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課 魔物的秘密
這天，我醒來的時間似乎比往常還要早，感覺窗外的天色剛染上晨光，一種通透潔淨的白微微地灑入房內。
在模糊的微光中，我眨了眨眼，察覺床鋪微動，意識到身旁的柯爾也已經醒了，正起身下床。
他的動作輕緩柔和，沒發出一點聲音，銀白色的頭髮有些凌亂地垂下，蓋住了額頭與半邊眉眼，神情略帶睏意，藍眼裡讀不出情緒。接著他轉過身，輕手將微微掀起的棉被重新為我掩上，終於發現我正睜著眼睛看他。
不過須臾，他的表情便出現了變化。
先是驚訝，剛睡醒的麻木神色消失無蹤，接著眼底與嘴角同時染上了笑意，輕聲道：「早安，兔子。」
那聲音是還未醒透的沙啞，少了一絲力道卻多了幾分勾人的笑意。
明明我們已經一起睡覺很多次了，這一刻我仍感到心跳加速。
柯爾有多麼帥氣，我一直都是知道的，可是每次醒來時看到他，仍然會被他的姿態迷惑。就像見到一隻美麗的野獸一樣，心神完全被他所吸引，完全喪失了抵抗的能力。總覺得，這樣下去不太妙啊……
「柯爾早安。」我喃喃地說，發現自己的聲音比我想的還要微弱許多。
柯爾摸了摸我的頭，「再睡一會吧？」
我依戀地蹭了蹭他的手掌，然後翻過身凝視他問：「你昨晚什麼時候回來的？」
「不知道，大概兩、三點左右吧。」他在床畔坐下說。
咦？以他的直覺力，怎麼可能不知道自己是幾點回來的呢？
肯定是超過三點才回來吧。不，或許他清晨才剛剛回來……為了不讓我擔心才這樣說的嗎？
「嗯……現在幾點了？」我問。
「七點左右。」
「好早，不再陪我多睡一會嗎？」我放軟了音調邀請道。
他勾起嘴角，「很不錯的提議，但是不行，今天早上我必須和安迪一起帶領大家出去巡視。」
「欸……你們還沒勘查完嗎？你已經好幾天都和王子殿下膩在一起了！」我把臉埋進枕頭裡，悶悶地抱怨道：「每天都早出晚歸，好難得才能見你一面啊！」
「兔子這是在吃醋嗎？」
「……就是在吃醋唷。不想想辦法嗎？」
柯爾笑了。原本打算賭氣一會的我聽見他的笑聲，還是違反自我意願地抬起頭，便看見他的臉上掛著開朗的笑容。
「不要光顧著笑啊。」
他像是沒聽到似的，沒心沒肺地看著我直笑，接著忽然把臉湊近我，在我鼻尖親了一下，促狹笑道：「不要吃醋嘛，安迪哪能和妳比？我最喜歡的是妳才對啊。」
我怔怔地看著他，突然不滿地伸手捧住他的臉，迅速吻了他的嘴唇，賭氣道：「這才是合格的早安吻！」
柯爾一愣，不禁莞爾，「是，受教了。」
我滿意地放開他，讓他去更衣，自己則跟著起床，走向我的衣櫥。
黑桃宿舍裡的房間按理來說都是單人房，一間房只住一個學生，但是這裡的床鋪一直都是很豪邁寬敞的King Size，就算睡兩個人也完全沒問題，一個人睡反而有點孤單，所以柯爾在南魔武的這段期間一直都住我房裡。
這種情況雖然特殊，但也不是首例，過去便時常耳聞有感情比較好的學生們跑去別人房間一起睡，當然攜帶男女朋友進來宿舍過夜的例子也不少，只要不被舍長抓到就沒問題。
而通常，舍長們不會抓這種小事，尤其是我們黑桃學院。
理由很簡單，第一，現任舍長就是撒旦學長，他個人對別人的私人生活怎麼過向來不大干涉；第二，他自己的搭檔也是三天兩頭都住在他房間裡，全學院的學生都知道，要找小不點學長的話，去撒旦學長的房間找就對了，所以……
想到這裡，我忽然感到心裡一痛。
小不點學長他……已經不在了。
不久前發生的事情，像是不小心從滿載的箱子裡逸散出來一般，在我好不容易平靜下來的心頭上又染上了陰影。
我急忙把箱子蓋回去，將那些難受的回憶再度塵封起來，並且在心裡告誡自己，我已經決定不再沉溺在悲傷中了。
現在的我，有必須完成的事情。
……總而言之，在撒旦學長不想管，其他人也睜一隻眼閉一隻眼的情況下，柯爾就這樣順理成章地成為了我的臨時室友。
阿薩本來對此表達強烈的反對，但是自從他發現有了柯爾的陪伴後，我睡得比較安穩，也比較少做噩夢，就放著我們不管了。
這樣的生活一晃眼便過了近兩個月。
柯爾原本都會盡早回來，陪著下課後的我一起吃晚餐，然後一塊就寢，但這幾天他忽然忙碌了起來，生活作息老是和我錯開，常常在我睡著後才回來，又在我醒來前早一步出門。
我知道他在忙著和王子一起勘查王國土地情況，準備在被魔物肆虐過的大地上重新建造城市，這勢必是個大工程，他早出晚歸也是情有可原的。
只是，真希望他能多休息一點啊……
「所以……」柯爾這時走出浴室，一邊調整領子一邊問：「兔子這幾天進展如何？已經順利破解妳父親的魔物筆記了嗎？」
我收回心神，朝他遲疑地偏了偏頭。
「算是破解了大部分……吧。」
柯爾一挑眉，「這麼不確定的語氣，難道碰到什麼瓶頸嗎？」
「也不是說瓶頸，我爸他……」我為難地抓了抓頭，試著解釋道：「雖然我高中是唸自然組的沒錯，基礎物理化學都有學過，不過我爸的筆記實在太深奧了，牽扯到好多高階化學和物理學的東西，很多我都看不懂，再加上這陣子他又出差去了，一直都不在家，連我媽都連絡不到他，想問他也沒辦法問。」
