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深刻的愛情,一眼,就能發生,
若能再次遇見妳,我想問:「可否……讓我愛妳?」 ~2017年冬日最暖心又揪心的浪漫愛情故事~
HOT!版權熱銷全球27個國家,
榮獲英國知名「理查與茱蒂讀書俱樂部」選書
暢銷小說《購物狂》作者蘇菲.金索拉,AMAZON網路書店、GOODREADS 5顆星盛讚! 非常浪漫,不落俗套,角色塑造非常真實,骨肉分明。這部小說的確會讓我聯想到《One Day》,不過我比較喜歡《若能再次遇見妳》。──亞馬遜網路書店讀者Mrs.N.A.Ellis
愛情,從來沒有道理可言。
有人相愛,需要多年累積情感,
而有人,一眼,定情。
她,青春洋溢、無憂無慮,即將進入大學就讀,正與朋友遊玩佛羅倫斯。
他,內斂安靜,熱愛文史藝術,跟著家人同遊佛羅倫斯。
兩人第一次見面, 是在一座小教堂
她被美景所懾,幻想著自己在這裡穿白紗結婚的模樣,更許下「我會再回到這裡」的願望,
下一刻,他推門而入,教堂的燈突地大亮,
他們四目相交,未曾言語,卻已將對方烙印在心。
第二次再見,她請他幫她跟朋友拍照,他傻愣照做,忘了開口;
第三次相遇,他正排隊買冰淇淋,她突然拍拍他肩頭,說另一間更好吃,隨即飄然離去。
他不知為何對她如此念念不忘,他想再見到她,若能再次相遇,他應該能鼓起勇氣約她出去。
原本,他們會有第四次相遇,在大學宿舍,就住在對門,相戀將順理成章,
不料回國後,她母親罹癌驟逝,父親沉溺於酒鄉,兄長離家不和家人往來,
遭逢巨變的她只得放棄入學,一肩扛起照顧小妹的責任。
至此,他們各自走上人生的岔路,她向左,他向右,
即使身處同一城市,命運之神彷彿在惡作劇般,多次讓他們交錯,卻從不曾讓他們正面相遇,
在他們各自接受生命與愛情的試煉多年後,這一天,他們突然同時回到了佛羅倫斯……
作者簡介:
凱特‧艾柏林KATE EBERLEN
成長於距離倫敦三十英里的小鎮,童年時光大多以閱讀打發時間,一心希望能逃離故鄉。
雖然在牛津大學主修古典文學,但她畢業之後換了很多工作,為了能到自己鍾愛的義大利多待些時間,她也接受了英語教學訓練。
她已婚,育有一子。
譯者簡介:
朱立雅
從工作中培養出對文字的愛好,終於得償夙願,現為自由譯者。
康學慧
英國里茲大學應用翻譯研究所畢業,從事專職翻譯多年。現居於寶島後山的小鎮,沉醉於書香、稻香與米飯香。譯作包括《冷情浪子》、《最好的妳》、《小謊言》(春光)、《謎蹤系列》(果樹)等。
各界推薦
媒體推薦:
國外媒體盛讚:
*精心打造的情節,令你驚嘆的完美角色,這個浪漫的故事敘述生動,擁有強大的核心,和令人真心喜愛的元素。引人入勝,娛樂性十足。──《週日鏡報》
*這是一個精彩生動、令人振奮的故事,兩人的生活多年來一直縱橫交錯,卻又一次次擦身而過……我簡直無法放下這本書。──蘇菲‧金索拉,暢銷小說《購物狂》系列作者
*非常浪漫……能夠讓讀者又哭又笑的好作品。──《Prima》雜誌
*既有趣又犀利,溫馨又可愛……非常優美。──英國《衛報》
*令人沉醉,充滿魔力的故事。相互穿插又細節豐富的情節建立起了懸念,讓讀者越來越渴望知道,命運是否能讓這兩個時常被愛與快樂的本質所困擾的迷失靈魂,最終成功找到彼此。──《出版觀察網站》
