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出版便登上英美各暢銷排行榜
★打破記錄,紐約時報排行榜小說冠軍逾22週
★亞馬遜總榜TOP1
★即將改編為電影
這本小說會讓人心跳加速。──歐普拉雜誌
絕對讓讀者目瞪口呆。──圖書館期刊
從第一章就牢牢抓住你,直到最後一刻。──美聯社
讓人頸後汗毛直豎的故事。──美麗佳人
有人被謀殺了,卻找不到屍體?
當所有人都不相信你,
你要如何堅持到最後,
找出真相,
活著離開?
這原本應該是一趟完美到不行的旅行。
蘿拉‧布萊洛克是任職於旅遊雜誌的小記者,熬了10年後,終於獲得職涯中最重要的一項任務:在一艘限量艙房的豪華遊輪度過一週,採訪船上名人。
啟程時天氣晴朗,海面風平浪靜,精挑細選過的乘客滿心歡喜登上了貴賓專屬的遊輪「北極光號」。一開始旅程相當愉快:船艙舒適豪華,晚宴派對熱鬧有趣,賓客也都優雅有禮。
但是接下來的旅程卻完全跟意料中不同。
蘿拉被半夜隔壁艙房傳來的聲響驚醒,一個有如惡夢般的可怕聲音:有人被丟進海裡了。
問題是,隔壁艙房根本沒有入住記錄,而且船上所有人都還安在。
於是遊輪繼續往北航行,彷彿什麼都沒發生。只有心急如焚的蘿拉拼命想告訴大家,出事了,發生了一件很恐怖、很糟糕的事。
但這也讓她自己陷入可怕的險境之中,必須面對自己可能犯下致命錯誤的現實。
推理達人 共同推薦(依姓氏筆畫排列)
推理評論人/冬陽
推理小說評論家/曲辰
暨南大學推理同好會指導老師/余小芳
書店人員 試讀推薦(依姓氏筆畫排列)
誠品書店敦南店資深圖書管理專員/林意臻
誠品書店總店區企劃/莊雯惠
誠品書店南台區企劃資深專員/許蟬汶
大眾書局採購專員/黃筱雯
青鳥書店店長/蔡瑞珊
誠品書店敦南店副店長/羅子威
法雅客小西門店行銷/H
作者簡介:
露絲‧魏爾Ruth Ware
露絲‧魏爾在英國南部靠海的薩克斯郡長大,從曼徹斯特大學畢業後,到巴黎住了一段時間,然後才回到倫敦北部定居。她當過服務生、書店店員、外國人的英文老師、公關人員,現在則是全球暢銷作家,著有《闇黑森林》、《10號艙房的女人》。目前已婚,育有兩名子女。歡迎造訪她的個人網站RuthWare.com,或追蹤她的推特@RuthWareWriter。
各界推薦
名人推薦:
環繞著不可靠的敘述者及不能盡信的人際關係,全書講述豪華遊輪發生的女子落水事件,疑雲重重、魅影深深。──余小芳/暨南大學推理同好會指導老師
劇情緊湊讓人一頁接一頁,很久沒有讀到讓我一口氣看完的翻譯小說了!非常期待開拍成電影版本……──許蟬汶/誠品書店南台區企劃
一本讓你熬夜要看完的小說,讓你從頭到尾緊張著。──安‧摩根,《我不是我自己》作者
在經典推理小說的架構下加入許多反轉和驚喜。──驚悚作家/R. L. 斯坦
媒體推薦:
一趟豪華遊輪旅程中,發生了可怕的事,使得整個旅程都變調了……作者把女性遇難的主題做了很厲害的變形,設定了一個大膽的女主角和密室場景。 ──星期日泰晤士報
阿嘉莎‧克莉絲蒂+列車上的女孩……讓人心驚又坐立難安。很刺激可怕。──英國太陽報
這本氣氛緊張的密室推理小說,……每個角色設定、對話,以及豪華卻又無處可逃的場景設定,都讓人想起阿嘉莎‧克莉絲蒂的推理作品。可以說這本推理小說的結構是舊瓶裝新酒:一個女人堅持有一樁謀殺案發生了,其他人卻都說是她瘋了;但本書女主角可不是壁花,她是堅強又有決心的現代女性,不願意懷疑自己的直覺。──Kirkus評論
這本扣人心弦的海上心理驚悚小說,絕對讓讀者目瞪口呆。最後幾章的發展還可能引發心悸。──圖書館期刊(重點評論)
這是帶來讓人頸後汗毛直豎的故事。──美麗佳人
本書散發黑暗而決絕的張力,能夠吸引眾多書迷。──Booklist(重點評論)
在本書中,一個年輕記者登上豪華遊輪展開一場夢幻之旅,沒想到卻變成惡夢一場。這是一本讓人心跳加速的小說──歐普拉雜誌
在公海上展開的明快驚悚小說……從第一章就牢牢抓住你的注意力,而且久久不放開,直到最後一刻。──美聯社
本書是一本氣氛營造極為到位的驚悚小說,曲折、充滿張力。小說的調性黑暗,充滿幽閉的恐懼,女主角就在這樣的氛圍中尋找那個神祕的女人,而某人正努力要阻止她,或許甚至想殺了她。──華盛頓郵報
如果你喜歡阿嘉莎‧克莉絲蒂,準備好抱著這本懸疑推理小說享受一番吧。──Bustle
