羅星律站在瑤光的房門前按了一下門鈴，在門內的瑤光看到監視螢幕內的人影的時候，有些無奈地嘆了一口氣，不過最後她還是按下按鈕，把羅星律和他身後那人放了進來。
「我以為你是來給我帶來好事的。」
「我不是麼？」羅星律揶揄地笑著指指身後的時錯，「好不容易能和失散很久的男友聚聚哦。」
「你是在報復我之前嘲笑你和道恩的風流史？」
瑤光一句話立即讓羅星律臉色變得很難看，不過她卻完全不在意，只是面無表情地看向站在羅星律身後的時錯。
「……墮月城的使者大人在剪血號上也住了快一周了吧？不回去沒問題麼？賠款的事，艾爾莎不是已經和你商量好了麼？」
「是啊。看樣子赤地城真是財大氣粗，這麼大的數字，你似乎完全不在意。」時錯倒是面露讚賞地挑眉。「老實說，你現在的樣子，比之前更讓人喜歡。」
「我不在意並不代表我錢多，而是表明我現在還不想和墮月城撕破臉皮。」瑤光完全無視了時錯後半句話，「你可以把這句話轉達給君天平大人。」
「我比較希望你親自去。」
「……然後你們就可以設計把我扣在墮月城？」
「沒錯。」
對時錯的直言不諱，瑤光不由一陣微妙的脫力。
「時錯，我覺得我得再提醒一次，我們已經回不去了。現在的我們，只是敵人。」
時錯沉默了幾秒，看了羅星律幾眼，似乎是想讓無關者迴避一下，羅星律輕咳幾聲，對瑤光使了個眼色。
瑤光思慮半晌，終於也默許了兩人的單獨相處，對羅星律動了動下巴，後者便無聲地退出了房間。
結果，門合上的下一秒，時錯就一把抓住瑤光的手腕，把她狠狠往牆上一推！
時錯的腕力今非昔比，縱是被改造過的身體，瑤光也感到這一下被撞得生疼，她忍不住皺眉：
「這屋子內起碼有四組防暴槍，你真的打算繼續對我產生敵意？老實說，我並不想再被君天平逮住什麼話柄，一筆賠款就夠了。」
「敵意？哈。」
時錯低笑一聲，放鬆了手勁，但還是用很強勢的姿勢把瑤光按著。
「我就問一句，你有什麼打算？」
瑤光一愣：
「……你是說遊戲？」
「不然呢，不要忘記我們已經耗去了一半時間。」
「當然是繼續下去。」瑤光沒有多想便直接開口，「我想回家。我想回地球，我想活下去，所以我要贏。」
「就算殺了我，和你的親哥哥？」
「……」瑤光吸了一口氣，緩緩地、堅決地點頭，「是的。就算殺了你們。」
時錯的表情在一瞬間有些微妙，不過很快他就立即恢復了那陰冷的表情：
「這個世界有讓你這麼不滿意麼？你就如此一心想回去？」
「沒什麼滿意不滿意的。就算這裡有一座城，但是我的家，我的父母在地球。」
「就沒有半點讓你留戀的東西？」
「……」
瑤光愣了一愣，有一瞬間，很多人的身影劃過她的腦海——傑內斯、艾爾莎、弗雷克、鬼羽、謝羅、梅森、I6區的人們……甚至還有薩圖、瓦沙各、道恩。
見瑤光猶豫，時錯鬆開了一隻手，拿拇指輕輕摩挲了一下她的下脣：
「其實你根本沒有必要把我當敵人，因為我想得到勝利的目的，也只是想把勝利者的位置讓給你而已。」
瑤光驚訝地瞪眼，好幾秒才回神：
「……為什麼？」
「你知道為什麼。」
「可是我不需要。」瑤光神色冷了起來，「時錯，我靠自己也能贏，別讓我。為了你自己的命去拼吧。我們初遇那一幕我到現在還記得，你為了根除威脅，可以連著殺這麼多人，你一定有必須活下去的理由才對。……而我，不是那個理由。」
「一開始，你確實不是。」
