美國文壇最受注目的文學新秀
2012年普林茲文學獎首獎得主
2012年莫瑞斯青少年文學新秀
2011年《出版人週刊》年度好書、注目新人
2011年美國圖書基金會年度小說選書
在這什麼也沒有的地方,
死去的會活過來,
犯下的錯得以修正,
生命會重新開始。
平凡無奇的阿肯色州小鎮,就像一個詭祕的宇宙黑洞,一個人即使離開了,總還是會選擇回到這個寧靜無波的小鎮。17歲的卡倫‧韋特覺得這一切都荒謬極了,而他的生活也可笑極了,高中畢業又如何?上了大學又如何?說不定50年後,他還在鎮上的加油站工作。
他唯一關心的只有15歲的弟弟迦百列,這個小弟堅持上學要打領帶、喜歡聽獨立樂團、口袋裡總是放著一本書,最重要的是,迦百列真心喜愛身邊的每一個人,他讓卡倫不至於變成一個愛挖苦人的渾蛋。
想不到某天迦百列卻離奇失蹤了,家人朋友四處搜索都毫無斬獲,鎮上的人都在說,迦百列‧韋特終於離家出走了;若真是如此,卡倫只想知道:他還會回來嗎?
作者簡介:
約翰‧柯瑞‧懷利 John Corey Whaley
出生於美國路易斯安那州的小鎮,從小便開始寫些天馬行空的故事(像是外星人啦、水底下的文明等等),現在則是寫貼近現實的青少年小說(但偶爾會寫到活屍)。大學畢業後在公立學校教了五年書,教書時都在幻想成為全職作家。熱愛電影、音樂和旅行,現居於加州洛杉磯。
譯者簡介:
王敏雯
自由譯者,目前於台師大翻譯所修業中。酷嗜翻譯,熱愛閱讀,同時認為翻譯是最美妙的閱讀。
各界推薦
名人推薦:
「複雜而無比傑出的故事,帶著些許憂鬱、遺憾、戲謔,以及荒謬的氣息,這本小說在平凡中發現奇蹟,帶來無窮希望;這本書不只是關於卡倫口中那隻『該死的鳥』,而是人生還有第二次機會的夢想。」──亞馬遜評論
「帶著黑色幽默的新秀之作,懷利將兩個故事交織成了一段緊湊而完整的驚悚劇……無助的脆弱平衡了卡倫尖銳的諷刺,而媒體對啄木鳥一窩蜂的狂熱也為故事加入一股荒謬感,特別是與迦百列的神祕失蹤對比之下。懷利的文筆給人不祥的預兆和平鋪直敘的坦然感,相當符合故事中的宗教意涵及象徵……最後引導出讓人惶惶不安又心碎的結局,但仍讓人抱持著一線希望。」--出版人週刊
「隨著故事推展,哀悼、重來的機會,甚至是生命的意義,逐漸讓卡倫及卡柏特的世界交會,解開了迦百列神祕失蹤的謎團。這本初試啼聲之作層次豐富,一定能夠迎合老練世故的讀者口味。令人意想不到的敘事手法,引人共鳴。」--克可斯Kirkus評論
「讀者能夠對書中角色的反應感同身受,感受他們日漸加深的哀傷,但並未放棄希望,依然相信迦百列能夠回家。卡倫是非常有說服力又有想法的敘事者……結局絕對值得等待。」──圖書館期刊
「作者成功抓住了角色的失落及絕望,敘事帶著同情及同理心。情節安排得當,包含了青少年的人際關係、友誼,以及人生體驗,文字幽默又發人深省……絕對是小鎮青年的生活寫照。主角卡倫塑造成功,具有說服力,結局出乎人意料之外。」青少年小說之聲書評網VOYA
「最讓讀者揪心的就是卡倫摯愛的弟弟,他突然失蹤,留下一大堆謎團、心碎,到了最後一頁才真相大白……讓人難以忘懷的故事,一定會造成話題。」──書單Booklist
「高明、帶著黑色幽默、層次豐富的新秀作品……懷利涉及多條故事線及主題,以精練的文筆刻畫而成,最後揉合出這段發人省思的故事,讓我們思考媒體、信念,與家庭的關係。」──出版人週刊(年度好書)
「讓人無法呼吸的文學作品。」──莎拉‧岡德爾Sara Gundell/小說新秀評論Novel Novice
「古怪又讓人忍不住捧腹大笑,這本書讓人想起雋永的文學經典:《麥田捕手》。」──史戴芬妮‧洛頓Stephanie Lawton/小說新秀評論Novel Novice
