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十年前,她是一個才華洋溢的年輕女子,
是「蘭陵劇坊」的當家花旦,
是台灣金鐘獎的「最佳兒童節目主持人」。
她拋下這些身分,創立自己的劇團,
在自己的山上創作、訓練、演出……。
長年以來,深埋在她心中的「表演者」到底是什麼?
一語難以道盡,就從一九八三年夏天,第一次抵達那個加州牧場開始說起……
------請翻開這本書,表演課即將開始 -----
1984年間,在美國加州偏遠牧場與波蘭劇場大師果托夫斯基的相遇,改變了劉若瑀的人生,也啟發了台灣的表演藝術。
「優人神鼓」是台灣十分重要的現代表演團體,早期從「優劇場」轉變而來。創辦人劉若瑀接受了果托夫斯基的身體訓練之後,驚覺所有的創作都必須找回自我。於是回到台灣之後,以探索台灣人的身體為訓練宗旨,創作融入傳統、祭儀、太極……等領域,並逐漸探索出以靜坐、苦行為表演質地的訓練方法。如今「優人神鼓」以打鼓來實踐道藝和一、東西交融的表演理念,持續創作,並以此表演享譽國內外。
本書內容即為劉若瑀在1984〜1985年間,在加州洛杉磯爾宛(Irvine)大學果托夫斯基工作坊接受嚴格訓練的珍貴記錄與學習心路歷程,也是日後回台創立「優劇場」,以及日後蛻變為「優人神鼓」的重要關鍵。
這是劉若瑀的第一本書,也是優人神鼓從創團至今的第一本書。談的是與大師的相遇,與大師的對話,以及特殊的表演訓練。而劉若瑀是極細膩敏銳的表演者,她的經歷與思索充滿了深度的靈性,她談的是表演方法,也是人生。
作者簡介:
劉若瑀
一九八○年代初為蘭陵劇坊主要演員,接受心理學教授吳靜吉博士指導,開啟其對表演藝術熱愛之門,當時的代表作為「荷珠新配」。曾主持中視「小小臉譜」,榮獲金鐘獎「最佳兒童節目主持人」。一九八四年畢業於美國紐約大學劇場藝術研究所,同年獲波蘭劇場大師果托夫斯基遴選,接受為期一年的專業訓練,啟發了她對生命本質的探尋之旅。返國後,決定從東方文化內在的精神出發,探討表演藝術的本質。並帶起九○年代前衛小劇場的溯源風潮,在劇場界深具影響力。
一九八八年創立「優表演藝術劇團」(原「優劇場」),由民間祭儀和民俗演藝的學習入手,以太極導引和身體能量的開發為訓練基礎。一九九三年,與黃誌群合創「優人神鼓」,將擊鼓、靜坐與武術融入創作中,開創劇團新的風貌。曾率團兩度雲腳台灣,遠赴印度、西藏,以行者的腳步帶領優人走上「道」「藝」合一之路。
劉若瑀結合果托夫斯基身體訓練、東方傳統武術、擊鼓、太極導引等元素,探索出以大自然和禪修為表演質地之「當代肢體訓練法」,在專業領域上具開創性。她廣闊地運用音樂、戲劇、文學、舞蹈、祭儀等素材,持續創作,不斷獲邀參加國際重要藝術節表演,呈現台灣優質劇場表演藝術,具世界觀與當代美學之特點,並獲國際藝壇高度重視。
她以「優人神鼓」實踐道藝合一、東西交融之理念,長期向下扎根,傳承表演藝術,成果斐然,影響深遠,榮獲二○○八年國家文藝獎殊榮。
章節試閱
第一堂課 打破時間
精準地傳遞一件事,而且一次只告訴一個人,是很重要的事。
那天,我站在老泉山上排練場的木造亭子裡,望向遠方的山林──那是父親本想闢為茶園的一片竹林地,尚未開墾。那年我從加州回來,正想尋找一塊山地做為訓練基地,練習在遙遠的另一座山頭上,那些深刻難忘的記憶。那台小怪手將一叢叢竹幹拔起,漸漸闢出一小片平地。我和一些年輕人,就在這裡,透過竹林的痕跡,將沉澱在心裡的那個力量喚出來;雙腳踏在泥濘的地上,心想,雖然沒有遮雨的穀倉,但至少有一片山。望著遠方即將西下的夕陽,想起遙遠山頭上的那位老人,牧場上的那些人,和天天看夕陽的日子。
一九八三年夏天的暑假,第一次抵達那個牧場,大約是下午四、五點。已經有些人在那裡等了,有些人看起來似乎來了一段時間,有些人則和我一樣,是剛剛才報到的。之所以去那個牧場,是因為我被選上要接受一個特殊的訓練課程,所以千里迢迢搭飛機前往那裡,跟一位據說非常有智慧的長者學習。那個牧場所在位置非常偏僻,大片草原連接著樹林,草原上只有一座外表看起來很老舊的大穀倉,穀倉旁只有一戶人家,養了幾頭羊和牛。
