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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取 材 自 震 驚 韓 國 的 邪 教 真 實 事 件──
「被提」是指耶穌再臨時,被選中的信徒將會浮上空中,升至天堂。
一九九二年,韓國的幾間教會都曾預言,被提將於十月二十八日午夜發生。
當晚,上帝終究沒有揀選祂的子民。時隔多年,
黑暗中的勢力又召喚起信徒,開始蠢蠢欲動……
失控狂亂的群眾、蠱惑人心的執念
「煉獄」其實就在人間……
篤信末日將至的山中教會,一天夜裡死了百餘人,
真是人類痛下殺手,還是神的旨意?
追查案件的同時,刑警梁炯植卻一步步走進兒時的夢魘中……
一九九二年,一起邪教事件,逼母親走向毀滅,
時隔二十多年,眼前的場景,竟與當時如出一轍。
兩者之間,究竟有何關聯?這是梁炯植畢生最想知道的答案。
儘管分秒必爭,翻攪在心底的傷痛與過往的黑暗陰影,不斷糾纏著他──
夢中,母親圓睜的雙眼充滿恐懼,如泣如訴:
「……為什麼……不救救我。」
宗教究竟是人心的救贖,還是人類欲望的展現?
你所相信的天堂,真的存在嗎?
一窺二十世紀十大邪教之一,震驚韓國社會的真實事件!
.名人名家震撼推薦:(按姓氏筆劃排序)
國立宜蘭大學外國語言教育中心韓語教授 王永一
小說家 何敬堯
台灣推理作家協會年輕學子委員會主委 余小芳
國立政治大學宗教研究所教授兼所長 李玉珍
台灣推理作家協會祕書長 張東君
旅韓作家、弘光科技大學文創系文化科目講師 陳慶德
推理評論家、百萬部落客 喬齊安
荒野夢二書店主人 銀色快手
人氣作家 螺螄拜恩
華語科幻星雲獎長篇首獎得主 譚劍
「了解世界上各種邪教真相的一本實錄。」──國立宜蘭大學外國語言教育中心韓語教授 王永一
「救贖的反面是絕望,希望的反面是瘋狂,人心只有一線之隔,躲在黑暗中的異端逐漸失控……隨著書中緊湊的調查,逐步逼近邪教的秘密,我們能否認清魔鬼的真相?」──小說家 何敬堯
「宗教往往強調他世的最終救贖,相對便有末世論;末世何時、如何到臨呢?是沒有預告的轟然爆發,大家無一倖免;或者可以修練獲得揀選,成為開展新世界者?甚至有人為立即迎來末世,努力淨化修行,為被提準備。正是如此違背生之慾望與主權的行為,使得被提與千禧年或者邪教結合。
這本書提出一個非常鮮明的痛苦論述:『到這間教會來的人,沒有一個人士幸福的,他們都被無法承受的苦痛包圍著。或許這些人也清楚一切是謊言,但是還是選擇相信。常人絕望無助時,只要有一線希望,都會設法抓住,因為如果不去相信,就要回到無情的現實世界中,重新面對哪些痛苦了。』甚至激起被提運動的『先知』,其魅力乃經由人世不堪的失序痛苦造成,才能有效回應信徒的痛苦。
宗教之所以能夠慰藉眾人,在於提供信仰與行為的規範,更重要的是歸屬感。透過此書,我們可以重新反思宗教的歸屬感。不論回到人群,或者經歷與大我合一的特殊經驗,或許可以療癒失序錯位造成的痛苦,這本書深刻地描述人們的痛苦,還有嘗試重新連結的人的痛苦,為云云眾生提起立一種希望。」──國立政治大學宗教研究所教授兼所長 李玉珍
「那年,說好選好約好承諾好的『被提』日,怎麼沒來呢?正因為沒來,曹章鎬淨化自身之作、面對異端邪教警世之作《被提1992》,才得已誕生。」──旅韓作家,弘光科技大學文創系文化科目講師 陳慶德
「韓國重塑自身歷史事件與刻畫人性黑暗的犯罪電影,都是世界一流水準。而本作恰好完美融合了這兩大優勢,用精采萬分都不足以形容閱讀過程中的況味。」──推理評論家、百萬部落客 喬齊安
「撲朔迷離的劇情挖掘內心黑暗,一步步導向難以置信的答案,閱讀本書時請揹上氧氣筒,因為你可能會震驚到忘記呼吸。」──人氣作家 螺螄拜恩
.韓國NAVER網站讀者,一致好評:
「這本小說太厲害了!簡直像在看電影一樣。」
「這是我近期看過最精采的作品!實在很難想像這是作者的處女作。」
「我只想說一件事,那就是趕快讀這本書!書中的人物心理、背景、格局超乎你的想像!」
「劇情千迴百轉,越讀越覺得毛骨悚然。宗教原本是為了幫助世人,卻有人以宗教之名,進行如此殘酷的事。非常值得深思的一本書。」