*以兩個截然不同的完美故事徐徐展開,但書中角色卻又因地緣和境遇產生聯結。書中的角色是如此真實,值得擁有愛情。放心沉醉在男女主角的故事裡吧,你會喜歡他們的。──《柯克斯評論》
*這是一本非常迷人、富有魅力、撼動人心的小說,既浪漫又貼近人生。──凱特‧摩斯,全球暢銷小說《謎宮》作者
*讓人陶醉其中!這本收穫豐富、內容精彩機智的小說,所有懷抱希望的浪漫主義者都不可錯過。──《圖書館期刊》
*令人陶醉其中的浪漫喜劇故事,絕對可以與《One Day》進行徹底的比較(我強烈支持這一點)。──愛麗‧歐奇非,英國《書商雜誌》
*它非常浪漫同時也令人心痛,溫暖且妙趣橫生。黛絲和格斯有很多次機會能夠認識彼此,但一直沒能成功,讀到最後你還是會忍不住揣測結局為何。這本書一直被拿來與《One Day》相比是有道理的,兩本書都非常出色。──英國《每日郵報》
媒體推薦:國外媒體盛讚:
*精心打造的情節,令你驚嘆的完美角色,這個浪漫的故事敘述生動,擁有強大的核心,和令人真心喜愛的元素。引人入勝,娛樂性十足。──《週日鏡報》
*這是一個精彩生動、令人振奮的故事,兩人的生活多年來一直縱橫交錯,卻又一次次擦身而過……我簡直無法放下這本書。──蘇菲‧金索拉,暢銷小說《購物狂》系列作者
*非常浪漫……能夠讓讀者又哭又笑的好作品。──《Prima》雜誌
*既有趣又犀利,溫馨又可愛……非常優美。──英國《衛報》
*令人沉醉,充滿魔力的故事。相互穿插又細節豐富的情節建立...
章節試閱
~1~
黛莎,一九九七年八月
家中廚房裡有個盤子,是媽媽去西班牙特內里費島度假時買的,上面有句手寫的格言:今天是你下半輩子的第一天。
我從來沒留意過它,它比不上我爸的歌唱比賽獎杯,或是我哥在某年聖誕節時寄給我的紐約城市風光雪花球,但在假期即將結束的這一天,它似乎在我腦中揮之不去。
我睡醒時,帳篷內籠罩著橙色光芒,就像一個南瓜燈籠。我將門上的拉鍊稍微拉開,放輕動作以免吵醒朵兒,然後探頭出去迎向燦爛的陽光。空氣還有些微涼,我可以聽見遠方的鐘聲叮噹響。我在日記寫下「plangent」並加上一個星號,等著回家後查字典。
從營地看向佛羅倫斯,那些陶土圓頂和白色大理石塔樓在藍天的襯托下閃閃發亮,像是它們本該如此。我心裡有種奇怪的感傷,好像已經開始想念這一切。
我會想念很多事,例如席地而眠(幾小時之後,石頭會像是牢牢嵌進妳的背部);或是長途跋涉到沖澡區後,才想起廁所衛生紙還留在帳蓬內。好玩的是,當假期進入尾聲,妳會捨不得結束這一切,卻又同時等不及要回到溫暖的家。
我們已經利用歐洲火車通票玩了一個月,往南取道法國再進入義大利。我們在車站過夜,在營地和荷蘭男孩喝啤酒,在慢吞吞又髒兮兮的火車裡努力不讓自己曬傷。朵兒熱衷於沙灘和貝里尼調酒,我則喜歡行萬里路和探訪遺跡,但我們總是能達成共識,一如往常,就像四歲那年第一次在聖庫斯伯特學校裡見面時一樣。當時瑪麗亞‧朵洛莉絲‧歐尼爾(世上只有我叫她朵兒)問我:「妳想當我最好的朋友嗎?」
我們的性格截然不同,卻能夠互補對方的不足──每次只要我這麼說,朵兒就會回答:「妳的皮膚超好!」或是「我很喜歡妳那雙鞋」。即使我告訴她這不是那種形式的讚美,她總是會哈哈大笑,說她懂我的意思啦,雖然我從來不相信她真的明白。我們和親近的人總是會發展出一套特殊的溝通方式,不是嗎?