我老遠地從紐約搭飛機來到這裡,已經有些累。剛抵達時,原以為會先點名,等同伴們自我介紹、互相認識後,就可以回家休息,沿途還可順便採購一些民生用品,因為牧場距離我住的地方還要一小時車程。
結果,我們只是坐在一個有幾張木頭椅子的休息區等待著,原來就已經在那裡的人也不太和其他人寒暄,只是很客氣地互相點頭。大約等了半個小時,一個滿臉大鬍子、穿著卡其上衣和褲子的老人走過來,跟在他身後是另一位穿著卡其裝的人(我第二天才知道她是女性)。當他們行經我們身邊時,老人看著我們,一個一個叫了一聲我們的名字,好像在確認誰是誰。但也就這麼一句而已,並沒有再說其他的話。隨後,我們被帶進穀倉;那是一個寬敞空曠的空間,除了地上有幾盞煤油燈之外,什麼都沒有。幾個人走過去,將燈點亮,但仍沒有人講話。
那個大鬍子老先生就是他們傳說的那位智者,他走到穀倉入口對面左方的角落,坐了下來,就盤坐在地上,然後點了一根菸,抽起菸,瞇著眼看向我們這裡。還是沒有說話。沒有開場白、沒有歡迎儀式,而我們也只是安靜地坐著。坐了一段時間後,有個人站了起來,開始唱歌,並跳了一種非常簡單的舞步,然後走到另一個人面前,沒有手勢,就只是繼續跳舞唱歌,就像邀請對方起來跳舞一樣。在他面前的那個人也站了起來,然後跟著一起唱一起跳;雖然一句話都沒有,但每個人好像都知道要跟著這麼做。就這樣,我們一個一個加入,然後一直唱歌跳舞到深夜。
那天晚上,除了唱歌之外,什麼事都沒做就結束了。沒有一般新來的人的那種介紹流程,沒有要填一張報到表格,也沒有人問你從哪裡來,做什麼或主修什麼之類的身家調查。總之,沒有人來跟你「交際」,也沒有人告訴你將會在那裡做什麼。什麼都沒有。
那天課程結束時,是晚上十點。後來我才知道,那天晚上其實算是很早結束的。第二天早上,我問一位住在附近比我早來的參與者,前一天晚上我們唱的是什麼歌,才知道那是混合著西班牙語和海地原住民語言的一首首海地歌謠,帶領我們唱歌的那個人本身就是海地人。我問歌詞內容是什麼,因為一唱完就忘了,我怕第二天去不會唱。這個人說,不用記,也不用擔心,第二天去還會再唱,這樣不斷重複唱,久了自然就會了。她說,不用頭腦記憶、不用文字寫下來、不事先學習,就是這裡學習的方法。
第一天晚上課程結束要回去時,我以為會有人出來,大聲告訴我們明天幾點鐘集合。可是,我卻只看到坐在角落的老先生,小聲地和離他最近的那個像男人的女生說話,不知說了什麼。然後,就這樣一個人、一個人地傳話過來,傳到我耳邊時,我才知道那句話是「第二天下午四點集合」,隨後我也轉過頭去,繼續告訴下一個人。
被小聲通知第二天下午四點集合後,開始有人站了起來,安靜地開門走出去。就這樣,沒有任何人站起來宣布任何事,這一天的課程就結束了。
那天晚上我學習到,精準地傳遞一件事,而且一次只告訴一個人,是很重要的事。通常老師在課堂上講話時,十個人當中,大概有八個人沒注意聽。可是,當一對一傳遞時,一個人聽見了,再告訴下一個人,每個人一定都會聽見!
在那一整年受訓過程中,從來沒有人遲到,也從來不會有人問明天幾點集合。這件事打破了我的時間慣性,以及成長過程中,所有知識輸入方式的內在慣性。我深刻領悟到,當訊息是以一對一的方式傳遞時,這個時間只跟自己有關,只有自己知道,所以自己的行為就會變得很主動。如果大家是一起被通知,我們可能就會想,晚一點也沒關係,反正大家都知道。
從牧場回來的記憶,這個一對一的時間傳遞,雖然這不是老先生的訓練內容,卻是我內心最深刻的第一印象。我們就以「打破時間」做為這個表演體系的第一堂課。
第一堂課 打破時間
精準地傳遞一件事,而且一次只告訴一個人,是很重要的事。
那天,我站在老泉山上排練場的木造亭子裡,望向遠方的山林──那是父親本想闢為茶園的一片竹林地,尚未開墾。那年我從加州回來,正想尋找一塊山地做為訓練基地,練習在遙遠的另一座山頭上,那些深刻難忘的記憶。那台小怪手將一叢叢竹幹拔起,漸漸闢出一小片平地。我和一些年輕人,就在這裡,透過竹林的痕跡,將沉澱在心裡的那個力量喚出來;雙腳踏在泥濘的地上,心想,雖然沒有遮雨的穀倉,但至少有一片山。望著遠方即將西下的夕陽,想起遙遠山頭上的那位老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