作者簡介:
曹章鎬Cho Jang Ho
一九八○年生於韓國慶尚北道漆谷,畢業於西江大學國語文學系。二○○八年,他以《偵探主婦李玉熙》(暫譯)榮獲《中央日報》韓國電影創意作品優秀獎,從此開始其創作生涯。他筆下的推理故事不僅打動人心,更發人深省,後韻無窮。
二○一六年,《被提1992》榮獲韓國最大入口網站NAVER第一屆推理小說獎的最優秀獎,韓國最大電影投資公司SHOWBOX更決定將其改編為電影,因而聲名大噪。新作《正義》(暫譯)目前連載於NAVER網站。
譯者簡介:
胡椒筒Hoochootong
一九八五年生,B型,牡羊座。
PM7:00後的專職譯者,帶著「為什麼韓劇那麼紅,韓國小說卻沒人看」的好奇心,闖進翻譯的世界。譯有《謊言:韓國世越號沉船事件潛水員的告白》、《信號Signal:原著劇本》等。
敬請賜教:hoochootong@gmail.com
章節試閱
【臺灣版獨家作者序】
臺灣的讀者,你們好!
長期以來,我對臺灣的文化和歷史非常感興趣,這次《被提1992》有機會在臺灣出版,令我深感榮幸。
身為電影狂的我,一直對一九八○年代席捲世界電影圈的「臺灣新浪潮」甚是著迷。侯孝賢導演拍攝的鄉村風格令人嚮往,他在電影中描述到臺灣近現代史的苦難,也讓我感到痛心,因為臺灣與韓國曲折的近現代歷程十分相似。我還能清楚地記得楊德昌導演的電影裡,那些臺北高層建築,以及老一輩與年輕人之間的矛盾、磨合;蔡明亮導演的電影所渲染出的憂鬱、孤獨氛圍也令我留下了很深刻的印象;如今已是世界級導演的李安,在臺灣拍攝的《飲食男女》和《推手》都是我非常喜歡的電影。我一直覺得臺灣這片沃土有著豐富的養分,才能培育出這麼多偉大的電影導演,而通過他們,我也有機會更深入了解臺灣。這著實是件值得感恩的事。
如前所述,臺灣有許多深刻影響我的藝術家,而我的小說能在這個國家出版,對我來講是件非常有意義的事情。這也是我的小說第一次在外國翻譯出版,希望大家讀得開心。
接下來,我要講一講《被提1992》的故事。這本小說是以一九九二年在韓國發生的真實故事為背景。其實,臺灣讀者在閱讀時,不一定要知道這些背景知識,因為即使對韓國不是很了解,也可以從中得到樂趣,但在此簡單陳述當時的情況,希望能為閱讀帶來不同的觀點。
被提事件是一九九二年韓國新聞的頭條,可以得知這件事對當時的韓國社會造成了極大的影響。那時電視裡播報著那些信徒,他們拋棄現實生活,只待在教會,一心深信可以前往天堂。那真的是非常奇異的場面。
會這麼說,是因為這種極端沉迷於宗教的現象在韓國很少見。韓國是一個相當世俗的國家,難有人願意為了宗教信仰放棄自己的一切。被提事件雖然可以單純看作是少數人被宗教所迷惑,但如果把它與當時韓國社會的氛圍連在一起來思考,便非常值得玩味。
一九九二年,歷經三十二年的軍事獨裁即將結束,同年也舉辦了總統大選。毫無疑問,長期投身民主化鬥爭的兩位候選人中,必有一位將成為新任總統。這代表再也不會有殘忍的嚴刑逼供和市民無謂的犧牲,大家可以自由表達自己的政治傾向;韓國經濟也開始快速成長,新的時代於焉展開。
自此以後,長期受軍隊鎮壓、民主價值被摧毀的韓國社會,在各領域都滋生出各種各樣的欲望,宗教便是其中之一。即使是邪教,它也有了主張自己存在的自由和權利。
事實上,如果被提事件發生在一九九二年以前,那些人是會被軍隊和檢調單位以擾亂社會為由逮捕的,但九二年之後已非獨裁的時代,因此不管他們的教理有多怪異,也會受到宗教自由的保護。正因如此,不如把被提事件看作是發生在韓國社會光明與黑暗交接處的一起事件,更加有趣。
事件發生後,韓國社會進入民主化,再也沒有出現這類奇怪的案件了,但人類靈魂所受的苦痛並沒有因此消失,很多小型的邪教組織還是在暗處活躍著。他們不斷迷惑人們的靈魂,以此來填補自身的欲望。近來電視上依然經常出現揭露邪教組織的紀錄節目。或許,在韓國被提仍舊存在,並暗中進行著,只不過形式改變了—變得更加隱密。
這本小說的改編電影正順利進行中,相信很快就可以搬上大銀幕。劇本由我親自執筆,但內容略有改動,相信將電影和書交錯比較,又會是另一番樂趣。不知道這部電影會不會在臺灣上映呢?