假期中我們去過的地方,回想起來就像一張張的明信片:維洛那墨黑天空下燈光燦爛的競技場、那不勒斯的蔚藍海灣、西斯汀大教堂天花板那令人驚豔的生動色彩──但在佛羅倫斯度過、這無憂無慮的最後一天,在我的生活即將迎來劇變之前的這一天,我幾乎可以清清楚楚回想起當天的每個時刻、走過的每個足跡。
朵兒每天早上花在梳妝打扮的時間總是比我長得多,若沒化好完整的妝,她是不願意出門的。我也樂得有點自己的時間,尤其是早上,因為今天是我的高考成績公布的日子,我想調適好心態,再打電話去確定我的成績是否好到足以進大學。
昨晚走向營地時,我注意到遠方上坡路的盡頭有座教堂,外牆的燈光讓它顯得十分美麗,像是森林裡的珠寶盒。陽光下的教堂比我想像的大得多。爬上巴洛克風格的大階梯時,我突然想到:這裡會是一個完美的婚禮場地。這不太像平時的我,因為我從來沒正經談過戀愛,更不用說想像自己穿著一身白色長禮服的模樣。
從頂樓陽台往外看,眼前的景色令人心醉神迷。我有股落淚的衝動,同時在心裡鄭重地向自己承諾──正像妳十八歲時會做的事:有一天我定會再回到這裡。
附近空無一人,但教堂的厚重木門在我輕推時並未上鎖。裡面光線幽暗,花了點時間我的眼睛才適應。教堂內的溫度比外面低了幾度,空氣聞起來帶著典型的教堂氣味:塵土混雜著薰香。我獨自待在上帝的寓所,走上聖壇時,明顯意識到涼鞋發出的劈啪聲很不禮貌。我看著巨大耶穌像漠然的臉孔,默默祈求成績能夠過關,就在這時,教堂裡突地光芒萬丈,宛如奇蹟乍現。
我驚訝地轉過頭,看到一個和我年紀差不多的瘦高男孩,正站在牆上那個投幣即可點燈的捐獻箱旁邊。微濕的棕髮向後梳攏,露出完整的臉龐,他的穿著比我還不適宜:慢跑短褲、背心和球鞋。有一瞬間,我們大可對彼此微笑致意或寒暄幾句,但我們錯過了那個時刻,只好同時尷尬地把注意力移向巨大金色馬賽克圓頂。一聲巨響後,燈光隨即熄滅,一如它點亮時那麼果決且出人意料。
我摸黑瞥了一眼手錶,假裝如果不是我已經遲到了,絕對會捐些善款,以便提供電力來好好研究這些經典畫像。我走到門口時,再次聽到點燈的響聲,看著上帝被照亮的嚴肅面孔,感覺我似乎讓祂失望了。
我回到營地時,朵兒已經用頭巾紮好頭髮,妝也畫得一絲不苟。
「怎麼樣?」她問。
「很有拜占庭風情。」我說。
「是好看的意思嗎?」
「美極了。」
在卡布奇諾和奶油麵包下肚之後──義大利的營地酒吧連點心都這麼好吃真是太奇妙了,我們收拾好行李,打算直接進城去中央郵局,我可以在那裡打國際電話回家探聽結果,之後就不必一整天掛心這件事。就算是壞消息,我也想親耳聽見。我受不了的是對未來的這種不確定感。所以我們走去中央郵局,我一路都在東拉西扯,就是不提那個讓我心神不寧的話題。
我撥打家裡的電話,腦中除了恐懼,只剩一片空白,我似乎已經失去說話的能力。
電話只響了一聲,媽媽就接起來。
「讓晞望唸結果給妳聽。」她說。
「媽!」我大喊,但為時已晚。
我妹晞望已經在線上。
「我要把結果唸給妳聽了喔。」她說。
「唸吧。」
「A、B、C……」她唸得很慢,好像在練習讀字母一樣。
「是不是很棒?」媽媽說。
「什麼?」
「妳的英語拿了A,藝術史拿了B,宗教和哲學則是C。」
「妳在開玩笑吧?」我之前已經預先拿到了倫敦大學學院的入學許可,條件是要拿到兩個B 和一個C,但這比我需要的成績更好。
將頭從圓頂罩探出來,我對朵兒比了個「沒問題」的手勢。
電話那頭的媽媽非常開心,晞望也跟著起鬨。我可以想像她們兩個站在廚房的置物架旁邊的模樣,上面是那個寫著「今天是你下半輩子的第一天」的盤子。
