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有黑夜》是《史托納》、《屠夫渡口》、《奧古斯都》作者、1973年美國國家圖書獎得主約翰・威廉斯二十六歲出版的第一本創作小說。這本書揭開了約翰・威廉斯終其一生處理「個人力量」和「命運偶然」間摩擦侵蝕的偉大寫作生涯。
亞瑟是一個神經敏感且對生命感到虛無的年輕男子。某天他收到久違未見的父親的來信。亞瑟對父親有著強烈的恐懼和厭惡,然而卻無法抑制與他見面的衝動。在他們會面之後,已是夜晚,亞瑟失魂地進到夜總會,他與一位年輕美麗的女子相遇,兩人喝著過量的酒、自然而然變得親密,但隨著他童年創傷的記憶浮現、勾起種種畫面。亞瑟的夜晚走向一場災難。
首次出版於1948年,《只有黑夜》是約翰・威廉斯的首部作品,彷彿希臘式無可避免的悲劇。故事以主角生命中最重要的一天為時間軸,藉以訴說他童年曾目睹的暴力和創傷,成了他日復一日的惡夢,唯有黑夜是他的庇護。
「他忽然間相信,任何他有生之年發生在他身上的事,都不能怪罪於他,因為他沒有行動過,他從來沒有做過出於自願的行動。某些莫名的力量推著他從一個地方到另一地方、推著他走一條他不想走的路、推著他進入連他都不想知道的不知名的地方。一切都是黑暗、都是無名,他走在黑暗裡。」
作者簡介:
約翰・威廉斯John Williams(1922-1994)
出生及成長於美國德州。威廉斯雖然在寫作和演戲方面頗有才華,卻只在當地的初級學院(兩年制大學)讀了一年即被退學。隨後威廉斯被迫參戰,隸屬空軍,在軍中完成了第一部小說的草稿。威廉斯退役後找到一間小出版社出版他的第一本小說,並且進入丹佛大學就讀,獲得學士及碩士學位。從1954 年起,威廉斯開始在丹佛大學任教,直到1985年退休。在這段期間,威廉斯同時也是位活躍的講師和作者,出版了兩部詩集和多部小說,著名的小說有:《屠夫渡口》(1960)、《史托納》(1965)及《奧古斯都》(1972)。《奧古斯都》於1973年獲得美國國家圖書獎。
譯者簡介:
馬耀民
畢業於台大外文系、外文研究所碩士及博士班,現任台灣大學外文系副教授,曾任台大外語教學與資源中心主任(2006-2012)。博士班時候開始從事翻譯研究,一九九七年完成博士論文《波特萊爾在中國1917-1937》並獲得博士學位。多年來在外文系除了教授西洋文學概論、歐洲文學史、文學作品讀法外,翻譯教學也是他關注的重點,一九九六年開始連續教授翻譯與習作至今,從未間斷,曾領導外文系上具翻譯實務的老師先後成立了大學部的翻譯學程及文學院翻譯碩士學程,整合了台大豐富資源,讓台灣最優秀的學生獲得口筆譯的專業訓練,貢獻社會。他從碩士班修業其間即開始從事翻譯工作,除刊登於《中外文學》的學術性文章外,也曾負責國家劇院每月節目單的英譯工作,以賺取生活費,並奠定了翻譯教學的實務基礎。他從前年開始已經放棄教授文學課程,而專注於翻譯教學上,希望於退休前為翻譯教學能有更積極的付出,現教授翻譯實作、中翻英、文學翻譯,公文法規翻譯,以及在翻譯碩士學程開設筆譯研究方法。翻譯出版著作包括《史托納》、《屠夫渡口》、《奧古斯都》及《北海鯨夢》,《奧古斯都》獲2018 Openbook翻譯類年度好書,《北海鯨夢》獲第34屆「梁實秋文學大師獎」翻譯大師獎首獎。
各界推薦
名人推薦:
約翰・威廉斯的第一次嘗試取得了令人欽佩的成功。威廉斯先生有著異常靈敏的耳朵和異常敏銳的感知力。——聖路易斯郵報