「感人的新秀之作,透過諷刺和懸疑的濾鏡,準確捕捉小鎮生活的點滴,以及青少年的混亂,懷利絕對是值得注意的作家。」──紐奧良澳大維亞書屋Octavia Books, New Orlean
「真是該死的好看,讀起來讓人回味再三的黑色幽默之作。」──丹佛活屍檢驗家Denver Zombie Examiner
「古怪、精采又少見的傑作,這本非凡之作就跟書中提到的啄木鳥一樣獨一無二。」──嚷讀Reading Rants
「懷利是情感真實、才華洋溢的作家,他會輕聲提出問題和事實,直到他說完故事之後,這些問題依然迴盪著。」──潔西‧寇比Jessi Kirby/作家
「這是個不平凡的故事,時時刻刻揪著讀者的注意力,雖然情節有點古怪,卻帶著荒謬的趣味……敘事完整,讓人馬上想再讀一次。」潔琪‧帕克Jackie Parker/西雅圖圖書館員
「書中的角色是如此出色、可愛,我真希望現實生活中能當他們的朋友。」──派蒂Patti/奧斯汀圖書館員
「這本傑出的小說具備不同層面的內涵,作者不用過度渲染的文筆,讓真相逐漸浮出表面。」──寇特妮‧泰瑞Courtney Terry/薛瑞登太陽報
「喜歡傑出文學作品的人一定會喜歡這本書。」──華特‧M‧梅耶斯/加州帕羅奧圖女子初中教師
「這是一本優秀的新秀作品,完美平衡了哀傷及希望的比例,描繪出一幅美好的景象,讓讀者看見即使在最不可能的地方也會有非凡的光景。」──弗萊明網青少年書評Flamingnet Teen Book Reviews
「書中的角色眾多,又有兩條看似毫不相干的故事線,曲折的發展讓人料想不到,讀來精采刺激,很難想像在這麼短的篇幅中,可以用如此舒服、輕鬆又易懂的文筆,說出這麼有魅力的故事。」──珍妮佛‧海特Jennifer Haight/部落客
「懷利的敘事安排嚴謹,隨著時間軸推移往前,以優美精采的文筆描寫一個又一個內涵豐富的角色,每翻一頁都能引發不同的思考。」──威斯康辛麥德遜大學合作童書中心
「……卡倫‧韋特可以說是千禧世代的荷頓‧考菲爾德。」──溢出On the Verge
「懷利能夠寫出富有深度與靈魂的文字,但又能讓讀者持續在邊緣打轉,一直期待著接下來會發生什麼。」──好讀書評網GReads
「……今年讀到最複雜、最讓我思考再三的書。」──青少年小說評論網
「這本書的內容其實不重要,重點是這是本好書,主角是個好孩子,這個故事說得太好了。」──梅姬‧史蒂芙薇特/邊境森林三部曲作者
特別收錄 / 編輯的話:
【編輯室前言】
成功的角色塑造:矛盾的十七歲少年
美國圖書館協會每年頒發普林茲文學獎,這個獎項的設立宗旨是在表揚「最具有文學價值的青少年小說」,每年選出五本榮譽得主,其中一本則是首獎。過去包括《來自無人地帶的明信片》(艾登‧錢伯斯)、《傳信人》(馬格斯‧朱薩克),以及《尋找阿拉斯加》(約翰‧葛林)等等,都曾獲榮譽或首獎,而這些得獎作品除了是成功的青少年文學之外,也擄獲不少成年讀者的心。《失去的會再回來》則是在二○一二年獲得普林茲文學獎首獎,作者約翰‧柯瑞‧懷利也成為備受矚目的文壇新秀,正如過去的得獎者,媒體也一致看好他未來的文學成就。
本書在美國於二○一一年出版,隨即引起媒體注意,作者對青少年心態的描寫鮮明而真實,主角卡倫‧韋特愛幻想、愛挖苦人,彷彿對自己的未來漠不關心,但是仍然會在打工的地方偷瞄暗戀的女孩子,讓人覺得他是真實存在的,甚至可能就是我們身邊某個十七歲少年的樣子,也引起無數青少年讀者的共鳴。《出版人週刊》將本書選為二○一一年年度好書之一;美國圖書基金會選了五位三十五歲以下,值得期待的作家新秀,作者即為其中之一。
