急促的心跳發出警訊，催促我趕緊閃開。小蕾不只一次提醒過，要我少管閒事。不過，她只是我妹，不是兄弟，不明白要我呆坐原位而不插手有多難。我總是忍不住義憤填膺，眼前這混蛋就是頭號目標。

我把手插進牛仔褲後方的口袋，滿心希望兩隻手可以乖乖待在那裡，不要輕舉妄動。我站在沙發後面，低頭看他。不曉得要多久他才會注意到我的存在，有個辣妹跨坐在他腿上，我懷疑恐怕要好一陣子。不動聲色地在他們身後站了數分鐘，周遭人依舊沉浸在派對熱烈的氣氛下，誰也沒發現我有點失控。我本來可以拿出手機拍下證據，但我不打算對小蕾這麼殘忍，她不需要親眼目睹這一幕。

「嘿！」我終於開口，一秒也無法忍下去。要是讓我再看到他往辣妹胸部伸手，輕易玷污他和小蕾的關係，我一定會把這傢伙的手劈成碎塊。

葛雷森的嘴移開辣妹的唇，他往後仰頭，無神地抬起眼。一看到我，他頓時大驚，完全沒想到今晚會出現的人就在眼前，原本散漫的眼神隨即被恐懼佔據。

「霍德。」他邊說邊推開腿上的辣妹，掙扎著想起身，但相當吃力。辣妹把走位的上衣拉好，葛雷森求饒似的望著我，指著辣妹說：「事情不是……你看到的那樣。」

我抽出原本插在口袋裡的手，雙臂交疊。姿勢調整後，拳頭離他更近。我深深明白，一拳往那張臉揍過去有多痛快，只好命令自己緊緊握拳，以免克制不住。

我低頭看著地板，深吸一口氣，接著再吸一口，吸第三口純粹為了嚇他，我真的很愛看他驚恐不安的樣子。我搖搖頭，抬眼與他對望。「電話拿來。」

我要不是氣昏了頭，一定會覺得他此刻困惑的表情很滑稽。他乾笑幾聲，打算後退，不料撞到咖啡桌，趕緊伸手按著玻璃桌面，穩住身子。「用你自己的。」他喃喃說道，不再理我，逕自繞過咖啡桌。我默默移轉沙發，攔住他的去路，朝他伸出手。

「葛雷森，電話給我，馬上！」

由於體型不相上下，我並沒有佔便宜，但若熊熊怒火也列入考量的話，我倒是「高人一等」。這一點葛雷森非常清楚，算他識相。他退後一步，這恐怕不是明智的決定，因為他把自己逼進客廳牆角。他手忙腳亂地翻找口袋，終於抽出手機。

「你到底要我的手機幹什麼？」他說。我一把搶過手機，找出小蕾的號碼，但沒有撥出去，而是把電話還給他。

「打給她，跟她說你是多可惡的混蛋，然後跟她分手。」

葛雷森看看手機，再望望我。「去你的！」他突然罵道。

我平靜地吸口氣，轉轉脖子，挪挪下巴，但仍按捺不住我想讓他見血的衝動。於是我衝上前，抓住他的領口，使勁把他推到牆邊，手臂鎖住他的脖子。我提醒自己，如果他沒打電話就開揍，那麼前面十分鐘的忍耐全都白費了。

我咬緊牙關，頭部的脈搏劇烈跳動。我從未像此刻這般恨一個人，想讓他死的念頭無比強烈，連自己都嚇到。

我定定望著他，讓他明白接下來我會怎麼做。「葛雷森，」我咬牙切齒地說：「除非你想讓我做我現在超想做的事，否則，馬上拿起電話打給我妹，跟她分手。掛斷電話後，永遠不准你再跟她講話。」我加強壓迫的力道，只見他的臉因缺氧而脹得通紅，比他的衣服還鮮豔。

「好啦。」他咕噥地說，試著掙脫我的箝制。我一直等他看向手機，按下撥號鍵，才鬆開他的領口。他把電話壓在耳邊，瞪著我，我們就這樣對峙著，等待小蕾接起。

我知道這對她會是天大的打擊，但她完全不知道他私底下都幹些什麼下流事。無論多少傳聞傳進她耳裡，葛雷森總有辦法花言巧語蒙混過去。

這次不行，他別想混過我這一關。我再也不會坐視不管，不會放任他這樣對待我妹妹。

「嘿。」他對著電話說道，試圖轉過身，不讓我聽見。我把他的肩膀狠狠一扳，他痛得臉部扭曲。

「不，寶貝，」他緊張地說：「我在傑克森家。」他停頓許久，等她說完。「我知道我之前說過什麼，那是騙妳的，所以我才打來。小蕾，我……我覺得我們需要給彼此一點空間。」

我立刻搖頭，讓他知道這樣不夠，非斷個徹底不可。我才不要他給我妹什麼空間，我要他永遠不再糾纏她。

他大翻白眼，另一隻手對我豎起中指。「我要跟妳分手。」他說得直截了當，然後不發一語地讓她講。這傢伙看來毫無悔意，可見是個沒心沒肺的混蛋。我激動得雙手發抖，胸口發緊，完全體會得到小蕾此刻的痛苦。我恨自己把事情變成這樣，但小蕾值得跟更好的人在一起，雖然她不這麼認為。