餘韻繞梁,懸疑得不可思議。──PureWow
非常厲害的現代疑兇推理之作。──紐約郵報
這本驚悚懸疑小說會牢牢抓住讀者的心。──美國週刊
本書和作者的第一本書同樣引人入勝又刺激。──獨立報
女主角雖不完美卻相當討喜,再加上節奏明快的情節,構成一本很有格調的驚悚小說。──週日鏡報
曲折懸疑的推理小說,一場疑似發生的兇殺案牽扯著友誼、身分與記憶的可靠……書中隱藏著對前輩的致意,像是阿嘉莎‧克莉絲蒂與桃樂絲‧榭爾絲。──都會報
令人腸胃翻攪的情節刻畫,媲美阿嘉莎‧克莉絲蒂。──星光論壇報
本書非常好看:有可怕、有困惑,也有趣味,結合了目前在驚悚/推理小說領域最熱門的各種元素,以最好看的方式呈現。──電子文學
作者的文字讓讀者著迷,在一切真相大白之前,誰也無法自拔。──書架情報
要在沒有超自然元素的情況下營造恐怖氣氛,沒有人比本書作者更擅長。──紐約圖書期刊
如同阿嘉莎‧克莉絲蒂加上寶拉‧霍金斯(列車上的女孩作者)合體而成的驚悚小說。──Stylist
名人推薦:環繞著不可靠的敘述者及不能盡信的人際關係,全書講述豪華遊輪發生的女子落水事件,疑雲重重、魅影深深。──余小芳/暨南大學推理同好會指導老師
劇情緊湊讓人一頁接一頁,很久沒有讀到讓我一口氣看完的翻譯小說了!非常期待開拍成電影版本……──許蟬汶/誠品書店南台區企劃
一本讓你熬夜要看完的小說,讓你從頭到尾緊張著。──安‧摩根,《我不是我自己》作者
在經典推理小說的架構下加入許多反轉和驚喜。──驚悚作家/R. L. 斯坦媒體推薦:一趟豪華遊輪旅程中,發生了可怕的事,使得整個旅程都變調了……作者把女性遇難...
章節試閱
我在北極光號的登船梯入口看向船身:大片的玻璃窗反射陽光,玻璃上沒有一點指紋或海水,閃閃發光的白油漆非常新,彷彿當天早上才完工。可是北極光號實在好小──更像大型遊艇,而不是遊輪。每樣設施──圖書室、玻璃屋、水療中心、桑拿室、雞尾酒吧,以及船上備受呵護的乘客們不可或缺的其他設備──感覺好像不可能塞進這艘小巧的船。
我眨眨眼。一位開朗的服務生站在遊輪入口,頭髮逼近白金色,肌膚曬成茶褐色。她朝我微笑,彷彿我是她失散多年的澳洲有錢親戚。我吸了口氣,努力穩住身體,走過登船梯,登上北極光號。
「歡迎光臨,布萊洛克小姐。」她的發音清晰,我說不上來是什麼口音,而她的話竟讓人覺得見到我是人生一大喜事,可比中了樂透。「非常榮幸能歡迎您登船。」
我打量四周,北極光號的內裝令人驚艷。船雖小,裡頭塞滿的閃亮裝飾卻夠妝點十倍大的船。連通橋的開口通向圓弧形大階梯前的平台,階梯上所有能裝飾的表面都經過拋光,鑲著大理石,或舖上生絲綢。一盞刺眼的水晶燈照亮整座階梯,四處撒下細小的閃光。
服務生一定看到我的驚愕,因為她露出驕傲的笑容。
「很壯觀吧?」她說:「那盞水晶燈用了超過兩千顆施華洛世奇水晶。」
我虛弱地說,「哇賽。」我的頭開始抽痛,我努力回想有沒有帶止痛藥。想不眨眼真的很難。
「我們非常以北極光號為榮。」服務生繼續熱忱地說:「我叫卡蜜拉,負責船上的待客事宜。如果我能協助您更享受這趟旅程,千萬別客氣找我。我的同事──」她指向右手邊一名微笑的金髮男子──「喬瑟夫會帶您去您的艙房。晚餐八點開始,不過我們邀請您七點先到林格倫大廳,聽我們介紹船上設施。啊!雷德爾先生。」
一名四十幾歲、膚色深沉的高大男子從我們身後走上連通橋,侍者跟在後頭,奮力推著一個大行李箱。
「雷德爾先生。」卡蜜拉的口氣帶著近乎瘋狂的熱情,跟她歡迎我的時候一模一樣。我不得不佩服她──敬佩她的演技,雖然面對雷德爾先生可能沒那麼難,因為他長得還不錯。「歡迎搭乘北極光號,您要來一杯香檳嗎?雷德爾太太呢?」
「雷德爾太太不會來了。」雷德爾先生一手梳過頭髮,抬頭看向那盞施華洛世奇水晶燈,表情略帶迷惘。
「喔,我很遺憾。」卡蜜拉完美的眉毛皺了起來。「她一切都好嗎?」
「啊,她沒有生病。」雷德爾先生說:「其實她只是跟我的好友搞上了。」他微微一笑,接過香檳。
卡蜜拉眨眨眼,話接得非常順:「喬瑟夫,請帶布萊洛克小姐去她的艙房。」
喬瑟夫微微鞠躬,伸手指向往下的階梯說,「請跟我來。」
我蠢蠢地點頭,手裡還拿著香檳,任他帶我離開。
喬瑟夫告訴我:「您將入住九號艙房,林奈套房。」我跟著他下樓,走進米白色的昏暗走廊,地上鋪著厚厚的地毯,沒有窗戶。「每間艙房都以著名北歐科學家命名。」
