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山人海裡，終於等到你】
我們戴著面具，看不到彼此，
但我能感受到他的心跳，他手心的溫度，
我閉著眼睛都知道，這個人，就是他。
一
現在提及「嫁給愛情」，很多人都會覺得矯情，什麼年代了，哪兒還有什麼人是嫁給愛情的。多數人認為，純粹的愛情都存在於青蔥歲月裡、校園的漫步中，偷偷拉下手就會臉紅心跳小鹿亂撞的感覺在走向社會後，都消失不見了。現在自由戀愛時大部分人看條件，大家都想找一個條件差不多甚至比自己更好的人。相親現場，更是直接，開口就問：你有房嗎？有車嗎？薪水多少？
所以，選擇婚姻的時候，大家都會覺得，愛情不再是首要的條件。於是很多女孩，對現實妥協，嫁給房子和車子，嫁給對方的家底，嫁給「還不錯」的人。
可是泡泡說：「女孩啊，一定要嫁給愛情。」
她辦完離婚手續的那一天，找我約了拍照，她說她想拍一組單人的婚紗照，穿她結婚當天的婚紗，她打開手機相冊，說：「你看，這是我的結婚照，你一定要把我拍得比這個美哦。」然後她坐在化妝間跟化妝師說，「開始吧。」那天我帶她從早拍到晚，我們去她讀高中時的母校，也去了她大學最愛的食堂，快天黑時，還跑到了她跟父母一起住時的那個老住宅區，老住宅區的天臺留下了好多好多她對未來的憧憬，如今她一個人穿著婚紗，點著煙火，背影看去，多少有些落寞，但她甩甩頭髮，笑著跟我說：「文子，我總算在這裡解脫了，謝謝你為我記錄這麼重要的一天。」
我不知道這個天臺對她而言，有多重要的意義，但我知道，穿著結婚當天的婚紗來拍單身婚紗照這件事情，對她而言，一定是個新的開始。
後來我們團隊的人一起吃飯，她毫不避諱地跟大家聊了好多她的經歷，她語重心長地告誡桌上的小女孩們：「女孩啊，一定要嫁給愛情。」
她冷笑著自嘲，是她自己活該，因為覺得差不多到年紀了，就去參加了相親會，最後嫁給了一個各方面條件看起來還不錯的人，儘管她做好了思想準備，她也知道相親和短暫的交往，並不能瞭解太透澈，但眼前的這個人，各方面條件都不錯，錯過了也許就很難再遇到了，她心想愛情是需要培養的，她一心愛他，給他建立起一個小家庭，就一切都會很幸福了。
但她慢慢發現，他有暴脾氣，愛酗酒，還有讓人無法理解的大男子主義。他常常下班後把衣服扔地上，然後癱在沙發上，讓她倒水給他泡腳，可她也是下班回來，匆忙做好了飯，等著他回來呀。動作稍微慢了一些，就會遭受他的訓斥。在這樣的責備和訓斥裡面，她一直在鬥爭，這真的是她想要的生活嗎？
曾經她也以為日子可以就這樣湊合過下去。至少他有不錯的工作，他在銀行當主管，有還不錯的薪水；他有房有車，他是杭州人；父母也不用他照顧，有自己的退休薪水；他長得也不錯，對待她身邊的朋友，他偽裝成紳士，風度翩翩。這不就是別人所夢寐以求的一切了嗎？但日復一日，瞭解真正的他之後，她真的沒辦法就這樣過下去，每一天都覺得辛苦和委屈。
工作中遇到了難題，她躲在洗手間大哭，回家時想和老公訴訴苦，但他卻輕蔑地說：「這算什麼啊，我以前遇到的挫折更多！」一句話，讓她嚥回所有的委屈，暗下決心，永遠不要再嘗試向他傾訴。她胃不好，不能吃辣，但他生長在滿是辣椒的城市，一日三餐都不能少辣。他們為這件事爭吵，男人掀了飯桌，說：「吃不到一起就不要吃！」
泡泡和爸媽說了這一切，可他們說：「婚姻不就是吵吵鬧鬧一輩子嗎？女孩子忍忍就過去了，等你們生了孩子，就沒空為這些事吵架了。」
當泡泡開口提出離婚的時候，她自己都很意外自己的勇敢。她說：「我突然發現如果沒有愛情，婚姻真的一碰即碎，因為你們都不可能為對方而妥協，也不可能去包容和退讓。我這一刻才明白自己的選擇有多愚蠢，那些只有自己才明白的心酸，別人誰都不可能體會。」