「我要掛了。」他對著電話說。

我再度壓住他的脖子，逼他看我。「跟她道歉。」我低聲說道，不希望被小蕾聽見。他閉上眼，嘆口氣，低下頭。

「抱歉，蕾思萊，我也不想這樣。」他拿開手機，突然掛斷，盯著手機看了幾秒。「希望你開心，」他瞪著我說道：「因為你剛剛傷了你妹妹的心。」

葛雷森再也沒有機會對我說下一句，因為我痛揍他下巴兩拳，讓他倒地。我甩甩手，離開現場，走向出口，口袋裡的電話忽然響起。我拿出手機，不用看就直接按下通話鍵。

「嘿。」我聽見她在電話那頭哭泣，便努力平息怒氣，以免讓她聽到我聲音發顫。「小蕾，我馬上回去，沒事的，我很快就到。」



***

葛雷森打那通電話後已過了整整一天，我仍然非常內疚。為了懲罰自己，我把傍晚的例行跑步行程延長三公里。昨夜，小蕾的心碎出乎我意料。我現在明白逼迫葛雷森在電話中跟她分手，恐怕不是什麼好主意，但要我繼續放任他一邊跟小蕾在一起一邊胡搞，那絕對不行。

始料未及的是，小蕾的忿恨並不針對葛雷森一個人，而是彷彿天下所有男人都得罪了她。她不停聲稱男人是「病態混蛋」，氣得在房裡走來走去。我只能坐在那裡，呆呆地看她發洩怒火。過了很久，她終於累癱，縮在床上哭到睡著。我清楚自己有責任，徹夜睡不著。我整晚待在她房裡，除了確保她平安，主要還是怕她一時 軟弱，會忍不住打給葛雷森。

她倒是比我預料中還要堅強，整夜都沒有打給他，今天也沒有。她睡眠不足，午飯前回去補眠。我從早到晚在她門外徘徊，就怕聽見她講電話，事實證明她沒有打，至少我在家時沒有。老實說，我非常肯定，昨晚那通絕情電話確實讓她認清了對方的為人，徹底死心。

我朝門踢掉鞋子，走去廚房裝水。星期六晚上，我通常會跟丹尼爾出去，但已經傳了簡訊說今天要待在家裡。小蕾要我陪她，因為她不想出門，怕一不小心撞見葛雷森。她運氣很好，我認識的十七歲青少年裡沒幾個願意放棄週末夜跟辣妹玩的機會，留在家裡陪心碎的妹妹。但話說回來，我跟小蕾的感情比一般兄妹來得深，不確定是否因為我們是雙胞胎的關係。我只有她這一個妹妹，沒有別的手足可比較。她有時候會抱怨我管太多，這麼說或許有幾分正確，但我短時間內不打算改變，也許永遠都不會改變。

我奔上樓，脫掉上衣，打開浴室門，轉開熱水，然後穿過走道，敲她的房門問：「我要洗個戰鬥澡，妳能不能打電話叫披薩？」

我一隻手扶著她的門框，彎腰脫掉襪子，轉身將襪子丟進浴室，然後再度敲門。「小蕾！」

她沒有回應，我嘆口氣，抬頭看看天花板。要是她跟葛雷森通電話，我一定會氣炸。不過，若她真的跟他通電話，就很可能知道了分手是我害的，那麼她才會氣炸吧。我的手在短褲上擦了幾下，打開門，等著聽她再度告誡，要我別管閒事。

踏進房間，我看見小蕾躺在床上，一瞬間，我回到小時候，回到改變我的那一刻。關於我的一切，我周遭的一切，我的世界從那一刻起天翻地覆，從五彩繽紛變為毫無生氣、槁木死灰。天空、草地和樹木……所有美好的事物不再，因為我突然意識到，我和小蕾最要好的朋友荷蒲失蹤了，而且是我害的。

自那以後，我再也無法像以前那樣看待人事物、大自然及未來。原來有意義、有目的、有道理的事物，全都變得不重要，一切都降格，淪為次級品。我那曾經朝氣蓬勃的生活頓時變成模糊、晦暗、色彩盡失的影本。就像小蕾此刻的眸子。

那不是她的眼睛，它們大張著，從她所在的地方直勾勾對著我。

但那不是她的眼睛。

她原來的眸色已經消失，眼前的女孩只是我妹妹晦暗、蒼白的複本。

我的小蕾。

我動彈不得，只能站在原地，等她眨眼，等她笑，等她開夠可惡病態的玩笑，得意洋洋。我也在等自己的心跳恢復正常，等我的肺重新開始運作。我等待大腦再度奪回主控權，因為我不知道現在是誰在左右我的身體，反正不是我自己。我等了又等，不禁納悶她要撐多久。人可以張大眼睛維持多久不眨？人可以憋氣多久才會在痙攣中拚命吸進一口氣？

我到底呆了多久才開始救她？

我撫摸她的臉，抓著她的手搖晃，最後將她拉進懷裡。空藥罐從她手中跌落，但我拒絕看那東西。她的眼睛依舊毫無生氣，我試了幾次，想要捧起她的頭，但它只是軟軟地往後癱，那雙眼睛不再對著我。

我尖聲喊她，但她沒有被我的聲音嚇到；我掌摑她，她連眼皮都不眨一下。我哭了，她沒有反應。

該死，她毫無動靜。

我頓時明白，心底最美好的那一塊就此死去，整顆心瞬間被掏空，而她甚至沒有安慰我。

急促的心跳發出警訊，催促我趕緊閃開。小蕾不只一次提醒過，要我少管閒事。不過，她只是我妹，不是兄弟，不明白要我呆坐原位而不插手有多難。我總是忍不住義憤填膺，眼前這混蛋就是頭號目標。

我把手插進牛仔褲後方的口袋，滿心希望兩隻手可以乖乖待在那裡，不要輕舉妄動。我站在沙發後面，低頭看他。不曉得要多久他才會注意到我的存在，有個辣妹跨坐在他腿上，我懷疑恐怕要好一陣子。不動聲色地在他們身後站了數分鐘，周遭人依舊沉浸在派對熱烈的氣氛下，誰也沒發現我有點失控。我本來可以拿出手機拍下證據，但我不打算對小蕾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