書中最讓人驚艷的就是卡倫‧韋特這個主角,他與好友盧卡斯的對話毫無作家的刻意,就好像作者某天聽到兩個十七歲少年的對話,就這樣照抄下來。卡倫有著青少年被逼著長大的無奈、有點無厘頭、有點憤世嫉俗、有點幼稚,當然還有對戀愛的懵懂與好奇。從卡倫的角度來描述故事,一隻早已宣告絕種的啄木鳥似乎並非小鎮的希望,而是荒謬的鬧劇;無故失蹤的弟弟似乎不是死了也不是活著,而是天上開了個大洞把弟弟吸進去了。但是他的憤世嫉俗並不是作者刻意模仿青少年的口吻,也不至於像是在挖苦現實世界中的青少年,正是如此合理自然的描寫,反而更顯出平凡生活中的荒唐與無奈。
阿肯色州的百合鎮是個不大不小的平凡地方,小鎮中發生奇蹟總是特別引人注目,也帶給人無窮的希望,彷彿留在這裡也不是一件太糟的事。只是看在卡倫眼裡,不管絕種的啄木鳥是不是真的又出現了,百合鎮的人還不是一樣都困在這裡?就算上了大學、到外地工作,大多數人過個幾年還是會回到這個爛地方,難道他的人生會有什麼不一樣嗎?卡倫唯一相信的人只有他的弟弟迦百列,如果有誰能夠脫離百合鎮這個黑洞,那一定是迦百列,可是在弟弟失蹤的那一刻,卡倫只想問弟弟是不是還會回來?這樣的矛盾對十七歲少年來說,再合理不過。
青少年文學對青少年讀者來說,是貼近生活的故事,設定鮮活真實的主角容易引起他們的共鳴;對成年讀者而言,成功的青少年文學能讓他們回想起自己的青春時光,也更了解年輕一代的想法,提醒他們不應該用成人的邏輯思考套在青少年身上。卡倫‧韋特這個角色絕對是當代青少年文學中的成功範例,他正是我們所熟悉(或自以為熟悉)的年輕人,讀完這本書,你會覺得自己好像認識這個卡倫,或者是跟他很像的人;又或者,你自己以前就是卡倫。
名人推薦:「複雜而無比傑出的故事,帶著些許憂鬱、遺憾、戲謔,以及荒謬的氣息,這本小說在平凡中發現奇蹟,帶來無窮希望;這本書不只是關於卡倫口中那隻『該死的鳥』,而是人生還有第二次機會的夢想。」──亞馬遜評論
「帶著黑色幽默的新秀之作,懷利將兩個故事交織成了一段緊湊而完整的驚悚劇……無助的脆弱平衡了卡倫尖銳的諷刺,而媒體對啄木鳥一窩蜂的狂熱也為故事加入一股荒謬感,特別是與迦百列的神祕失蹤對比之下。懷利的文筆給人不祥的預兆和平鋪直敘的坦然感,相當符合故事中的宗教意涵及象徵……最後引導出讓人惶惶不安又心...
章節試閱
第三章
帶我到世界的盡頭
每個星期二、三、六,我都在一家叫「便利站」的超商打工,這家店恰好位於四十號州際公路旁邊。我的工作內容包括(但並不限於)賣香菸、零嘴、汽水、樂透彩券、汽油、保險套等等,有時運氣很背,我還會被逼去掃洗手間。洗手間在店後方,想去的人得跟店員(也就是我)拿鑰匙才進得去。這種時候,我就希望能有一枚核子測試炸彈不小心落在百合鎮,炸出一朵蕈狀雲,聽到那股威力了嗎?聽到沉默的憤怒嗎?我聽到了,特別是我把刷子伸進隱密的黑洞中,汗水滴進眼裡也不能擦的時候。
叮咚。這聲音可能表示有人走進店裡,也可能表示有人離開。
一個高大魁梧的男人走近櫃檯,瞄著我後面擺放一排排香菸的牆。我禮貌地問:「請問需要什麼?」
「給我一包寶馬。」
「兩塊五。」
掏錢。塞進收銀機。噹。
「謝謝。」
「謝謝。」
叮咚。
要是一個人每星期六都得在沒什麼人的超商裡待上十二個小時,他的腦子就有如脫韁野馬,想到總統居然不會唸「核子」這兩個字;想到盧卡斯的表弟還在伊拉克;想到廣闊如海洋的沙漠;想到一個人在強風吹襲的情況下,必須不停眨眼、閉緊嘴巴,該多不舒服;還想到每次脫下衣服,發現有沙粒卡在屁股縫裡,心裡一定很幹;想到某次媽在替一名年長婦人修剪瀏海時,問她住在安養院的先生怎麼樣;想到他阿姨待在他弟弟的房裡,一個人哭泣。