我期待自己可以寫出讓人忘卻時間的有趣小說,衷心希望《被提1992》能為大家帶來一段愉快的閱讀時光,謝謝。
「那時,那些信基督而已經死的人會先復活;
接著,我們這些還活著的人,必跟他們一同被提到雲裡,
在空中與主相會。
從此,我們將永遠與主同在。」
—《帖撒羅尼迦前書》第四章十六~十七節
故事開始之前
1 「被提」(rapture)是指耶穌再臨時,被選中的信徒將會浮上空中,升至天堂。一九九二年,韓國的幾間教會都曾預言,被提將於十月二十八日午夜十二時發生,信徒們對此皆深信不疑。
2 當時,深信被提會發生的信徒,跑到市中心的教會或深山中的祈禱院虔誠地禱告。由於他們深信被提必然到來,於是將自己的財產全數捐給教會。雖然難以精確統計,但有人認為,當時的捐款金額應該有數百億韓元之多;而最初預言被提將到來的牧師,卻在一九九三年購買了巨額的債券。
3 曾有宗教研究學者試圖揭開「被提事件」的真相,卻遇刺受重傷。
4 被提,終究沒有發生。而那些曾經深信被提的人們,如今身在何處,已無人知曉。
序幕
最初,教會裡有兩名少年。
一位站在祭壇上,另一位站在下方。
接著,像是要比誰哭得更慘一般,人們開始淒厲地哭喊起來。
他們撕扯著胸口,喊得喉嚨沙啞,還不停搖晃著頭。
我要上去,我要上去。
就快要到十二點了,必須在空中與主相遇。
午夜已然過去,卻沒有發生任何事。
有一、兩人已經虛脫,教會裡只剩下凝重的沉默。
但母親並未停止,她仍迫切地禱告,沒有一絲停頓。
這時,少年先知穿過沉默,從祭壇上走了下來。
他是我們的光,是拯救我們的救世主。
但不知何故,此刻的他光芒盡失。
那曾經璀璨的光輝,已不復存在。
少年走到他的朋友面前,對他說:
「快逃走吧,快。」
旋即轉身,走進黑暗。
「我們一起逃走吧!」
「我做不到。」
「為什麼?」
「因為我的內心已經布滿了黑暗。」
走進黑暗的少年,已消失得無影無蹤。
一九九二年十月二十八日以後,他們再也沒有見過。
時隔二十四年,暗夜中的少年,再次召喚起他的朋友。
沒有過去的男人
母親整個人飄浮在空中。
「媽,停止吧!快下來啦。」
母親的雙腿在空中擺動著,她被提上去了,升上空中。許多張臉對著她大叫、哭喊。他們一邊咆哮著,一邊揮舞雙手,想抓住她不斷上升的腿,但總差一點。眾人的眼睛變得通紅,近乎瘋狂般地揮動雙手。
不,不要被他們抓住。媽,快上去。
人們更加拚命地伸直手臂,母親就要被他們抓住了,我的心簡直快跳出來!果然,一名男子抓住了她的腳踝,其他人也抓到了她的腿,母親被拽了下來。漸漸的,我發現地面其實是一片沼澤,由黏稠的黑色不明液體所形成。所有人都陷在裡面,大家越陷越深,卻沒有人肯放開母親。雖然她極力掙扎,最終還是被拉進來。
媽!
