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書收錄四則中篇小說:〈餘震〉、〈阿喜上學〉、〈向北方〉、〈花事了〉。
〈餘震〉為馮小剛導演、電影《唐山大地震》原著小說。
1976年7月唐山發生大地震,二三十萬人傷亡,數千家庭破碎。講述了一個唐山普通家庭在震後30年間的悲歡離合,描寫當中的親情和家庭觀念,以及經歷者內心的創痛。天災發生時,人性會被逼到極限,受災者外在、內心兩方受創。傷害不僅是在災難發生的瞬間,也會伴隨著那些活下來的人,和他們日後的生活當中發酵。毀壞的房子可以重建,但內心的重建卻不容易。幾十年過去,心靈深處的廢墟和餘震卻可能持續存在。然而親情的力量最能撫平療癒這樣深刻的傷痛。
〈阿喜上學〉清末,金山唐人街幾乎清一色的男人群裡,開始出現了少數幾個年輕女子。她們飄洋過海來到金山,或為人妻,或為人婢,後來由於各樣的因緣際遇,進入了當地的公立學堂,與白人的孩子們一起接受教育。在大英帝國體制下的教育系統裡,她們遭遇了另外一種窘迫 - 那是與她們生來就熟稔的貧窮不完全相似的窘迫。她們被眾多的敵人包圍,諸如膚色,諸如性別,諸如年齡。她們的故事,與同時代許多驚天動地的歷史事件相比,實在微不足道。所以,她們就輕而易舉地被人淡忘了。連她們的後代回憶起她們時,也是一臉茫然。阿喜,便是幾個少女中的一個。
〈向北方〉陳中越,生長在中國南方,卻嚮往北方的寬闊、簡單明瞭、無所畏懼……成年後他在多倫多擔任兒童聽力康復師,某年往北到達蘇屋瞭望台(印第安和平協定區)工作。他遇到了一位藏族女性(雪兒達娃/藍色月亮)以及藏加混血早產聾孩尼爾(尼瑪/太陽)。中越雖然和妻子瀟瀟分居,卻時時掛心著兒子小越。兩個家庭發生了什麼事情呢?
〈花事了〉溫州兩大百貨商號文家廣源和花家四通原本旗鼓相當,卻也因競爭結怨。文家有三位少爺,花家有兩位小姐,文二少爺為何和花二小姐訂了親,最後卻和花大小姐成婚?中國變色至新政府時,中間發生了哪些事情?人在大時代中有哪些際遇?
作者簡介:
張翎:浙江溫州人。1983年畢業於復旦大學外文系。1986年赴加拿大留學,分別在加拿大卡爾加利大學及美國辛辛那提大學獲得英國文學碩士和聽力康復學碩士。現定居於多倫多市,在聽力診所任主管聽力康復師。二十世紀九○年代中後期開始在海外寫作發表。主要作品有《張翎小說精選集》、《金山》、《溫州女人》、《交錯的彼岸》、《望月》(海外版名《上海小姐》),《雁過藻溪》、《盲約》,《塵世》等。曾獲中國首屆華僑文學獎評委會特別大獎,人民文學獎,十月文學獎等獎項,並被《中華讀書報》評?2009年年度作家。小說多次入選各式轉載本和年度精選本。其中篇小說《羊》、《雁過藻溪》和《餘震》以及長篇小說《金山》分別進入中國小說學會2003年度、2005年度和2007年和2009度排行榜。長篇小說《金山》將被翻譯成英法德意荷西等九國語言在全球發行。近年獲?紀錄為:中國小說學會海外作家特別獎 (2010)、華語文學傳媒大獎 - 年度小說家獎(2009)《中華讀書報》年度小說家獎(2009)、《當代》年度五佳長篇小說獎(2009)、《南方周末》年度文化致敬榜(2009)、中國首屆中山杯華僑文學獎 - 評委會特別大獎(2009)、《北京文學中篇小說月報》雙年度優秀小說獎(2009)。
各界推薦
名人推薦:
張翎的《餘震》講了一個心靈創傷的故事,它的大哀大痛讓人無法釋懷。《金山》中我不但讀到她一如既往的細膩深情,更讀到她筆挽千鈞,讓每一個中國人血脈憤張的力量。我因此向張翎藝術的深情和力量致敬--馮小剛