叮咚。
「你放手」走了進來,後面跟著小跟班。
羅索跟奈爾在店裡東瞧西看時,我望著艾妲,她一個人坐在羅索那台吉普車裡,瞧著後照鏡中的自己,完全不知道別人可以看到她。她上身穿著比基尼式上衣,其他的看不清楚,因為視線被那道該死的門擋住了。不過我喜歡想像她穿著時時起波紋的長裙,走過白河河堤時,長長的裙襬在地面上方飄動。
奈爾裝出很酷的樣子問:「可以給我一包萬寶路嗎?」
「不行。」
「笨蛋,我已經十八歲了。」
「你十七。」他本來正常的臉色變成了活屍臉(其實看來也差不多,只不過他在我的想像裡是沒下巴的)。
「怪胎,把菸拿出來賣他。」「你放手」講話真有一套。
「不行。」
「王八蛋。」奈爾把一包多力多滋扔到櫃檯上。
羅索走向櫃檯,那德行活像個性侵犯,把兩瓶可樂放在多力多滋旁邊,掏出皮夾,抽出一張二十元鈔票交給我,眼睛不看我。
「這樣就好了嗎?」我問。
「就這些,還有汽油。」
「你又沒加油。」
他大力吐出一口氣,一臉不爽衝到門邊,打開門(叮咚),大叫:「給我加油,妳這白癡!」
那不是一件會飄動的長裙,而是藍色牛仔短褲,頂端扣子沒扣上。隔了好一會,我才發現自己盯著看太久,於是轉過身,只見兩個不折不扣的活屍,耐住性子在等我,一邊吵著等會去哪。
「卡倫,奧思羅到底怎麼回事?」奈爾突如其來問上一句。
「他死了。」
「嘿,我當然知道他死了。是怎麼死的?真的是嗑藥嗑死的?」
「看來是這樣。」我回答,我透過旁邊的窗戶偷看艾妲。
「真是個笨蛋。」羅索衝口而出。
有那麼一瞬間,一切都靜了下來,太安靜了,有點像平常不曾注意的聲音突然變得大聲,刺激你的耳膜,像是店後面擺著的冷飲櫃和冷氣機運轉時單調的噪音。那星期跟我交談的人當中,只有羅索和奈爾沒對我說,他們對奧思羅的死感到遺憾。說也奇怪,我覺得這樣也不賴,彷彿是在說:「我想忘掉現實人生,假裝每件事都沒問題。」
「十五塊七毛三。」
掏錢。塞進收銀機。噹。
「喂,謝啦。」
叮咚。
***
每次迦百列聽別人說故事時,都是這樣:兩隻手肘放在桌上,雙手蒙住眼,極其緩慢前後搖晃。就在我碰到「你放手」之後隔天,他坐在我媽的美髮沙龍櫃檯上,聽媽跟郵差的妻子潘妮‧吉爾斯講茱莉亞阿姨,說她每到晚上就害怕得不得了。我也聽到了,因為她們倆說話時,我就坐在潘妮左側的美髮椅上慢慢轉動,看一本講十六歲少年還在吸拇指的書。
「她會沒事的。妳看著吧,不用多久就好了。」潘妮說,噴灑的髮膠像雲霧一般裹住她,她閉上了眼。
「希望是這樣,我真的這麼希望。」我媽只是在講場面話,只有我跟迦百列才聽得出來,她是在敷衍。
「她還住在你們家嗎?」
「是啊,迦百列的房間給她用。他們倆現在只能擠一張床了。」
「卡倫,你會介意嗎?」潘妮用眼角瞟著我問道。
說真的,迦百列一連四晚跟我睡,我其實並不很在意。他個性比較靜,從不亂翻我的東西,夜深了還喜歡聽我講那些奇怪的寫書點子。有次我告訴他,打算寫一本書,講活屍大舉佔領我們的城鎮,他就說我可以把自己寫成書中的英雄,甚至滿不在乎說:「你還可以寫我被咬以後死掉,這個轉折是不是很讚?」當下我沒有回答,但不管是哪本書,我都不願意讓他死。