我緊張地啞聲問,「誰會住到諾貝爾套房呢?」走廊有種奇怪的窒息感,沉重的幽閉恐懼壓著後頸,不只因為空間狹窄,還因為催眠的低矮燈光,以及缺乏自然光線。
喬瑟夫嚴肅地回答,「本次出航,鮑莫勛爵和夫人將入住諾貝爾套房。這艘遊輪隸屬北極光公司,而鮑莫勛爵是公司的董事。船上共有十間艙房。」我們走下另一道樓梯,他接著說:
「四間在前,六間在後,都在中層。艙房內最多擁有三個臥房,有各自的浴室,內含全尺寸的浴缸和乾濕分離的獨立淋浴間。臥房內是大尺寸的雙人床,以及私人陽台。諾貝爾套房還有私人按摩池。」
陽台?不知為何,遊輪上有陽台感覺完全不對,不過仔細想想,其實不比露天甲板奇怪吧。按摩池?還是別多說了。
我們來到一扇木門前,門上有一塊低調的飾牌寫著「9 林奈」。喬瑟夫推開門,退後讓我進去。
真的不誇張,這間房間大概比我的公寓好上七到八倍,面積也差不多。右手邊有一排貼著鏡子的衣櫥,房間一側擺著沙發,另一側是化妝桌,中間夾著一張巨大的雙人床,寬廣的雪白床單平坦又整齊,極為誘人。
但我印象最深的不是房間本身──雖然也夠驚人了──而是房內的光線。離開人工照明的狹窄走廊,從對面陽台門流瀉而入的陽光令人睜不開眼。透白的窗簾在微風中擺動,我看到陽台滑門開著,馬上鬆了一口氣,彷彿緊繃的胸口突然鬆開。
沒必要假裝我不驚豔,因為我非常滿意,尤其是那張床,簡直尖叫著邀請我撲上去,睡上三十到四十個小時。
但我現在不能睡。如果睡了,我可能就醒不來了,今天晚上可不能缺席。我也許能跳過未來一週的某些活動,但我非得參加今晚的晚餐和說明會。今天是啟航第一天,每個人都會忙著交換聯絡資訊,建立人脈。假如錯過了,我會嚴重失分,永遠趕不上其他人。於是我忍住呵欠走到陽台上,希望新鮮空氣能使我清醒一點,否則每次我停止移動或說話,尾隨的倦意似乎就會一擁而上。
陽台很舒服,一如想像中高級遊輪的私人陽台。陽台圍欄是玻璃,所以坐在房間裡,幾乎可以想像自己和大海之間毫無阻隔。陽台上有兩張椅子和一張小桌子,依照出航的季節,旅客晚上可以坐在外頭,欣賞午夜的太陽或北極光。
我站在陽台上,看遊輪從標出航道的綠燈紅燈之間,緩緩駛出海港。我們離開港口高牆的保護,進入北海,平穩拍打的海浪也轉為深海劇烈起伏的浪濤,我感到船身的搖擺也跟著改變。
海岸線逐漸退去,赫爾港的建築退縮成地平線上的突起,然後變成隨處可見的一條黑線。我看著陸地消失,想起了男友,還有我搞砸的一切。口袋裡的手機感覺好重,我拿出來,希望離開英國收訊範圍前,能接到他的訊息。再見,祝妳好運,一路順風。
然而什麼都沒有。收訊少了一格,又少了一格,我手中的手機依然寂靜無聲。英國海岸消失在眼前,周遭只聽得見海浪的撞擊聲。
※※※
有錢人連淋浴間都比較好。
水柱從各個角度沖擊按摩我的身體,一會兒後,我已難以分辨身體和水柱的分界點。
我洗了頭髮,刮了腿毛,最後站在水流下,眺望海洋、天空和盤旋的海鷗。我沒有關浴室的門,這樣才能越過大床看到陽台和外面的大海。這樣的感覺……嗯,說實在話,真不錯。我想這房間要價不管是八千英鎊還是多少,總要有點價值吧。
這時我聽到一個聲音──在猛烈的水流外,有個不明顯的微弱聲響,我說不出來是什麼,但聽起來絕對來自房間裡。我的心跳稍微加速,但我保持呼吸穩定,睜開眼睛,準備把水關掉。
沒想到一睜眼,我就看到浴室門朝我晃來,彷彿有人伸手迅速準確把門推上。
門砰的一聲關上,頂級材料做的沉重門板發出紮實的碰撞聲。我獨自站在潮濕悶熱的黑暗中,水柱打擊著頭頂,心臟怦怦作響,連船的聲納都能偵測到我的心跳。
除了耳中嘶吼的血流,以及澎湃的淋浴聲,我什麼也聽不見。除了淋浴間數位控制器的紅色光源,我什麼也看不見。該死,該死。為什麼我沒有從裡頭把艙房的大門鎖上?
我感到浴室的牆壁朝我逼近,黑暗似乎要將我吞噬。
我告訴自己,別、緊、張、了。沒有人要傷害妳,沒有人闖進來。搞不好只是女僕來鋪床,或門自己關上了。別,緊、張、了。
我命令手去摸控制器。水先變得冰冷,又變得滾燙,害我驚叫一聲,踉蹌後退,腳踝撞到牆壁。不過我終於找到對的按鈕,關掉淋浴,然後摸索走到燈的開關旁邊。燈亮了起來,無情的亮光灌滿小房間。我盯著鏡中我的倒影──蒼白如骨,溼透的頭髮貼在頭上,像《七夜怪談》的女鬼。
該死。
以後都會這樣嗎?難道我從地鐵站走回家,或沒有男友陪伴一個人在家過夜,就會恐慌症發作嗎?