這本書作為對瘋狂的研究與康拉德・艾肯最著名的短篇小說《寂靜的雪,秘密的雪》並駕齊驅⋯⋯是對精神疾病的一部實驗性但感人的描繪。——柯克斯評論
威廉斯的復興令人無比欣慰:感覺像是在一個嚴重剝奪了正義的世界裡的正義:對這位充滿智慧、有遠見、幾乎無法寫出一句壞句子的小說家的正義。——洛杉磯書評
名人推薦:約翰・威廉斯的第一次嘗試取得了令人欽佩的成功。威廉斯先生有著異常靈敏的耳朵和異常敏銳的感知力。——聖路易斯郵報
這本書作為對瘋狂的研究與康拉德・艾肯最著名的短篇小說《寂靜的雪,秘密的雪》並駕齊驅⋯⋯是對精神疾病的一部實驗性但感人的描繪。——柯克斯評論
威廉斯的復興令人無比欣慰:感覺像是在一個嚴重剝奪了正義的世界裡的正義:對這位充滿智慧、有遠見、幾乎無法寫出一句壞句子的小說家的正義。——洛杉磯書評
章節試閱
喔不要怕,老兄,沒什麼好畏懼的,
不要左看右看了:
所有你踏上的無盡長路上
只有黑夜。
——阿爾弗雷德・愛德華・郝斯曼(A・E・Houseman)
在這個夢裡,他沒有重量,沒有生命,是一層無意識的薄霧,瀰漫在無邊的黑暗中,咬牙顫抖。起先他毫無感覺、眼前空白、無法思考,他的意識來自片片斷斷遙遠而模糊不清的既視感,賦予他奇特的能力,分辨自己與黑暗。
然後,一種較為具體的意識在他體內產生,那是一種知道自己身處夢中,毫無知覺的狀態而萌生的感激之情。他珍惜著,不開口、不思考,假如他能選擇的話,寧願永遠留在這個虛無的子宮裡,伸手不見五指。
但是,做夢的人缺乏力量,是做夢的一個特有狀態。即使他醒著的時候似乎擁有天賦的龐大力量和驚人的思考能力,但假使夢中的他能審視夢中自己的思緒、探索夢裡的世界,他一定會發現自己擁有的唯一力量,只是他現在的狀態,那是做夢可以輕易提供的。他是一個工具,被邪惡的搗蛋鬼、撲克牌裡暗黑的丑角所操縱,製造位於世界中的世界、生命中的生命、思緒中的思緒。他心中的一切假象來自這位興致高昂的劇作家,隨性地給予,或者取回。
他處於懸浮不定中,漸漸覺得缺乏安全感;在他的意識漸漸清明之際,感激之情也漸漸消退,忽然間感知能力再沒有遵循邏輯的步驟,放肆地向他襲來,他發現自己在無邊的黑暗中不再完美,具體地處於那從虛空冒現的混濁光芒裡,擁有某種身分,殘缺卻又是活生生。
霎時間,無法得知身在何處的他,發現自己隱身在房間裡,穩穩地被一股超自然的疏離力量所承載,往下俯瞰。那是一個偌大的房間,燈光黯淡,人們嘰嘰喳喳地說話,顯得擁擠而悶熱。牆壁在他身旁無限延伸,淡米黃色,嵌入了頗有品味的褐色踢腳板,牆面上裝飾著數以百計顏色鮮豔而廉價的畫作。房間裡瀰漫著一種情調、一種氛圍,那是他熟悉,卻又無以名狀的。如果能夠,他會跟散布房間各處的人混在一起,會聊聊天、問點問題。但是他知道自己不能按個人心意而為,他仍然任憑夢的意識操控,直到那意識決意做一件它不能達成的事。
位於不同的維度讓他能觀察派對裡的人,彷彿他們被夾在顯微鏡下的載玻片中,扭動著身體,擺出誇張的姿勢。他看見派對面具、虛假而多餘的微笑——短暫地袒露口腔,現出剛用硬刷刷洗過的粉色濕潤牙齦,和牙齒上被牙膏染藍的琺瑯質。那微笑只是醜陋的肌肉收縮,扭曲臉部成為鬼臉和皺紋的總匯,為了魅力而進行的解剖學實驗。
他看見無數圓胖的紳士鼓鼓地包覆在毫無特色的燕尾服下,在雪茄煙雲中、琴酒和苦艾酒的芬芳香氣中吐出他們的話語;他也看見一群大同小異的女士,貼身晚禮服一成不變地顯露胸部的大小和腿部的長短,她們的臉龐模糊到無法辨認、聲音如長笛般的空洞。
