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炘妍飛快地敲著鍵盤，按下Enter後，存了檔，接著拿起放在桌旁的咖啡喝了一口，皺起眉頭看了看時間，才發現自己坐在電腦前面已經三個小時沒動過，咖啡都涼了。
她伸了個懶腰，準備休息，關電腦前習慣性點開電腦畫面右下角的小綠人，MSN上的朋友們幾乎都是離線狀態，只有林巧淨還在線上…
她打開跟林巧淨的對話視窗，手放在鍵盤上，思考了一會，又關掉視窗。
望著林巧淨的帳號嘆了口氣，她有點費力的移開放在鍵盤上的手，起身收拾零亂的桌面，正準備離線，卻傳來訊息聲。
暱稱開頭的『淨』一直在畫面下方閃著，她放下準備拿去洗的馬克杯，重新坐了下來，點開視窗。
「怎麼還沒睡？」林巧淨問。
如果說剛忙完，林巧淨一定會叫她快去休息，如果說正在忙，林巧淨也會叫她先忙。
唐炘妍想了兩秒，「正在瀏覽網頁。」
「是喔…」
「剛寫研究案告一個段落，結果喝太多咖啡睡不著。」
「妳不是前幾天才說一個案子交出去了嗎？」
「是啊，不過又有新的案子要趕。」
「妳老闆真狠心，怎麼可以這樣虐待妳…」
「我熬夜也不是一天兩天，習慣了。」
她跟林巧淨是高中同學，家都住在新竹，還很巧的考到同一所位於中壢的大學，但是不同系，林巧淨考上的是企管系，她則是財金系。大學畢業後，她留在母校繼續念研究所，但林巧淨考試結果不理想，重考了一年，之後林巧淨也考回母校，變成小她一屆。
唐炘妍今年六月研究所剛畢業，她選擇待在原本的指導教授身邊當研究助理，林巧淨比她晚一年念研究所，現在是研二的研究生，因此兩人都還在原來的大學內。
「我只是擔心妳喝太多咖啡又熬夜…對身體不好。」
畫面靜止不動了幾秒，唐炘妍深吸口氣，將打字的速度放慢，但應該要回什麼話，她一直拿不定主意，只好刪刪減減的。
「論文寫得如何？」
「持續在寫，慢慢地寫，努力地寫呀…」
「有乖乖在寫就好，早點休息。」
畫面又再度靜止，這次停頓比較久，在唐炘妍以為今天大概就這樣結束對話時，對話視窗又跳了一下。
「現在方便打電話給妳嗎？」
跳出這一行字，是唐炘妍沒預料到的。
「等我十分鐘，我打給妳。」
「好，那我下線等妳。」林巧淨給了她一個笑臉。
唐炘妍先離了線，看著林巧淨的帳號也離線，她才登出。
跟林巧淨一聊不知道要聊多久，她刷完牙後，留了盞夜燈，換好睡衣鑽進被窩裡才撥給林巧淨。
「炘妍…」
電話那頭，林巧淨叫她的聲音，柔柔地滲進她的心裡，她喜歡林巧淨有點慵懶像孩子在撒嬌的聲音，光是聽著就讓她覺得是種享受。
「怎麼了？」唐炘妍躺在床上，盡量讓自己的聲音聽起來平穩。
「沒有呀…只是想跟妳聊聊天。」
「妳的聲音聽起來怪怪的…」
唐炘妍發現林巧淨的聲音有濃濃的鼻音，她眉頭緊鎖，姿勢從躺著變成坐著，擔心地問：「妳在哭？還是哭過？」
電話那頭傳來的只有沉重的呼吸聲。
「沒有…」
聽不太清楚林巧淨的聲音，唐炘妍把手機音量調大聲了點。
「沒哭的話妳的聲音怎麼會這樣？平時這時候妳早就上床睡覺了，這麼晚還沒睡很奇怪，發生什麼事了？」
「我只是想聽妳的聲音嘛…」林巧淨用很微弱的聲音回答。
「妳說不說？」
「真的沒事…」
「既然沒事，我要掛電話了。」
林巧淨沒回她，唐炘妍也只能僵持在手機這頭，說要掛電話只是嚇嚇林巧淨的。
「炘妍…」
她知道林巧淨希望她不要再問了，可是會這樣的她太不對勁，讓唐炘妍越來越擔心。
「巧淨…妳這樣我會很擔心，妳想讓我今天睡不著嗎？」
「那妳先答應我不會生氣我才告訴妳。」
「我才不要答應妳。」
「為什麼？」
「既然妳會怕我生氣，就表示妳知道是我會生氣的事情，所以我才不要答應妳。」
「那我不說。」林巧淨飛快地回答。
「……好啦，我答應妳…」唐炘妍萬般無奈地說：「說吧，怎麼了？」