要知道我弟弟這個人,雖然只有十五歲,但他看起來年紀跟我差不多,只是我不知道是他樣子比較老,還是我長得年輕,我比較希望是兩者都有的無害狀況吧。不過這樣也挺方便的,我們倆可以交換衣服穿,只要跟對方借衣服時態度好一點就行了。我們倆都不喜歡別人動我們的東西。迦百列也很聰明,甚至比我還聰明。我們都還很小的時候,常常躺在屋頂上,迦百列能夠指出不同的星座。坦白說,我本來以為大部分都是他胡謅出來的,直到有天我在圖書館裡看到一本天文書,才知道並不是。我想也是,因為就我記憶所及,迦百列向來不說謊話,一次也沒有。不過他的說話方式並不是很衝、直來直往、想到什麼就說什麼,迦百列話很少,這表示他沒說出口的事實,大概都不怎麼好聽。這點我跟他很不一樣,我總是發現自己太口無遮攔,對太多人講了太多話,想也不想就說出口。這就是為什麼蘿拉‧費許在雜貨店裡排隊時看到我,還是不肯跟我講話。
那天下午,類似的狀況又發生了一次。我把迦百列載回家時,在車道上遇到我爸,他正把幾罐樂倍氣泡飲料扔進自己的小冰櫃裡。
「卡倫,我明天沒辦法去葬禮。你會開車載你媽跟阿姨去吧?」
「好啊,每次都這樣啊。」
最後這句話衝口而出,等我發現時已經來不及煞住,太晚了。我爸看著我的表情,就像看著地球上最不知感恩的小王八蛋似的。他把最後一罐汽水丟進冰櫃,大力關上蓋子,點了根菸,猛力甩上貨車車門,開車走了。
其實我爸跟我呢,是這樣的。我們處得也還好。我十三歲時他不再喝酒,從那時起一切都很好。然後在我十六歲那年,有一天我突然決定要跟他作對,沒什麼好解釋的,現在也不知道怎麼解釋。還記得我十一歲時,我爸帶迦百列跟我去離鎮上有段距離的博物館,要開三小時的車才會到。那裡有跟實際一樣大的恐龍骨骼,還有一間水族館,展示阿肯色州出產的魚類與鱷魚,禮品店裡有長毛象的化石足印跟冰糖,還有一間房間,你一進去,影子就會被抓住,還有面鏡子,照出來的影像是頭下腳上。回家的路上,我弟弟坐在我們中間座位睡著,爸爸有些醉了,口齒不清對我說,他會毫不猶豫就帶著我到世界的盡頭。我笑了,聽不太懂但很高興。
第七十四本書:《不知感恩的小王八蛋》
第二天早上,我來到很少駐足的墓園裡,站在那裡感受微風輕拂過臉龐,聽威爾斯牧師熱切地唸著十分動聽的禱詞,有種久違的熟悉感。
我們從經驗中學到,死亡會傷害我們。
死亡讓我們猝不及防。
讓我們畏懼。
讓我們夜不成寐。
但我們也明白,有些事是死亡辦不到的。
死亡無法奪走希望。
帶不走親朋好友的愛與支持。
無法抹消我們對這世界、對神無盡的信仰。
死亡讓我們悲傷,但擊不倒我們。
韋伯博士說,死的若是個年輕人,年長的人會覺得活下去有罪惡感。因為奧思羅比我大兩歲,對於他的死,我倒不覺得愧疚,只覺得厭惡,又有點可憐。我為茱莉亞阿姨感到難過,她一開口就忍不住痛哭流淚。我也替米娜‧普莉絲卡難受,她那麼努力假裝自己完全不受這件事影響。其實最教我難過的是我弟,他表現出不怎麼難過的樣子,但我太懂他了,我知道他刻意壓抑了某些情緒。說真的,我實在想不起迦百列跟奧思羅有過任何互動,一次也想不起來。至於我,我會跟奧思羅接觸,只因我有駕照,而奧思羅知道我跟我爸一樣,很少對別人說不。
一個人站在離表哥屍體六呎之上的地方,聽著阿姨坐在金屬製摺椅上哭號,還有他媽在她耳邊輕聲慰撫:「好了,好了。」他眼前只看到小岩城那間太平間,明亮的房間裡擺滿了屍體。他轉過身,卻看到墓園裡到處是活屍,一大半正從墳墓裡爬出來。這群活屍互相推撞、拉扯,搶著要站他旁邊,想想一個人被上百個活屍包圍,而他們全都低頭看著他表哥,他所能做的,也只是輕輕唱著從弟弟的立體聲音響聽來的一首歌:
我們死後,
都長出翅膀,
不再需要雙腿站立。
威爾斯牧師唸到最後,迸出了眼淚。禱詞唸完時,我看到他用手背輕輕擦過左眼,在場的一小群人逐漸散去。盧卡斯湊近我耳邊輕聲說:「我去開車。」盧卡斯就是這種人,不等別人要求,就載著辦喪事的一家人去葬禮,再把他們載回家。迦百列站在我旁邊,我瞧他一眼,就是你在葬禮上看著某人會用的眼光,他勉強一笑,臉上的表情在說:「我覺得不太好,真想趕快離開這裡。」