名人推薦:張翎的《餘震》講了一個心靈創傷的故事,它的大哀大痛讓人無法釋懷。《金山》中我不但讀到她一如既往的細膩深情,更讀到她筆挽千鈞,讓每一個中國人血脈憤張的力量。我因此向張翎藝術的深情和力量致敬--馮小剛
章節試閱
1976年7月24日 唐山市豐南縣
小登小達卻一點也沒有動靜。昨晚天熱得有些邪乎,兩個孩子撓了一夜的痱子,到下半夜才眯糊著了,這會兒睡得正死。李元妮走過去,看見小登手腳攤得開開的,蛤蟆似地趴在床上,一條腿壓在小達的腰上。小達的腦袋磕在膝蓋上,身子蜷成圓圓的一團,仿佛是一個縮在娘肚裡等待出生的胎兒。李元妮罵了聲丫頭忒霸道,就將小登的腿撥開了。
小登是個女孩,小達是個男孩,兩個是龍鳳胎,都是七歲。小登只比小達大十五分鐘,多少也算是個姊姐。小登一鑽出娘胎,哭聲就驚天動地的,震得一個屋子都顫顫地抖。一隻小手抓住了接生婆的小拇指頭,半天都掰不開 - 是個行為壯實的丫頭。小達生下來,只是不哭。接生婆倒提在手裡,狠狠拍打了半晌,才有了些咿咿呀呀的微弱聲響,像是一頭被人踩著了尾巴的田鼠。
洗過了包好,放在兩個小床上,一個大,一個小,一個紅,一個青,怎麼看都不像是雙胞胎。養了兩日,那紅的越發地紅了,那青的就越發地青了。到了一周,那青的竟氣若遊絲了。萬師傅不在家,李元妮的娘在女兒家幫著料理月子,見了這副樣子,就說怕是不行了。李元妮歎了口氣,說你把那小的抱過去再見一見大的,也算是告個別了,到底是一路同來的。李元妮的娘果真就把小達抱過去放在小登身邊。誰知小登一見小達,呼地伸出一隻手來,搭在了小達的肩上。小達吃了一驚,眼睛就啪地睜開了,氣頓時喘得粗大起來,臉上竟有了紅暈。李元妮的娘頓著小腳連連稱奇,說小登把元氣送過去給小達了 - 姊姊這是在救弟弟呢。
從那以後小達就一直和小登睡一張床上,果真借著些小登的元氣,漸漸地就長壯實了。小達似乎知道自己的命原是小登給的,所以從小對小登在諸事上就是百般忍讓,不像是小登的弟弟,倒更像是小登的哥哥。
1976年7月28日 唐山市豐南縣
萬小登對這個晚上的記憶有些部分是極為清晰的,清晰到幾乎可以想得起每一個細節的每一道紋理。而對另外一些部分卻又是極為模糊的,模糊到似乎只有一個邊緣混淆的大致輪廓。很多年後,她還在懷疑,她對那天晚上的回憶,是否是因為看過了太多的紀實文獻之後產生的一種幻覺。她甚至覺得,她生命中也許根本不存在這樣的一個夜晚。
......
小登的記憶也在這裡被生生切斷,成為一片空白。但空白也不是全然的空白,還有一些隱隱約約的塵粒,在中間飛舞閃爍,如同舊式電影膠片片頭和片尾部分。後來小登努力想把這些塵粒一一收集起來,填補這一段的缺失,卻一直勞而無益 - 那是後話。
等她重新記事的時候,她只感覺到了黑暗。不是夜裡關燈之後的那種黑暗,因為夜裡的黑暗是有洞眼的。窗簾縫,門縫,牆縫,任何一條縫隙都可以將黑暗撕出隱約的破綻。可是那天小登遭遇的黑暗是沒有任何破綻的,如同一條完全沒有接縫的厚棉被,將她劈頭蓋臉地蒙住了。剛開始時,黑暗對她來說只是一種顏色和一些泥塵的氣味,後來黑暗漸漸地有了重量,她覺出黑暗將她的兩個額角擠得扁扁的,眼睛仿佛要從額上暴裂而出。
她聽見頭頂有些紛至遝來的腳步聲,有人在喊蘇修扔原子彈了。那聲音裡有許多條裂縫,每一條裂縫裡都塞滿了恐惶。她也隱隱聽見了母親含混沈悶的呻吟聲,如一根即將斷裂的胡琴弦,在一個似乎很近又似乎很遠的地方斷斷續續地嚶嗡著。她想轉身,卻發現全身只有右手的三個指頭還能動彈。她將那三個手指前後左右地撥拉著,就撥著了一件軟綿綿的東西 - 是一隻手,卻不是母親的手,母親的手比這個大很多。小,小達。她想叫,她的聲音歪歪扭扭地在喉嚨裡爬了一陣子,最後還是斷在了舌尖上。