時錯的眉宇間，很難得地出現了一絲帶著無奈的溫暖。
「我以為你變得冷血了一點，結果，其實骨子裡還是這幅天真的德行啊。真的這麼恨我的話，為什麼要對我說‘別讓我，為了自己的命去拼’？」
「……」
「我有點難以想像這副樣子你到底要怎麼樣才能贏。如果你真的變得冷酷陰毒了，我倒不介意鬆手。但是你這樣……」
說到最後，時錯竟然閉上眼睛，拿額頭貼住了她的額頭。
「你需要我的保護。之前的I6區事件，是我判斷不當，我可以道歉。……跟我去墮月城吧。你根本不明白怎麼樣才算戰鬥。你根本不是崔笑的對手。就算你有一個城，崔笑要毀滅你，根本易如反掌。」
瑤光有些疲倦地啞聲嘆了一口氣。
「世界上，有些事能靠道歉來解決，有些卻不能。阿錯，我無法原諒你，就算你對我再好，我也無法忘記I6區被屠殺的那一夜。按照梅森的理論，或許就算把對你的感情當做籌碼典當出去，現在我心底對你依舊還是會有餘情——」
她在時錯的表情露出喜色的時候，搖搖頭：
「就算如此，我也不會放任這種情緒。很可惜，阿錯，你給梅森的，是‘公式’，而不是‘答案’……如果，當初，你給梅森的，不是和我的記憶，而是對我的愛情的話，我們現在，也許也不會這樣，I6區那300條命，也……」
「可是，世界上並沒有如果。」
時錯冷聲介面。
「我沒有興趣追究已經發生的事是對是錯，我只看將來要怎麼走。」
「將來我們是敵人。」
瑤光壓下最後一絲心酸，平靜地凝視著時錯：
「我會攻擊你，拿出當初遇到時那種狠厲來對待我吧，我會找機會殺你，如果哪一天被你所殺，我也不會有怨恨。」
「那就現在立即動手啊。」
時錯歪著嘴，扭扭脖子：
「我現在在你地盤上，現在就被四組防暴槍對準著，你現在動手，我完全沒有把握在被你殺死之前殺了你。」
「現在還不是時候。」
瑤光掙脫了時錯的鉗制，背對他走開了幾步：
「你也說了，你只是沒把握在被我殺之前殺我而已，也就是還是有一定幾率的。我看過你參與的那次對付巨型機械人的戰鬥。利用武力擊殺你，很不明智。」
「這就是打算智取了？」
時錯狠狠地盯著她的背影獰笑：
「告訴你個好戰術，躺在床上張開腿，我說不定就牡丹花下死了。」
「流氓的部分倒是一點都沒變啊。」就算再怎麼冷靜，面對這種調戲，瑤光神色中還是出現了一絲局促——雖然立即壓了下來，「阿錯，我很感謝你的感情，但是還是面對現實吧，我不想面對一個為我著想想著讓我的敵人，這感覺太過憋屈和不快了。」
「因為那種叫道德感的東西麼？」時錯聳肩，「話題扯回來了，你真的恨我的話，就該維持你這個敵人對你的善意才對。」
「你簡單粗暴地害死了I6區，我就簡單粗暴地為他們討回公道，當然也為自己排除敵人贏得勝利，就這麼簡單，我現在有了這種滿足自己道德感的資格，為什麼不做？」
「……」
時錯踱步一小會，凝望她的側臉。
「簡單地說，你是不會自願跟我去墮月城，鐵了心在赤地城紮根了。」
「是。」
「那好。那就乾脆老實點，別插手我和尹流霆之間的事。」
瑤光轉頭看著時錯。
「怎麼，I6區的仇，他也有一份吧，看我們狗咬狗，你應該也很爽快吧？」
「……」瑤光露出有些難受的表情閉了閉眼，「尹流霆很可怕，我覺得某種程度比崔笑更可怕，把對付他這種事，說得這麼輕描淡寫，吃虧的會是自己。」
「……哦？」
時錯的眼神中出現了幾絲做為遊戲參加者的興趣：