於是她一個人來拍這組婚紗照，她想紀念自己錯誤的婚姻，也想提醒自己，哪怕一切都要從頭來過，哪怕接下來還會有更多艱難的事情要去面對和解決，都要保留著一個女孩穿起婚紗時最美的樣子，等待愛情到來，等待對的那個人站在自己身邊。
作為一個攝影師，我知道，相機從不說謊。每一次拍婚紗照，在對方的臉上，我都能看到那些嫁給愛情的女孩，是多麼甜蜜和幸福。
二
小冉來找我拍婚紗照，這一年她三十歲，卻仍然充滿著少女的天真。
據說，她以前做過很多任性而外人看來無比荒唐的事。她喜歡搖滾，便到處追著看搖滾演出，在臺下手舞足蹈，扯破喉嚨跟著狂歡。她喜歡看足球，就在臉上用油彩畫著球隊的LOGO，在比賽的體育場裡跟著人潮跳波浪舞，製造人浪，給球隊吶喊歡呼。她喜歡自駕，跟著一群戶外旅行愛好者去藏區，搭個帳篷睡在公路邊。她喜歡美食，就跟姐妹合夥開餐廳，哪怕最後經營不善，倒閉收場，她在提起這件事的時候，還是一臉驕傲的模樣。
停下這看起來瘋狂的一切，是因為孝順。自己年歲漸長，父母也逐漸老去。她擔心父母的身體，希望能自己負擔家裡的開銷，不讓他們擔心，於是她把頭髮染回黑色，去學校當了老師，每天按時上下班，像每一個乖乖女那樣。
可她說，她並不是放棄了自己想要的生活，只是暫時捨棄掉自由。但有一樣東西要堅持，那就是愛情。
父母也在催婚，總覺得終歸是女孩子，一定要有個人照顧，才能讓家長真正放心。但她對父母說：「婚姻並不是生活的保險，這一刻結婚了，下一刻還會有離婚的風險。所以，這是唯一一件我想保有選擇權的事，能不能讓我自己去選擇結婚的時間，以及結婚的那個人？」
很多個欺負單身狗的節日裡，小冉都一個人度過。耶誕節、情人節、七夕，她看似孤零零的，但心裡知道，所有的等待，都是為了那個未來值得自己託付整個生命的人。
而她遇見他，也像極了一個傳說。
他是樂隊的鼓手，在她做「乖乖女」很久，終於給自己透口氣去看演出的時候，在現場見到了他。她站在臺下，對他渾身濕透的樣子和他有著紋身的腳踝有著很深的印象。也說不出為什麼，她看著他，覺得他比主唱還要光芒萬丈，那一刻的心動，是多年不曾遇過的一見鍾情。
於是演出結束後，她去找他聊天，然後和他說：「你就像是那個我等了很久的人，而我終於見到你了。我很喜歡你，你願不願意和我在一起試試？」
有趣的女孩遇到有趣的男孩，他們彼此吸引，很快就在一起了。
她週末陪他去演出，他平時接她下班，晚上他們去自己的小窩做菜。他洗菜，她下廚，他洗碗，她切飯後水果，從沒有分工，卻就是有著相通的節奏。他們喜歡旅行，喜歡看展覽，喜歡著對方喜歡的一切。
到找我拍婚紗照時，他們戀愛三年了，可每一天都跟初戀一樣。我問他們：「這有什麼秘訣嗎？」
他看了我一眼，酷酷地說：「沒秘訣，我跟她就是天生一對。」
他們還真是天生一對，因為他們堅持自己的喜歡，我去年給他們拍了一套很特別的婚紗照。大家都知道，所有人拍婚紗照，都希望自己是美的，好看的，新娘還都叮囑化妝師看看她們有沒有花妝，但這一對新人很奇怪，他們兩個，男生穿著白色襯衫卡其色短褲，女生穿著白色裙子，配上閨密送的小紅鞋，他們兩個選擇用兩個面具擋住面孔，我問他們為什麼，他們幾乎異口同聲：「喜歡啊。」
是呀。喜歡呀。他喜歡她，她喜歡他。拍照時，他總是牽著她的手，叮囑她小心一點，心細起來，一點也不像玩搖滾的男人。
照片出來以後，他們兩個人喜歡得要死，小冉說：「沒有臉沒關係啊，雖然我們戴著面具，看不到彼此，但我能感受到他的心跳，他手心的溫度，我閉著眼睛都知道，這個人，就是他。」
我看著這些照片，有時候也覺得很奇妙，外人無法理解的事情，卻是他們所愛的樣子，這不只是一套婚紗照的意義，我想，更重要的是，她嫁給了愛情，嫁給了一個愛她寵她的男人。
三