浴室門後面掛著浴袍,我趕忙披上,顫抖著深吸一口氣。
我不會變成那樣。
我打開浴室門,心臟跳得又重又快,害我都要眼冒金星了。
我拼命想,不要緊張。
房內空空蕩蕩,毫無人影。而且大門確實從裡面上鎖了,甚至還掛上門鏈,不可能有人進來。也許我只是聽到走廊上的聲音。顯然船身的晃動導致浴室門因為本身的重量關上了。
我嘆了口氣,床邊時鐘顯示六點半,表示我該穿上晚禮服一號了。
之前我就被告知船上晚宴必須穿「正式」(翻譯:誇張)服裝,還建議我至少租七件晚禮服,才不會重複穿同一件禮服兩次。然而公司沒有說要替我出這筆錢,所以我只租了三件。要是給我自己決定,我看連這三件都是多餘的。
今晚我挑了最樸實的一件──深灰色綢緞的窄版細肩長裙,右肩上有一小段亮片拼貼的樹葉。市面上似乎找不到無裝飾的禮服,顯然大多數晚禮服的設計師都是拿著亮片噴槍的五歲小女孩。至少這件不那麼像芭比工廠爆炸後的產物。
我扭著身體塞進禮服,拉上側邊拉鏈,接著從化妝包倒出各式上妝武器。就算我今晚只想看起來有點人樣,塗唇蜜也絕對不夠。正當我拿著遮瑕膏塗抹顴骨上的傷口,才發現睫毛膏不在散亂的化妝品當中。
我翻翻包包,奢望睫毛膏可能掉在裡面。我努力回想上次在哪兒看到睫毛膏,然後想起來了:放在手提包裡──跟其他東西一起被偷了。
我一度有個瘋狂的想法,打算用眼線液替代,但後來我還是翻了包包最後一次,把每樣東西倒到床上,以防我記錯了,或內裡塞了一支備用的。就在我把每樣東西放回包包時,我聽到隔壁艙房傳來聲音──廁所的沖水聲,即使隔著低沈的引擎聲也聽得見。
我拿起房卡,赤腳來到走廊。
右手邊的梣樹門板上掛著小門牌,寫著「10帕姆格倫」。我帶點遲疑地敲門。
沒人應門。我等了一下,也許房客在洗澡。
我又俐落地敲了三下,然後好像突然想到似的,又用力一拍,以防裡頭的人聽不清楚。
房門猛然甩開,彷彿房客就站在門後。
「怎麼了?」門還沒完全打開,她就質問道,「有問題嗎?」接著她的表情一變。「該死,妳是誰?」
我說,「我住在隔壁。」她年輕貌美,留著深色長髮,身穿平克‧佛洛伊德樂團的破爛有洞T袖,不知為何讓我對她頗有好感。「蘿拉‧布萊洛克,叫我小蘿。不好意思,我方便跟妳借睫毛膏嗎?」
我看到她身後的化妝桌上散落一堆化妝品,她臉上也畫了不少眼妝,我蠻確定應該沒問題。
「喔。」她看來有點慌張。「好,等一下。」
她關上門,拿了一支媚比琳的睫毛膏回來,塞進我手裡。
「嘿,謝謝。」我說,「我用完馬上還妳。」
她說,「留著吧。」
我提議,「我會把刷頭洗乾淨。」但她不耐煩地搖頭。
「我說過了,我不想要。」
「好吧。」我有點震驚。「謝謝。」
「不客氣。」她當著我的面關上門。
我回到艙房,想著我在這艘船上已經夠格格不入了,但她看起來更像離水的魚。或許她是某個人的女兒?我猜想是否會在晚宴見到她。
我畫好借來的睫毛膏,從行李箱翻出搭配禮服的披肩,圍上肩頭。
我在身後鎖上門,前往林格倫大廳。
※※※
白色,白色,什麼都是白的。淺色木地板,天鵝絨沙發,垂地的生絲窗簾,完美無瑕的牆壁。大廳天花板掛著另一盞施華洛世奇水晶燈。我忍不住停在門口,有點頭暈,不只因為閃耀的光線從水晶反射到天花板上,整體尺寸也有關係。大廳完美複製了五星級飯店的貴賓室,但這艘船的空間好小。現場不過十二到十五個人,大廳已經擠滿了。
我環視大廳,尋找穿著平克‧佛洛伊德樂團上衣的女孩。這時身後走廊傳來一陣低沈、很有興趣的聲音。
「閃得睜不開眼吧?」
我轉過身,看到神秘的雷德爾先生站在那兒。
我說,「有一點。」他伸出手。
「柯爾‧雷德爾。」
這個名字隱約有點熟悉,但我想不起來。
「小蘿‧布萊洛克。」握手時我一邊打量他。即使今天稍早他穿著牛仔褲和T袖費力走上連通橋的模樣,都稱得上是我好友麗茲口中的「男神」了。現在他穿上小禮服,我不禁想起女生之間的經驗法則:晚禮服能替男人增加百分之三十三的吸引力。
「所以,」另一名微笑的北歐服務生端來托盤,他拿起上頭的酒杯:「布萊洛克小姐,妳怎麼會來搭北極光號呢?」
「喔,叫我小蘿就好。我是記者,我在《迅捷雜誌》工作。」
「啊,很高興認識妳,小蘿。有幸請妳喝一杯嗎?」
他拿起第二個香檳酒杯,帶著笑遞給我。現在才剛傍晚,再喝就太多了,但我又不想顯得無禮。我的胃非常非常空,琴酒也還沒完全消化,但多喝一杯應該無傷大雅吧?
