誰的家裡沒有一、兩個見不得人的祕密呢?
收錄《父親的道歉信》、《女人的食指》作者 向田邦子最後遺世之作
她懷著祕密的戀情猝然而逝,卻為我們留下最美麗深刻的愛情篇章!
與《回憶撲克牌》並駕齊驅的細膩作品
知名作家 柯裕棻專文推薦
五則在追尋與放棄中擺盪、思索幸福或不幸、遊走於信任與背叛,關於愛情與家庭的故事。向田邦子以細膩的觀察力剖析男女間的愛欲糾葛,深刻描繪猜疑、謊言與寂寞,在不盡的餘韻中令人回味再三。
幸子是個寂寞的家庭主婦,她成天踩著縫紉機,期待隔壁傳來的嬉笑聲或喘息,還有那牆壁微微的震動,都讓她全身發熱,不自覺間她發現自己竟然已經將耳朵貼上牆……
峰子是個在酒店上班的媽媽桑,常帶男人回家,假裝自己不再寂寞。只是每當與男人打鬧時,牆的另一邊就傳來陣陣縫紉機的運轉聲,像是那個家庭主婦藉此在嘲諷她的自欺欺人……
直到發生了一件意外,幸子與峰子有了交集,也開始尋求改變。兩個隔壁女子藉由偷聽對方的聲音,慢慢地開始意識到自己的人生。
最令人震動的感情,往往是作者沒有直接寫出來的感情,正是因為沒有明講出來,所以讀者在自己心裡明白了。最意味深長的吻,總是作者沒有寫出來,因此所有的讀者都在自己心裡完成的那一個﹔最溫暖的擁抱,總是故事裡一再錯過了,而讀者心裡依舊迫切期待的那一個﹔最深切的原諒,大概是沒有說出來,卻蘊含在眼神裡的那一個。──柯裕棻/知名作家
作者簡介:
向田邦子
一九二九年生於東京。實踐女子專科學校國語科畢業。曾任職電影雜誌編輯、廣播劇本作家,活躍於電台與電視界。劇本類代表作有:《蘿蔔花》、《七個孫子》、《寺內貫太郎一家》、《宛如阿修羅》、《隔壁女子》等劇本。一九八○年,初試創作短篇小說〈花的名字〉、〈水獺〉、〈狗屋〉,便榮獲第八十三屆直木獎的殊榮,開始積極的寫作活動,卻於一九八一年八月因發生在台灣的墜機事件而猝逝。
著有《父親的道歉信》、《女兒的道歉信》、《回憶撲克牌》、《靈長類人類科動物圖鑑》、《女人的食指》等作品。
向田邦子是日本的重要作家,逝世後大學為她設立研究所、電視台每年為她推出年度大戲、出版社為她設立電視劇本獎。她知性的筆調中帶著銳利的感性,以溫柔婉約而意味深長的詞彙,描寫在經濟急速成長之下對於舊時代的感懷。日人永難忘懷的傳奇女作家,被譽為「大和民族的張愛玲」。
譯者簡介:
張秋明
淡江大學日文系畢業,現任專業翻譯。 譯有:《100個歐洲庭園》、《托斯卡尼酒莊風情》、《永遠的仔》、《模仿犯》、《火車》、《繼父》、《燃燒的臉頰》、《錦繡》、《老師的提包》、《旅人之木》等書。
章節試閱
縫紉機是不會騙人的。
雖然它只是個機器,卻比腳踩機器縫衣的女人更老實地說出女人的心情。
因為又到了可以聽見那聲音的時候,因為不想聽到那聲音的關係,所以覺得自己應該比平常用力踩踏縫紉機才行,可是縫紉機只是嘎搭嘎搭地敷衍了事。
感覺自己的心情似乎被看穿了,幸子不禁更加死命地踩踏。反正縫紉機也快壞了,又是租來的。做好一件批來的襯衫可以領到工錢一千兩百塊。其實老公每個月的薪水都會交上來,夫妻倆又沒有小孩,自己犯不著這麼拚命,只是覺得成天嫌著也是可惜,又想存點錢。儘管幸子如此地胡思亂想,卻還是十分在意背後的那道牆。
這是間一房兩廳的小公寓。幸子坐在三坪大的起居室兼餐廳裡踩機器縫,背後的白色牆壁上掛著一幅西方名畫,當然是複製品。聲音總是從畫的背後傳來。
突然間發出一記巨響。好像是玻璃之類的東西丟在牆壁上發出的聲音。接著立即聽見男女爭吵的聲音。幸子的縫紉機很自然地放慢了速度。
「妳不要太過分!」
「什麼叫做時候到了?」
「對方是誰?」
「我要殺了妳!」這是男人的聲音。
「要動粗就給我滾出去!」
「哪有什麼人嘛!」
「你幹嘛,放開我。」女人的聲音也跟著激動了起來。
兩人似乎交纏在一起。
「亂摔玻璃,很危險耶。」女人的語氣變得有些撒嬌。
幸子從縫紉機上起身,將耳朵貼在牆壁上。
「剛剛的玻璃好危險喲,是不是?」
「我沒事啦。」
「人家說很危險嘛!」
「峰子。」
「阿伸。」
叫做峰子的女人是住在隔壁房間的酒店媽媽桑;阿伸則是最近才在這裡進出的年輕人,有點像是工地的工頭。一連三天都能聽到他沙啞低沉的聲音,幸子馬上就認出來了。
兩人急促的呼吸變成了喘息,接著牆壁也開始微微晃動。由於幸子也隨著隔壁的喘息聲呼吸,不禁覺得自己有些不太對勁。渾身似乎發熱了起來,但不是因為隔壁的關係;她寧可相信是因為天氣太熱,早該換穿夏季的衣服了。
暫且不說這個,光是看到自己奇形怪狀地扭曲著身體,豎起耳朵貼在牆壁上竊聽鄰居動靜的模樣映照在縫紉機旁的穿衣鏡中,便已大吃一驚!