得到她的保證後，林巧淨才開口說：「最近…我和他都沒時間見面，前天我說要去找他，他說最近在趕報告，怕我辛苦跑去他也沒時間陪我，所以叫我別去台中…可是今天聖誕夜…我還是去台中了，去之前我問他，知道他今天也會在研究室趕報告，可能要十一、二點才回家，我就在他家樓下等…」
唐炘妍知道她口中的他是誰，是林巧淨現在的男朋友，她壓下胸口滿滿的心酸感覺，繼續問：「後來？」
「等到十點多，看見他載著一個女生回家…」
她聽見林巧淨用壓抑過的聲音說著，唐炘妍心裡最柔軟的地方一陣、一陣抽痛著。
「那個混蛋…」唐炘妍一股氣上來，但剛剛才答應林巧淨不生氣，她又忍了下來咬著牙說：「妳有打手機給他嗎？」
「沒有…我沒讓他知道我有去台中…」
唐炘妍覺得林巧淨的話有些奇怪，她開口問：「妳說妳沒讓他知道有去台中……所以妳現在不在台中？」
「嗯…」
「妳現在在哪？」唐炘妍著急地問，如果十點多林巧淨還在台中，但現在又不在那，來得及搭車回中壢嗎？
「……在新竹火車站附近的網咖，最後一班火車…只到新竹。」
「網咖？為什麼一點聲音都沒有？」
「我站在外面跟妳講電話，裡面太吵了。」
唐炘妍原本是坐在床上，聽到後馬上跳下床來，「不要待在外面吹冷風，我現在去接妳。」
「現在很晚了妳別出門，等到六點多我就有火車回去了。」
林巧淨的話她聽見了，但她知道自己根本聽不進去，滿腦子只有去接林巧淨的這個想法。
「一個女生半夜還待在網咖太危險了！我等會換好衣服就跟人借車，現在開車去很快，我拿到車後會打給妳，手機還有電嗎？」
「嗯…有電。」林巧淨在她要掛電話前又喚了她一聲說：「炘妍，車別開太快…」
「我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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唐炘妍老遠就看到一個站在路邊的單薄身影，她把車子停下，開了門鎖，林巧淨開門坐進副駕駛座。
林巧淨滿臉倦容，雙眼也像哭了很久一般的腫，看起來非常憔悴。
剛聽到聲音時就已經讓她很心疼，現在看到本人的樣子更想把林巧淨抱在懷裡安慰。
唐炘妍手摸上林巧淨凍到變紅的臉頰說：「怎麼不在網咖裡面等我？我到了妳再出來就好了，看，臉這麼冰。」
唐炘妍將暖氣開強了些，把林巧淨的手包覆在自己的雙手裡，希望能快點捂熱那雙手。
「裡面有人在抽煙，我就出來了…」
林巧淨穿著紫色素面的針織衫，外面加件黑色連帽的皮衣，圍了條白色圍巾，無辜的大眼朝她眨呀眨的，目光移到下半身，唐炘妍無奈地說：「這麼冷的天氣妳穿什麼短褲，褲襪加長靴就能擋風嗎？妳知不知道今天幾度…」
唐炘妍把掛在椅背的外套拿下來，蓋到林巧淨修長的腿上。
「妳知道我不怎麼怕冷嘛，我下午去台中時還好…只是…沒想到會變成這樣。」
「為什麼不打電話叫妳媽媽來接妳，要跑到網咖？」
林巧淨跟她都是新竹人，而且林巧淨家離火車站不遠，如果她打電話回家，她家人應該很快就來接她了。
看林巧淨嘴唇都凍到發紫了，唐炘妍恨不得把自己身上的暖意全傳給林巧淨。
「讓我媽媽知道這件事，我一定會被勒令每天匯報去處，還得每個禮拜回家，但我又不想待在台中……」
林巧淨家裡管教很嚴，大學畢業才好一些，要是讓她媽媽知道她跑去找男朋友還淪落到要在網咖過夜，不氣死才怪。
「就算不回家好了，妳應該在發現火車只到新竹時就打給我，這樣妳就不用待在網咖這麼久，很危險的妳知道嗎？妳不想打電話，看到我在線上，妳也該馬上敲我，而不是過了一個多小時才傳訊息給我，如果我就這麼剛好下線睡覺了，怎麼辦？」
唐炘妍嘆了口氣，感覺林巧淨沒再冷到發抖才從口袋裡拿出暖暖包，塞到林巧淨的手中，接著放下手煞車，開車回中壢。
「炘妍…妳生氣了嗎？」
「我沒有。」