我於是說,「謝謝。」他把酒杯交給我,我們的指尖相碰,我不確定他是不是故意的。我喝了一大口,試圖舒緩緊繃的神經。「你呢?你在這裡做什麼?」
他說,「我是攝影師。」我突然想起在哪兒聽過他的名字了。
我驚呼,「柯爾‧雷德爾!」我真想捶死自己,換做別的記者,從他走上連通橋開始就會緊追著他不放了。「當然──你替《衛報》拍了那一系列冰帽融化的驚人照片。」
「沒錯。」他咧嘴一笑,毫不掩飾自己被人認出來有多得意。「我受邀來拍攝這趟旅程──老樣子,就峽灣和有的沒的陰暗照片。」
我懷疑地說,「這不是你平常的拍攝主題吧?」
「對。」他同意道,「最近我多半拍攝瀕臨絕種的動物。我不認為這群人有任何絕種的危機,他們看起來都吃得很好。」
我們一起環顧大廳。針對現場的男士,我得同意他的說法。遠方角落有一小群男士,假如發生船難,他們光靠身上的脂肪存量就能活好幾個星期。
我認出媒體圈的幾張熟面孔:蒂娜‧韋斯是《凡爾納時報》總編輯,她瘦得跟獵犬一樣,戴著比她體重還重的珠寶。旅遊記者亞歷山大‧貝爾洪,他替幾家英法海峽渡輪和航空公司雜誌撰寫專題和美食報導,身材跟海象一樣圓胖。還有亞契‧芬蘭,知名的「極限旅遊」專家。
亞契大概四十歲,但那張終年曬黑、歷經風霜的臉讓他顯得更老。我無法想像他在這裡做什麼,他的工作通常是在亞馬遜叢林吃木蠹蛾幼蟲。不過他可能在休假。
「哇!」我身後有人說。
我猛然轉過身。
班霍華。他在這裡做什麼?他留了一叢耍文青的濃密鬍子,朝我咧嘴笑,上次我見到他的時候可沒有鬍子。
「班霍華。」我輕聲說,試圖掩飾我多震驚。「你好嗎?你見過柯爾‧雷德爾了嗎?我和班霍華以前在《迅捷雜誌》是同事。現在他替……你在哪家報社?《獨立報》?《泰晤士報》?」
「我和雷德爾認識。」班霍華輕鬆地說:「我們一起報導過綠色和平的活動。老兄,還好嗎?」
雷德爾說,「很好。」他們瀟灑地稍作擁抱,男生只有自詡為都會美型男而不屑握手、又沒有潮到能碰拳打招呼,才會這樣擁抱。
「雷德爾!」一個聲音打斷尷尬的沉默,我們全轉過頭。蒂娜滑步走過來。她意猶未盡吻了雷德爾兩邊的臉頰,完全忽略我和班霍華。
「親愛的,實在太久沒見了。」她的聲音渾厚,非常感性:「你答應替我們拍的照片,什麼時候要拍呀?」
「嗨,蒂娜。」雷德爾的聲音有一絲疲倦。
「讓我介紹其他人給你認識。」她嬌嗔道,勾住他的手臂,拉著他走向我一開始注意到的那群男子。他沒有反抗,只是回頭朝我們露出有點可憐的笑容。班霍華目送他離開,然後轉過頭來,挑起一邊眉毛。他抓的搞笑時機太讚,害我哼笑出來。
「其他人是誰?」我問道,「我知道有你、我、雷德爾、蒂娜和亞契。喔,還有亞歷山大‧貝爾洪。那邊那群人呢?」我朝跟蒂娜聊天的一小群人點點頭。那兒站著三男兩女,其中一名女子大概跟我同年,但服裝比我華貴上五萬英鎊,另一名則……嗯,她倒有點意外。
「鮑莫勛爵和他的好夥伴。妳也知道,他就是這艘遊輪的主人,也是……我想應該叫公司名義上的老闆?」
我盯著那群人,想靠著維基百科照片的印象認出鮑莫勛爵。一開始看不出來哪個是他,此時其中一名男子把頭往後一甩,發出宏亮的笑聲,我馬上就知道是他了。他很高,跟鐵絲一樣纖瘦,西裝剪裁合身,很肯定一定是訂做的。他曬得很黑,彷彿大半時間都待在戶外,笑的時候,亮藍色的眼睛會瞇成一條線。
「他好年輕。跟我們同年就有貴族頭銜,不覺得有點怪嗎?」
「我記得他還是某某子爵呢。當然,他的財產主要來自他太太,她是林斯戴家族的繼承人,她們家是汽車製造大廠。妳知道我說的那一家吧?」
我點點頭。我對企業可能不太了解,她們家又以低調出名,但就連我也聽過林斯戴基金會。
「那是她嗎?」我點頭指向背對我的淺金髮苗條女子,她正笑著回應其中一名男子的話。
她身上的玫瑰色野蠶絲洋裝剪裁無比簡練,害我覺得我好像拿兒時扮家家酒的材料拼湊出我的禮服。班霍華搖搖頭。
「不是,那是克蘿伊‧楊森。她以前是模特兒,現在嫁給那個金頭髮的傢伙,拉斯‧楊森,金融界大咖,瑞典大型投資集團的老闆。我猜鮑莫勛爵把他當作潛在投資人,才邀他來。鮑莫旁邊才是他太太,安‧鮑莫,有包頭巾的那位。」
喔……出乎意料的那位才是她。跟其他人相比,包著頭巾的女子看起來……嗯,她看起來病了。她穿著無腰身的灰色絲綢寬鬆開襟洋裝,顏色襯托她的眼睛色澤。但即使隔這麼遠,我都看得出來她的絲質頭巾包著光頭,肌膚也蠟黃蒼白。她散發的氛圍與其餘的人形成強烈對比,相較之下,其他人看起來都健康過頭了。
「她生病一陣子了。」班霍華沒必要地補充:「乳癌,我聽說挺嚴重的。」