朵兒建議慶祝一下,於是我們在「領主廣場」邊的餐廳,把剩下的所有旅費花在一瓶氣泡酒上。她念書的同時也在美容沙龍打工,手頭比我寬裕多了。從威尼斯開始,她就一直想再次在餐廳外的露天用餐區吃東西,之前我們糊里糊塗地把一整天的預算花在「聖馬可廣場」的卡布奇諾上。以十八歲的年紀來說,朵兒已經略懂什麼是奢華享受了。但現在才早上十點,就算我們盡可能慢慢打發時間,距離開往法國加萊的夜班火車還有好幾個小時,到時我們可能還會喝到頭痛。我就是這麼沒有情趣的傢伙。
「看妳囉,這是妳的慶祝派對。」朵兒很失望。
我還有好多景點想去:烏菲茲美術館、巴傑羅美術館、聖母百花大教堂、聖若望洗禮堂、新聖母大殿……
「這些都是教堂對吧?」朵兒並沒被那些義大利名字繞昏頭。
我們都在天主教家庭長大,朵兒卻把教堂視為讓她無法在星期天補眠的一種存在,我則認為能用「不可知論者」形容自己還滿酷的,雖然我仍然不時會向上天祈禱。對我而言,義大利的教堂不僅代表上帝,還代表一種文化。老實說,這樣想是有點裝模作樣,但也很合理,因為我就快要成為大學生了。把背包寄放在車站的行李寄放處後,我們快速地在聖母百花大教堂逛了一圈,互相幫對方在金色聖若望洗禮堂門外照了相,隨後發現一條後巷捷徑直接通往「聖十字聖殿」。我們在一間白天也開門營業的手工冰淇淋店外停下腳步。一大早吃冰淇淋滿足了朵兒對頹廢的嚮往,玻璃櫃台後面有著像超大調色盤的圓柱形冰淇淋桶,我們從一人選了三種口味來吃。
我選了清新柳橙、檸檬和粉紅葡萄柚。
「這也太早餐風味了吧。」朵兒說。她則恣意地享受著瑪莎拉酒、櫻桃和巧克力軟糖口味,這個組合被她描述為宛如高潮,並讓她在接下來參觀歐洲繪畫之父喬托的壁畫的一小時內都保持著好心情。
和朵兒一起欣賞藝術最好玩的部分,就是她會給出這類評論:「他不擅長畫腳對吧?」等我們離開教堂,我感覺得出她已經看夠了名勝古蹟,大中午的太陽也曬得我們受不了,於是我建議搭公車去「菲蘇妮古羅馬劇場」那邊的古老山城,之前我在旅遊指南上看過介紹。站在公車上讓窗外的風徐徐拂面,真是舒適又療癒。
菲蘇妮古羅馬劇場的主城區和佛羅倫斯人滿為患的街道相比,真是安靜得出奇。
「我們來份觀光客特餐慶祝一下吧。」我說,決定把我留著當急難救助金的最後那些錢揮霍掉。
我們坐在餐廳陽台上,遠方的佛羅倫斯像個迷你版的城市,和達文西畫作裡的背景很相似。
「下午還有什麼充滿教育意義的活動嗎?」朵兒在吃光一整碗義大利麵後舔著嘴角問。
「有間羅馬劇院,但老實說,我自己去也是可以啦……」我承認。
「那些野蠻的羅馬人真是無處不在啊!」朵兒說,但還是興高采烈地跟著我過去。
我們是那兒唯一的訪客。我到處參觀,朵兒選擇躺在石階上享受日光浴。在我找到路徑走上舞台時,她坐起來鼓掌,我鞠躬回禮。
「說點什麼吧!」朵兒喊。
「明天,明天,再一個明天!」我大喊。
「再來!」朵兒吼回來,拿出她的相機。
「想不出來了啦!」
我從舞台跳下來,走向那陡峭的階梯。
「幫妳拍張照怎麼樣?」
「我們合影一張好了。」
我們把相機放在三階之上的樓梯,朵兒覺得這樣可以把我們背後的托斯卡尼山丘一起拍進去。
「義大利文的起司怎麼說?」她一邊設定計時器一邊問我,接著匆忙跑回我身邊,等著快門聲響起。
從我的相簿裡看來,我們似乎正對著相機拋飛吻。自黏膠已經泛黃,外罩的塑膠紙也已經脆化,但那些色彩──白色的石塊、藍色的天空、綠中帶黑的絲柏,就像我記憶中一樣鮮明。
***
看不見的蟋蟀在身邊的樹上唧唧叫,卻更顯周遭異常的寂靜,我們在這樣的氛圍中等待回佛羅倫斯的公車。
朵兒終於願意對我吐露心事。「妳覺得我們還會是朋友嗎?」
「什麼意思?」我假裝不知道她在問什麼。