「說來聽聽？他怎麼個可怕法？」
「我和他認識十多年，卻從來沒有發現過他的真面目，我可以勉強揣測崔笑的心態，但是我看不懂他的千分之一。」
「也就是說，你會以最慎重的態度對付他，而不是崔笑？」
「是。」
「那麼我也可以告訴你，這次因為費理斯米亞的事，我和崔笑做過交易，她同樣不可小看，相比惹她，我寧願去惹尹流霆。」
兩人沉默著對視了一小會。最後瑤光先開口：
「我們也來做個小小的交易吧，時錯。」
「說。」
「你有遺願麼。如果我贏了，回到地球的話，有什麼需要我去做的麼？」
「有。」說起這個，時錯倒是很爽快，他拿出PHS，用非常蹩腳笨拙的姿勢打了幾個字，然後把這條資訊發到了瑤光的PDA終端上。
「找到這個人的家屬，照應他們一下。」
「……好。我的遺願也差不多，我的個人資訊你知道的也不少，找到我的父母，照應一下吧。……如果最後回地球的是你的話。」
時錯沒有應聲，但是憑藉對他的瞭解，瑤光知道他答應了這個要求。
最終，時錯在沉默中走到了門邊。
「我改變主意了，牧瑤光。我打算打贏這場戰鬥。」
「很高興見到你提起幹勁。」
「因為我越來越覺得，你值得我爭取。所以……我打算成為神。成為神的話，一切都能辦到吧。包括復活你，讓你忘記I6區的事，包括隨時可以來往這裡和地球，做一切自己想做的事——你想回去，我也可以帶你回去。」
瑤光立即想起了羅星律和她說過的話——千萬不要選擇成為神。
「我認真地建議你不要有這麼荒謬的目標，絕對不會有什麼好下場的。」
「就算不以此為目標，我也不會有什麼好下場不是麼？」時錯無所謂地一笑，「對我這種多活一天都是賺到的人來說，還是越荒謬越適合啊。」
孤狼打開門，背對瑤光擺擺手：
「為了這個目標，不殺你不行，所以別被我逮到啊，我絕對會先奸後殺的。」
「如果真的有那一刻的話，我恐怕就真的只能讓你牡丹花下死了。」
「那還真是期待。」
自動門應聲合上，把時錯那一如以往孤單、陰狠而高傲的背影隔離在了視線之外。
瑤光沉默地對著自動門發了一會呆，打開PHS，撥通了羅星律的號碼：
「現在立即過來吧，我可越來越不能輸了。」
「可是你太有可能輸了。我沒想到你真的會蠢到不去利用時錯。」
「閉嘴，立即過來。」瑤光心情不好，於是有些任性地把氣撒在羅星律的頭上，「否則我合成幾段道恩的裸體視頻放進你的電腦裡，然後通知道恩去看。」
「……你狠。」
話筒對面幾乎傳來了羅星律的磨牙聲。
而瑤光掛斷了電話，心情卻意外地輕鬆了一下。
……這樣，和三個敵人，都算是相對公平的競爭狀態了吧。——沒錯，在這樣的世界，這樣的遊戲環境下，追求公平是極其傲慢、自信、狂妄，甚至任性和不識時務到了目中無人的地步，簡直是愚蠢而邪惡的。
只有完全自認是強者，有藐視世間規則的人，才有追求公平的餘地。
她的脣角輕輕翹起。
……可我偏偏，就想公平地打敗你們。
有怨報怨，有仇報仇，該記恨的我會記恨，該原諒的我會原諒，該救的我會救，該殺戮的我也會殺戮——這一切，我都會做得堂堂正正，問心無愧。
公平地打敗你們——才是現在的牧瑤光的戰鬥方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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