「她有可能不哭嗎?」我問迦百列,眼睛望著茱莉亞阿姨的方向。
「看來不太可能。」他回答。
「那你就永遠不能回你房間了。」
「你是說你不能回你的吧。」他吃吃笑著。
我輕輕一拳打在他的右臂上,就像一般兄弟表示親密的方式,然後我們朝車子走去,盧卡斯已將車停在一旁。
車子開進車道時,我看到房子四周的霧氣有些濃重,到了足以讓我覺得不舒服的地步,我媽小心翼翼扶著茱莉亞阿姨下車,走進屋裡。
「可憐的茱莉亞。」盧卡斯說,下巴擱在方向盤上。
「我爺爺死的時候,她也是這樣。」
「卡倫,那次我也在場。」
「喔。是喔。」
「你聽說那隻鳥了嗎?」他問我,眼睛仍然盯著屋子。
在我認識的人當中,盧卡斯最聰明也最奇怪,不管他講什麼,我都不會驚訝。
「什麼鳥?」
「有一種啄木鳥,已經絕種差不多六十年了,然後來了個住俄勒岡州還是哪裡的傢伙,他覺得自己好像有看到。」
「在百合鎮?」
「就在鎮外。我想他應該是划著獨木舟順流而下的時候,看到牠飛過之類的吧。」
「太怪了吧。」
「嗯,我該走了,不然我媽一定以為我到哪兒去瘋了。」他笑著說。
盧卡斯‧凱德十二歲那年,他哥哥出車禍死了。那時候他住在小岩城。他升上八年級時,全家搬來百合鎮。他很少提起這件事,跟我也只是偶爾提一、兩句,我很確定他只跟我說。據他的話說,他媽媽沒辦法阻止一個孩子酒駕開上州際公路,迎面撞上來往車輛,他身為第二個小孩就得承受後果,每天都得報告他去了哪裡、他準備去哪裡,還有他為什麼要做這些事。
這是大多數人不認識的盧卡斯:他其實不像外表看起來那麼快樂。他走在學校走廊上,臉上掛著牙膏廣告才會出現的燦爛笑容,雙眼閃爍著光芒,訴說著:「這世界真是美好,讓我們擁抱世界、熱愛生活!」但離開學校後就不是這樣了,他會躲在廁所裡流淚,以為沒人在看他的時候,就會露出無聊、困惑的神情;晚上睡覺前,他會緊緊閉上眼睛,我從沒見過閉那麼緊的,在胸前劃十字輕聲祈禱。之後他會盯著天花板,直到睡著為止。
***
發現奧思羅屍體的是他一個當過妓女的朋友,之後過了一個星期,茱莉亞阿姨搬回自己家。你的十五歲弟弟仍然選擇相信這個世界很好,你試試要怎麼跟他解釋。那天下午,迦百列正在整理暫放在我房間的東西,我拿著筆在筆記本上記下一些想法,他抬頭看著我,突然就定格在原地。
「怎麼了?」我覺得怪怪的,發現他右眼有一滴淚。
「卡倫,要是你死了怎麼辦?」
「什麼?」
他在我的床邊坐下。
「我是說,會不會有一天你早上起來突然就死了,剩下我一個人,陪著媽媽、爸爸、還有住在附近的茱莉亞阿姨?她老是哭天喊地的。」
「迦百列,為什麼你會覺得我快死了?」
「我不是覺得你快死了,我只是在想,萬一你死了我要怎麼辦而已。」
「不要想這些有的沒的,好嗎?你這樣我覺得好怪。」
要是一個人的弟弟有點害羞,有時候又很會耍寶、愛演戲,而弟弟現在緊緊抱住他的時候,他就會開始想寫一本書,或拍部電影,裡面好人跟壞人的槍口不再對著彼此,也不再刀劍對決,只會大家摟抱到死為止。他的弟弟開始細聲哭泣,他真不知道該說什麼或做什麼,才能夠脫身。他想是不是也來哭一下,不過他知道哭起來肯定不像。最後他伸出手臂環抱著弟弟,在他背上連拍了幾下,就像在教堂裡抱一位老太太那樣。他弟弟終於放開了手。
「對不起。」迦百列悄聲說。
「沒關係。」我說,不確定自己是否真的覺得沒關係。
第二天是暑假前最後一次上課。為什麼是禮拜一呢?我也沒辦法回答,不過至少不用上完這個禮拜的課,沒什麼好抱怨的。過去我跟盧卡斯習慣跳過每學期的最後一天,但這次我們決定去上課,只是因為我們想不到什麼更好的事可做。還有,我也想在艾妲畢業前再見她一次,我想她恐怕不會再回百合鎮了。她是少數幾個我深信會在別處,到一個更好的地方,創造自己的人生、活得精采非凡的人。