忽然間他想起了他在哪裡。這番了解毫無預警地到來,他也不慌不忙地接受。這是麥克斯・艾華茲的家。他很熟悉這地方。他不再隨意細看派對裡的人士,而是開始環顧四周尋找麥克斯,但在細看之前就知道不會看到他。人們從不會在他開的派對中找到他。舞會一開始,他龐大的身軀便有禮貌地退下,之後便不會再被看見。他是聰明而且成功的東道主。
到最後他認出他的周遭事物時,其他的東西便滑進他回憶的軌道。他認識這些人,每一個。他的意識讓他對很多臉孔做分類、去斟酌,想起他們,並一一分級。當回憶漸漸取得主導權,他夢一般的意識,像脫掉特大號的披風一般地退去,感到自己無法抗拒地被捲進現實的漩渦與衝擊,隱約成為這一群人的一份子。
隨之他看見那個年輕男士。正當他部分思緒因那極為熟悉的臉龐而驚嘆不已,另一部分卻被一個重要的思緒所盤據和滲透,那是一種無法逃避,也說不出口的罣礙——為什麼他會被置入這情境?為什麼他站在這裡當起旁觀者?有什麼事情會發生?
這位年輕男士獨自坐在房間一角的偌大椅子上。平直而稀疏的金髮往下垂著,偶爾一隻纖瘦的手不經意地舉起,想把頭髮撥歸原位,卻毫無效果。他體型瘦削,輕微的弓背即使是坐著也被察覺,讓他的身型更為顯眼。他膚色蒼白,其程度意味著他不僅是缺乏陽光,臉皮下似乎藏有一個麵團般的墊子,讓人覺得一旦他的臉被一根好奇的手指觸碰後,就會留下手指壓出的凹痕,彷彿缺乏健康皮膚和肌肉的正常彈性。他血紅色的雙唇與那不尋常的蒼白成了強烈對比。那不完全是勾起肉慾的紅,也不是病態的紅。相反地,那是唯一彰顯健康的特徵,不然就只是一張生病的臉。
人們常看見他出現在麥克斯舉行的舞會。即使是一個普通的旁觀者,沒有像這位得天獨厚的做夢者有著超高的敏銳度,也清楚知道此人不屬於這裡。他似乎陷入某種內在的煩躁不安,既不讓他與自己,也不讓他與別人自在地相處。他繃得緊緊的身體往前傾,彷彿雙腳隨時會躍起,在極度的恐慌中逃離。但他還是經常被注意到在這裡或在其他聚會現身,總是一個異類,一臉迷惑的,與大家扞格不入。每一個這類的社交活動屢屢使他看似穿了一套不合身的西裝。
做夢者問自己:誰認識這個人呢?誰知道他的真正身分?誰知道他從哪來?要去哪裡?這就是你的真正陌生人,做夢者在想:不是你從未見過的人、不是你從不認識的人、不是你在擁擠的街道上瞥見的臉、不是曾經聽過傷心絕望的聲音、不是你在各種讀物上看過的外來臉孔。都不是。而是在這裡,在這個人身上你知道得很清楚,也看得太頻繁什麼是陌生人。這就是你在街上看到的真正陌生人,這位不被注意,獨自一人弓著背,坐在房間角落的大椅子上身形繃緊的金髮人士。
由於他不被注意,獨自一人,沒有人認識他!他的名字可被幾個人叫得出來,僅此而已。他基本的、必須的生平資料不存在於這裡任何人的腦袋中。那些資料不被認為重要到要納入考量,更說不上去調查。
對這裡的人來說,他只是一個沒意義的聲音、沒有破壞力的爆炸。
做夢者想起了一件特別的事。他記得這個陌生人有一次焦慮地站在麥克斯・艾華茲的舞會中央,向週遭迅速地眨著眼、手指不安地撫著雞尾酒杯的高腳,全神貫注於一切進行中的事物,像一隻近視眼的貓頭鷹般專心致志。那就是他常有的站姿、常有的態度。有時候他會這樣子站整整半個小時,幾乎不動,也不說話,聽著他無法理解的閒聊瞎扯在身邊流轉。然後偶然一句不經意的話鑽進他耳朵裡,他便會突然跺腳,大聲尖叫,對著面前一張張茫然和驚訝的臉發出毫無意義的斥責和謾罵。他把臉擠壓扭曲以表達不悅,兩片濕潤的薄唇會抖動,麵團般的病弱臉頰因慍怒而泛起些許粉色。即使人們驚慌失措而一如往常地和他保持距離,他仍不會感到滿足而停止那沒完沒了的暴怒惡言。他尾隨著賓客,謾罵微妙地轉化為尋求認同和寬恕,卻沒有人看得出來。