母親緩慢地陷入其中。我想要跑向她,但黏稠的液體讓我邁不開步子,最後連一步也踏不出去。那不明的液體又黏又滑,可我非過去不可。
媽,等著我。
這時,一隻手搭在我的肩膀上,回頭一看,是我的朋友。
「快逃走吧。」
但我動彈不得。我看著母親,她的身體有一半已經陷入沼澤裡了。等我再次看向她,才發現她的脖子上掛著一條繩子—母親不是飄浮在那裡,而是被懸吊在半空中。
朋友,我逃不掉的。
我回頭望去,發現那片來歷不明、深不見底的沼澤,已經把我的朋友、母親還有其他人都吞噬掉了。
***
梁炯植好不容易才從惡夢中醒來。他每次都作一樣的夢,想要掙脫卻總是擺脫不了。他的心跳得厲害,呼吸急促,雙手顫抖,腳也感到發麻。
應該是被鬼壓床了。他努力回到現實生活中,聽著秒針轉動的聲響,一秒彷彿永遠一樣長。
過了一會兒,呼吸才恢復平穩,眼睛也適應了臥室的黑暗。梁炯植觸摸到妻子的身體,她肌膚的觸感既柔軟又溫暖,讓他感受到自己還活著。這裡不是地獄,不是那些瘋子的巢穴,而是自己和健康、溫暖的妻子一起生活的家。她的存在,勉強將他從惡夢中拯救出來。
這該死的惡夢,在過去的二十四年裡沒有一天缺席。夢中的梁炯植依舊是個十三歲的少年,站在那裡看著那群瘋狂哭喊的人們,還有身在其中的母親。雖然他想去救她,身體卻不受大腦控制。如今,他雖已長大成人,也靠運動練就出結實的身體,可在夢裡,他依舊只是個十三歲的孩子,寸步難行。
媽媽,我深愛著、總是面帶笑容的媽媽。當我放學回家,她會為我煮雞蛋、削蘋果、倒果汁給我喝,但在夢裡,她卻和那群人一起哭喊著。或許,她永遠也逃不出那裡了。
梁炯植走出房間,打開櫥櫃取出一瓶洋酒。他反覆看了幾遍酒瓶的排列順序和位置,確認沒有擺歪。他習慣將酒瓶的商標朝外,依照英文字母的順序排列。每次拿酒時都要確認是否有擺好,否則心裡不踏實。他無法容忍絲毫的差錯,凡事一定要井然有序才行。
他找來杯子,倒了半杯酒一飲而盡,濃烈的酒精順著食道進入胃裡。他必須盡快緩和緊繃的神經,才能在黎明破曉前再睡一會兒,可是敏感的神經很難恢復平靜,看來只好睜著眼睛等到天亮了。妻子跟往常一樣,早餐做了雞蛋料理,還親手榨了鮮果汁。梁炯植打從心裡覺得清晨的陽光與妻子很相襯。
吃過早餐,梁炯植出門上班。他在「一山分局」工作,步行只需三十分鐘。他每天走路去上班,當作運動;這段時間內,也會在腦子裡計畫好一天需要處理的事情。早上散步可以集中精力,才能縝密地計畫好要做的事,這是他從高中開始就養成的習慣。
周圍的人都覺得只顧埋頭做事的梁炯植,是一個很無趣的人,他們以為他一心只想步步高升、追求成功。事實上,他們並不了解他。梁炯植對事業上的成功並不感興趣,他只希望自己不要被內心巨大的黑洞給吞噬掉,為此,他需要健康的體魄,以及可以讓自己專注的事情。小時候,可以讓他專注的是學業,現在則變成了工作。
今年年初,梁炯植出任一山分局的刑事偵查課課長。晉級成為警正後,他便從首爾警察廳股長升職為分局課長,算是同屆警員中晉升最快的,還擔任偵查部門的核心職務。這樣的結果或許理所當然。從考進警察大學起,梁炯植就嶄露頭角;成為警察後,更是埋首於案件中。同事看到沒有私生活、只顧工作的他,暗地裡都叫他「工作狂」。當然,他的辦案能力超群,警察廳內部也對他的實力給予肯定。
進了分局,梁炯植靠在椅背上翻閱管轄區正在處理的案子。突然,他注意到桌上的資料擺歪了,於是坐直身體將文件擺正。他很努力想改掉這個近似強迫症的毛病,卻力不從心。也想過去精神科接受治療,但又害怕會留下紀錄。萬一被上司知道了,日後晉級也會受影響。晉級關乎的不僅僅是出人頭地的問題,也直接關係到自己能否領導調查。在警察組織裡,警銜就是權力。梁炯植之所以喜歡警察這一職業,正是因為自己能夠從權力和掌控秩序中獲得安全感。每次抓到凶手、找出真相,起訴後移交給檢調時,他都有種將錯亂的世界擺正、歸位的感覺,所以當他看到報章刊出新案件,就會像看到桌上歪掉的資料一樣坐立難安。凶手對於梁炯植而言,就像是歪掉的資料,必須被矯正。