「等妳進了大學,身邊有那些懂讀書、懂歷史、懂很多事情的人……」
「別傻了。」我很有信心地說,但我其實已經想過背叛友誼這件事。明年的假期,我可能會和那些願意在地方博物館和我一起欣賞希臘彩繪花瓶的人在一起,或是和人熱烈討論米開朗基羅、多納泰羅以及朵兒口中其他幾隻「忍者龜」作品間的差異。
今天是你下半輩子的第一天。
每當我容許自己稍微思考一下未來,興奮和恐懼就會開始在我的胃裡糾結。
回到佛羅倫斯,我們繞了點路再去買冰淇淋。朵兒再度抗拒不了巧克力的誘惑,這次搭配的是蜜瓜。我則挑了梨子口味,嘗起來像一百個熟度完美的梨子,搭配覆盆子清新甜美的味道,就像童年時的夏天。
比起早上,老橋人少了些,我們得以慢慢欣賞那些小巧珠寶店的櫥窗。朵兒看上了一個銀質吊墜手鐲,相較其他商品,它算是非常便宜,我們彎身穿過門,擠進店裡。
商店老闆拿起精緻的手鍊,上面掛著迷你版的百花大教堂、老橋、奇揚地葡萄酒瓶和米開朗基羅的大衛雕像。
「這是給小孩戴的。」他說。
「不如我買一串送給晞望?」朵兒說,急著找個理由把剩下的錢花掉。
看著那男人把手鍊放在鋪了棉紙的小紙盒中,再蓋上金色百合花印章時,我們已經開始想像,我妹妹會把它小心收藏在一個特別的地方,時不時把它拿出來,和我們一起恭敬地注視它,就像是珍貴的傳家寶。
室外的陽光開始減弱,古老的建築和城市的噪音都變得柔和,溫暖的空氣中傳來悠揚的爵士樂,醇厚的單簧管即興演奏著歌曲。我們在橋中央等著人潮過去,想找個空檔幫彼此在光線漸弱的金色天空下拍照。如果我們成為其他人照片裡的背景,放在東京或田納西州某個家庭的壁爐上展示,這種事想想就覺得怪。
「我還剩兩張。」朵兒宣告。
我環視人群,視線定在一張似乎有些熟悉的臉上,但當我向他微笑時,他只是蹙眉疑惑地看向我。那是我那天早上在「聖米尼亞托大殿」遇到的男孩。夕陽在他的髮梢染上一抹紅光,他現在穿的是卡其色馬球衫和休閒褲,正彆彆扭扭地站在一對中年夫婦身旁,看起來像是他的父母。
我把相機遞給他。「可以麻煩你嗎?」
他的一臉為難讓我懷疑他是否是英國人,隨即那張白皙帶有雀斑的臉就因為難為情而泛紅。「沒問題!」他用那會被我媽媽形容為「說話好聽」的聲音回答。
「說『起司』!」
「Formaggio!」朵兒和我異口同聲。
那張照片裡,我們閉著眼,為了只有自己知道的笑話哈哈大笑。
***
臥舖車廂裡只有我們兩個,我們躺在底層的床上輪流喝著一瓶紅酒,回憶旅途中的點點滴滴,火車緩緩開進夜幕中。對我來說,腦中只有那些美景和奇觀。
「還記得西班牙階梯上那些花嗎?」
「花?」
「妳是和我一起度假沒錯吧?」
於朵兒,回憶裡的都是男人。
「妳還記得當我說我愛吃魚的時候,『拿佛納廣場』那個服務生的表情嗎?」
我們現在知道那句話在義大利文裡還有別的意思。
「最棒的一餐是?」朵兒說。
「波隆納街市裡的醃火腿和桃子。妳呢?」
「尼斯那個有洋蔥味的鯷魚薄餅很好吃……」
「Pissaladière!」我說。
「控制一下!」
「最棒的一天?」
「卡布里島,妳呢?」朵兒說。
「我覺得是今天。」
「最棒的……?」
朵兒的聲音消失,但我還睡不著。每當我閉上眼睛,就發現自己身處大學宿舍,在我預約的那個房間內。直到現在,我都還不允許我的想像力先住進去,興奮地把我的東西放在架上,把我的被子鋪在床上,以及把新的波堤切利名畫「春」海報貼在牆上,它正在我上方的行李架輕輕地滾來滾去。我會住在哪一層樓?我會看到電信塔的屋頂,如校園參觀日那天學校展示給我們看的一樣嗎?還是我會住在靠馬路的那一側,紅色雙層巴士會從我的窗下經過,然後警車的鈴聲突然響起,就像電影裡的場景?