「她幾歲?」
「好像還不到三十,至少比他年輕。」
班霍華喝乾酒,轉身尋找服務生。我發現我的視線又回到她身上。單從網路上的照片,我想破頭也不會認出她。或許是因為慘灰的膚色或寬鬆的絲綢,她感覺老了很多,少了那一頭亮麗的金色秀髮,看起來完全像另一個人。
為什麼她在船上,不是在家休養?不過話說回來,為什麼她不能在船上?也許她來日不多,想盡情享受餘生。或者──我忽然想到──或者啊,她希望身穿灰色禮服的女士別再用憐憫的眼神盯著她,少管她的閒事。
我又撇開頭,四處尋找沒那麼脆弱的人來觀察。那群人當中只剩一位我不認識,一名較年長的高大男子,留著修剪整齊的灰白鬍子,肚子渾圓,只可能是經常大啖豐盛午餐的證明。
我對班霍華說,「長得像演員唐納‧蘇德蘭的那位是誰?」他回過頭。
「誰?喔,那是歐文‧懷特,英國投資客。」
「天哪,班霍華,你怎麼知道這麼多?你是精通上流社會的各種消息嗎?」
「呃,沒有。」他看著我,臉露一絲不可置信。「我打電話給媒體辦公室,要了貴賓名單,然後上網搜尋。這不是什麼高深的技巧啊。」
該死,該死。為什麼我沒這樣準備?每個稱職的記者都會準備好,而我連想都沒想到。
金屬敲打香檳酒杯的「叮叮叮!」聲響蓋過了班霍華打算說的話。鮑莫勛爵走到大廳中央,卡蜜拉放下手中的酒杯和茶匙,作勢要上前介紹他,但他揮揮手,她便露出隱去聲息的微笑,往後退去。
大廳陷入崇敬的沉默。鮑莫勛爵開始說話。
他開口道,「感謝各位賞光,與我們一同踏上北極光號的處女航。」他的聲音溫暖,神秘地不帶上流階級口音。他的藍眼睛有種吸引人的魔力,讓人很難不看他。「我是理查‧鮑莫,我和太太安歡迎各位搭乘北極光號。我們打造這艘船的目的,就是提供旅客出門在外的另一個家。」
「出門在外的另一個家?」班霍華悄聲說,「他家也許有面海的陽台和免費飲料,我家肯定沒有。」
「我們認為旅行的時候不必委屈。」鮑莫繼續說:「在北極光號上,一切都應該如各位所願。如有不周,請務必告知我和我的員工。」他頓了一下,朝卡蜜拉微微眨眼,示意她可能需要站在第一線,面對任何客訴。
「在座認識我的人都知道,我熱愛北歐。不管是熱情的人民,」他朝拉斯和安笑了一下,「美味的食物,」他朝一旁端過的時蘿和明蝦小菜點點頭,「還是這塊土地的傲世美景。但對我來說,最獨特的北歐地貌──說來可能矛盾──並不是土地,而是天空。這片天空也為許多人帶來北歐冬日旅行的珍寶:北極光。雖然大自然捉摸不定,但我非常希望本次航程期間,能與各位共享北極光的雄偉奇景。各位先生女士,現在請舉起酒杯,敬北極光號的處女航。」
「敬北極光號!」我們聽話同聲朗誦,將香檳一飲而盡。
「來吧,小蘿。」班霍華放下他的空酒杯。「我們認份去社交吧。」
我心頭不甘願地刺痛,不想跟他一同接近那群人。但我可不打算待在後頭,放班霍華一個人開始建立人脈。我們走過大廳時,我看到安‧鮑莫輕觸先生的手臂,在他耳邊悄聲說了幾句。
他點點頭,她便撩起裙襬,兩人朝門口走去,理查‧鮑莫熱心扶著她的手臂。我們在大廳中央交會,她露出甜美的微笑,點亮了骨感的病容,帶出一絲過往的美麗。我發現她完全沒有眉毛,加上突出的顴骨,賦予她的臉如骷髏般奇怪的樣貌。
她說,「希望你們不介意我先告退了。」她的腔調聽不出一絲外國口音。「我累了,可惜今晚沒辦法用晚餐了。不過我很期待明天再見到各位。」
「當然。」我尷尬地說,努力擠出笑容。「我──我也很期待。」
「我先送太太回艙房,」理查‧鮑莫說:「晚宴開始前就會回來。」
我目送他們慢步離開,然後對班霍華說,「她的英文真好,一般人根本聽不出來她是挪威人。」
「她小時候並沒有在挪威住很久,據我所知,她大多時間都在瑞士的寄宿學校。好啦,掩護我,小蘿,我要過去了。」
他大步走過大廳,順手撈起幾盤小點,帶著記者天生千錘百鍊的輕鬆態度,踏進那個小圈圈。
「各位先生女士,」服務生的聲音打斷對話,「麻煩前往楊笙餐廳,我們即將為各位送上晚餐。」
※※※
服務生花了不少時間,才帶領我們走到隔壁的袖珍餐廳。賓客分別坐在兩張六人座的桌旁,但每張桌子都空了一個位子。其中一個應該給十號艙房的女孩嗎?我暗中飛快數了一下人數。
第一桌坐了男主人鮑莫、蒂娜、貝爾洪、歐文‧懷特和班霍華。空的位子在鮑莫對面。
第二桌則有我、拉斯和克蘿伊‧楊森夫婦、亞契及雷德爾,他旁邊還有一個空位。
「這些可以收掉了。」雷德爾對拿著一瓶酒過來的服務生說,朝沒動過的餐具揮揮手。「我太太沒辦法成行。」