自警察大學畢業後,選擇公安或管理職務更有利於晉級,所以梁炯植選擇了跑現場的工作。他用功讀書、拚命工作並不是為了升官後耀武揚威地指揮屬下,而是想抓住凶手、維護社會治安,撥正這個世界,為此,他奮鬥不懈。他知道周圍的人都把自己看成工作狂,但他並不在乎別人的評價,只追求一件事—維護世界的秩序。每當破獲一起案件,他都覺得自己彷彿從泥沼中邁出一步,正是這種感覺支撐著他活下來,因此,他深信只有這個目標可以拯救自己。
這是略顯安靜的一天。重案結束後,他比平時提早下班,好久沒和妻子溫馨地吃一頓飯了。
晚餐過後,妻子洗好碗,梁炯植正打算和她一起聽聽音樂,但就在這時,電話響了。這通電話,將他再度拉回那起案件、那段記憶、那個世界、那個地點,而他原本以為自己已經逃脫了。
母親再次召喚起他。
***
少年漫無目的地走在街上。這個時間,補習班應該已經通知家長他沒到班了。今天也沒去補習,他知道回家一定會被媽媽念,爸爸也會怒目而視。說不定爸爸會在媽媽越念越凶的時候,打他一巴掌,然後說句:「算了,這次打了他,就不要再念了。」也或許,這只不過是一齣戲。如果他不去補習班,媽媽就扮演罵人的角色,爸爸則扮演打人的角色。不管怎麼重演,劇本和演員都不會改變—就是一齣為了父母而演的戲。
從懂事以來,他就沒有朋友,自己到現在也不明白為何會這樣。即便如此,讀國小時倒也靠著閱讀打發時間,堅持了過來。在那個年齡,他就已經把經典童話和古典名著都看了一遍。當閱讀也變得無趣,他開始玩起網路遊戲,將全部精力都獻給《龍與地下城》裡的虛擬人物。
但上了國中後,他漸漸開始無法忍受。也許是青春期的關係,他逐漸意識到周圍,也關注起異性。他對同齡女孩日漸變化的身體產生好奇,每次看到漂亮的女生,都會感到心動,但女孩們對少年漠不關心,讓他十分難過。他希望得到別人的愛,不,他希望交到朋友,但同學都不想理他。他的個頭依然矮小,還戴著厚厚的眼鏡,害羞時講話也總是結結巴巴的。不知從何時起,大家都不再叫他的名字了,改稱他「膽小鬼」。
少年想和大家一起踢足球,休息時一起聊天。他很羨慕那些放學後一起回家的同學,如果自己也能加入他們,如果自己也有個能邊走邊聊的朋友,那該有多好啊。他不是沒有努力過,少年曾故意走到同學面前試著與大家交談,也曾偷聽大家聊天,趁機插入話題,但得到的回應不是被罵,就是被冷冷地無視。
「滾開,你這個白癡。」
一天晚上,寂寞湧上少年的心頭,他鼓起勇氣開口向父母道出自己的困擾。那晚母親困惑不解的表情,和父親一臉疲憊的倦容,他至今仍難以忘懷。
少年思考很久,得出一個結論—大家沒有任何理由,就是討厭自己。
「喂,不覺得他很晦氣嗎?」
「那小子就是個膽小鬼。」
「看他穿的衣服,還是他媽幫他挑的吧。」
「鏡片那麼厚,還戴什麼眼鏡,倒不如把眼睛挖出來算了。」
那些背地裡的竊竊私語,每句話都深深刺痛少年的心。沒有人知道他只是假裝沒聽見,獨自默默忍受這些苦痛。
「嘿,你好。」
這時,有人擋在他面前。他慢慢抬起頭,起初以為自己看到的是幻影,還傻傻地瞪著對方,但女孩仍站在那裡。她散發著薰衣草的香氣,長髮披肩,穿著白襯衫,肌膚乾淨得沒有一絲瑕疵。少年看到白襯衫上隆起的胸部,立刻低下了頭。她簡直像電視廣告裡會出現的少女。
女孩注視著少年的眼睛,微微一笑。
「你在想什麼呢?」
少年說不出話,他心跳加速,不知該如何回答。
女孩看起來比自己年長,是大學生嗎?