身體趕緊跳開,舉起手來調整牆上畫框的位置。或許畫框並沒有歪掉,只是自己已經習慣動不動就伸手調整一下。
抓起菜籃往門口衝出去時,看見腳邊有一個塑膠袋包的垃圾。想來是隔壁媽媽桑放在自家門口,被風吹過來的吧。幸子伸出兩根指頭夾起垃圾袋丟往隔壁家門口。同樣是垃圾,總覺得隔壁家的似乎更骯髒些。
週遭又沒什麼綠意,沿路上卻有股青草味。與其聞到這種刺鼻的青草味,幸子倒希望這時候能有些撲鼻的花香。記得應該是去年吧,一走出公寓就能聞到桂花的香氣。那些花園洋房和空地也年復一年地從這附近消失,取而代之的是像火柴盒般堆疊的公寓大樓。
幸子家的公寓從西武池袋線的大泉學園車站走來約五分鐘距離。既然都已經決定搬到三多摩(譯者注:三多摩指的是西多摩、北多摩、南多摩三區,位於東京都中部及西部的郊區。)這一帶了,還怕找不到好的社區嗎?偏偏老公集太郎說什麼通車時間非得縮短在一個小時內,否則對他會有「影響」,結果現在得付出這麼貴的房租。至於老公所謂的影響,指的是公司裡的前途還是晚上的應酬,幸子就搞不清楚了。還好現在只有他們兩夫妻生活,透支的家用可以靠家庭手工來彌補。
斜著眼睛經過肉店地走進了魚店,買了一盤鯛魚魚雜。仔細比較了兩盤魚雜後才選中一盤讓店家包好。看見和自己年齡相仿的主婦帶著兩歲半的兒子走進店裡,微笑著摸摸小男孩的頭,腦子裡卻想:當時如果生下來,應該也有這麼大了吧。當初打算工作做到領年獎金後再辭職,不料竟因為職場的冷氣給小產了。總覺得肚子裡懷的一定是個男孩,害得自己那一陣子看見男嬰都情何以堪。
娘家的父母交代在三十歲之前一定要生出第一胎。既然身子給搞壞了,不如趁此機會辭職,在家好好「做人」。
看也不看一眼地經過書店和唱片行,直接走進了果菜店。平常很難得會想買書或唱片什麼的,這一點老公集太郎也是一樣。
幸子抓了一些春菊和新鮮香菇,從紅色小錢包裡抽出摺了八摺的千元鈔票付賬。猛然在果菜店斑駁的鏡子裡看見面無表情的自己。
或許是沒有化妝的關係吧,但不過才二十八歲,還是顯得沒有生氣。給人一種省吃儉用老公的薪水,每天忙著煮飯作菜、洗衣打掃和作家庭手工的感覺。有時候自己也會發出長長的嘆息聲。
這種日子不能說是幸福,但嚴格說來也不算是不幸福呀。只是此刻手中千元大鈔上一臉皺巴巴的聖德太子著實叫人看著懊惱!
