕對能瞭解他的想法與熱情,但沒想到宇青的反彈竟如此劇烈。
那天晚上,懷恩當著二人的面宣布即將去非洲當兵的消息後,宇青完全無法接受。她起身掉頭就走,懷恩一路從餐廳追至路邊。任憑他如何哀求,宇青越走越急,就是不停下腳步。她氣不過懷恩的一意孤行,更無法理解懷恩居然做出了和大哥宇誠一樣的舉動。以她來看,宇誠背逆了所有人的期待,無法溝通也無法相處,為什麼懷恩要這樣傷害她呢?為什麼別人當兵就只是當兵,而她身邊的人卻把事情弄得這麼複雜呢?宇青越想越傷心,大顆大顆的眼淚不斷從眼眶滾落,最後她忍不住蹲在路邊痛哭失聲。
目睹這一幕,懷恩比宇青還難受,他的心止不住地往下沈。這麼多年來,他們難得爭吵、他更沒見過宇青如此失控,而問題是當下他根本不知道自己做錯什麼。懷恩不知從何安慰也不知該如何解釋,只能一臉難過的陪在宇青身旁。
不知過了多久,夜空的烏雲層層聚攏、遮蔽了月光,一滴雨重重落在懷恩的臉頰上。沒多久,滂沱大雨陡然落下,懷恩試圖拉宇青起身,宇青卻動也不動,兩人就這麼僵持在又黑又暗的雨裡,渾身濕透。
幾天後,宇青不告而別遠走美國,懷恩得知消息的那一刻,心臟幾乎停止搏跳,他不斷問自己這樣是否代表他和宇青的感情已經結束?在質問自己的當中還夾雜回憶了兩人過往的甜蜜、以及宇青對他的好。懷恩完全不知道該怎麼辦,但可以確定的是他生命中某塊重要的部分,已經被他自己給摧毀了。
◎第二章 認識一個好朋友
實習已經走完最後一科,中午去即將上班的醫院報到,順道去員工餐廳用餐,卻發生了一件令我非常不舒服的事。
當時餐廳的電視正在播放午間新聞,其中有一件是中南部的工地意外,死了好幾個工人,有一個還是泰籍勞工,記者一窩蜂拿著麥克風推擠工頭,想要採訪事故發生的來龍去脈,現場看來一片混亂。那個五十幾歲嚼檳榔的工頭被眾人逼到角落之後,一臉無可奈何,他訕訕地說,他什麼都不知道,也不知道死掉的泰勞叫什麼名字,在工地裡他喊他們號碼:「死的是十三號,我警告過他工作要小心,現在出了這種事不要來問我!」怕責任落在身上似的,工頭說完用手撇開鏡頭。
我抬頭注意這則新聞的同時,手上的筷子正從盤子裡夾起一塊五花肉,這是最後一樣菜,平時我並不習慣把好吃的東西留到最後,只是忽然今天想這麼做,沒想到肉才要入口,筷子卻一滑,油亮亮的五花肉不小心掉在桌子上。我試著把肉夾起,不知怎麼搞的,它反而掉在地上。因為過了顛峰的用餐時間,餐廳裡的人並不多,在場的幾人一致微微抬頭專注看著天花板角落的電視,應該不會有人注意我,不過為了預防萬一,我還是做了假動作。我一邊佯裝注意電視畫面,一邊趁低頭時用眼角餘光找到了腳邊的五花肉,並若無其事的用手把它撿起放回了盤子裡。雖然外表沾了灰塵,但稍微清理之後絕對無損滋味。正當我興起欣慰的念頭,並打算為這頓午飯好好畫下句點的同時,沒想到鄰桌卻忽然冒出一個收拾免洗餐具的中年女人,她快速走來什麼都沒說的將垃圾袋湊上前,並用眼神暗示我。 要不要丟垃圾?
縱然清楚她的來意,但我故意不去理會,也表現出一副沒有打算把盤子丟掉的意思,僵持了一、兩秒吧,我以為那女人會走開,沒想到她居然伸手拿走我眼前的空盤,幾乎是立刻的,我叫出聲來。
中年女人頭也不回拿著垃圾袋走向別桌,但卻因為我的不經意失聲,其他人紛紛轉頭瞥了我一眼,他們的眼神既困惑又不解,我帶著一絲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