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書所收錄的論文,在時間上而言乃從二十世紀初及至當下的中國文壇,此中涉及的作品涵括魯迅、老舍、張愛玲、盧新華、王安憶、韓少功、阿城、鄭義、劉恒、劉震雲、余華、蘇童、李杭育、李曉、朱曉平、池莉、方方,以及香港的西西與李碧華等等,可謂星光璀璨,眾聲喧嘩。此外,更有眾多的現當代小說家以及評論家有關小說技巧與思想的獨到見解之論辯。由此可說,中國現當代小說思潮之演化與技巧之探索,於焉盡覽無遺。
作者簡介:
陳岸峰,香港科技大學人文學部文學博士,現任職于香港大學。研究範圍涉及中國詩學、魏晉文學、文學史以及現當代中國小說,並旁及文學創作,傾心書法。迄今已在權威學術期刊發表論文三十多篇,另有多部著述,包括在香港出版的《神話的叩問:現當代中國小說研究》(天地圖書)與《世說新語箋注》(中華書局);以及在大陸齊魯書社出版的《沈德潛詩學研究》與《疑古思潮與白話文學史的建構——胡適與顧頡剛》等。
章節試閱
導論:文學史的建構及其不滿
一、前言
二十世紀的中國,是革命的世代。革命的影響,無遠弗屆,文學自也不能置身事外。上世紀的中國文學的發展曲折迂迴,文學與政治之間的關係相當的微妙。眾多類型之中,小說更是企圖積極介入,而其對於意識形態之轉變亦最為敏銳。
以下將從當代小說與意識形態及文學史三者之間的互動關係,論述小說與文學史如何被主導的意識形態挪用,以建構革命神話,而另一方面,我們亦將審視當代小說又是如何叛離官方意識形態的箝制,對其所建構的革命神話作出質疑與顛覆。而在這三者之間的微妙關係的基礎上,我們再回到對二十世紀八十年代有關「重寫文學史」的議題上,反思當代中國小說、官方意識形態與文學史三者之間的緊張而互動的關係。
二、從啟蒙的文學到革命的文學
1.文學與啟蒙
自五四新文學運動以來,小說的成就遠較其他文類為高,可謂在眾多的文類中佔據著史無前例的崇高位置。自先秦以降,小說乃存於九流以外,經歷恆久的掙扎,它終於藉著五四新文學運動,而屹立成為一代文學「正宗」。小說之所以在五四以降的文學史上獨尊的原因極為複雜,但簡單地說,便是小說較其他文類來得直接,易於打動人心,正切合當時亟待歙蒙的中國現狀。以小說強種救國的理念最早乃源於梁歙超(卓如,1873-1929 )等人的呼顯。梁氏在其〈 論小說與群治之關係 〉一文中認為:「欲新一國之民,不可不先新一國之小說」、「小說有不可思議之力支配人道故」。(而在陶曾佑的 〈 論小說之勢力及其影響 〉 一文中,小說的功能更是無所不能:
自小說之名詞出現,而膨脹東西劇烈之風潮,握攬古今利害之界線者,唯此小說;影響世界普通之好尚,變遷民族運動之方針者,亦唯此小說。 … … 盡彼小說之義務,振彼小說之精神, … … 於文學黑暗之時代,放一線之光明。可愛哉,孰如小說!可畏哉,孰如小說!學術國賴以巡步,社會亦報以文明,個人固賴以衛生,國家亦賴以今達。
大至國家,小至個人衛生,小說的功能大矣。最後,陶氏總結,如欲革新中國的一切腐敗現象,令民族屹立於神州,均需先從小說方面著手。梁、陶兩人的小說觀念中有一共同點,便是皆認為小說足以強種興國,這一信念在五四新文學運動中得到了充份的發揮。故而夏志清在其 《 中國現代小說史 》 中便稱五四時期的小說主要乃「感時憂國」的精神的體現。
2.文學與革命魯迅(周樹人,1881-1936)並不湊革命的熱鬧,可是他實際上卻對革命有無限的怨懟。彷徨於鐵屋之前的他,既曾自我麻醉而拓古碑,也曾不甘寂寞而吶喊,可是他始終未能驅除內心的悲觀,因為「革命尚未成功」,他既有這種「革命尚未成功」的悲觀意識而又以不無調侃的語調嘲諷一言半語,可見於其雜文,而其小說則更有深刻的描寫。然而,在對黃埔軍校的軍官演說時,魯迅卻指出他並不贊同以文學宣傳、鼓吹、煽動、促進革命和完成革命:
這樣的文章是無力的,因為好的文藝作品,向來多是不受別人命令,不顧利害,自然而然地從心中流露出的東西;如果先掛起一個題目,做起文章來,那又何異於八股,在文學中並無價值,更說不到能否感動人了。
不過,他自己在同一篇文章中卻預言:
革命時代的文學和平時的文學不同,革命來了,文學就變換色彩。
五四新文學運動以小說為強種興國的現象,到了毛澤東的 〈 在延安文藝座談會上的講話 〉 之後便「變換色彩」。毛澤東在該文中指出:
為藝術的藝街,超階級的藝街,和政治並行或互相獨立的藝術,實際上是不存在的。無產階級的文學藝街是無產階級整個革命事業的一部份,如同列寧所說,是整個革命機器中的「齒輪和螺絲釘」。因此,黨的文藝工作,在黨的整個革命工作中的位置,是確定了的,擺好了的;是服從黨在一定革命時期內所規定的革命任務的。 … … 文藝是從屬於政治的,但又反轉來給予偉大的影響於政治。由此而言,文學只是政治的附庸,文學只有作為黨的宣傳工具。文學在共產黨的整個革命事業中,只是「螺絲釘」而已。正如其所言,是被「確定了」、「擺好了」的,要「服從黨在一定革命時期內所規定的革命任務的」。這樣說來,作家並不能具有主體性,而只應有黨性,一切的創作均需以宣傳共產黨的意識形態為依歸。毛澤東的講話影響深遠,自此以後,「工農兵文學」一直主導大陸文壇。四十年代末,丁玲(1904-1986)的 《 太陽照在桑乾河上 》 便是這一檄令下的最先響應。承此傳統,後來 《 青春之歌 》 、 《 林海雪原 》 、樣板戲 《 智取威虎山 》 與 《 白毛女 》 則成為共產黨文藝政策的最佳範本。
導論:文學史的建構及其不滿一、前言二十世紀的中國,是革命的世代。革命的影響,無遠弗屆,文學自也不能置身事外。上世紀的中國文學的發展曲折迂迴,文學與政治之間的關係相當的微妙。眾多類型之中,小說更是企圖積極介入,而其對於意識形態之轉變亦最為敏銳。以下將從當代小說與意識形態及文學史三者之間的互動關係,論述小說與文學史如何被主導的意識形態挪用,以建構革命神話,而另一方面,我們亦將審視當代小說又是如何叛離官方意識形態的箝制,對其所建構的革命神話作出質疑與顛覆。而在這三者之間的微妙關係的基礎上,我們再回到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