她看著害羞的少年再次問道:「你在想什麼呢?我已經問你很多遍了。」
「啊、呃,為什麼這樣問?」
「我看你心事重重的。」
少年的確心事重重、滿是苦惱,可是沒有人肯聽他的心聲。
「你有很多煩惱嗎?」
聽女孩這麼一問,少年差點潸然淚下。
女孩緊緊握住他的手,看著他說:「我想為你祈禱,你願意給我這個機會嗎?」
他看著女孩的臉。她是真心的。她注視著自己的臉說話。瞬間,少年心裡的某個角落徹底崩解,他想痛哭一場,想要對她傾訴自己有多麼辛苦,將自己的故事都講給她聽。
少年決定跟隨眼前這位女孩,不管她會去哪裡。
消失的少年
少年跟著女孩,來到深巷裡一棟公寓的二樓。漆成灰色的鐵門上貼著一個紅色的十字架,下面掛著門牌,寫著「耶穌再臨教會」。走進去後,正面有一個祭壇,鋪著紅布的牆上掛著一個大型的木製十字架,下方有五、六人圍坐在桌子前看著書。這些人看上去年齡各異,有五十多歲的人,也有與他年齡相仿的人。
女孩將少年領進角落的小房間裡,讓他坐在裡面的椅子上。到了這時他才發現,女孩剛才的親切完全消失了。
「你先在這裡等一下。」
「那個……」
女孩沒有理睬他,像是完成了任務般迅速離開房間。孤身一人的少年環視四周,四面牆都是灰色的,窗戶也被封死了,牆上只掛著一個十字架。這時,外面唱起了聖歌,歌聲越來越大。不一會兒門開了,一名約四十歲出頭、戴著銀框眼鏡的男子走了進來,面無表情地坐在少年面前,直勾勾地瞪著他。
「你知道自己是誰嗎?」男人沒頭沒腦地拋出一個問題。他絲毫不顧慮對方的感受,就像電影裡會出現的變態一樣,一直瞪著他。
「什麼?」
「你想過自己是誰嗎?」
「我……就是我啊。」
「你是從哪裡來的?」
「我……是父母生的啊。」
「那你的父母又是從哪裡來的?」
「當然是……但你為什麼要問這些?」
「我是為了救贖你。」
「救贖?」
「你現在很痛苦吧?」
「……」
「你知道為什麼嗎?」
「為什麼?」
「這是人類的原罪。因為你積攢下來的罪孽正籠罩著你,而且你並沒有真正認識到自己是誰。」
少年感到害怕。雖然無法明說,但直覺告訴他,眼前的這個人很不正常。他就像充飽氣的氣球,隨時都會爆炸。少年別過頭,那個女孩去哪兒了?到底是哪裡出了差錯?