「可是妳每次不高興眉頭好像打了幾個死結一樣，緊緊黏在一起……像現在這樣。」
她的眼角餘光早就瞄到林巧淨一直在看她，其實唐炘妍最氣的是自己不早點主動傳訊息給她，讓她一個人在外面待著。
「……沒有傳訊息給妳，是因為妳顯示忙碌，我不想打擾妳。」林巧淨猶豫了會才說。
「我對妳什麼時候『忙碌』過了？」唐炘妍音調拔高。
就算再忙碌，知道林巧淨一個人在外頭，不管在哪她也會過來的，她不相信林巧淨連這種基本了解都沒有。
「炘妍…」林巧淨像認錯似的扯扯她的衣袖說：「我只是很猶豫該不該在今天丟妳訊息，對不起，不要生氣了好不好？」
唐炘妍呆滯了一下，她也不是沒有想過林巧淨是因為今天這個日子的關係…
她們是在聖誕節在一起的。
越接近聖誕節唐炘妍的心情就會越來越差，看到聖誕節那七彩的燈開始掛起來，聖誕氣氛越來越濃，她就無法不想起這曾經也是屬於她們的節日。
唐炘妍寫研究案時就已經發現林巧淨很晚了卻還沒睡，雖然直覺覺得她可能發生了什麼事，可是心底又不想主動去問。
「生氣就不會來了，我這朋友這麼有義氣，妳知道該怎麼做吧？」唐炘妍空出右手捏了捏林巧淨的臉頰，手指感受到暖意才放心的鬆開。
「欠妳一頓飯。」林巧淨水靈的雙眸又從剛剛的死寂燃起一點點火光，左邊臉頰出現因為笑意才會有的酒窩。
「我大半夜衝到新竹來救人，油錢就花了不少，還有這精神、睡眠，都要一起記在帳上，沒有一頓一千的也要八百。」
唐炘妍一直無法冷靜，心臟跳動的聲音震得她得花很大的力氣才能在林巧淨面前維持正常。
「炘妍。」林巧淨用纖纖手指戳了戳她的手背。
唐炘妍挑起眉說：「又怎麼了呀？」
「聖誕快樂！」
「…聖誕快樂。」
「等會載我回家喔。」
「知道了。」
「禮物在家裡，我想拿給妳」林巧淨給了她一個讓她措手不及的笑容，她的心跳漏跳了兩拍。
「嗯…」唐炘妍下意識看了一眼自己的包包，要給林巧淨的聖誕禮物因為不知道什麼時候會和林巧淨碰到面，一直放在包包裡面。
唐炘妍佯裝鎮定的說：「累了就睡一下，到了我會叫妳。」
「好。」
每次看到林巧淨都覺得她又變更美了，頭髮比她上次見到長了些，已經碰到肩膀了。林巧淨是標準的鵝蛋臉，樣貌清秀氣質清新，很有鄰家女孩的氣息，臉上總是掛著親切的笑容。
不能說林巧淨是標準的美女，但是她出眾的氣質是唐炘妍在和她交往時很頭痛的一件事，因為這樣的氣質讓林巧淨在學校裡很受歡迎，追求者絡繹不絕。
雖然唐炘妍自己也有不少追求者，可是因為她對不喜歡的人很容易感到不耐煩，也一點都不想隱藏自己覺得對方很討厭的想法，所以那些人對她還是會保持一些距離，不敢常騷擾她。
林巧淨那張精緻的、想讓人捧在手心裡時刻望著的臉蛋，在她伸手可及的地方展露毫無防備的睡顏，忍住俯身親吻林巧淨的欲望，唐炘妍將音樂聲關小，車速放緩。
林巧淨在中壢的住處跟她的住處很近，走路大概十分鐘，騎車只要三分鐘就到了，她的住處在學校正門口旁的小巷子內，林巧淨的住處雖然也是在正門口，但是從校門口出來還要走一段大約五分鐘的路，跟她比起來，林巧淨的住處離學校比較遠。
開到林巧淨家附近時，她還沒醒來，唐炘妍不想吵醒她，直到陽光灑進車裡，林巧淨才悠悠轉醒。
「我睡著了…到了嗎…」林巧淨用手揉了揉眼睛，看了一眼手錶說：「六點了？從新竹開回來要這麼久嗎？」
「早就到了，只是妳一直睡，叫不醒。」
唐炘妍在感覺到林巧淨要醒時，才慌亂地趕緊將落在林巧淨臉上的視線移開。
「怎麼會…妳明明知道我淺眠。」林巧淨噘起嘴說：「妳該不會一直在等我自己醒吧？」
「我說了是妳叫不醒，我能怎麼辦？」唐炘妍瞇起眼，輕輕笑著，不想林巧淨追問，她接著說：「餓不餓？我去買早餐，妳可以拿回家吃？」
「不要買了，妳看妳想睡了。」
林巧淨凝視著她，沒有說話，她們對望一會，林巧淨才移開視線，「我上去拿禮物，妳等我一下。」