扛著一大包特價的衛生紙爬上公寓的樓梯時,隔壁鄰居的大門開著,正好和那個準備離去的男人撞個正著。
峰子和幸子擦身而過,實在令人很難想像擺著一副臭臉的她呼喊阿伸時的叫聲竟是那麼的甜膩。
峰子門戶半掩地目送著男人離去。汗濕的頭髮黏在臉上。沒有化妝時的她就像是病人般臉色微黑,一打扮好就跟換個人似地。年紀大概比幸子大個七、八歲吧,慵懶的姿態和眼角的皺紋都顯得風情萬種。
幸子沒跟對方打聲招呼便走進屋裡,繼續做家庭手工。
很想找個人說話的時候,幸子就會跟縫紉機聊天。也會遷怒於縫紉機或大發牢騷。待心情平靜時,縫紉機又成了她打瞌睡的枕頭。
在夢境迷濛間,幸子又聽見了隔壁女子的說話聲。
「你說過谷川岳是在哪裡呢?」
「群馬縣的上越國境。」男人的聲音回答。
「所以說是在上野搭的上越線火車囉?」
「上野。尾九。赤羽。浦和。大宮。宮原。上尾。桶川。北本。鴻巢。吹上。」男人的聲音低沉而響亮。他復誦出一個個車站的名稱,就像是在朗讀詩歌一般。這不是夢境。說話聲很清楚地隔著牆壁從鄰居家裡傳來。
「行田。熊谷。籠原。深谷。岡部。本庄。神保原。神保原。」男人的聲音頓住了。
不是平常的那個男人。這不是那個名叫阿伸,好像工地工頭的沙啞聲音。而是更低沉的嗓音。幸子像是受到聲音的吸引而站起身來。
「神保原。新町。倉賀野。高崎。井野。新前橋。群馬總社。八木原。涉川。敷島。津久田。岩本。沼田。後閑。上牧。水上。湯檜曾。土合。」男人的聲音在復誦完後發出長長嘆息。
女人發出鴿子般的叫聲,含笑地靠了上來。
「你還記得真清楚嘛!」
「去爬谷川岳時,我會捨不得地,不願意搭快車。從上野搭慢車一點一點地往那座山靠近。」
幸子的身體也逐漸地貼近牆壁。
「一想到越來越接近那山,即便已經爬過好幾次,還是跟第一次一樣心情振奮。尤其在土合站下車抬頭仰望時,連自己也很清楚整個臉已經發熱,心跳的很厲害。」
「跟個小男孩似的。」聽得出來峰子的聲音也跟著雀躍。「那座山很漂亮嗎?」
「每一座山都很漂亮。不管是什麼山,儘管從遠處看都長的一樣,但只要仔細地一步一步往上爬,就會發現不一樣。山下有著平坦的原野…..」
「好癢哦……」
「在意想不到的地方隱藏著窪地。」
「跟你說會癢了嘛!」
「有向陽的地方,也有背光的地方。有乾燥的地方,也有濕地。全都看起來像是在呼吸一樣。」
幸子的手也跟著遊走在自己靠坐在牆上的身體。裙擺掀起,露出了大腿。照進窗內的夕陽,在她的身上描繪出一幅光影交錯的地圖。
男人的聲音變得有些含混甜膩。
「早晨看到的山,感覺很神聖。」
「那中午呢?」女人的聲音接著問。
「看起來很雄偉。」
「晚上看呢?」
「那就厲害了,叫人看了會怕。」
又聽見女人曖昧的笑聲。
然後牆壁也開始慢慢地晃動。
「拜託你啦,再唸一次剛剛的那些站名。」
「上野。尾九。赤羽。浦和。大宮。宮原。上尾。桶川。北本。鴻巢。吹上。行田。熊谷。籠原。深谷。」
幸子感覺耳根發熱,呼吸有些難受。她知道自己已經意亂情迷,像是喝醉酒一般。
「岡部。本庄。神保原。神保原。新町。倉賀野。高崎。井野。新前橋。群馬總社。八木原。涉川。敷島。津久田。岩本。沼田。後閑。上牧。水上。湯檜曾。土合。」
幸子緊緊地閉上眼睛。眼簾裡一片紅光,直往山頂上衝。終於到達山頂後,渾身的力氣散盡,整個人就跟屍體一樣動也不動。
夕陽餘暉變成了暮色,樓下傳來孩子們嘻鬧的聲音,幸子依然是靠在牆壁上的姿勢。縫紉機上躺著一件縫到一半的襯衫,時鐘敲了五點的聲響。
因為開門的聲音才回過神來。
始終靠坐在牆邊繼續作夢的幸子趕緊跳起來窺探走廊上的情景。
身穿睡袍的峰子站在防火梯上舉起了一隻手,看來男人正要離去。
那是個穿著舊風衣的年輕男子。因為是背影,看不見長相。一如要回應峰子的手勢,男子沒有回頭地舉起一隻手,搖晃了兩三下。那是沒有做過粗工的纖細優雅的手指。
很顯然是另外一個男人。站在那裡一直目送著男人背影的峰子,或許是因為暮色的關係吧,感覺比目送阿伸時要顯得妖艷許多。