他感到不安,站起身來。
「請你坐下!」
氣球爆炸了。那男子突如其來的吼叫,把少年嚇了一跳。男子眼中滿是怒火,少年完全搞不懂他為什麼生氣。
「你要幹嘛?」少年再度起身,他沒有理由服從這個男人的命令。「我先回去了。」
「我叫你坐下!」
男子的吼聲更大了,他表情堅定地注視著少年。少年最討厭這種凡事不順自己心意、就大發雷霆的人,學校裡就有這樣的老師。
眼前的這名男子越來越不對勁了,他剛才暴跳如雷,現在又裝作什麼事也沒發生似地繼續說道:「為什麼你不能摘掉那層面紗呢?為什麼看不到美好的主呢?主是如此努力想要救贖受苦的你,可你為什麼就是不懂呢?」他又跺起腳來,對少年說:「拜託你摘下那層面紗吧!」
這個男人真的瘋了。男子站起身,慢慢朝他走去,猙獰發狂的臉漸漸逼近。少年嚇得往後退,但四面都是牆。
「看到你不能理解主的苦心,我實在是忍無可忍!」
男子停住腳,幾乎臉貼著臉注視著他,令人不悅的鼻息噴在少年臉上。
少年鼓起勇氣說:「不要說了。」但男子的表情沒有任何變化,反倒湊得更近了。
「你知道我有多替你著急嗎?」
「我叫你不要再說了。」
「你知道主有多愛你嗎?」
「不要再說了!那個姊姊在哪裡?她人呢?」
男子繼續逼近。
「你為什麼不相信主的愛?」
「我要回家!」
少年邊喊邊推開男子。他打開房門,只見門口站著十幾個戴白色頭套、只露出眼睛的人,真是恐怖極了。他們高唱著聖歌慢慢逼近,那位戴著銀框眼鏡的男子,也獨自在少年身後唱起聖歌,並陶醉地張開雙臂,仰望天空。他真的瘋了。
人們越來越近,他往後退,但身後是那位眼鏡男;出口被堵住了,只有歌聲越來越響亮。無路可退了,他嚇得癱坐在地上,一名戴著白色頭套的人蹲下身來,少年透過頭套上的洞,看到那雙眼睛—是她,那個把自己領到這裡來的女孩。
「讓我為你祈禱吧。」
「姊姊,救救我。」
「這是祈禱。」
上當了。少年心想,他必須盡快離開這裡才行,便用力推開她,從人群的縫隙中跑了出去。快到大門時,只見門前站著一個人正盯著他,瞬間,少年停下了腳步。那個人只是站在原地,既沒有唱聖歌,也沒有激情地祈禱,卻吸引住他的目光。少年打量不出他的年齡,看起來像是與自己同歲,又似乎比自己大很多。他望著少年,露出神祕的微笑,少年也回望他。奇怪的是,少年發現自己邁不開腳步了,他徹底被那個人吸引住了。少年對他產生了好奇心,那種吸引力與領他來的女孩完全不同,他讓少年接受了這一切,獲得被理解的感覺。他微笑著慢慢走到少年面前,接著將手放在他的頭上。他所有的舉動顯得如此自然,不需要任何言語。少年情不自禁地跪在地上。
他說:「哭吧,為你自己哭吧。我將與你同在。」
少年流下了眼淚,用盡全身力氣痛哭起來,將自己內在的壓抑全發洩出來。此刻,他獲得了釋放壓力的快感。
同學,不,那些可惡的混蛋、冷漠的老師以及心知肚明卻袖手旁觀的班主任,所有人都覺得我很麻煩嗎?老師只不過是更喜歡那些可惡的混蛋罷了。
「你怎麼不先試著親近同學呢?哪有人喜歡膽小的人呢?」母親的話,完全沒有顧及少年的感受。請照顧我,聽我說說話。但是父母沒有任何反應,沒有人知道,更沒有人理睬自己。一切痛苦,只能獨自承受,這太可怕了。
可如果是眼前這個人,他一定會了解我,他知道我的難處和痛苦。我相信他說的每一句話;不管去哪裡,我都會跟隨他。也許,我正是為了迎接這一刻而活著。
「主降臨了。」
【臺灣版獨家作者序】
臺灣的讀者,你們好!
長期以來,我對臺灣的文化和歷史非常感興趣,這次《被提1992》有機會在臺灣出版,令我深感榮幸。
身為電影狂的我,一直對一九八○年代席捲世界電影圈的「臺灣新浪潮」甚是著迷。侯孝賢導演拍攝的鄉村風格令人嚮往,他在電影中描述到臺灣近現代史的苦難,也讓我感到痛心,因為臺灣與韓國曲折的近現代歷程十分相似。我還能清楚地記得楊德昌導演的電影裡,那些臺北高層建築,以及老一輩與年輕人之間的矛盾、磨合;蔡明亮導演的電影所渲染出的憂鬱、孤獨氛圍也令我留下了很深刻的印象;如今已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