如果你也曾在學期最後一天到學校去,你應該知道所有老師那一天都瘋了。你一走進教室的門,他們就分配打掃工作給你,甚至好像光是看到你這個人,就夠讓他們生氣似的。因為如此,夏季大掃除那天,盧卡斯和我願意幫忙把課桌搬出教室,我們把一張課桌推到門邊,合力抬起,疊在前一張已經搬到走廊的課桌上面,然後從頭再來一遍。每回做這種例行工作時,我都感到奇異的舒適感。那一天接下來的時間,即使我已經不再搬桌子,身體依然覺得自己在推動、抓緊、抬起來,然後再來一遍。
那天艾妲沒來。雖然我們本來就知道很難追到她,但是知道從此可能再也見不到她時,不免還是悶悶不樂。盧卡斯把手放在我肩上,用一種奇特的語調說:「兄弟,本來就不可能;如果你們注定在一起,那你非吃大虧不可。」
「搞不好更慘,」我說,「有可能跟她上床以後,我就死了。」
「對,對極了,我的朋友。」
「拜託不要再這樣講話。」
「這樣是怎樣?」
「就像演技很爛的詹姆士‧龐德。」
「混蛋。」他用完美的蘇格蘭腔低聲罵我。
那天放學後,盧卡斯、迦百列跟我到米娜‧普莉絲卡家裡去,待了好一會兒。我們進到她家裡,她那熱情過頭的爸爸就給每人一罐可樂,她媽媽問長問短的,給我們每人來一段簡短的面試,最後我們總算把米娜帶上車離開。我們來到河岸邊的一處所在,在這裡,盧卡斯第一次跟我提到他哥;之後不久,我也在這兒跟蘿拉‧費許體驗到限制級電影裡才有的那種感覺。
米娜發現這個小團體裡少了一個人,於是問:「莉比呢?」
「跟家人去度假了。」迦百列回答,眼神看來十分悲傷。
盧卡斯跟米娜很快在水裡玩成一片,而我跟迦百列則躺在河堤上,把襯衫捲起來放在頭下面,充當枕頭。
「你覺得我們如果看到了,會因此出名嗎?」迦百列問。
「看到什麼?」盧卡斯站在河水當中大聲問,米娜朝他臉上潑水。
「如果我們像這樣躺在這裡,會不會看到那種啄木鳥呢?」
「噢,會不會出名我不知道,不過我想至少會上《百合鎮報》吧!」
「這樣感覺就沒什麼意義了。」迦百列又說。
「沒錯。」我同意。
「我根本不覺得那隻鳥有什麼了不起。」米娜高聲說,同時閃避著盧卡斯的動作,他想把她壓到水面下。
「迦百列,你真的相信這個?」前一晚我已經聽他發表過關於啄木鳥處境的理論,這時再問他一次。
「我們需要牠,」他說,「我是說……他們需要牠。」他朝著鎮上的方向點頭。
「什麼意思?」盧卡斯跟米娜開始專注聽他說話。每當迦百列跟我們分享他某個想法或理論時,大家都會靜下來傾聽。
「看看我們這個鎮,」迦百列說,「看看這裡的人。你一天可以看到幾個快樂的人?你覺得有幾個人真正活得充實滿足?」
「我覺得很滿足啊。」米娜插進來說。
「那是因為妳還很年輕,覺得自己有辦法離開這裡。」迦百列毫不遲疑說。
「跟我一起。」盧卡斯加了一句,一手摟住米娜的肩膀。
「迦百列,繼續講。」我說,冷冷瞟了這對幸福的情侶一眼。
「這就是重點,這個鎮上大多數人年輕時不都像我們這樣?你以為他們從小夢想一輩子留在這裡生兒育女?你以為如果能夠選擇,他們不會明天就走?」
大夥沉默了幾分鐘,沒人說話。這時你會希望有人可以講幾句有份量的話、出來打哈哈,或隨便做什麼都好,只要能幫助你脫離壓得你喘不過氣的悲傷思緒,像是沒辦法存夠錢離開這裡,或是進不了大學;必須回來照顧生病的父母,結果又陷在這兒動彈不得。百合鎮就是這樣。這裡的人做夢,然後離開,最終會再回來的。這就是阿肯色版本的黑洞理論,沒什麼逃得過。我不發一語,躺在我弟弟身旁,看著我最好的朋友跟他女友涉水玩耍。而我知道我們人生的序曲才剛開始,之後會是一連串的失望。我們老愛拿百合鎮開玩笑,其實心裡明白我們都是其中一份子。我們跟鎮上雜貨店經理沒什麼兩樣,他以前還不是以為自己能出人頭地,結果並沒有;我們跟自己的父母也沒有不同,他們倆高中畢業後就離開百合鎮,但不到五年就又搬回來。