火車開始往阿爾卑斯山上爬,車廂內的溫度變涼了。我拿起朵兒的外套蓋住她,她喃喃說著謝謝但並沒醒來。我很開心,能夠享有一段自己的時間感覺很特別。只有我和我的計畫,在我的生命中,從這一幕到下一幕。
我一定小睡了片刻,是早餐車的聲響吵醒了我。朵兒一臉鬱悶地看著窗上的雨滴彼此追逐,火車正穿過法國北部一片平坦的田野。
「我都忘了天氣這回事。」她說,遞給我一個裝著酸咖啡的塑膠杯,和被玻璃紙包著的可頌麵包。
***
雖然我不期待會有旗海,或是鄰居在街上列隊歡迎我回家,但我在送朵兒回到她位於蘭博納路的家,隨後走上康寧佛路時,我不禁感到失望。一切都沒變。我們那棟國宅是六○年代末期建的,那時大概是現代主義最興盛的時期,建築物是長方形的,一半是淡色磚塊,一半是白色的灰泥,沒有前院,只有公共草坪。所有的街道都是樹的名稱,除了一些開出細長花朵的櫻桃,沒有人會去照顧那些植物。有些擁有購買權的家庭會在前門增加一個鑲玻璃的門廊,或是在樓下的房間裡增添一個用硬塑膠蓋的溫室,但房子看起來依然像那首歌說的,只是一個個小盒子。離家一個月對我來說,很明顯的,我已經長大而不適合這裡了。
媽媽不是很清楚我何時會到家,但發現她和晞望沒有站在窗邊或甚至坐在前門草地上等我,我還是略微感到驚訝。那天傍晚天氣很舒適,媽媽可能在後院把充氣游泳池架起來了。或許水花太大聲,她們聽不見門鈴響?