林巧淨開車門時隨著早晨的冷風，屬於林巧淨的香味竄進她鼻尖，明明林巧淨在網咖待過，怎麼身上還是那麼香……唐炘妍把剛才給林巧淨蓋著的外套緊緊抱在懷裡。
靠在方向盤上，唐炘妍覺得她眼睛快睜不開了，前一天也是三點多才睡，又寫了一天研究案完全沒休息。
看到林巧淨開門出來，唐炘妍下了車，清晨的寒意透過衣服刺激著她的肌膚。
唐炘妍倒抽了口氣，她不像林巧淨一樣不怕冷，相反的她非常怕冷，她用手蓋住自己的耳朵，每次她的耳朵一冷，頭也會跟著開始痛。
看到她的動作，林巧淨笑了笑，把一個袋子遞到她面前說：「妳的聖誕禮物！」
「謝謝…」
「打開看看。」
林巧淨笑得很開心，唐炘妍奇怪地看了她一眼，打開袋子。
「圍巾還有耳罩？」她拿出圍巾摸了摸，疑惑地開口：「圍巾是手織的？」
「是呀，本來想挑好搭的黑色，可是後來想想還是挑了鵝黃色的毛線，冬天嘛，黃色感覺比較暖，還有妳的耳朵怕冷，所以買了個耳罩給妳。」
林巧淨溫柔地笑著，把圍巾拿了過去，撥開她的長髮幫她把圍巾圍了起來，滿意地說：「還好，長度差不多。」
她知道林巧淨最近應該都在忙論文的事，還抽空織圍巾給她，唐炘妍抿著嘴轉開頭不想讓眼淚掉下，至少不要在林巧淨面前…
「炘妍？」
她將頭轉回來，從口袋裡拿出個盒子，「聖誕快樂…」
「咦？」
林巧淨詫異地望著那個盒子，但驚訝後隨即像想到什麼似地接過，唐炘妍仔細看著林巧淨的臉，不想錯失她任何一個細微的表情。
林巧淨接過那個盒子後，還沒打開已經露出感動的表情，眼底蘊含水氣，「謝謝…炘妍，謝謝……」
唐炘妍知道林巧淨已經猜到裡面是什麼了。
裡面是林巧淨一直很想要的Tiffany經典款項鍊，但是她們交往時她還沒辦法買這麼貴的禮物，只能答應她工作以後，第一個買來送她的禮物一定是這條項鍊。
這份禮物能在這個日子送給林巧淨，對她來說意義非常不一樣。
唐炘妍往前一步，再也忍不住一把將林巧淨拉進懷裡，她比林巧淨稍微高一些，她擁著林巧淨，汲取那一點暖意，林巧淨柔軟的身軀在她的懷抱裡，她感覺林巧淨的手在她腰間悄悄地收緊。
「謝謝…」林巧淨輕聲地說。
「…謝太多次了，只是一個小禮物而已。」
林巧淨用手抵著她的肩膀，退開了一步，露出一個幸福又無奈的笑容。
那樣的笑容讓唐炘妍的心有些痛，懷中沒有林巧淨的溫度，她很想緊緊抱住自己的雙臂來填補空虛的感覺。
她看著林巧淨不曉得該說些什麼，避開林巧淨那清澈深邃的目光，接著說：「快點上去休息吧。」
「妳也是。」
「有事馬上打給我。」
「好…」
林巧淨站在原地看著她離開，她也從後照鏡看著林巧淨轉身往住處走去才加速駛離。
唐炘妍本來想問林巧淨這次要怎麼處理和男朋友之間的事，但她又不想聽到林巧淨提起那個人…當初看見林巧淨和一個男生走在一起，兩人還牽著手時，她都不知道自己到底怎麼忍住那種撕裂心臟的疼痛。
她記得那時她扯開一個笑容，走到林巧淨面前跟她打招呼，林巧淨看見她時表情很慌亂，她問林巧淨這個男生是不是她的男朋友，林巧淨許久才吐出一個是。
唐炘妍心裡很痛，可是她逼自己笑著從林巧淨身邊走過，眼角餘光看到林巧淨眼裡的水光，她知道自己這樣的行為對她和林巧淨來講都是一種傷害，但她沒辦法控制，她想聽林巧淨親口說她交男朋友了。
林巧淨承認的那一刻，她感覺到自己被徹底遺棄了，比林巧淨跟她提分手還要痛徹心扉，之後她很少再主動聯絡林巧淨，只有偶爾在學校遇到會問候幾句，在MSN上看到林巧淨上線，也大多是盯著她的帳號發呆。
今天突然與林巧淨見到面又撩撥起她對林巧淨的心動，讓唐炘妍心情很混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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