所以啦,迦百列相信百合鎮十分需要那隻鳥,我覺得很有道理,不管我自己喜不喜歡,這裡的人需要值得盼望的事。對十七歲的我來說,就算那隻傻鳥真的現身,我也不覺得有啥不同,因為我的未來還有一點機會,我仍然有可能到別的地方開始新生活。對我來說,因為害怕變得跟他們一樣而討厭自己,討厭全鎮的人還比較容易。
「他們需要這隻鳥,」迦百列打破了沉默,「他們需要一個理由,相信自己還留在這裡是有原因的。」
「那你覺得他們會找到嗎?」米娜問迦百列,彷彿他是星際大戰的尤達大師還是什麼的。
「我覺得就算真的讓他們找到這隻鳥,他們還是會失望。什麼也改變不了這個地方。」迦百列說話的音調變了,原本認真嚴肅的語調變得像個資深演員在唸口白。
「這話還真是發人深省咧!」盧卡斯說著,朝我弟潑水。
「別客氣!」迦百列回喊,跳進水中跟盧卡斯打起水仗。
盧卡斯很快控住他的頭讓他動彈不得,往我這邊看。
「喏,再也沒有『你放手』這種人,對吧?」盧卡斯站在水裡大叫。
「當然沒有!」迦百列高聲說。大家都笑了。
「嗯,」我說,「不過等他被社區大學退學以後,馬上就會回來了。」
第七十五本書:《阿肯色州的黑洞》
第三章
帶我到世界的盡頭
每個星期二、三、六,我都在一家叫「便利站」的超商打工,這家店恰好位於四十號州際公路旁邊。我的工作內容包括(但並不限於)賣香菸、零嘴、汽水、樂透彩券、汽油、保險套等等,有時運氣很背,我還會被逼去掃洗手間。洗手間在店後方,想去的人得跟店員(也就是我)拿鑰匙才進得去。這種時候,我就希望能有一枚核子測試炸彈不小心落在百合鎮,炸出一朵蕈狀雲,聽到那股威力了嗎?聽到沉默的憤怒嗎?我聽到了,特別是我把刷子伸進隱密的黑洞中,汗水滴進眼裡也不能擦的時候。
叮咚。這聲音可能表示有人...
目錄
【編輯室前言】成功的角色塑造:矛盾的十七歲少年
第一章 世上所有的理想也甩不掉這種感覺
第二章 拿著鏟子的神祕小童
第三章 帶我到世界的盡頭
第四章 《以諾書》
第五章 我們愛這隻鳥
第六章 班頓‧薩吉
第七章 鄰居
第八章 地表上的鐘塔
第九章 為無理取鬧辯護
第十章 卡柏特‧賽西
第十一章 維洛妮亞‧克林
第十二章 看守天使
第十三章 世上最簡單的事
第十四章 歐瑪‧安柏跟她的小鎮女孩作風
第十五章 茱莉亞阿姨與愛的大遊行
第十六章 事物消逝的地方
第十七章 世界末日可能就像這樣
第十八章 妳再也找不到這麼好的男生了
第十九章 一場奢華之旅
第二十章 造成沉默的男孩
第二十一章 這一切並非為了救你
【編輯室前言】成功的角色塑造:矛盾的十七歲少年
第一章 世上所有的理想也甩不掉這種感覺
第二章 拿著鏟子的神祕小童
第三章 帶我到世界的盡頭
第四章 《以諾書》
第五章 我們愛這隻鳥
第六章 班頓‧薩吉
第七章 鄰居
第八章 地表上的鐘塔
第九章 為無理取鬧辯護
第十章 卡柏特‧賽西
第十一章 維洛妮亞‧克林
第十二章 看守天使
第十三章 世上最簡單的事
第十四章 歐瑪‧安柏跟她的小鎮女孩作風
第十五章 茱莉亞阿姨與愛的大遊行
第十六章 事物消逝的地方
第十七章 世界末日可能就像這樣
第十八章 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