「喔,我很抱歉,先生。」她稍微鞠躬,馬上收走餐具。嗯,這下我懂了。不過第一桌的空位依然留著。
這時克蘿伊‧楊森傾身越過桌面,朝我伸出手。
「我想我們還沒見過面。」她的聲音低沉沙啞,從嬌小的身材難以想像。「我叫克蘿伊,克蘿伊‧楊森。」
當然。她一說我就認出來了,那對出名的寬闊顴骨,斯拉夫風味的上翹眼睛,淡金色的頭髮。即使沒有做作的妝容和燈光,她也顯得有些遺世獨立,彷彿從冰島的小漁村或西伯利亞的郊外別墅空降到這兒。
「很高興認識妳。」我握住她的手。她的手指冰冷,力道強到我幾乎叫痛,她戴的巨大戒指更是雪上加霜,壓迫我的指節。近距離看,她的臉龐更加光彩奪目,一身簡約的禮服明顯比我高雅太多,我覺得我們根本是不同星球的人。「我叫小蘿‧布萊洛克。」
端上桌的五個黑色方盤打斷了她要說的話,每個盤子上散落著七彩的小方塊,還有幾抹泡沫妝點在看似割下來的雜草上。我完全不知道要吃什麼下肚。
※※※
後來我們又換了兩次位子,但我剛好都沒有坐在鮑莫隔壁。直到餐後上了咖啡,我們可以離開餐廳回到林格倫大廳,我才找到機會,準備上前搭訕他。我走過大廳,手裡端著咖啡,在搖晃的船上小心維持平衡。這時眼前忽然出現一道閃光燈,害我我一個踉蹌,差點潑了一身咖啡,好險只有幾滴噴到我租的禮服折邊,還有旁邊的白沙發。
耳邊有個聲音說,「笑一個。」我才發現拍照的人是雷德爾。
我帶著怒意脫口而出:「討厭,你耍笨啊?」話一出口我就想捶死自己,我可不需要他向我老闆打小報告說我態度粗魯。我一定比我想的還醉。「我不是說你。」我尷尬地想掩飾我的失態:「我在罵我自己,不小心弄髒沙發。」
他看出我侷促不安,笑了起來。「救得不錯。別擔心,我不會跟妳老闆打小報告,我的自尊心還沒那麼脆弱。」
我笨拙地說,「我沒有──」但他這番話跟我心裡正在想的太接近,我有點毛骨悚然,不知道該怎麼收尾。「我只是──」
「算了吧。妳急著要去哪裡?」
「我──」坦承事實感覺很遜,但我的頭因為疲倦而抽痛著,說實話似乎比較容易。
「我想跟理查‧鮑莫聊聊,整個晚上我都想找他說話,只是一直沒機會。」
雷德爾的眼睛閃閃發亮。他又笑了起來:「嗯,這件事我可以幫忙。鮑莫!」
我皺起臉,看見理查‧鮑莫和拉斯聊到一半,轉頭看向這裡。「有人叫我嗎?」
「沒錯。」雷德爾說:「過來跟這個乖女孩說話,當作我偷襲她的賠禮吧。」
鮑莫一笑,拿起放在旁邊椅子扶手上的杯子,漫步走過來。船身微微晃動,他的動作卻非常流暢,我覺得他應該非常健康,合身西裝下的身體搞不好異常結實。
「理查,」雷德爾揮揮手說:「這位是小蘿;小蘿,他就是理查‧鮑莫。她打算過去找你的時候,我趁她沒防備,照了一張相,結果嚇得她把咖啡灑了。」
我的臉頰漲紅。
我正在想該怎麼打開話題,這時歐文‧懷特拍拍他的肩膀,他轉過頭。
「有什麼事嗎,歐文?」鮑莫說。我還來不及張嘴和他說話,機會就過去了。
「我──」我擠出一句,他回頭看著我。
「嘿,在這種場合總是很難說話。明天預定活動結束後,妳何不過來我的艙房一趟,我們好好聊?」
「謝謝。」我努力別表現出太感激的樣子,不然太可悲了。
「太好了,我在一號艙房。很期待見到妳。」
※※※
我終於走回房間的時候,已經十一點多了。我醉了,非常、非常醉。不過我很難判斷我有多醉,因為我們航行在大海中央,海浪搖晃的動作配上香檳……還有葡萄酒……
我走到門前,扶著門框站了一下,頭腦暫時清醒過來。我知道我為什麼喝醉,我完全知道為什麼。如果我夠醉,就能像死人一樣睡著,我無法承受另一個失眠的夜晚──在這兒不行。
我鎖上門,癱倒在沙發上。不知道隔了多久,我終於站起來,從客房飲料倒了一杯威士忌,三大口喝掉。我擦乾嘴巴,褪去禮服,任衣服落在地上,像蛻掉的皮,接著倒在床上,陷入無比深沉的睡眠,感覺像溺水一般。
※※※
我不知道我為什麼醒來,只知道我忽然恢復意識,彷彿有人朝我的心臟打了一針腎上腺素。我躺在床上,怕得全身僵硬,心臟每分鐘狂跳快兩百下。
妳沒事。我告訴自己,妳非常安全。我們在大海中央的一艘船上──沒有人能闖進來或逃走,大概沒有別的地方更安全了。
我緊抓被子,手宛如屍體一樣僵硬。我逼自己緩緩放開僵硬的手指,感到指節不再發疼,專心吸氣吐氣,動作緩慢穩定,直到我的心跟著靜下來,胸口不再瘋狂跳動。
耳內的陣陣鼓聲消失了,除了海浪規律的「唰唰」聲,以及穿透船身各處的引擎低響,一點聲音也沒有。
該死,該死。我得振作一點。接下來每天晚上,我不能把酒當藥喝,否則會毀了我的前程,砸了我升遷的任何機會。所以我該怎麼辦?