終於,一個小小的熟悉身影出現在霧面玻璃的另一側。
「外面是誰呀?」晞望喊。
「是我!」
「是我!」她大叫。
我從來都分不清楚晞望是在玩遊戲還是愛搗蛋。
「是莎莎!」我說。「乖,晞望,開門呀!」
「是莎莎!」
我可以感覺到媽媽在房子裡說話,但聽不清她說了什麼。
晞望蹲下來從前門下方的信箱對我說話。「我去廚房拿椅子。」
「用走廊那一張。」我也從信箱指示。
「媽媽說用廚房的!」
「好、好……」
媽媽為什麼不自己下樓來?我忽然感覺生氣又疲倦。
終於,晞望打開了門。
「媽媽呢?」我問。屋子裡有點冷,也沒聞到晚餐的溫暖香氣。
「剛剛起床。」晞望說。
「她身體不舒服嗎?」
「就是很累。」
「爸還沒回來?」
「在酒吧,我猜。」晞望說。
我把後背包拿下來,媽媽出現在樓梯上方,但她並沒有開心地來到我身邊,而是小心翼翼地扶著欄杆往下走。她身上穿的是去學有氧舞蹈那套洗白了的粉紅運動服,我把背包放在樓梯底端,旁邊是她的拖鞋。她看起來有點冷淡,幾乎有點不悅,在水槽旁幫茶壺加水時一直迴避我的目光。
我看看錶,剛過晚上八點。我忘記英國的夜晚沒那麼熱鬧。我開始想,也許下了渡輪後應該找個電話亭先打電話回來才對,但這應該沒有嚴重到會讓我媽對我這麼冷淡。
我發現媽媽腦後的頭髮沒有梳理,我回來前她應該一直躺在床上。晞望說她只是疲倦。連續四週都只剩媽媽一個人處理所有事情。
「我來吧。」我提議,從她手上接過茶壺。
我發現廚房水槽裡有不少髒馬克杯,開始感到一絲不對勁。媽媽一定累壞了,因為她總是會把廚房保持得一塵不染。
「爸呢?」我問。
「去酒吧了吧,我猜。」媽媽說。
「不如妳先回樓上,我再把茶端給妳?」
讓我驚訝的是,從來都不想麻煩別人的媽媽,竟然說:「好。」然後好像剛剛才想起我前一陣子不在家,補了一句:「假期過得如何?」
「很棒!超棒的。」
我擠出一個笑容,卻沒得到任何回應。
「旅行怎麼樣?」
「很不錯!」
她已經往樓上走了。
我把茶端上樓,爸媽的臥室門開著。我走進去前,從化妝台的鏡子裡看到我媽的身影。有時候當對方沒發現妳正注視他們時,妳會看到一個截然不同的人。她閉眼躺在那裡,好像生命被抽離了般,只留下不真實的幻影。有好幾秒,我只能盯著她看,直到她動了一下,發現我站在門邊。
她的雙眼因焦慮而發亮,緊盯著我的眼睛,像要傳達某種信號:別當著晞望的面發問。發現我只有一個人後,她再次閉上眼,鬆了口氣。
「我扶妳坐起來吧。」我說。
她靠著我,我把她身後的枕頭拍鬆,她的身體感覺輕盈又脆弱。半小時前,我從新月車站走上來,抱怨著這裡是多麼熟悉而無趣,現在我身邊所有事物都在發生變化,我迫切渴望一切都能回復正常。
「我不太舒服,黛莎。」她說,回答了我太害怕而不敢問出口的那個問題。
我等著她說:「但是沒什麼大不了,因為……」可是她沒這麼說。
「怎樣的不舒服?」我急躁而慌亂地問。
媽媽懷晞望的時候確診得乳癌,她一直沒接受化療,直到生下晞望。但她康復了。她必須定期接受檢查,前幾個月最後一次去檢查時,癌細胞已經清除乾淨。
「我的卵巢有癌細胞,已經擴散到了肝臟,」她說。「我應該早點去看醫生的,但我以為只是輕微的消化不良。」
晞望在樓下唱著一首熟悉的曲子,但我想不起來是哪首。
我試著回想離家前媽媽的樣子。她看起來似乎有點疲倦,滿臉擔憂,我還以為是因為我的考試。我需要她時,她一直都在:早餐時她會在廚房裡;在我認真讀筆記時,她會提醒晞望保持安靜;我回家時她會端茶給我,如果我想聊天的話她就會聽我說,如果我不想聊天,她就會繼續洗洗弄弄,或者切菜。她安靜但始終陪伴在我身邊。
我怎麼會如此自私,什麼都沒有發現?我怎麼還跑去度假?