「不好意思,我幫妳墊的瓦斯費……」幸子實在說不出口,只能悶不吭聲站在一邊。有種自慚形穢稅的感覺。眼前彷彿閃過「認輸」的字眼。
「還是咱們家的水最好喝!」老公集太郎一回到家必定先喝一杯水。
他的意思似乎是說比起上班的職場、麻將屋(譯者注:專供打麻將的營業場所),甚至是號稱應酬客戶而一間接著一間上的酒吧還要好喝。平常幸子會語帶尖酸地反駁說「不同樣都是東京都自來水公司的水嗎」,但由於今晚的幸子精神恍惚,一時之間竟接不下話。
「我不是跟妳說過,我晚回家時妳自己一個人先吃嗎?」看著桌上還沒開動的兩人份晚餐,老公不高興地抱怨:「又不是想打才去打的,都是課長逼的。」
同時作出砌牌的手勢說:「少了一個人就不行嘛。這就叫做三味線(譯者注:三味線乃日本的三弦,此處是說空口模仿三味線的音色,根本就是虛與委蛇,勉強應酬。)呀。」
「三味線,你是說這個嗎?」
老公一臉不屑地看著幸子作出彈琴的手勢說:「妳實在是什麼都不懂。邊打麻將的時候,難免會東扯西扯的吧?」
「啊,原來是那個呀。 」
「人往往都是在這種時候,才會說出真心話。所以說上班族並非只有朝九晚五才是工作時間。」
「還是得到麻將屋加班才行囉?」
「總不能帶回家裡吧?然後跟同事說都是因為薪水太少,所以老婆在做家庭手工。」
「人家又不是因為你的薪水少才做手工的;是因為時間太空閒了,覺得可惜嘛。」
「既然這樣,我回家的時候妳總該收拾好吧。」
平常總是會事先收好的半成品襯衫,此刻正攤在縫紉機上。看著連忙收拾的幸子,邊打哈欠邊換上睡衣的集太郎說:「算了吧,妳也不必在我面前假猩猩。對了,妳不是要跟我說些什麼嗎?」
幸子實在沒有辦法忍住不說出那件事。
「隔壁住的人呀……」
「隔壁?啊…..妳是說在酒店上班的媽媽桑呀。」
「那個人好厲害耶。」幸子豎起了大拇指(譯者注:豎起大拇指代表有男人,豎起小指則表示有情婦。)說:「居然有兩個男人,而且還是一天兩個。」
「不要這樣。」和幸子做出同樣手勢的集太郎臉上露出不快地說:「我最討厭女人比出這種手勢。這不是良家婦女該有的動作,感覺很下流。」
「不然我該怎麼表示?」
「妳可以用嘴巴說呀。」
「說她有男人嗎?我覺得這樣也很下流呀。」
「她有男人又怎麼樣了?」
「而且還是兩個喲。」
「這有什麼好大驚小怪的。如果她是別人的老婆問題就大了;像她做那種工作的,有兩、三個男人也是很正常的呀。」
「話是沒錯。我本來以為是那個白天上門的工地工頭在她家,結果我三點出門買完東西回家繼續坐在縫紉機前時,竟然聽到不一樣的聲音。不是平常來的那個人的聲音。」
「妳整天都在幹什麼呀!」
幸子有些狼狽地低聲反駁說:「人家是自然聽到的嘛。」
「別跟那種不三不四的人來往!」
集太郎一邊打了一個好大的哈欠一邊鑽進了被窩裡。幸子將燈光轉暗了,卻不想立刻走進廚房裡。
「你爬過谷川岳嗎?」
「谷川岳?」集太郎又打了個哈欠說:「沒有呀。幹嘛突然提起這個?」
「你能說出從上野到谷川之間的站名嗎?」
「我工作了八小時,還要應酬打麻將才能回家。我沒有那個閒功夫跟妳玩猜謎遊戲!」
集太郎一臉不耐煩地轉過身去,立即便酣聲大作。
縫紉機是不會騙人的。
雖然它只是個機器,卻比腳踩機器縫衣的女人更老實地說出女人的心情。
因為又到了可以聽見那聲音的時候,因為不想聽到那聲音的關係,所以覺得自己應該比平常用力踩踏縫紉機才行,可是縫紉機只是嘎搭嘎搭地敷衍了事。
感覺自己的心情似乎被看穿了,幸子不禁更加死命地踩踏。反正縫紉機也快壞了,又是租來的。做好一件批來的襯衫可以領到工錢一千兩百塊。其實老公每個月的薪水都會交上來,夫妻倆又沒有小孩,自己犯不著這麼拚命,只是覺得成天嫌著也是可惜,又想存點錢。儘管幸子如此地胡思亂想,卻還是十分在意背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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