我翻過身,打開燈,查看手機:凌晨三點零四分。我收了一次電子郵件,沒有來信,不過我已經完全清醒,沒辦法繼續睡了。我嘆了口氣,拿起書,開始讀。可是即使我試著專心看字,大腦角落卻老糾結著一件事。不是我疑神疑鬼,確實有東西把我驚醒,害我神經兮兮,全身緊繃。為什麼我腦裡會一直想到尖叫聲?
我翻到下一頁時,聽到另一個聲音,幾乎不比引擎和浪潮大聲。聲音如此輕柔,差點給書頁的摩擦聲蓋過了。
我聽到隔壁艙房的陽台門緩緩滑開。
我屏住氣,豎起耳朵。
接著傳來了水花聲。
不是小水花。
不,這陣水花可不小。
聽起來像有人掉落水面濺起的水花。
※※※
我甚至沒想下一步該怎麼做。
我就跑向陽台,推開落地窗,從欄杆上探出身子,在起伏的海潮中拼命尋找物品──或人──的一絲蹤影。陰暗的水面灑落遊輪窗戶反射的亮光,難以看清下方的海波,但一瞬間,我以為我在湧起的黑暗海浪下,看到打轉的白色物體,看似女子的手,沿著水面下飄過,然後沉了下去。
我轉頭看向隔壁的陽台。
兩座陽台之間隔著霧面隔板,所以看不太清楚,不過當我探頭看過去,我注意到兩件事。
第一,玻璃安全圍欄上有一道污漬,顏色又黑又油,看起來很像血跡。
第二,我的胃突然一緊,因為我意識到,剛才不管誰站在那兒──不管誰把人丟下船──一定都注意到我愚蠢地一頭衝到陽台上。當我跑上我的陽台,他們極可能就站在隔壁,必定聽到我的陽台門彈開,或許還看到我的臉。
我快步溜回房間,在身後用力摔上陽台門。我確認房門從裡面鎖好,再扣上門鏈。我的心在胸口狂跳,但我感到很平靜,好久沒這麼平靜了。
來了,我碰上真的危機了。
確定房門鎖好後,我跑回去檢查陽台門。這扇門沒有鑰匙鎖,只有普通的門閂,但我盡力
關緊了。
接著我拿起床邊的電話,按零打給總機。
「您好。」唱歌般的聲音說,「布萊洛克小姐,請問您需要什麼?」
一開始,我非常困惑她居然知道是我,以至於腦袋一片空白。然後我想通了──我的房號大概會出現在總機電話上,所以當然是我,不然誰會半夜從我的房間打電話?
我努力擠出一句,「喂──喂!」即使有些顫抖,我的聲音聽起來意外冷靜。「妳好,請問妳是?」
「布萊洛克小姐,我是您的艙房服務生卡拉。您需要什麼嗎?」在她輕快的通話語調下,浮現一絲擔憂。「您還好嗎?」
「不,不,我一點也不好。我──」我停下來,意識到我要說的話有多荒謬。
「布萊洛克小姐?」
「我覺得──」我吞了一口口水。「我覺得我剛看到有人殺人。」
「天哪。」卡拉的聲音很震驚。她用我聽不懂的語言──也許是瑞典話,或丹麥話──說了幾個字,然後她似乎鎮定下來,開口問道,「布萊洛克小姐,您安全嗎?」
我剛才安全嗎?我看向艙房房門,非常肯定沒有人能進來。
「嗯,應該很安全。事情發生在隔壁──十號艙房,帕姆格倫套房。我──我覺得有人把屍體丟下船。」
「布萊洛克小姐,我馬上派人過去。等他們到了門口,我會打電話通知您。」
話筒傳來咔的一聲,掛斷了。
我在北極光號的登船梯入口看向船身:大片的玻璃窗反射陽光,玻璃上沒有一點指紋或海水,閃閃發光的白油漆非常新,彷彿當天早上才完工。可是北極光號實在好小──更像大型遊艇,而不是遊輪。每樣設施──圖書室、玻璃屋、水療中心、桑拿室、雞尾酒吧,以及船上備受呵護的乘客們不可或缺的其他設備──感覺好像不可能塞進這艘小巧的船。
我眨眨眼。一位開朗的服務生站在遊輪入口,頭髮逼近白金色,肌膚曬成茶褐色。她朝我微笑,彷彿我是她失散多年的澳洲有錢親戚。我吸了口氣,努力穩住身體,走過登船梯,登上北極光號。
「歡迎光臨,布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