一陣嘩啦的瓦礫聲之後,母親的聲音突然清晰了起來。
「七,七,找件衣服,羞死人了。」
「救人要緊,還管這個。」這是小舅的聲音。
母親似乎被提醒,忽然淒厲地喊了起來: 「小登啊小達……」母親那天的呼喊如一把尖銳的銼刀,在小登的耳膜上留下了一道永遠無法修復的劃痕。
小達突然鬆開了小登的手,劇烈地掙動起來,砰砰地砸著黑暗中堅固無比的四壁。小登看不見小達的動作,只覺得他像陷在泥潭裡的一尾魚,拼死也要跳出那一潭的泥。小登動了動右手,發現似乎有些鬆動,就把全身的力都押在那隻手上,猛力往上一頂,突然,她看見了一線天。天極小,小得像針眼,從針眼裡望出去,她看見了一個渾身是血的女人。女人只穿了一件褲衩,胸前一顫一顫地墜著兩個裹滿了灰泥的圓球。
「媽,媽!」
小達聲嘶力竭地喊了起來。小登說不出話來, 小達是兩個人共同的聲音。小達喊了很久, 小達的聲音漸漸地低了下去。「難受啊,姊。」小達沈默了,彷彿知道了自己的無望。「天爺,小,小達在這底下。來,來人啊。」那是母親的呼叫。母親那天的聲音一點兒也不像是母親,母親的聲音更像是一股脫離了母親的身體自行其是的氣流,在空氣中犀利地橫衝直撞,將一切攔截它的東西切割成碎片。
一陣紛亂的腳步聲,那一線天空消失了 - 大約是有人趴在地上聽。
「在這,這裡。」小達有氣無力地叫了一聲。
接著是母親狼一樣的咆哮喘息聲, 小登猜想是母親在扒土。
「大姊,沒用,孩子是壓在一塊水泥板底下的,只能拿傢伙撬,刨是刨不開的。」
又是一陣紛亂的腳步聲,有人說傢伙來了,大姊你讓開。幾聲叮噹之後,便又停了下來。有一個聲音結結巴巴地說,這這塊水泥板,是橫壓著的,撬,撬了這頭,就朝那頭倒。
兩個孩子,一個壓在這頭,一個壓在那頭。
四周是死一樣的寂靜。
「姊,你說話,救哪一個。」是小舅在說話。
母親的額頭澎澎地撞著地,說天爺,天爺啊。一陣撕扯聲之後,母親的哭聲就低了下來。小登聽見小舅厲聲喝斥著母親:「姊你再不說話,兩個都沒了。」
在似乎無限冗長的沈默之後,母親終於開了口。
母親的聲音非常柔弱,旁邊的人幾乎是靠猜測揣摩出來的。可是小登和小達卻都準確無誤地聽到了那兩個音節,以及音節之間的一個細微停頓。
母親石破天驚的那句話是:
小……達。
小達一下子拽緊了小登的手。小登期待著小達說一句話,可是小達什麼也沒有說。頭頂上響起了一陣滾雷一樣的聲音, 小登覺得有人在她的腦殼上兇猛地砸了一錘。
「姊哦,姊。」
1976年7月24日 唐山市豐南縣
小登小達卻一點也沒有動靜。昨晚天熱得有些邪乎,兩個孩子撓了一夜的痱子,到下半夜才眯糊著了,這會兒睡得正死。李元妮走過去,看見小登手腳攤得開開的,蛤蟆似地趴在床上,一條腿壓在小達的腰上。小達的腦袋磕在膝蓋上,身子蜷成圓圓的一團,仿佛是一個縮在娘肚裡等待出生的胎兒。李元妮罵了聲丫頭忒霸道,就將小登的腿撥開了。
小登是個女孩,小達是個男孩,兩個是龍鳳胎,都是七歲。小登只比小達大十五分鐘,多少也算是個姊姐。小登一鑽出娘胎,哭聲就驚天動地的,震得一個屋子都顫顫地抖。一隻小手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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餘震
阿喜上學
──金山人物系列之一
向北方
花事了
餘震
阿喜上學
──金山人物系列之一
向北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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