然後,就如同開始時一般的突然,他停下腳步,神情呆滯地盯著他剛才絮絮叨叨尾隨著的人,彷彿他們是不速之客,或者是入侵的陌生人。接著他不管人們一臉迷惑、驚恐,又有點難為情,便自己在房間裡繞了幾個圈後退回他的角落裡,並墜入某種昏迷般的寧靜中,約五分鐘,有時候一個小時,更常有的是接下來整個晚上。在這狀態裡,企圖喚醒他是沒有用的,除了他那無言的自我意識外,他似乎不知道有任何東西存在。
所以現在做夢者注視著那過大的椅子上渺小而蒼白的身影,同時某種即將來臨的災難感在他心中越來越強烈。他想要逃,想要離開這地方,卻發現自己完全動彈不得,夢的小惡魔奪走了他那最微小的行動力。當他的夢忽然間變了調,忽然地讓他難以想像,他驚恐地站著。一股強光綻開,致使他的眼前形成了一個黑暗的空洞,無法穿越;然後黑暗中傳來了人群的聲音,呈倍數放大。他們瘋狂地、聲嘶力竭地尖叫,充滿著強烈恨意,而他知道他們為何這樣做。
然後黑暗消退。他同時也看見整個派對場景,看見所有剛才房中平靜的人在角落的偌大椅子旁圍聚,把憤怒投向弓著背無視於他們存在的那位男士。做夢者也身處這圈人群中,十分靠近這蒼白的男士。人群往中心擠壓時,做夢者感到自己被推向坐在椅子上的人,忽然也發現自己可以尖叫,且有能力移動與抗拒。但是他無法掙脫那群人;那群人失控地向他擠壓,而他的力量無法抵抗那些往中心聚攏的軀體。做夢者被一波又一波的推擠,直到他已經靠近到可以看見年輕男士皮膚上的紋理,看見這個感到無奈而閉上雙眼的男士眼皮上微細的血管。他再次企圖退卻,以避免與那男士的身體產生致命的接觸,但仍無法使力。一陣來自一整群人的一波強大力量,做夢者被推向前,同時感到某部分的他碰觸到那男士,然後他就了解了:他的意識一字一句說出他一直以來所感覺到的,讓他豁然開朗。微妙暢順地、無聲無息地,彷彿是難以觸摸的空氣一般,他與那男子合體,在突然發生而無法言喻的化學作用下,他與那靜止的身體合而為一,在電光火石般短暫的一刻,他痛苦地體認到這就是他自己:在黑暗的帷幕降下之前,他透過那年輕男士突然張開的雙眼,看著面前彷彿盈千累萬的臉龐、再次聽著因仇恨而發出的動物般尖叫、感知著殘酷的手觸摸他身體、看著他們的拳頭凶殘地往下捶向他並且當下感到劇痛的到來,然後,像海一般的血轉成黑色,而他在徹底的黑暗中載浮載沉,之後就一無所知了。
喔不要怕,老兄,沒什麼好畏懼的,
不要左看右看了:
所有你踏上的無盡長路上
只有黑夜。
——阿爾弗雷德・愛德華・郝斯曼(A・E・Houseman)
在這個夢裡,他沒有重量,沒有生命,是一層無意識的薄霧,瀰漫在無邊的黑暗中,咬牙顫抖。起先他毫無感覺、眼前空白、無法思考,他的意識來自片片斷斷遙遠而模糊不清的既視感,賦予他奇特的能力,分辨自己與黑暗。
然後,一種較為具體的意識在他體內產生,那是一種知道自己身處夢中,毫無知覺的狀態而萌生的感激之情。他珍惜著,不開口、不思考,假如他能選擇的話,寧願永遠留在這個虛無的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