前陣子在微博裡曾看到過一個影片，是一個外國女孩在耶誕節時拍的。她在這一天，想送給她老公一個禮物，那就是──他要當爸爸了。當男孩拿著小嬰兒的衣服，瞭解了這一切的時候，他先是愣住了，然後臉上轉為狂喜的神情，他抱著妻子不斷喊著「我愛死你了」，然後那奪眶而出的淚水，讓無數女孩都明白了愛情到底是怎麼一回事。
只有嫁給愛情，才會擁有改變生活的勇氣。愛情並不是童話，它當然也不是一份牢靠的保險。只是，你會願意為了它，而努力經營好兩個人共同的生活，去妥協與接納，去包容與感激，去為了未來而好好加油。這些，才是值得女孩用自己接下來的人生去換的婚姻。
親愛的女孩，願你們都能嫁給愛情。在找我拍婚紗照的時候，讓我看到你們如少女般最明亮的笑容。
*****
【生日快樂】
長大的這些年裡，
父親總是沉默而威嚴的模樣。
他不去解釋為什麼，對於我們，
只用他的方式去教育和愛著。
一
父親六十三歲的這個夏天，我三十歲生日。
三十歲在老家是很重要的生日，我沒成家，父親怕我一個人冷清，他說他想來看看我。
接到他電話的那天，我正在趕往機場的路上，我說：「爸爸，我一會兒再給你打過去，我現在在忙。」隨口一句推託，卻換來那邊小心翼翼的支支吾吾，父親說：「如果你有別的安排不方便就算了啊，我也是聽你媽的話，隨便問問的。」
等我回來，立刻幫他訂了車票。
半個月後，父親便來了杭州，我去火車站接他。春節一別，八個月不見，卻竟覺得他好像老了很多。他從電梯下來時看到我在出閘口，使勁朝我揮手，像一個老小孩，我迎上去接過他的行李，至少有幾十斤重，我問：「袋子裡是什麼東西啊，要你這麼遠背來？」
他說：「你最喜歡吃的梨啊，自己家院子裡的那兩棵梨樹，今年結了好多梨，你上次不是還問了嗎？我就想著帶一些給你吃。」
院子裡的那兩棵梨樹，是我讀小學時種下的，嘴饞的我，每每還等不到果實成熟，就會爬到樹上去摘。幾個月前，母親電話跟我嘮叨，院子的梨樹長太高了，現在我不在家，姐姐也早嫁人了，每年的梨子都只能送鄰居，他們根本吃不完。我當時隨口接了句：「好可惜啊，我都吃不到。」可能就是這句隨口的回應吧，讓父親不遠萬里，帶著它們來到我身邊。
無論身在哪裡，無論什麼時刻，最珍視你每句話的，永遠是父母。
二
從小到大，我都最喜歡吃媽媽做的燒茄子，所以漂泊在外，我去每一個飯店都會點紅燒茄子，但始終都不是媽媽燒的那個味道，我想，那就是獨屬於媽媽的味道吧。有一次也是無意和媽媽說起想吃她做的茄子，就是電話裡的這一句話，變成了一週後我收到的一大袋家鄉寄來的茄子。媽媽說，沒辦法寄做好的菜過來，就手寫了一張食譜，然後囑咐我可以讓工作室請的阿姨做給我吃。
阿姨照著燒了，雖然不是一模一樣，但吃到嘴裡的時候，還是覺得心裡特別溫暖，覺得媽媽的愛就這樣傳遞到了我身邊。
而這次爸爸千里迢迢背來的梨，被我翻出來時，它們被捂得有些發燙，它們比我童年記憶裡的那些梨大了好多。
父親像作客一樣，在家裡顯得有些手足無措，我看著不斷收拾行李的他，背影有些落寞，好像不知道從什麼時候開始，他的背已經開始有些微駝。印象裡曾經是軍人的父親，永遠高大威武，永遠堅忍有力。而現在，他堅持要自己去櫥櫃上拿幾個盤子，卻只能努力地踮著腳，然後一個一個拿出來遞給我，一邊數著一二三四，一邊嚴肅地叮囑我：「小心點啊，別摔碎了。」
睡前，我給姐姐發微信：「姐姐，爸爸原來這麼老了，當年那個在梨樹下追著我們打的父親不見了。」
姐姐回了我一條：「我們太不孝順了，能陪他們的時間，那麼少。」
那個晚上，我特別難受，總覺得胸口被什麼堵住了。
三
因為父親的到來，那幾天，家裡有了煙火味。
早晨我睡到自然醒，卻看到他大概早就醒了，不忍心吵我，只一個人躺在床上發呆。我想帶他去試試杭州的小吃，他卻不肯，只讓我陪他去附近的菜市場買菜，他說外面的食物太油太鹹，哪有家裡做的好吃。