「這樣啊，聽起來有點棘手。」
「確實很棘手……不過，我們也不是什麼也沒做喔！像是昨天，我和霜霜學姊好不容易把魔物筆記的最後一部分看完，發現我爸曾做過好幾個魔物實驗，其中一個給了我們很大的啟發──」
說著，我開始興致高昂地敘述我爸當時做的實驗。
為了理解魔物的生態，爸爸曾做過各種觀察，意外發現魔物的活動力似乎和空氣中的魔法粒子濃度有關。
於是，他試著在十個培養箱裡注入了等量的空氣和濃度不等的魔法粒子，然後在培養箱裡飼養相同的煙霧狀初階魔物。
結果發現，魔法粒子濃度越高的培養箱裡，魔物越活躍，繁殖得也越快，如果持續將魔法粒子不斷注入培養箱的話，裡頭的魔物就會越長越大，並從煙霧狀逐漸化為獸形，只要一點點聲響就會引起箱內的魔物群體暴動。
而在魔法粒子濃度較低的箱子裡，魔物就像是進入休眠狀態一樣，懶懶的，不太會移動，對聲音也沒有很大的反應。
經過多番測試後，爸爸發現魔法粒子濃度每提升一倍，魔物的形體就往上提升一階，由煙霧狀的初魔漸漸演進，直到最高階的十八魔。如果到了十八魔後仍繼續提升魔法粒子濃度，魔物就會狂暴化。
但有趣的是，隨著魔物提升位階的同時，箱子裡的魔法粒子濃度也會大幅降低，我爸甚至還繪製了一個圖表，記錄了由初魔升上二魔、二魔升上三魔，一直到十七魔升上十八魔，分別需要的魔法粒子總量。
由此可知，魔物和魔法粒子其實是會相互影響的。
我一口氣說完之後，發現自己好像不小心說得太多了，連忙有些擔心地停下來，「抱歉……這些理論的東西，對你來說很無聊吧？」
「為什麼要道歉？」柯爾問，「是我問妳的啊，而且我對這個發現滿感興趣的。」
「真的嗎？」
「真的。總覺得談論這個議題的兔子變得開朗了，妳沒注意到嗎？」
我被他忽然這麼一問，傻傻地搖頭，「沒有啊。」
「妳剛才說話的語氣比之前有精神多了，這樣很好。妳前陣子消沉的程度實在讓人很擔心啊，這項研究似乎是妳擅長的領域，妳也發揮得很好，看見這樣的妳讓我覺得很高興。」
他這般發言，讓我一時之間不知該作何反應。
心裡再次隱隱作痛，即使我強迫自己壓緊蓋子，不去想、不去碰觸那段晦暗的回憶，但仍感受到椎心的疼痛漫過內心深處。
失去小不點學長的事情，帶給我很大的打擊。
也許，我就像柯爾說的，正透過重拾自己過去在高中所學的知識，和霜霜學姊一起研究爸爸的筆記，一步步地在拾回、拼湊並療癒自己也說不定。
「話說回來，既然魔物的活躍程度受到魔法影響，這是否可以說明神之怒的起因是因為大氣中的魔法粒子變多？」
柯爾把話題帶回來以後，我眨了眨眼，難掩驚訝地說：「柯爾，你好聰明！」
他給我一個不明所以的眼神，但這並不影響我亢奮的心情。我向他湊過去，誠懇地緊握住他的手說：「我們可是推論了一整天才導出這個想法的！你要不要加入我們的研究小組？如果有你在，我們進展的速度一定比現在快一倍以上！」
柯爾笑著搖頭，「不，我們那邊還有事情還沒搞定，可能幫不上忙。而且我想，這份工作由妳們完成是最適切且最必要的。」
「咦？什麼意思？」
「如果按照這個推論去思考的話……神之怒開始之前，整個世界確實正處於戰火交加之中，魔法師們彼此用魔法石激烈戰鬥，使用了大量的魔法，所以導致空氣中魔法粒子的濃度增加，使得魔物的活動變得活躍，最終才觸發了神之怒？」
「我們也是這麼想的！」我用力點頭，接著無比嚴肅地說：「我真的強烈希望你能加入我們，你讓我覺得我自己的智商只有你智商的開根號啊！」
柯爾笑了出來，朝我的腦袋不輕不重地敲了一記，「兔子別說傻話了，如果沒有妳和我說這些，我也不可能會想到這一層。」
「可是……」
「總而言之，這是個很關鍵的突破。」他說著，忽然瞥了一眼時鐘，神情一歛，「我該走了。」
「啊……好吧。」我有些落寞地送他走出臥房，穿越無人的客廳。
柯爾到了門邊，忽然回頭說：「我有個想法。」
「嗯？」我倏然抬頭，「什麼想法？」
「魔物的存在，應該是有『目的性』的。」他低頭看著我說：「雖然我不知道實際原因，但直覺告訴我，它們除了受魔法粒子影響以外，還有更深一層的存在意義。只要破解這一點，事情就會出現不可思議的轉機，而妳距離真相只有一步之遙。」
「嗯……魔物存在的意義和目的嗎？」我小聲說完，用力點頭，「沒問題，今天我們會從這個角度下去研究的！謝謝你，柯爾！」
他親暱地捏了我的鼻子一下，「研究之餘別把自己餓著了，晚上早點休息，我今晚會盡量早點回來的。」
「好！你也要注意安全喔。」
我邊揮手，邊送柯爾出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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