「妳也幫不了什麼忙。」媽媽說,看出我在想什麼。
「但妳上次掃描的時候沒問題呀!」
「那是照胸部。」
「他們沒有順便檢查其他地方嗎?」
媽媽做了個噤聲的手勢。
晞望正走上樓,哼著的兒歌是「Goosey Goosey Gander」,但她唱的是「Juicy Juicy Gander」。
「樓上,樓下,在夫人房間裡……」
我們在她走進房間時,硬擠出微笑一起看著她。
「我餓了。」她說。
「好!」我從床上跳下來。「我幫妳泡杯茶。」
如果我還需要更多證據來證明情況有多糟,看到空蕩蕩的冰箱就心裡有數了。雖然我家從來不算富有,但食物總是不虞匱乏,我忽然很氣我父親。我家的分工很傳統:爸爸出門工作賺錢,媽媽操持家務,但這種情況下,他是否可以稍微幫點忙呢?我想像他正在酒吧裡自怨自艾個不停,讓同伴買酒給他喝。爸爸總愛抱怨生活是如何虧待了他。
我在碗櫥裡找到一罐亨氏義大利麵,同時把一片麵包放進烤箱。
晞望一直看著我,但我腦子裡一團亂,還在嘗試消化所有訊息,我不知道該對她說什麼。
鍋裡的義大利麵開始冒泡。
我把它倒在那片烤土司上,回想起前一天我們在菲蘇妮古羅馬劇場吃的那碗完美彈牙的義大利麵,每一口醬汁吃起來都像是一千個番茄的精華,遠方的佛羅倫斯像是達文西畫裡的背景。回憶已如此遙遠,就像是上輩子的事情。
後來,我在字典中找到確定的答案,「plangent」表示悲痛,字源是拉丁文的「plangere」,意指:捶胸頓足的痛楚。
~2~
格斯,一九九七年八月
哥哥過世後,我開始跑步,因為這種方式,讓孤單一人變得可以接受。他人的關心是最難面對的部分,如果我說我沒事,他們看我的方式就像我其實是在否認;但如果承認我的日子相當不好過,他們也沒辦法讓它順遂些。我說我想要參加一場為那些運動傷患募款的慈善半程馬拉松活動,正在做訓練,大家就會滿意地點點頭,因為羅斯就是在滑雪意外中喪生的,所以我這樣做很合理。
在適當的速度下,鞋子踏在路上的節奏會帶你進入一種忘我的境界,簡直令人上癮。這促使我每天早早起床,即使假日也一樣。雖然佛羅倫斯那些不平整的鵝卵石路面和時不時猛然出現的驚人美景,讓人很難維持一定的速度,好令我忘記自己是誰。
假期的最後一天,我在黎明時分沿著阿諾河跑,在每座橋上交替穿梭,來回河岸之間,然後再自己一個人沿著原路跑回去。有時我的眼前是灰白的曙光,有時則會有溫暖的陽光灑在我的背上。偶爾會有馬路清潔車陪著我跑步,感覺就像我擁有這個城市,或者,是它擁有了我。在心臟跳動到某個程度之後,我開始天馬行空胡思亂想,想著我總有一天還要回到佛羅倫斯,甚至定居在此,如果我願意的話。在這充滿歷史感的城市中,我可以成為我想成為的人,無論是什麼模樣。在十八歲的年紀,這種想法感覺宛如神諭。
在我第三次跑過老橋時,我放慢腳步改為步行,順便調整心跳。附近一個人也沒有,商店內閃亮的金飾品被堅固的木板擋了起來,沒有任何跡象能證明我並不是穿越到了五百年前。不知何故,比起前一天晚上擠滿遊客的場景,這裡感覺更不真實,就像是廢棄的電影場景。
我有點想再次找到那個女孩,但比起之前那兩次見面,我現在還是想不出要對她說些什麼。我還相機給她的時候,甚至害羞到無法看她的眼睛,不過就算給我第三次機會,我應該還是會搞砸。
我站在橋邊的人群中排隊買冰淇淋,有人輕拍我的肩膀。她又出現了,笑瞇瞇的模樣好像我們已經認識了一輩子,正要一起去進行某種驚奇大冒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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黛莎,一九九七年八月
家中廚房裡有個盤子,是媽媽去西班牙特內里費島度假時買的,上面有句手寫的格言:今天是你下半輩子的第一天。
我從來沒留意過它,它比不上我爸的歌唱比賽獎杯,或是我哥在某年聖誕節時寄給我的紐約城市風光雪花球,但在假期即將結束的這一天,它似乎在我腦中揮之不去。
我睡醒時,帳篷內籠罩著橙色光芒,就像一個南瓜燈籠。我將門上的拉鍊稍微拉開,放輕動作以免吵醒朵兒,然後探頭出去迎向燦爛的陽光。空氣還有些微涼,我可以聽見遠方的鐘聲叮噹響。我在日記寫下「plangent」並加上一個星號,等著回家後查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