父親做的雞湯麵，一碗就把家裡的味道帶了過來。雞湯沸騰以後，放麵進去，加少許鹽、薑片和蔥花，原汁原味。我從小就愛吃。
但還是跟過去一樣，每次父親的碗裡都是麵，一塊雞肉也沒有。他總習慣把大雞腿夾給我吃，問他為什麼不吃，他就說雞腿肉太油膩，不喜歡。從小到大這麼多年我也習以為常了。
直到去年去看外公外婆，跟外婆聊起父親的喜好，外婆說：「你爸啊，最愛吃雞腿肉，他剛跟你媽結婚時，每次來我家，都表現得很好，但是只要是桌上有雞出現，他總是毫不客氣地夾起雞腿就啃，不顧形象卻也是很實在，可見有多愛吃。」
我問外婆：「為什麼我從小就記得父親不吃雞腿啊？」外婆笑著摸摸我的頭說：「你當家了就會知道，為人父母，總是會把最好的，留給孩子。」
那天我開玩笑一樣跟他聊起這件事，我把雞腿夾回給他，跟他說：「時代不同了，你不要一味地對我好，你跟母親要習慣對自己好。我們在外面，別說一隻雞，吃一頓山珍海味，都不難。」
他看著遠方，不說話。
四
白天我帶他去逛街，想給他多買幾件好衣服和鞋子。他卻不肯，每個都翻翻價格，便說不喜歡、不耐穿、不好看。我知道他嫌貴，在父母心裡，兒女賺錢總好像吃了天大的苦頭一樣，他們一分都不忍心花。後來我跳過看價格的環節，直接幫他做主，選了鞋和衣服。他半發脾氣一樣說我亂花錢，卻把鞋子穿在腳上，不停低頭去看，像那些年春節的我們盼來一件新衣服那樣珍惜和高興。
他不言不語，想藏起來的心事和心情，如今我卻都慢慢看懂了。
以前我一個人在外面讀書，錢花完了，不敢問媽媽要，就偷偷跟爸爸說。每一次，他從不問我拿錢做什麼，都會直接塞給我。他只告訴我，一個人在外面要吃飽穿暖，錢拿著別學壞、別亂花就好。然後還不忘囑咐我：「別告訴你媽哦，免得我被嘮叨。」
可他自己卻不捨得去買一雙新襪子或一件新衣服。
小時候，爸爸開貨車去市集上賣河沙。每天早上五點起床，先要到另一個鎮上運河沙，七點鐘再開車到縣城的市集上去賣。如果賣得快，就剛好回家吃午飯，不然的話就趕不及午飯，卻也捨不得去買一碗麵給自己。
爸爸的車特別舊，每次回家時，車上有一扇鐵門總是嘩啦嘩啦撞得很響，我聽到那個聲音就知道是爸爸回來了。現在我閉上眼睛，還能記起那個聲音。但他從來不覺得辛苦，因為他的奔波，是為了給我們更好的生活。
其實爸爸以前在部隊，因為超生了我，被開除了黨籍，回了老家，當了司機。爸爸從沒抱怨過什麼，現在想來，媽媽那時的愛太洶湧，她總是在我成績退步時，嘆著氣說：「你還這麼不爭氣，爸爸因為你，被開除了黨籍。」很長一段時間，我都覺得自己是這個家庭的累贅，因為我，讓這個家庭變得一塌糊塗。
中考那一年，我因為偏科，只上了一所普高，想必離重點大學的距離又遠了一大截，去學校前的那個晚上，我跟爸爸講了我的顧慮，也講了這些年媽媽給我的壓力，他有些激動和驚訝，但是他說出了這輩子我聽過最感人的話：「你是爸爸的寶，爸爸拿命跟你換都可以，何況是一個前途和未來。」當時的我，就暗暗發誓，以後一定要有好的前途，讓爸爸媽媽早點享福。
後來我在高中的三年，因為遇到恩師，人生被開了光，去市裡當了學生記者，還考上了理想的大學。
再後來的我，在職場最風生水起的時候毅然離職要做自由攝影師，做攝影師這幾年，我有了自己的團隊，又換了個大一些的房子，在去了全世界很多城市之後，選擇在杭州開了一家叫「別止」的咖啡館和民宿，實現了自己大學時的夢想。
其實從高考填寫志願開始，我每一個階段比較重要的決定都會問父親的意見，他的回覆基本上都是：那就按照你自己的想法去，挺好的。他從不建議或反對什麼，父親無條件的支持讓我任性自由，最終變成了自己想成為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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